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了,他只想尽快地逃离。
不想看见李夔,不想听见李夔,不想感觉到李夔。
因为李夔的每一部分,都残忍地提醒他关於自己的罪。
就这样逃得远远的吧,至少不用再受那样的苦。
结果到最後,还是自私占了上风。
隐约听见凌霄在背後说些什麽,方皋却已无心去听,他只想跑得远远的。
刚钻出天井,冷不防背後风声剧至。
方皋还来不及回头,後脑上已挨了重重一记。
「小夔......」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的脑中依旧回荡著那张脸。
那张令他甜蜜又痛苦、挂念又害怕的小脸,方皋觉得自己後悔了。
◆
「夔儿。」
皇后的呼唤将李夔从发愣中唤醒,刚才那一瞬间,李夔竟莫名感到心悸。举头四处张望,却不见有什麽不妥,但觉心口空荡荡的,好像忽然少了什麽似的。
「母后!」
「夔儿,你在看什麽?」
07 监禁(上)
「不......没有,没什麽。」李夔低下头。
「你在找那个人?」炎芳声音淡淡的,却足以让李夔寒栗。
「没,没有,母后......儿臣不敢。」
本以为母亲接下必是一顿痛骂,李夔缩著身子准备承受。未料炎芳只是轻轻一叹,乾燥的手竟蓦地抚上他额发,像个慈母般抚慰著他。
「夔儿,你老实和母后说......你是不是很想再见到他。」
「不......儿臣只是......」
「夔儿,不要骗我。」
为难地望了眼天神般的母亲,李夔低下了头。
「母后,小皋他不是坏人。」
话才说完,李夔便听见炎芳不以为然地哼了两声,吓得他又是一缩。
「夔儿,你还小,不明白宫廷险恶,不明白世间险恶。」
炎芳遥望门外,目光显得格外缈远。
「你母后十四岁便嫁入李家,从那以後每天想的,就是如何令李家和炎家,在权利的腥风血雨中站稳脚根。夔儿,你不明白,我觉得我已不是我自己了,有部分给了丈夫,有部分给了儿子,有部份......献给了家族和国家。」
「夔儿,人生在世,常常都不能尽如人意。特别是你爬得越高,要求得越多,就越是如此。」
望著炎芳迥异平常的慈爱目光,李夔转过了头。
「可是,母后,儿臣要的并不多啊。」
「儿臣......只是不想一个人罢了。」
「夔儿,你不明白,」
炎芳又叹了口气,语调更显柔和:
「你是太子,是出生就注定的命数。从你生为太子的那刻起,你的命运,你的情感也不再属於你一个人了,你不能任性地说『我不想当』,『我宁可当个普通人』。因为你的一举一动,会牵涉到太多人的幸福,太多人的命运。」
「夔儿,你或许觉得这样而言对你太不幸,但你要记住,比你不幸的人,这世间太多了,任性而活只是少数人的权利。比起许多人,你已经够任性了。」
「母后......」
望著儿子徬徨的眼神,炎芳缓下神色来。
「你还没回答母后,究竟想不想再见到方皋?」
方皋的名字令李夔一颤,渴望忽然像藤蔓般疯狂地爬满了心头。
「我想!」
「你想要......这後半辈子,都能和他在一块吗?」
毫无犹豫地绽起笑容,李夔的神情找不到半点杂质。
「母后,你不明白的,即使见不到小皋,儿臣这一辈子......早就离不开小皋了。」
李夔的话令炎芳全身震了一震,细看儿子的神情。那要多麽深的感情,多麽完全的信任?回想起自己的过去,还未能对一个人有这样的放心,她忽然觉得怅然若失起来。
「方皋并不是对你最好的人,某些地方,他还会害你。」
母亲的评论让李夔一颤,眼睛蓦地和炎芳四目交投。
「但是,既然是你的选择......夔儿,从今以後,就让方皋陪著你吧。」
难以致信地瞪大眼睛,李夔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
「母后,母后......您是说......您是说......懿旨收回了?」
「太子殿下都这样说了,我能不收回吗?」
炎芳的嘴角有些许笑意。李夔再顾不得仪态,扑上去抱紧母亲就是一吻:
「母后,谢谢你,谢谢你!对了,我得去告诉小皋,我得快点去告诉小皋......」
正忙乱地下座欲行,忽地宴席间一片惊呼,原本灯火通明的凌府,刹那间竟不知被什麽风所吹,宫灯一盏盏熄了,连筵前的蜡烛也相继失了光芒。
「怎麽回事?」
黑暗中有人叫道,李夔也惊慌起来,忘了要拔剑护卫母亲。
於此同时,人群间寒光乍起!
