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情————罪鱼

作者:罪鱼  录入:11-28

「这孩子也真可怜,不知道枕边人才是杀他父母,毁他家国的坏蛋。」走到床边用一种极近怜悯的目光,看著目睹一切却从来不知道真相的容微。
「华,你话真多。」瞪了男子一眼,随即落下碎吻在微微的脸颊,像是要抚慰他不安的心。
「等有一天他知道你的真面目,一定跑得比所有人都快。」
想到这一幕,只希望眼前的两人别重蹈他当年的覆辙。
广华或许是历代以来第一人做皇帝做得像他这般不情愿。
「我不会有机会让他逃跑,他只能活在我的羽翼之下。」
广烨目光一聚焦,广华的动作立即一僵,颈子後头的毫毛也一根一根不寒而栗。
「随便你,我这趟只是要告诉你那家伙一定会来接他的宝贝太子回去。」
广华的汗水在刚才被广烨这麽一瞪!背部湿了一大块,此时此刻的他立刻想做的事及是立即离开广烨的视线范围。
「当年那小子无法带走微微,现在更没有机会。」
广烨的态度听起来毫无缓和馀地,男子强压下莫明涌起的不安,答了句:「你高兴就好。」
挥手向後一摆,掌风击在门板上发出低沉的撞击声,广烨吩咐:「多派些人跟在微微身边,别让前朝那些杂七杂八的家伙靠近他。」
「是,主人。」关若没有进来,在门外拱了个手,随即离去调派人手。
「你还要待几天?」温柔的替容微盖上被子,广烨的柔情比水还细腻。
搔搔头:「收到了些消息,等见他一面就回去。」
「是吗,原来你还在在意那家伙。那何不乾脆打断他的脚或者废了他的武功快些,也省得我老要派兵去平乱。」
此种歹毒的昭示,在广烨认知中用来对付那种爱逃跑的家伙应属恰当。
「这次我打算好好疼他。」
瞟他一眼後,广烨暗骂:「白痴。」

06

「怎麽不加披衣?」
「今天天气还算舒爽,反正发烧,这样子吹风也降温地快。」
「胡说八道。」一块大大的毯子从容微头上盖下:「你如果再感冒,我们明天就回傲峰崖去。」
垂下肩膀,过肩的长发掩盖住容微皎好的面容,他一个字也没说。
挑了半边眉,广烨这才注意到容微的不对劲。
「怎麽了?」
好像终於有人肯问他「怎麽了?」容微高兴了一下,很快地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一瞬间的欲言又止让人摸不清头绪。
「连我都不能说?」将两个人的额头碰额头,广烨呼了一口含有龙井香气的气儿到容微脸上。
「不是什麽大事所以才没说。」
「哦?!你这一讲我愈来愈有兴趣。」
抱住广烨的腰,透过广烨温热的身躯不断渡给他能量,容微总算下定了决心。
「那天,就是我泡昏头你笑到肚子疼的那天啊,我好像看到一个跟你好像好像的人...」
广烨先在心里暗骂广华一千百万遍才又说话:「该不会是你犯相思?其实是你想我吧!」
「胡诌!更奇怪的是,我好像闻到...那时在要逃出来之前闻过的臭草药味?」顿了会儿又续道:「那味儿该是现在的朝廷惯用的御用迷药。你说我怎麽会闻到那药味儿呢?我正在疑惑这点。」
容微口中的「那时」不外乎是当年被广龙攻破王城的时候。
笑容开始僵硬,若不是容微现在无法分神观察广烨,必定会发觉身旁人现在的表情足以吓得人魂飞魄散。
只听广烨沉沉道:「你多想了。」

