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儿子离去后,严煜枫低头注视着像尊瓷娃娃般依旧在他怀里沈睡的曦尘,大手掖好厚实的披风,让曦尘不吹到半点冷风,修长的手指抚着曦尘细嫩的脸颊,描绘着他绝尘脱俗的五官。
亲亲曦尘光滑的额头,严煜枫喃喃自语:「即使你睡一辈子,我亦会在你身边陪着你,但是....别让我等太久呵....」
修长的手指习惯性地在曦尘小巧的手掌上诉说爱语,明知他不懂、也不会有反应,但他仍是一笔一划地在曦尘手上写着。
一年来,他与严亦璇、凌语寒一直待在长白山上,像是固定的作息一般,他白日定抱着曦尘出屋外透透气,在他耳边说话、在他手上写字,夜晚搂着他入睡。对已是活死人的曦尘,喂食喂药沐浴等杂事,他从不假他人之手,由于无法自行咀嚼食物,曦尘只能吃些粥啊汤的,全都由严煜枫以嘴喂食。
即使曦尘体内的斩情针之毒及断腿全让柳苍离给治好了,但曦尘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柳苍离推论着是因为回魂丹药性过强、而曦尘身子过于孱弱,中毒前便已落下病根,根本无力抵抗回魂丹才导致迟迟无法醒来。
想到此处,严煜枫不禁恨透了那几乎将曦尘置之于死地的方情,要不是凌语寒极力求情,那女人如今可不会只是个被划花脸又断臂,且见到男人就发疯的疯子而已,早不知投胎到哪去了!
有仇不报向来就不是他的原则!
而皇帝也屡屡传来谕令,让他回宫处理国事,他根本不屑一顾;柳苍离及凌语寒也不只一次来劝告过他,该放下曦尘了,让他早日投胎,免受此折磨,但....他已爱他至深,且又是占有欲极强之人,叫他放下....谈何容易?
严煜枫拧着眉,不愿再想这些琐碎烦人的事,抱起曦尘,走回两人所住的草屋内。一年来,不管严煜枫的动作如何大,曦尘始终安适地沈睡着,不曾有过任何声音或动作。
轻柔地将他置于床上,严煜枫深深地望着他良久,什么时候....他才能再见到眼皮底下那双黑白分明且单纯无瑕的大眼?俯下身轻吻曦尘的额头、眼皮....再到粉嫩的唇,但娇小人儿仍是没有任何反应,严煜枫不恼也不急,他有的是时间等....
他坐在床边的太师椅,拿起书册惬意地读给曦尘听,直到时辰差不多了,起身欲到药卢去给曦尘拿药,衣袖却像被什么顿住一般,严煜枫不解地低下头看,顿时僵直在原地!只因那双睽违已久的美丽双眼正茫茫然地望着他!
严煜枫讶然,他屏气凝神,似乎怀疑自己所看到的。
曦尘毫无焦距的双眸看着眼前的男人发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眨了几下,这下严煜枫确信曦尘是真醒了!他赶紧坐在床沿将曦尘搂入怀里,低头温雅一笑,「尘儿,你醒了?」
眨了眨大眼,久未使用的眼睛仍是抓不住焦距,曦尘没有动,只是睁着一双晶亮的水眸任男人抱着他,没有一丝害怕或紧张,好似他们两人天生就该在一起般的自然。
似刚出生的小婴孩般,艳红的小嘴微张着,纯澈剔透的大眼困惑地盯着眼前似熟悉但却又陌生的男人。
在他沈睡时,他一直听着一个沈稳的心跳,躺在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里,一双大手不停地轻拍着他,时不时地可以听到低沈悦耳的嗓音在他耳边说话。
见曦尘仍是呆愣愣的,严煜枫心里一急,手抚上他细嫩的颊,语气里透着一丝忧虑:「尘儿?」
这回曦尘才反应过来,他从那极为熟悉的低沉嗓音中马上认出是一直在他耳边说话的人,茫然的眼神逐渐转为清明,看清楚了男人深刻的五官,他不由自主地展开纯真的笑颜,令严煜枫不禁心中一动,迅速地啄了一下他的小嘴。
「啊....!」曦尘抚上自己刚被男人亲了的小嘴,刚醒来的他完全厘不清状况。
「....你....是....谁....?」一年未开口的曦尘口齿模糊不清地问。
虽知即使曦尘醒了过来也会忘了过往的记忆,严煜枫心里难免一沉,但随即转念一想,现下是大好时机让曦尘接受自己的新身份,于是他愉悦地回道:「你的丈夫,严煜枫,要记好了!」
曦尘傻愣愣地点头,脑中仍是一片空白的他很自然地接受严煜枫告诉他的一切,只因他直觉地认为严煜枫是他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
「那....我又是谁....?」曦尘又问。
「你叫曦尘,我的妻子,记住了?」严煜枫邪笑,再强调一次两人的关系。
点了点头,满脑胡涂的曦尘并不是很专心的听。