「母后!」
炎芳才来得及挪动老迈的身体,银光如流星划空,在黑暗中,竟往皇朝当今皇后的凤座袭击。
鲜血在御桌上洒下斑斑泪痕,一旁的柔王颤了一下,张口似要呼救,但却力不从心。几个御前侍卫早冲向前来,拔刀出鞘将柔王团团围住。
「母后,母后!你怎麽样?来人,母后她──啊!」
黑暗中看不清虚实,依稀李夔只觉得身边的人受伤甚重,触手一片潮湿,慌得连自保都忘了。不防拦腰被人从後一抱,来人竟将他整个人扛上肩头。
「你要做什......唔!」
正想挥拳反击,对方动作却比他更快,一拳重重击在李夔小腹上,疼得他额角生汗,霎时间眼前一片空白。
「点灯,点灯!把灯给点上!」
不知是谁发了声喊,凌府的仆役这才醒觉,忙有人重新将宫灯和蜡烛扶正,一时大厅又恢复灯火通明。
包括主人凌震和宁夏在内,众人无不倒抽了口冷气。只见凤座上一人仆倒在地,腹部血淋淋开了一个洞,已然不醒人事,竟是炎后。
更令人惊讶的是,原本御座之侧的太子位,如今竟已空空如也。
太子不见了。
「有......有人刺杀皇后,又掳走了太子......这......这是谋逆啊!」
凌震脸色大变,老迈的身子不住颤抖,宁夏忙哭著上前扶住他。
宫中随行的御医女婢全涌上前来,七手八脚地替皇后止血急救,用担子抬往轿中,准备送回宫内医治。
本来威仪棣棣的炎芳如今脸色苍白,呼气多进气少,恐怕有性命之虞,凌府欢天喜地的大宴,顿时人声一片静寂,刚闻声赶到的凌霄一面护送柔王,一面安抚现场道:
「大家别急,我已请人封锁了凌府所有出入口,府中也有好手追缉,必不使贼子逍遥。」
「咦?那是什麽东西?」还未说完,忽听一人指著地面道。众人循声看去,却见御座前不知何时多了个荷包,颜色如竹叶般鲜绿,织工相当细致。却听宁夏「啊」地一声,脸色苍白起来。
「宁夏,怎麽了,你认得这荷包?」
凌霄何等机伶,立刻出言询问。宁夏浑身发抖,一面摇头一面道:
「不......我不知道,宁夏什麽都不知道......」
「宁夏!」
冲过去抓住胞妹双肩,凌霄也失了冷静,无视宁夏已泪流满面:
「皇后在凌府遇刺,太子也在这里失踪,全因凌家失职之故。要若不能揪出凶手,凌家有何颜面自称皇朝忠臣?你倒是说啊,这荷包究竟是谁所有?」
「是......是......」
哆嗦著双唇,宁夏闭起眼睛,满脸痛苦地道:
「那是......宁夏......绣给皋哥哥的荷包......」
此言一出,满场大哗,方介在席上凝眉旁观,阴恻恻地道:「宁夏姑娘,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凌霄望了方介一眼,抓住妹妹肩头又问:
「宁夏,你确定吗?这可不是说著玩的。」
宁夏抹去满颊眼泪,颤抖地道:
「宁夏......刚学编织不久,织得荷包......不成样子。所以只送......送给几个亲近的伙伴儿,送给皋哥哥的......是......织得最好的一个,上头还红线扎了结,宁夏......宁夏不会错认的......」
这话说得全场一片死寂,凌霄脸色铁青,回头询问家丁:
「方公子到什麽地方去了?」
一个家丁禀道:「刚才瞧他和宁夏姑娘走近天井去,後来宁夏姑娘回来了,方公子却不见踪影。」凌霄望了妹妹一眼,道:
「宁夏,你和方公子说完话後,看见他往什麽地方去了没有?」
宁夏含泪摇了摇首,凌霄踱了踱脚,冷静的他难得烦燥起来:
