离殇————张佳妮

作者：张佳妮  录入：11-29

他从来没有为别人梳过头发，也没有想过要为别人梳头。偏偏是筱伊，让他生出一种渴望，就像生涩的小女子迫切地想要抓住心上人的一切，就连对方的长发都不放过。忍不住得像要摸一下那银蓝的发，看是什么样的感觉，看是不是想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美好。不禁低头嗤笑自己小儿女般的心态，筱伊的发不是不曾触摸过，只是想要回味，就像在曾经那些没有伤害的日子里，那样的亲昵，那样的无间。
透过镜子，看到筱伊慵懒的神情，大大的蓝眼里还有着迷蒙的雾气，傲气的猫儿未曾睡饱啊。看见他无意识流露地乖巧，内心大大地动摇，俯下身亲吻他的鬓角。
筱伊像是被突如其来的陌生举动吓了一跳，呆呆地抚上自己的鬓发。
恶作剧心起，捧起小巧的脸蛋，轻啄他的额头、脸颊，终于被反抗的小手捉住了作怪的唇，却马上又像是碰到烫手山芋一样，一下子缩回去。
趁势吻上他白玉的手掌，轻柔的、迷恋的，顺着掌上细小的纹理蜿蜒，小心地咬住他的手腕，就像猫儿的舌一样。
一种针扎一样的细微疼痛伴随着让人颤栗的酥痒蔓延全身，好象被电到一样的感觉，一种内心深处轻微荡漾的感觉，舒服，却让人害怕。抽回自己的手，抚着胸口，大口的喘息。好象周围的空气都不够用的样子。
被他的举动逗笑，不再捉弄他。轻巧地用一只白玉簪子束缚住长发，完成动作。而此时的筱伊还在深深的震惊中没有回神儿。
“筱伊，我们去吃饭哦。” 像对小孩子似的言语，不觉莞尔。
配合地张开双臂，因为遵守时间规律的肚子已经开始敲锣打鼓了。
打开门，一脸无奈的忘忧站在门外。他都等半天了，两位大人还在磨蹭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露脸。
“开饭。”忘忧简洁的表明自己的意图。那是张什么脸啊？活像是什么好事被打扰了一样。自己都快要饿死了，他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到底是不是人啊！
“颐指气使”的“命令”忘忧在前面带路，一边和自己的宝贝卿卿我我，简直羡煞旁人。忘忧却是呕得不得了，缺少爱嘛！

“焓轩，你这样过来湜微，放政事在一边，好么？”忘忧看焓轩一副乐而忘返的样子，实在担心苍羝的国是。皇帝不在京城，群龙无首，总是不太好的吧。说什么“微服私访”，亏他想得出来，“一板一眼、食古不化”的沨焓轩竟然也有任性的时候。不，应该说是对筱伊的“特别”吧。
可是，这样算不算“美色误国”呢？
舀起一勺蛋羹，吹凉，送进筱伊张启的嘴巴里。然后，一个甜蜜的吻，结束动作。
看起来是很“甜蜜”啦，就是有点“甜腻”过头（这只是忘忧的“参考意见”），相同的招数一天要过个十几二十遍，身为旁观者都有点厌倦了，他竟然还乐在其中，还真是令人咋舌啊。
温柔地看着筱伊喝下一碗羹、露出满足的神情。
再深深地“看”忘忧一眼，嘲笑他的“不解风情”。放下碗勺，把筱伊抱在怀里，才懒洋洋地开口：“本来我到湜微是想探寻兄长的‘宝贝’的，因为朝廷里有人上奏兄长‘图谋不轨’嘛。可是发现兄长尽心竭力地为我保护着我的‘稀世之宝’，又完璧归赵，所以打算会去‘兴师问罪’。原计划只在湜微呆六天的，现在看来是时间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忘忧当然不会认为他会把政务搬到湜微来。而且，有人谗言他“图谋不轨”才是“正文”吧。
“我想带筱伊回国都。我要亲自照顾他，他的过去我已经‘缺席’太久，他的未来，我不能再错过了。”
“我不同意。你知道有多少人对筱伊不利么？这样太危险，不能把筱伊带到国都去。我不同意。”你们的未来他是不打算参与啦，可是筱伊的安全他不能不考虑。