快逃快逃快逃---!
容微的心里只剩这个念头,他知道即将吞噬他的不是後面的大火,而是在火焰更後面的刽子手。
在黑暗中他不断向前奔跑,四周一片哀嚎,此起彼落的尖叫声从他的左耳贯穿至右耳,身为堂堂的太子,他却怕得不敢停下脚步。
不敢停下脚步!!
「...不不...我不要...不---!!!」
容微惊醒,他粗喘著气直挺著背坐正在床上,浑身都湿透,长发更是淋漓,全然没了平时洒脱的翩翩风度。
伴随容微尖叫声一块儿的正是广烨急促的脚步声:「怎麽了?」
广烨以他最快的速度来到容微的床边,担忧的用单手裹住他冰冷的两手,忽然地被碰触的容微「啪!」一声挥开,对於容微不明就理萌生的恐惧感,广烨睁大眼睛看著五指印的手背。
「对、对不起。」看见广烨手上的红印,容微比他还震惊。
「我梦到那时候的事情,我又梦到那个追在我身後想要除掉我的人。」脆弱的彷佛一株小草,容微将头埋入屈起的双腿中间。
「没有人要除掉你,没有人。」
原来是容微多年来的噩梦又发作,广烨心疼的抱住颤抖的心头肉。
「他一定会来把我杀死的,我知道他会!!!」
「都知道是在作梦,谁叫你最近真是太爱乱想。一定是你今天玩疯了才会做恶梦的。」在轻拍他背部的一个时机,手恰巧点在他的昏穴上,怀里的身体一软,广烨担忧的神情添增了些阴沉。
他说:「最近微微怎麽都......」
眯起眼睛,容微泪痕交错的小脸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伸出舌头舔去冰冷的泪水,比平常还淡的味道,广烨不难想像容微今晚的泪水肯定比平常还多。
「关若。」广烨低声的叫了一声。
「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反正关若就是无所不在。
「有些事儿得回西北一趟。」
虽然不想,广烨还是不愿意冒险,尤其在目前的紧张时刻:「明天起没有我的允许,用尽理由也要让他乖乖待在园子里。」
「主人,发生什麽事了?」
「我做事何时轮到你作主了?」
被广烨寒冷的目光一瞪,关若的耐力比起广华好不到哪里去,两膝一软跪到地板上去。
「关若只是怕少爷最近常常出门,若是突然禁止少爷出去,只怕引起反效果。」
「用那药吧,上次我还让华拿沉香过来,你两种药量混合著用。」
「可是那药帖的效力不适合少爷。」关若还记得容微第一次服用的下场就烧了三天三夜,他实在不愿再试一次。
「而且,若是弄个不好,少爷的记忆...或许会...恢复......」
基本上那帖原本是宫里的禁药,一开始的用途是用在除去退役谋臣的记忆以防判国之用,所以当初配的药量就不适合纤弱的容微服用。尽管药的副效果能降低使用者的活动能力以及思考能力,只怕弄个不好使得药效喧宾夺主,反到会勾起容微在服药前的记忆。
那岂不,得不偿失。
大跨三步道关若面前,扬手狠狠一扇!地板发出巨大的声响,关若舔舔牙槽,最後方的几颗牙齿有松动的迹象,嘴角也正流出鲜红的血丝。
「我告诉你!我宁可他一辈子身子都好不起来,也不会放他离开我!」
不算第一次,只要跟广烨相处过三天的人都能见识到他反覆无常的个性,但若要说是「震怒」可就寥寥无几。
见识到广烨疯狂的性子,关若双腿打著颤,连答一声「是」的力气都没有。