「方弟他......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哪。宁夏,你别急,这事还得好好查查......」
话未说完,凌震早巍颠颠站起身来,声色俱厉地道:
「不用查了,事情再明白不过。那小子平日恃太子殿下宠爱而娇,早痛恨皇后下懿旨将他与殿下隔离。如今趁著老夫摆宴,他倒来报仇行凶!方当家,你怎麽说?」
方介脸色如常,只淡淡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凌震怒意更炽,拍案起身道:「老夫立刻上禀陛下,要他下旨捉拿方皋此贼!」宁夏拉住父亲衣袖,哀求道:
「爹,好歹也先缓缓,先找出皋哥哥来,问清楚再......」
凌霄一拍妹妹肩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不能等,若当真是方皋掳走太子,难保太子没有性命之忧。」
众人闻言无不一凛,方皋被皇后下旨不得再见太子,这件事已弄得朝野皆知,但明了内情者却甚少。假如方皋真是挟怨报复,确实不能保证太子安危。
「皇后懿旨到──」
正吵闹间,门外一个太监疾奔回凌府,凌霄立时上前关心:
「怎麽了,皇后娘娘醒来了没有,」
那太监脸色悲凄,俯身道:「醒来了一阵,又昏了过去,太医大人说娘娘受伤甚重,能不能逃脱此劫,还得看天了。」筵席间又是一阵骚动,凌震忙问:
「皇后娘娘指示些什麽?」
太监又弯了弯身,这回整肃仪容,嘹亮的声音穿透凌府内外:
「奉皇后娘娘懿旨,即今起由凌府全权捉拿逆贼,若不能,则凌府上下以谋逆罪论处。若发现刺客,务必将其绳之以法,敢抵抗者,格杀勿论。」
◆
方家次子在凌府大宴上行刺皇后,掳走太子的新闻,很快便传遍了宫廷。
一向被皇朝倚为股肱之臣的方家,竟会出此逆子,犯下如此大不敬之罪,皇朝的老臣无不相顾愕然。
但炎芳从那日起便长期昏迷,无法代柔王下旨。方家处事低调,从那以後闭门不出,倒是凌家大张旗鼓,从京城这头搜到那头,连方家也不惜翻家倒箧,就是搜不出方皋的身影。
方皋竟像凭空消失似地,连同太子一起消声匿迹。
◆
太子从昏迷中幽幽醒来。
睁眼尽是黑暗,李夔发现并是灯光的问题,一块柔柔的黑绒绑住他双目,使他看不见自己身在何处。动了动身子,李夔惊惧更甚,双手竟不知何时被人反绑在身後。
更令人难堪的是双脚,有人将他的大腿和小腿困在一块,向两旁分开,令他呈现双腿大开仰躺的状态。
背脊接触的是柔软的丝缎,似乎是被放在床一类的事物上。感受到自己一丝不挂,连下体也是光溜溜的,李夔顿时害怕起来。张口欲呼救,才发觉口不知何时也被人塞了绒布,只能发出含糊的闷声。
(怎麽回事......)
他轻轻一动,随即感觉到小腹剧疼,记忆也复苏了。有人将他从寿宴掳来,不知关在什麽地方......他蓦地想起了炎后。
「唔唔......」
母后,母后怎麽样了?只记得失去意识前炎芳浑身浴血,李夔几乎热泪泉涌,要是母后死了怎麽办?要是再也见不到母后怎麽办?
07 监禁(中)
不否认,在炎芳下令不准他再见方皋时,李夔对那严厉的母亲有些许怨怼。但席上那一段谈话,让李夔感受到母亲为他著想的心,自己是多麽愚昧,他至那时才明白到。
他想亲口和炎芳说对不起,为什麽上天不给他机会?
(母后......)