“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么？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会没有办法保护他？”
你就是我最不放心的因素，最能伤害筱伊的人不就是你么！凶恶地瞪他一眼作为回敬。“不是这个意思，你总不能片刻不离、寸步不移地看着他吧？难道你真要放下着政务在一边不理不问么？”你就不怕别人说你是昏君，不怕天下人的耻笑？
“我没有说要筱伊一个人到国都啊。”看筱伊睁着茫然的大眼睛，一副很无聊的样子。小动物一样，好可爱哦。笑容可掬地在唇上印上一吻。筱伊现在对时不时“飞来”的吻已经不排斥了，偶尔还会露出享受的模样。
是很美丽的画面没错啦，可是……
“难道你要把我也‘搬’到国都去！”不是怀疑、是肯定。百分百、不，百分之二百的肯定。
天啊，他在想什么啊！
“正如兄长所愿的， 您要随我们一起回都城。不过，是秘密的。”
什么如我“所愿”，是“强迫中奖”好不好？
“为什么是秘密的？”
“兄长不希望大家都知道所有的国事都不是皇帝亲自批阅办理的吧？”
“什么？”全部国事？廉价劳动力啊！
“我现在只想让筱伊醒过来，我要片刻不离、寸步不移的照看他。”拥紧怀里的可人儿，他的存在是如此得不真实，他真怕一个不留神让他从自己的掌中溜走。那些日子，连呼吸都不是自己的了。心脏，更不知是为谁而跳动。他再也不想重温那种行尸走肉的日子了。
所以我就要担负起国家重任？还真是伟大啊！
“我不是将国家当儿戏，只是在我心里，苍羝远远不如筱伊重要。我再也不想因为苍羝而伤害筱伊。任性也好，昏庸也罢，我都不想再放手了。曾经将国家强压在私情之上，害惨了他。现在老天又让他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不想再辜负他了。”
“也就是说，你要放弃？要放弃苍羝？”
沨焓轩露出一抹苦笑，没有言语。
“是不是真的会放弃苍羝？”忘忧几乎是暴喝着吼出来。平常他可没有这样的勇气敢挑战权威，可是，苍羝诶！他是疯了么？没有皇帝是甘愿放弃自己的国家的。就算是懦弱、愚蠢的昏君也不会放弃自己的权利与地位。放弃皇位，这根本就不是沨焓轩的作为。
“如果必须的话。”牵起一缕莹亮的迷人银蓝，放在鼻尖轻嗅，淡然的口吻，就想是在谈论天气一样无关紧要的问题。
挫败的低吼，倒坐在椅子里。这是焓轩的作为？到很符合他蛮横专制的作风。那自己究竟要不要陪他一起“疯”？
“筱伊从前就很喜欢你。”
现在也一样喜欢！
“你是苍羝的长皇子。”
不要你提醒。
“你是我的兄长。”
嗯？好象有点其它的含义吧？是含蓄的说明需要我的支持么？被沨焓轩！呵呵，很有成就感的说。
“何时启程？”
“等我的‘假期’结束吧。”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微雨初霁，画檐承阳，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正是此时此景的真实写照。
两人手掌相叠，十指交握，坐在画舫里。
感受不到外面的世界，不会对外界的刺激做出反应，没有语言、没有表情，只静静地呆在画舫里，“听”焓轩讲外面的风景。
看着无暇的脸庞，焓轩不觉一声轻叹。他无法窥探筱伊的内心，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些什么，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甚至，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停留在这个世界上。
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到，不禁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掌中的纤细瑟缩了一下，身子也轻微颤抖。赶紧松开自己的手，白皙的手背上几道粉红色的痕迹浮现。
