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延秋冬的海市蜃楼————清拓

艾弗不确定刚才克莱斯特钻进大衣的时候，自己是不是真的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绯红，明明是不善于与人接近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其实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要去哪里？"虽然艾弗不认为以他们现在这么亲密的样子能去哪里。
"去我家吧。"克莱斯特微微侧脸他的嘴唇就蹭过艾弗的脸颊，艾弗明显的感到他身子的僵硬和他的紧张，换作是以前，如果对方不是克莱斯特，艾弗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吻他......
"好啊。"艾弗伸手把他的头压在自己的颈项，发丝柔软的触感勾起了一点点回忆。
克莱斯特不是艾弗可以随便染指的人，他虽然有那样的本钱，却是输不起的，因为......艾弗已然明白了......克莱斯特是喜欢他的，尽管他从没有开口承认，尽管他还在矜持。

当初设计月河小区的人果然是心存偏见的，在亲眼见到所谓别墅区的房子的内部构架之后，艾弗再一次的确定自己和克莱斯特之间的差距，远非一朝一夕，无论是房子的面积，天花板的高度，抑或是中央空调的温度......
"艾弗搬过来住吧。"
"哎？"艾弗挑了挑眉梢看着克莱斯特那张认真的脸。
"上一个佣人刚刚被我辞掉了，我现在需要找到一个能照顾我起居生活......以及在我倒下的时候能够打电话叫急救的人。"克莱斯特说得很随便，好像他会叫艾弗过来只是一切都恰巧合适罢了，"况且，我不希望我的秘书在冬天还要坐公车上班，这可能会延误工作......以后，你就和我一起上下班。"从头到尾都完全是命令的口气，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
艾弗坐在布面的沙发上，淡淡地笑了出来，原本线条分明犹如雕塑的面孔，在一瞬间被笑容柔化了："我并不懂得煮饭之类的家务事，这样也可以么？"
"......当然。"克莱斯特的脸开始变红了起来。
"我说过，您这样会宠坏我的。"艾弗收起笑容，很认真地看克莱斯特的眼睛。
"......"克莱斯特微微的垂下他的脸，表情显而易见地漠落，"那么你是拒绝了。"
"......不是，我只是说您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为我考虑的事情了，万一......我喜欢上了您怎么办？"
"我只是......"克莱斯特接话接得很快，却又无法继续。
"我是开玩笑的。"艾弗看着屋里空荡荡的窗口，想起那串风铃，果然，他还是应该去看看布罗希亚的，那个只肯待在孤儿院回忆他们的过去不肯踏出那里一步的他的伤痛。

第七章
艾弗在孤儿院里意外的见到了德尔菲。
"艾弗。"德尔菲的表情很沉重，"你来了。"
"怎么？"艾弗不明白什么时候德尔菲也和这个孤儿院扯上了关系，他以为这个不起眼的地方，只有他、布罗希亚、还有他们的过去而已。"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你真的不记得了。"德尔菲的神情在期待中变得沮丧。
"艾弗。"布罗希亚凑过来温柔的看着艾弗的眼睛，"他是德尔菲啊，我们原来是最好的朋友啊，不记得了么？在小的时候，德尔菲经常过来帮助我们的。"
"......好像......"似乎是有过那么一个人，曾经在自己和布罗希亚被别人欺负的时候袒护过他们，不过到最后不是也逃开了么？！艾弗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他一直想不起来样貌的人最后还是从他的身前让开了，责怪的拳头和巴掌打下来，只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他要保护布罗希亚，却没有人愿意保护他，所以......只能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疼痛都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
"艾弗！"
他又听到了，每次会在他耳边床畔出现的纯净的声音，是布罗希亚在叫他，是他想要保护的纯净的孩子。
"我没事。"艾弗安抚地握住布罗希亚的手。
他果然还是不能相信任何人的，他果然还是最适合孤独的，艾弗笑了笑，"德尔菲，你以后不要再到这里来了。"他不希望布罗希亚从德尔菲那里听到什么关于自己的消息，布罗希亚会担心的，而德尔菲，这个曾经逃开的人，是不配出现在这里的，这里不纯净的东西，有他一个，就已经是污秽了[自由自在]。
"我打过电话找你，你去哪里了，怎么不在家？"布罗希亚在德尔菲离开之后才问艾弗，"我很担心你，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艾弗诚心的向布罗希亚道歉，"我搬到一个人家里住，因为他......暂时需要别人的照顾。"克莱斯特的身体......意料之外的，总是让艾弗无法放心。
"艾弗你总是这么善良......"布罗希亚悄悄地把自己的脸埋进艾弗的胸口。
艾弗睁了睁眼睛，拍拍布罗希亚的头，大概只有在布罗希亚的眼里，他才能和善良这么优美的词联系在一起，在别人的眼里，他永远只与自私、狡诈、谄媚......这样的词语共舞。抚摸布罗希亚的长发，柔软的，让艾弗想起了克莱斯特的长发......
......在克莱斯特的眼里，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这个疑问如烟雾一般浮现又如烟雾一般消散，不着痕迹。