艰难地挪动身体,李夔想找出逃脱的方法,无奈全身给困得死紧,只能扭动挣扎而已。正累得呼呼喘息,不防房间角落传来细微的声响。
那是推动椅子站起来的声音。
李夔倒抽一口冷气,原来自己一举一动一直被人监视著,房里早就有人。正惊疑不定地四处张望,口中绒布忽地被一只手取出,口舌顿时自由。
「是......谁?」
不自觉地往床角落瑟缩,李夔惊惶地仰起小脸。身旁的人一言不发,只是忽地捉住他白皙的脚踝,将他拖了过来:
「不......不要,你想做什麽?」
目不视物对人的安全感来讲是极大威胁,平素乐天的李夔也成了受伤小兽,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恐不已。身旁的人似乎迟疑了一下,李夔感觉到对方的指尖触上面颊,然後来回爱抚著,他微微战栗起来:
「你是......小皋吗?」
指尖顿了一下,似乎被那呼唤所震慑,随即又抚摸起来,这回顺著颈项往下:
「不......你不是小皋,小皋不会对我这样子......你到底是谁?」
指尖忽地停了,感受到身旁人一震,似乎李夔的话对他情绪造成某种影响,只觉双肩被人重重一压,那人竟将他按倒在床上。
「住......住手!」
双手不再温柔,李夔的大腿被再向外侧扳开,疼得他惨叫一声,敏感处微微战栗,似乎预见到接下来的发展。
果然後庭忽地一痛,有什麽异物长驱直入,李夔那里本窄,方皋在前戏时总不敢太过粗暴。但这人的手指既粗暴又急燥,没挑弄两下,李夔听见衣物拨卸的声音,还没来得及惊叫,菊穴的剧痛排山倒海,竟已给人活生生的贯穿!
「啊啊啊啊啊......」
没有任何润滑,插入的凶器毫不留情,仍旧是一声不发,在下身的抽插却异常迅速。李夔未经人事的菊蕾那受得了这种暴力?登时疼得如受刀刨,脑袋一片空白,只能尽其所能的惨叫呻吟,未料才张开口,唇已给对方俯下的舌头掠夺:
「啊啊......不要......唔......嗯......嗯......好疼......疼......小皋,救我!......」
无意识地朝他最信赖的对象求救,後庭的侵犯更加猛烈,一抽一插毫不容情,鲜血像小河一样流淌了一床,李夔的呻吟被挤压成碎片,指节一片苍白。
「唔......嗯......」
足趾放松又紧缩,菊穴被喷薄的白液填满,随即又再次地被插入。李夔无力地淌出泪水,不只是因为疼痛,生平第一次感觉被人羞辱,同样是交合,方皋的碰触让李夔感到羞涩和舒服,这黑暗中的陌生人却只令他感到恶心和厌恶。
好难受......好疼......心和身体都疼......李夔的脑海又浮现方皋。
小皋,你在那里?
我被捉来这边,你一定很担心罢?对不起,好像总是我在令你担心......
身後的侵犯一次又一次,李夔已数不清是多少次被贯穿。疼痛的感觉逐渐麻木,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尽疲倦。
他好累......无论是宫廷的斗争,还是人与人间的权谋,他只想和方皋一起赏月,一起读书,一起玩耍,他想再一次爬到开满菅芒花的山坡上,摘一束新鲜的花冠给他......
这种担心受怕的日子,他已经累了......
◆
「小夔......」
轻咳两声,方皋翻了个身,感觉到有人将清水倾入他喉中。他呛咳两声,久未滋润的嘴唇乾裂开来,疼得他机伶伶一颤,这才转醒过来。
才打开眼睛,眼前的人令他吓了一跳。面无表情地立在方皋身前,那人一如往常的冰冷,将茶杯往旁边茶几一放,原来刚才喂水的就是她。
那是太子妃,炎鸾。
「这......这里是那里?我到底是......啊,头好痛。」
「後脑被人打了一记,当然痛。」
炎鸾慢慢地说。
「打了一记?我记得我明明在凌府的大宴......发生了什麽事?」
「你现在被皇室下令通缉。」
「通缉?」
方皋像鱼一样张大了口。
「你在大宴上刺杀皇后,兼之掳走太子,下落不明,凌府已发了格杀令,连方介也暂时被革职在家查办。」
「那里有这种事!」
望著方皋惊骇地站直,炎鸾仍旧面无表情。
「他们是这样说的。」
「『他们』是什麽人?」
「凌二小姐从你掉落的荷包指认出你是凶手,被凌大公子迫著说出来的,现在全京城都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