07

昏了又醒,醒了又昏,容微只感觉到额头那区每过几分钟就会换一条冰冷的毛巾,他从喉咙到肺部一直不断有热气在循环。
「少爷少爷?」
关若伏在床旁边,他对容微一直退不下的高温是既心疼又後悔。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药效根本不适合少爷服用!」把浸在冰水中的毛巾拧乾,一条铺在他的额头,接著关若解开容微的衣口,替人儿擦拭附了层薄汗的胸。
「您这样...我怎麽放心去西北...」关若方寸大乱,一边是军机大事另一头又是这个娇贵少爷,关若恨不得能分出另一个自己。
「关若...我好难过...」人儿的眼泪无法控制一大颗一大颗的滴下来,看得关若理智动摇。
他从袖口内拿出一个红色的精致小盒子,里面有三颗深绿色的小药丸:「少爷你听好,我十天内一定会赶回来,这里有十颗药,你每天吃一颗一定要记得。」关若把盒子塞入容微的手里,一再重复绝对要吃!
之後容微不知又昏了多久,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外头全暗成一片。肚子即饿又昏头,他喘喘的叫人:「来人...谁快来......」
浑身都在痛,上到头下到脚,容微早上感觉到不适接连的病症,他甚至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
在床上喊到声音都哑了,居然一个路过的人都没有,不只向来贴身的广烨突然不见人影,连昨天都还随传随到的关若都消失,若不是他现在脑子昏沉沉的,容微或许能从目前诡谲的情况察觉一些蛛丝马迹。
容微头一次这麽痛恨家里的院子这麽大,两只眼睛酸疼到挣不开,他像只白色的毛毛虫趴在地上探索路线。
「阿烨、关若!」容微早因过度抽噎而通红的鼻子猛然撞上一面出乎意料之外的肉墙,撞击力道之墙,他捂著鼻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谁啦!」接近破音的语调,让挡在他前头的黑衣蒙面人皱起眉。
无处宣泄这一天一夜的苦闷,容微作出他有生以来最没水准的事情!
「痛啊你这家伙。」结实的小腿肚被上下两排细长的牙齿咬住的感觉,蒙面人大惊呼了一声。
「呜呜~呜~~我难过、头痛、不舒服。」容微哭得唏哩哗拉,开始像个坏脾气的小孩般发火。
「唉~你怎麽会搞成这副模样。」蒙面人好心的将容微抱回房里,替他倒了杯热水润喉。
趁著容微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喝水上,他巧妙的利用掌心渡了些真气到他堵塞的穴道,舒缓他闭塞的体腔,也疏通他的气。
直到此时蒙面人才将为在脸上的黑巾拿下来,看到眼前这张说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孔,容微认出了来者。
「原来是你这个害人精。」容微对人不客气的态度全天下除了好脾气的关若能笑笑以对之外,就所剩无几。
「什麽害人精!你这张嘴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用力将人儿的两颊左右开攻,小巧的瓜子脸立刻变成圆圆的大饼。
「稿舔李大天没配阿烈弹到(好险你那天没被阿烨看到)。」脸被掐肿,连带的口音也模模糊糊。
脸疼得缩回被子里,只露出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外头。
「这是生病的後遗症吗?」怎麽前些日子还算精练的人儿,现在成了这副蠢样。
突然,容微从床上跳起来!
「那天你从二楼跳下去没事吧?!」
这回儿楞住的换成了别人,他道:「好小子亏你还没忘记我那天舍身成仁的举动,没让我这趟白来救你。」
男人将容微抱到自己的腿上,从怀中抽出一条细细的银色丝带替人儿把过长的头发给系起。
而其中,他的动作有著一股说不出的熟练?!
「救谁?到底发生什麽事了?怎麽我一觉醒来每件事儿都不对劲?」一连三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只换到男人接连三记的白眼。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现在朝廷最最最想要抓的通缉犯?」男人似乎对容微的脸颊有特别的兴趣,只要人儿一说错话,或者做出了愚蠢的举动,他的双手立即左右开攻把脸蛋儿拉成圆饼型。
敢情,咱们天塌下来有旁人顶著的容微,从没感受过「前朝太子」是个多麽嚣张的头衔。
「你叫什麽名字?」容微突然想到与眼前之人相会的次数虽然不多,却有种熟悉的感觉。
难道是从前的朋友?
或是以前的大臣,那就尴尬了。容微吐了他殷红的小舌尖。
男人瞪了他一眼,这一个犀利的目光夹杂了说不尽的哀愁,粗鲁的拿过桌上的茶水,语带保留的说:「这个我要保密。」把中指抵在嘴唇中央,男人调皮的性子跟容微比起来差不了多少。
「小气。」
「对了!刚才被你转移了话题。你家「那个」去哪了?」男人俏皮的竖起小拇指。
「哪个?」呆住!容微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算我高估你,生了场病简直成了个傻子。」算是不能再忍受他的迟钝,男人额头的青筋已经快迸裂开来:「就是养你、照顾你,表面上任劳任怨实际上狼心狗肺的「那个」。」
「你问阿烨!」
如果广烨在场,他现在大概已经大发雷霆,掀桌子、烧房子了。
甫听到广烨的名字,喉咙还在疼的容微眼中立即有了光芒,那是夹杂喜悦以及淡淡愤怒的眼神。
「他不见了...从你来之後阿烨一直怪怪的,现在连关若都不见了,我看你不只是害人精,根本是倒楣鬼。」
听到容微这麽一抱怨,他倒像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嘴角的笑容格外邪恶:「就说吧,还真的是他们的开国大将军赶过去,不然那个痞子皇帝哪这麽有掌政的才能。」
男人边说边用已经被揉成咸酸菜的羽绒被把容微密密实实的包住。
「嘿嘿!你的「那个」如果看到你在那边出现,不气死也剩半条命了,爽!」