在孤儿院陪着布罗希亚，即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时间也可以很容易的流逝，所以当艾弗意识到自己是该回家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然呈现一片藏蓝，如同深海一般的颜色。
回到公司想拿上白天没有完成的工作。在克莱斯特的别墅里，因为房间主人的沉默寡言，是一个极佳的加班场所。
......从大厦的外面就看到总经理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他还没有离开么？
艾弗推开门，看到了克莱斯特，他躺在一人长的沙发上闭着眼睛，身上没有盖上任何可以保暖的东西。
"克莱斯特......"艾弗听到他和缓而均匀的呼吸声，"醒醒，克莱斯特。在这里睡着是会着凉的。"
克莱斯特的眼睛缓慢的睁开一道缝隙，"......艾弗，你回来了。"
"等了很久？"艾弗没有想过克莱斯特会等他，所以......很惊讶。
"我们回家吧。"克莱斯特没有直接回答艾弗的问题。

克莱斯特的身体似乎比艾弗想象的还要差，坐进车里不久之后，艾弗就发现他的体温明显的升高了许多。
"去医院？"艾弗在车里找到一条毯子，把克莱斯特包在毯子里，他才停止了瑟缩。
克莱斯特摇了摇头，"只是普通的感冒。"
艾弗没有强迫克莱斯特去医院看病，他平常已经去了那里太多次，大概是多少有些厌恶那个纯白的世界的吧。
"我想回家......"克莱斯特拉住艾弗的袖子，"......我想回家。"
艾弗叹了口气，他最怕被这种纯净的声音如此央求，"好。"他轻轻的拍打克莱斯特的后背，"我送你回家。"
一路上车里都很安静，与平常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他们总是分别坐在座椅的两边，逼着自己看车窗外面被框起来的街道，从车窗的玻璃看对方的倒影，有那么几次，艾弗还曾经和克莱斯特的映像目光相遇，然后匆匆的，克莱斯特逃开他的视线。
占据了大半个座椅的克莱斯特动了动他的身体，仿佛噩梦来袭。
"难道说，连你也会做噩梦么？"艾弗喃喃自语。
没有伸手把克莱斯特拉过来抱进怀里，艾弗看着车窗外面的世界。
克莱斯特，我是一个不懂得什么是温柔的人。
艾弗从车窗的倒影中看到克莱斯特的身体又动了动，却仍然不去理会。
......所以，不要爱上我。
克莱斯特，不要爱上我，一丁点一丁丁点的喜欢也不要。

车子在别墅门口停稳的时候，克莱斯特睁开了他的眼睛。艾弗不知道在克莱斯特的眼里看来，这是怎样的一个情形--自己仿佛是被当作累赘一样独自放在车里的一边，虽然身上裹着毯子，虽然自己几乎横占去了整个座位。
"少爷，我送您进去吧。"司机讨好的打开车门。
"......不用了。"克莱斯特只是看了看艾弗，看他丝毫没有要主动过来帮助自己的样子，"艾弗。"
"......"尽管艾弗一动不动的仿佛神游太虚完全没有听到克莱斯特的召唤，克莱斯特知道他一定听得到。
"你答应过我要送我回家的。"克莱斯特重复艾弗在不久之前说过的话。
艾弗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不应该随便答应别人什么事情的，即使那个人有着纯净的声音和漂亮颜色的眼睛，即使那个人是......克莱斯特。
搀扶着克莱斯特下车，艾弗没有给他太多的支撑。他需要学会独立，尤其是在艾弗的面前。然而艾弗仍然体会到了手上的那份触感，太过单薄的克莱斯特。
艾弗可以一把抱起他，却没有那么做。
克莱斯特的身体格外的温暖。
"艾弗......"
艾弗斜着头看看比自己矮半头的克莱斯特，然而他的脸低垂着，所以什么表情也看不到。

"很难受么？"艾弗把刚用凉水浸过的毛巾搭在克莱斯特的额头。
在隔壁屋内睡到一半，艾弗被克莱斯特断断续续的呻吟吵醒。感谢从小在孤儿院生活需要照顾布罗希亚的那些日子，艾弗睡觉的时候从来都很轻。
推开克莱斯特的屋门，看到他躺在自己的床上缩成了一团瑟缩着，过于高温的折磨似乎比艾弗想象中要严重许多。
克莱斯特轻轻的哼了一声。
汗湿的身体不利于病情的缓解，想到这一点，艾弗重新用热水涮洗了干净的毛巾，把盖在克莱斯特身上厚厚的被子拉开，替他擦去身上的汗水。
......克莱斯特始终没有睁开他的眼睛。
诺大的别墅里，居然除了艾弗，就真的再没有其他的佣人。
"这么看来，您一点也不像是地位高贵的大爷呢。"艾弗笑了笑，手指无意中碰到克莱斯特的身体，立刻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
这是一副苍白的身子，却又仿佛并不像预料中的那么孱弱。
帮他换上干爽的睡衣，他动了动身子，"......父......亲......"
艾弗愣了一下，然后帮他拉好被子一直到脖颈。也好，认错了最好，这样一来，或许自己在他的心里就会变得差劲起来。
才刚要离开，突然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力气竟然大得无法挣脱。
"克莱斯特！"艾弗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床上的人这回挣扎着睁开了眼睛，他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抓住的会是艾弗。
"您......放手吧。"艾弗低下头看看他用力抓着自己的手，苍白的手指紧紧的缠绕着。
"......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克莱斯特缓缓的开口，并不是询问的语气。
等了几秒钟没有等到艾弗的回答。
"就一会儿罢了。"他补充了一句，转过身子背冲艾弗的方向往里面凑了凑，手上却不曾松劲，一直紧紧地握着。
这是艾弗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克莱斯特背后的风景，与宽厚完全搭不上边的肩膀，因为寒冷的缘故微微的颤抖着......又或者，他是在生自己刚才的气。
错觉吧。
艾弗反握住克莱斯特的手。
他和自己是不一样的，所以，也不应该是寂寞与孤独的。
深夜的别墅静寂得吓人，被克莱斯特抓住的手怎么也无法逃脱。艾弗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妥协。他钻进克莱斯特仿佛特意为他让出来的半边被子，里面暖烘烘的，充满了克莱斯特的体温。