内心一阵抽痛。
“筱伊，对不起。和我在一起，你总是受伤。”
纤细的小手微微施力的回握，像是释然，又像是安慰。
真的很怕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悄悄离开这个世界，因为这里有太多让你失望的人和事，我甚至不敢挽留你，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这个资格。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心里是不是还有我。
你会说我强硬、专制。没错，可是我不知道除了这样，我还可以怎样。不逼着自己坚强起来，我怕会错失找你回来的机会，我怕会永远的失去你。
这些都是无法说出口的，一旦说出来，我会变得懦弱，我会更担心失去。
小手摸索、摸索，好不容易“攀上”焓轩的脸颊，揪住两边，使劲一捏、接着用力一拉，然后满意地撤回“禄山之爪”，无声地笑起来。
脸颊上的痛将焓轩从自我谴责中拉回。并不是很痛，筱伊的手上没有什么劲，看着他“阴谋得逞”的惬意与满足，记忆中的情景与现下重合，焓轩莞尔一笑:“你是在责怪我的怯懦么？还是说，想要告诉我你还记得我？”
没有回答。筱伊很干脆地把自己交给焓轩，很不客气的霸占熟悉的胸膛。
搂着筱伊陶醉了一会儿。初阳映照下波光潋滟的水面吸引了他的眼睛。
“筱伊，外面的空气很好，刚下过雨的湖面在阳光的映照下漂亮极了，我们出去看看。”就算知道不会有响应，还是如此这般。就算接下来的日子里永远是“自说自画”，他也永远不会放手的。
把人抱到甲板上，靠近船舷坐好，自己在旁边伴着。享受微雨初霁，天空中清爽的湿润空气。
筱伊好奇地摸摸这碰碰那，最后将手伸到了外面。指尖触到了水面。
“坐好哦，不要跌到湖里去。”焓轩想要把人拉到自己的怀里。还没有来得及动作，就听到筱伊像要扯破喉咙一样的凄厉尖叫。接着他仓促起身，逃跑似的。慌乱间，焓轩用力一抓，筱伊的踩到了自己的层叠繁复的华丽衣摆，又被船舷绊住，身子直直地落进了碧绿的湖水里。
忘记了挣扎，任凭湖水侵蚀自己的躯体。
“筱伊！”电火光石间，沨焓轩的眼前出现四年前染血的人儿坠湖的情形，就那样的万念俱灰、坦然赴死。
“不要！”沨焓轩紧随着跳入水中。
清澈的湖水拥有很好的能见度，沨焓轩很快就找到了筱伊。将清瘦的身子抱在怀里，跃出水面。
把筱伊放回到船上，用力地挤压他的腹部，直到他咳嗽着吐出灌进肚子里的水，才松了一口气。四年前，他担心筱伊的状况，秘密派出自己的亲信沿途保护，结果还是没有阻止栎氏的狙击。当他得到筱伊坠湖身亡的消息时，心脏顿挫的麻痹感，让他铭记终生。那种失去挚爱的痛彻心扉，那种无法排遣的创伤，他永远都不要再品尝。
“筱伊！不要离开了。”看着救回的情人，莫名的沉痛。
迷离的蓝眼茫然的睁大，一瞬间仿佛找到了焦距，两个人的眼神相遇。沨焓轩的心底剧烈震动，很快的又飘忽不见。
低低的一声呻吟，筱伊又沉入昏迷。

送走大夫，把喋喋不休的忘忧关在门外，沨焓轩坐回床榻，刚触及到筱伊因为发烧而绯红的脸颊，顾及到什么，又讪讪的缩回手。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像雕塑般僵直地坐在那里，良久，终于情动，以柔软的唇小心地碰触筱伊的额头、双眼、脸颊。注视着呈现不正常红艳的薄唇，犹豫，踌躇，还是印了上去，却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半晌。门外有人轻轻地叩门。
打开来，是侍者送来煎好的汤药。接过药，关上门，走回床边。耐心的等待汤药凉下来，舀起一勺送到筱伊唇边，可是药根本喂不进去，都顺着唇角淌下来。再喂一勺，还是一样流出来。