08

而另一头的人可就没这麽好命。
诺大的军帐内头坐著一个身著黄龙金丝的男子,而现在站在关若面前的广烨有张与那男子近乎雷同的脸。
「是谁说要你到这边来的?」
说话的该是广烨没错,奇妙的是他浑身上下释放出的冷冽气焰与足以吞噬掉人的深沉杀气,不像平时的他。
由此可推测,平常的广烨和现在的广烨,至少其中有一是──蓄意经营出来的。
状况发展至这儿,谁才是揭竿起义,推翻前朝的刽子手已经昭然若揭。
说来可笑,无论是前朝或新朝的兵权,居然旁落在眼前这个比雾还迷蒙的男人身上,接连服伺两朝皇帝,却没有一个比他更有王者风范,这样一个台面下的人物,又怎麽会甘於困於一滩池水内,又或者....
他在等。
等什麽呢...?
一连换了八匹宝马,连日连夜不敢阖眼一路赶了六天的路从江南赶到西北塞外,关若快连肝胆都吐出来,他的愚忠只换来一顿好打,还真後悔这只是为了一块兵符。
「皇兄,他送来了兵符。」从广烨身後镶有九尾黄龙的军帐探出头来的也是个熟面孔,广华拎著令牌从里头走出来。
「你少帮著他!我自个儿打下来的天下还需要靠这块鬼东西来认主人吗!」
广烨狠狠的把金牌砸在关若的脸上,他不偏不闪,质地纯质的令牌在关若的脸上留下一道擦伤。
吐了吐舌头,广华自讨没趣回去他的龙椅坐好。
若是广烨突然发了性子,他也好喊「护驾」。
「来人,备马!」斜眼瞟了眼仍跪在地上的侍卫:「你最好保证他是睡了六天六夜;出了事,你就领著你的头来见我。」
只备了一匹马让关若单独回江南,由此可见西北的情况比预料中还危急,连神通广大的广烨都不得不亲自坐镇此地。
「是。」
想到来这里的那趟路程,现在又要再走一趟,关若宁可被主人打打了事。
如果是依照关若离开前下得药量,那容微应该是还在昏迷之中。只可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而这个变数,正一步一步崩解容微与广烨,以及前朝与新朝间的平衡。

「你他妈的闪,就不能跑慢一点吗!」整身伏在剧烈摇晃的马背上,关若毫无形象的环住闪的脖子,随著它每一次跳跃关若的喉咙都一阵恶呕,尤其到了崎岖的部份,粥状的秽物就著关若还骑在马背上的情况就呕了出来。
因为乾呕而涌出的泪水模糊了他一部分的视线,不敢伸手去抹,怕一松手自己便有可能成为闪脚下不知第几个亡魂。
隐约中,一股风逆著朝他扑来,不是一般越过沙漠的热风,而似乎带有湿润他乾裂双唇的作用,他抿了抿嘴,是水风?该是绿洲吧?关若恍惚的想。
「好闪乖闪,我的宝马灵驹啊,算是行行好让我喝口水......」
在如同祝融般威力的日光下,就算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关若也敌挡不住,意识随著身体水分的流失而越来越削弱,在一个跨越小砂丘的震盪,他全身顿时失去了力气,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手再也支撑不住了一样,毅然绝然的松开,眼看关若马上就会落马,在这危机的前一刻!
闪似乎有了灵性,猛然的煞住脚,抖了抖马臀,把关若拽回背上。将鼻子里囤积的飞沙喷出,闪嗅了嗅气味,他慢下脚步以方便确认水风吹来的方向,说来好笑,平时以『快』来傲视群雄的灵驹也有慢慢来的一天,它恼怒的甩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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