「有没有哪里疼?」严煜枫问。
摇了摇头,曦尘单纯地抚着肚子,有些羞涩地开口:「....呃....饿....」
严煜枫顿时笑得如沐春风,又亲了一下他的小嘴,才迅速将他抱进主屋内,让众人瞧瞧。
所有人一听到曦尘醒来的事实,全都惊讶不已,柳苍离率先将曦尘全身上下检查个遍,一边还咋咋称奇。凌语寒则只能看了曦尘几眼,还来不及说上几句话,便被严煜枫下令去作饭,一脸哀怨地离去。而严亦璇更是高兴地绕在曦尘身边呱噪不已。
曦尘困惑地望着众人喧哗不已,当柳苍离替他把脉、审视身子时,他下意识地更往严煜枫怀里缩去,忘了一切的他根本不记得任何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害怕陌生人的靠近,只能自然地依赖着第一眼见到的严煜枫。
严煜枫低笑,似乎很满意小东西只依赖他一人的情况,他哄道:「别怕,师父不会伤你。」
柳苍离没好气地道:「是啊!又不会"吃"了你!」末了还装出一副呲牙咧嘴的吓唬他,惊得曦尘小脸紧紧埋入严煜枫胸膛,只微一侧脸用那漂亮的大眼睛气呼呼地瞪着柳苍离。
严亦璇趁着柳苍离检查曦尘时,跃到床边,一脸兴奋地问:「小爹小爹!我是璇儿,你还记得我吗?」
曦尘歪着头望着眼前玉雕般的小男孩好一会,茫然地摇了摇头,「不....记得....」
见到小男孩失望的表情时,他也感到难过,绞尽了脑汁意图想唤回过去的记忆,却仍是一片空白,他头疼地皱着秀眉,一脸痛苦地用手抱着脑袋。
「好痛......唔....」
「小娃儿,别想了!你的过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柳苍离安慰着他,而严煜枫拉下曦尘的手,以自己的大掌按摩着曦尘的太阳穴,才让他的头疼舒缓下来。
曦尘抬头望向严煜枫,困难地开口:「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会这样....?」
严煜枫低声安慰道:「无妨,你忘了一切更好,咱们....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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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天价响的敲锣打鼓声在京城大街上响起,一条长长的迎亲队伍从老远的南大街连绵至北大街,中间一顶偌大且装饰华丽的红花轿竟需由十八名粗壮大汉才能抬起,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欢天喜地的奏乐,直到带头的领到一处大府邸前才停下。
京城里的老百姓们全都聚在街道两旁,观赏着这难得一见的盛大场面,大伙儿吱吱喳喳地讨论着,今儿个,可是二十五岁的睿王爷─严煜枫的大喜之日!
自三年前睿王爷率军平定回纥之后,突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大军随着一名大将军班师回朝,另皇上急得跳脚,四处派人搜寻,却不得而返。三年后,这迷一般的睿王爷突然又回到京城,更奇的是,回来没多久,便要迎娶一名妻子,且....是位男妻!
这惊世骇俗的事情可从未发生在天朝过,百姓们议论纷纷,全都聚集在睿王府门前,挤破了头就是想看看这位让睿王爷不顾皇室颜面、甚至才在昨日被皇上给贬为平民,却仍是坚持迎娶的妻子,大伙儿皆好奇他这位男妻究竟是生得何等模样?让一向如风般邪佞放肆的严煜枫能够安顿下来。
身着红衣、高大俊伟的严煜枫站在府邸的朱红大门前,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一双冷魅的双眸盯着花轿,一脸的高深莫测,让人不知他在想什么。
喜婆高兴地掀起花轿的帘幕,小心翼翼地牵出一双细白柔嫩的小手,新娘子顶着盖头,紧张地任喜婆牵了出来,男人上前,温柔如水地从喜婆手里牵回新娘子的手,新娘子一查觉换到男人的大手,便放心地让他牵着。
严煜枫眼眉带笑地望着自己的妻子,高兴他对自己全然的信任,轻柔地揽着娘子入内到大堂,除了熟识的风鸣及凌语寒,众位宾客早巳聚在堂内,其实严煜枫并未发任何喜帖,这些不请自来的宾客全都是由那一脸笑嘻嘻、长相俊雅风流的太子─严念轩请来的,其中有不少都是皇室宗亲。
严煜枫冷眼一扫那无赖地径自坐在主位上的堂弟严念轩,不知他又想来乱什么事了?