思量片刻，将碗举起来，把药喝进嘴里。凑近筱伊，嘴对嘴的将汤药喂下去。好苦，不过，他的味道很甜。完成任务的唇并没有马上撤离，而是如老饕一样，眷恋美食的诱人滋味，吮吸、拨弄、翻搅，直到掠夺尽筱伊所有的甜蜜才离去。
“筱伊，知道么，这四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也悔恨自己的做法伤害到你。可是，我是苍羝的王，为了苍羝的利益，我不得不这样做。如果，在给我机会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做同样的事情。如果我是为了儿女私情而损害国家人民的话，你也不会喜欢这样的我吧？”
烛光摇曳，模糊的投影在筱伊脸上。
取来湿巾，替换下筱伊额上的那一块。沨焓轩漾起温柔的浅笑，“你一定没想到我会这样发牢骚吧？在所有人的眼里，我都是完美无缺的，或者说是近乎无情的强势吧？简直就是非人一样的，对吧？我也有为难的时候，也有不得已的作为。可是我也有不想失去的东西啊，我也有宁愿放弃所有也要抓住的宝贝啊。我不想失去你。
老天给了我们机会，他在我以为失去你的时候又把你送还给我，我再也不想放手了，不论你怎样反抗，不论你愿不愿意，我都要定你了。你会说我疯狂，我早就已经疯了，在我们相遇的那一天，所有的事情就已经开始脱轨，我就已经疯了。为你而疯狂！
你是不是想问我还有什么资格说爱你，在做过那样过分的事情之后，我也在问自己，‘我还有什么资格让你回到我的身边’，我怕自己早已失去站在你身边的资格。可是，我今天看到了，我找到了你给我的资格，因为你的心里还有我，你还爱我啊。”
伸手探入筱伊微敞的衣襟，以手指轻轻摹画。
“知道么，这就是你给我的‘证据’，这就是啊。”
筱伊单薄的胸口微微起伏，因为发烧而泛红的皮肤上，烙印般的半月形龙纹若隐若现，细致的纹理仿佛雕镂锲画一样，龙的形态逼真自然，恍若天工。
“记得么，‘夜岚’会在各自主人的身上留下印记，除非它们的主人不再相爱，否则印记不会消失。你看看你身上这‘岚’纹，不就是凭证么？”
“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沨焓轩起身脱下衣袍，露出肌理分明、刚毅有形的上身，坐回床边，然后干脆上床，躺在筱伊身旁，侧起身子把筱伊搂在怀里。两个人紧密地贴和，没有丝毫间隙。
“看到了么？”比比自己胸口同样的位置，上面隐约地浮现龙纹，“从以前到现在，‘夜’一直在这里。我们的龙纹都好好地烙刻在身上，我们的爱还在，所以，我们在一起吧，不再分开了，好不好？”在筱伊的额上印下深吻，满足的合上眼睛。“回到我身边来吧。”
怀里的筱伊瑟缩了一下，虽然是轻微的动作，还是让身边的焓轩察觉。
“冷么？”把他更紧密地搂在怀里，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所有的话，等你醒来之后我会原原本本的再说一遍，我会让你原谅我的。”

第九章
筱伊昏睡了四天，焓轩也几乎是不眠不休地照顾陪伴了四天四夜。
第五天深夜。
“唔。”小小声的叮咛，筱伊被环绕周身的燥热骚扰得不得安眠，梦中无意识的场景一遍遍地重复上演。他竭力地抗拒，偏偏身体虚脱得就像不属于自己，他只能任凭压人的黑暗将他吞噬。
想要求救，却只能发出一些奇怪的单音，模糊的声音细微到不及银针落地的声响。
不对劲，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很奇怪。
浑身的酸痛，大脑也一片令人眩晕的空白。感觉上自己好象睡了很久，也好象是在无意识中蹉跎了漫长岁月，究竟，有久不曾见过日升月落了，又有多久没有言语了？他无法给自己答案。他不想醒来，梦魇虽然单调、孤寂，黑暗固然冷酷、骇人，但现实更令人恐惧。

推书 20234-11-29 :《余梦断————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