第八章
"席尔斯，这是艾弗。"克莱斯特淡淡的开口做着介绍，"艾弗，他是席尔斯。"
艾弗坐在座位上忘了要站起来行礼才算礼貌，他盯着出现在自己面前好整以暇的人看了许久。席尔斯......那个捅过他一刀的男人。
是他，没错。
"很高兴见到你。"席尔斯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旁边浮现出两个酒窝。
"......"艾弗无言以对。
"艾弗？"克莱斯特担心的回头看艾弗，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变得沉默寡言。
"很高兴见到您。"艾弗深吸了口气。
......高兴才怪！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在临下班的时候，克莱斯特说艾弗我今天晚上要去见一个朋友你一起来。
去见克莱斯特的朋友艾弗并不愿意，因为他们之中或多或少可能会有人听说过他"不择手段"的过去--虽然他不在乎让克莱斯特知道，但是艾弗不喜欢承受别人当面的鄙视，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句带刺的话。
所以艾弗拒绝了。
我就不去打扰您了。
不行，克莱斯特顿时拉长了脸，这次不能再让你一个人回家了。
上次就是因为答应了艾弗不带他去参加一个聚会，结果他独自一个人坐公车回月河小区，半路上堵车不说还遇到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车祸，等到他回到别墅的时候，克莱斯特已经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了他好久。
我不想再担心你是不是出了意外，克莱斯特红了红脸，语气却很坚持。
于是艾弗最后还是心软了跟着克莱斯特一起来到约定见面的餐厅，于是席尔斯意外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原来今天克莱斯特要见的朋友是他。
艾弗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心想早知道会是这样，说什么也不会答应克莱斯特。他不喜欢席尔斯，不仅仅是因为他似乎对自己的过去了如指掌。
"你的朋友长得很漂亮呢。"席尔斯对克莱斯特说道，他看起来反而一副高兴的样子，"他是你的情人么？"
"......"克莱斯特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问题，迟疑了片刻，"不是。"
"那可真是意外呢！"席尔斯故意的用眼角扫过艾弗一脸的平静，"我听说他是最好的情人，想不到克莱斯特你虽然和他在一起却没有......"
"够了。"克莱斯特打断了席尔斯的话，蹙了蹙眉表示他不希望继续听下去。
席尔斯的脸色变了两变，这让看在眼里的艾弗闷笑了好久。
突然被人握住了自己的右手，艾弗一惊，低头看见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是一只苍白颜色的手。
......
克莱斯特，你真是太温柔了......

晚餐在不欢快的气氛下草草的结束，克莱斯特说他身体有点不舒服就借口离开了。艾弗跟在他的身后，临出大门的时候，狐疑的回头看看后来一直保持沉默的席尔斯。
[我等你来找我。]席尔斯用唇形比画出一句话，然后志在必得的笑了。

"我的确是那个样子的。"艾弗在只有他和克莱斯特的车厢后座静静的开口，"为了达到目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身体、自尊、色相......都被我自己一一的出卖过了，我就是这样的人。"
是时候该摊牌了。
不，早就应该把自己的不堪都告诉克莱斯特。
......在察觉到他是喜欢自己的那一刻。
"......"克莱斯特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坦白的话题。
"我明天会自动去人事那里辞职，也会从别墅里搬出去。"艾弗开始在脑海里迅速的查找下一个他该去的地方以及他可以暂时依托的人，"您什么也不用担心。"
"......那么，艾弗你现在还没有完成的目标是什么？"
克莱斯特突然的提问打乱了艾弗的思路，"和你站在同等的位置上平起平坐。"因为情急，艾弗没经考虑就把真话和盘托出。
克莱斯特似乎很惊讶，艾弗立刻闭上了自己的嘴。
车厢里回归了以往的沉寂......
"艾弗。"过了很长的时间，克莱斯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坐在身侧的艾弗，"我可以让你达到那个目的。"他说着拉过艾弗的手把它贴在自己的胸口，覆盖在心脏的位置，让艾弗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快速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