衣袖被人小小地扯了一下,严煜枫低下头去,见自己的新婚妻子小手正捏着他的袖子,红盖头底下的小脑袋摇了摇头警告他,严煜枫瞬间明了,是自己身上的寒意让敏感的小妻子不悦了,因为他不喜欢阴郁燥怒的他,迅速地隐去气息,转过头勉为其难地对严念轩扯个嘴角意思一下。
「好了好了!新人到齐,今日就由本宫来做主婚,咳咳!」一脸吊儿郎当的严念轩大声宣布着。
他清了清喉咙,大声且缓慢地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严煜枫狠瞪严念轩一眼,但不得不依他的话做,尤其是拜高堂时,他那一副长辈的模样让他想直接轰了他出去!
「好啦!大功告成,送入洞房!」语一毕,顿时堂内恭维声不停、众人皆鼓掌道喝。
严煜枫揽着妻子转身欲离去,严念轩却揽住他,「欸~~我说煜枫,你做新郎官的....得留下来给宾客们敬酒啊!别这么急着想跟你的小妻子洞房嘛!」
语一出,众人皆吓得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一下,近百双眼来来回回地望着太子与严煜枫,想也知道,严煜枫行事向来全凭自己喜好,娶了一位男妻已惊天动地的与皇上闹翻了,现在太子还来惹一糟......一会弄个不好,说不定严煜枫要在新婚之日大开杀戒了!
凌语寒见严煜枫神色不善,连忙上前打圆场,「咳!太子,您也知道煜枫的性子,况且他也不喝酒....今日就别为难他了吧....!」
严念轩瞥了一眼凌语寒,故作一脸惋惜地道:「哦!那好吧!既然你不能喝酒,那只好....你的小妻子留下来敬酒了,我想你们夫妻同心,本是一体,尘儿留下来,你定是不会介意的吧?」
此话一出,风鸣、凌语寒及众位宾客们莫不替严念轩捏一把冷汗,任谁都知道严煜枫宝贝他的妻子到几乎宠上天的地步,怎可能让他一人被调戏灌酒?!这太子....玩笑也开得恁地大了....
曦尘轻捏了一下严煜枫的大手,紧抓着他的小手再再显示着他的紧张,他....不会喝酒啊!
严煜枫握紧拳头,邪魅的眼危险地瞇着严念轩,后者仍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完全无视严煜枫的威胁。
严煜枫闭着眼深吸口气,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气,弯下身在曦尘耳边轻声道:「先回房,我一会便过去。」
顶着盖头的曦尘啥也看不见,但他知道严煜枫现在一定火了,只能轻点点头,小小声地吩咐道:「那....你....别喝多了....」
「哟~~小娘子舍不得夫婿了!怕他喝多了,今晚醉得不能洞房咧~~」严念轩哈哈大笑着,狭促地取笑着曦尘,众人一听也纷纷笑了出来。
曦尘羞红着脸,低垂着头,紧张地不知如何是好,幸亏他覆着盖头,否则定要被所有人笑死了!
严煜枫冷冽的眼神射向严念轩,一脸寒霜,敢让他妻子陷入如此窘境的,这混蛋是第一人,这笔帐他记下了!
将曦尘交给喜婆,让他尽速远离众人的目光之后,才转身面对还是笑瞇瞇的严念轩。
严念轩一副熟稔似的,手肘靠在严煜枫的肩上,热情地道:「煜枫啊!难得今儿个是你的大喜日子,做兄弟的我真是替你高兴,孤家寡人二十几年了,现在终于想定下来了,虽说娶的不是女子,不过也无妨,反正你也有璇儿,将来后继有人,我是完全尊重你的决定,至于父皇那儿呢....我会再替你说情的....你就....」
语未毕便被严煜枫冷冷地打断,「不必!」现在他可是落得轻松,不必再跟皇帝斗。
严念轩讪讪地道:「哦....好吧!这事日后再谈,现在....」从下人端来的盘中拿起两杯斟满了的酒杯,并跟那下人眉来眼去一番,递了一杯给严煜枫。
「来!祝你跟尘儿夫妻同心、百年好合!本宫先干了!」语毕便豪气地一口饮尽。
严煜枫冷眼看着严念轩,从他跟下人打眼色时,心里便明白他定是在搞鬼,半掩着眸不动声色,饮尽那烈酒,看他在搞什么名堂!
严念轩打量着严煜枫,两人暗里波涛汹涌,众位宾客只道太子与严煜枫感情甚好,两人之间全无芥蒂。
「够爽快!这酿了一甲子的女儿红好喝吧?这可是本宫从宫里偷来的私藏好酒呢!众位佳宾们,今儿个是本宫的堂兄大喜之日,你们可得替本宫好好敬酒,今晚不醉不归啊!」
严煜枫冷硬着俊脸,手里的酒杯几乎要被捏碎,下人战战兢兢地替他斟酒,手抖个不停,生怕被他的怒气扫到。
所有宾客们,从皇亲国戚到朝堂官员一一上前敬酒并恭贺着,严煜枫手里的酒杯从没空过,下人不停地替他斟满。
待几十杯下肚后,严煜枫已然显出醉意,但仍是强自镇定、保持清明,且体内隐隐浮起一阵骚动,他开始心浮气燥、略显不耐。
风鸣及凌语寒皆见不对劲,凌语寒悄悄地走到严念轩身边,低声问:「太子....您是否......」
严念轩笑了笑,一脸神秘地道:「你也瞧出来啦?呵呵....煜枫方才喝的第一杯....可是我从宫里带来的秘宝呢!西域进贡的....合春散....」
凌语寒及风鸣脸色一变,他们双双同情地看向越发不耐、却仍是得应付不停敬酒的严煜枫,小尘儿....今晚怕是要糟殃了......
自曦尘苏醒后,一家人都待在长白山上修生养息,曦尘在两年之间尽得柳苍离的医术真传,并认他为义父,而严煜枫除了白日教导儿子练剑,一直都是过着清心寡欲的日子。
凌语寒等人头皮发麻地望着严煜枫,这合春散药性极强,任内力再深厚的人都抵挡不住的,更何况....严煜枫与曦尘是如此的情深意浓.....两人只希望严煜枫能够自制一点....别把尘儿弄得下不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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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鸣将脚步已然不稳的严煜枫扶回寝房前,「王爷,您....没事吧?」
严煜枫猛力地甩甩头,想宁心静神却越加烦燥,几十杯女儿红下肚,酒劲现在来得猛烈,他脑袋一阵昏眩,体内开始调息运转周天,缓解酒的后劲,但那股心烦气燥的欲火无论如何就是越来越强烈。
「把所有人全给我赶回去!包括那该死的严念轩!」严煜枫冷声下令,风鸣笑了笑,便领命而去。
严煜枫站在门外深吸口气,压制住那股欲火,开了门入内并关上,转过身,不意外地看见自己的小妻子正襟危坐地在象征喜气的大红床上坐着等待。
他扯扯嘴角,缓步走上前去拿起一旁的秤子,屏息地挑起红盖头,一张绝美脱俗的小脸蛋就露了出来,曦尘赧红的脸低垂着,纯净的大眼瞄来瞄去,就是不敢看向严煜枫。
严煜枫情深地望着曦尘,一手抬起他小巧的下颔,弯身将薄唇印上他的,淡淡的、轻轻的,像蜻蜓点水般点到为止便离开。
大手将曦尘头顶上的凤冠给拿了下来,听见曦尘疲累似地松口气的声音,见他扭扭脖子,似乎难受,他皱了下眉,大手温柔地替他揉着脖颈,不悦地开口:「不舒服怎不先自个儿拿下来?」
曦尘满足地享受严煜枫的揉捏,义正词严地开口:「这可不行!嬷嬷说了,凤冠要让自己的夫君亲自取下才吉利的!」
严煜枫心里嗤道,根本是无稽之谈,要是伤了他可爱的小脖子怎办?
「饿不饿?」从一大早忙到现在,几乎没见他吃什么东西,现下定是饿坏了。
曦尘点点头,「饿啊!人家早上只吃了一串糖葫芦,嬷嬷又交代说桌上的菜一定要等你回来才能吃的,不然不吉祥!」天知道他现在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