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谦君润如玉[下]

当一张陌生也熟悉的脸在镜中逐渐清晰，耳边是鬼魅般的叹气。
"很多次梦中，都出现过这幅场景。你出现了，然后一碰就消失。这次。。。"
他小心的触碰下他的肩膀，活像电影里的ET。
"你还会再消失么，BRIAN？"
BRIAN回头，用手抚着胸口，冲他复杂一笑
"我早该猜到这里的主人就是你，可还是吓了一跳。"
FANY灿烂的咧开嘴
"吓一跳的应该是我吧？！"
接着他不自觉的伸出手，又迟疑的放下。声音平静
"我没想过你会突然在这里出现，一瞬间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这房间是他用来怀念BRIAN的地方，储存着他能找到的所有属于BRIAN的痕迹。五年中，他就在这里一遍遍的复习着BRIAN的所有。喝酒，入睡，然后做一些荒唐而又无奈的美梦。
不过自从得知BRIAN未死的消息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
今天偶然到这里转转，却没想到会让他见到以前梦里最渴望的一幕。某个起死回生的家伙，就站在他面前。可以触摸，体温鲜活。。。就像梦一样。
他的表情瞬息万变，抑制着自己的欲望。你不是来找我叙旧的吧？BRIAN。。。
BRIAN打量着四周，问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
"用来埋葬BRIAN的过去，我们一起的坟墓。"FANY声音轻飘的，带着笑意。
"哈？"
BRIAN浑身狠狠抖了一下，原来他走到自己的坟墓里来了。
这个形容用的，还真是妙啊！
看到他惊讶的表情，FANY在沙发上坐下来。诡秘莫测的一笑
"现在，是用来埋葬我们的。"
这次连惊讶都不用，BRIAN直接放松的在他身边坐下来。
"我就是送上门来给你埋葬的，请自便。。。"
他笑笑的堆在沙发上，侧头看着FANY。
FANY微怔了一下，感叹着
"你这个口气，跟BRIAN还真是象。他就喜欢跟我逞口舌之快，活象个小孩子。"
"你还是要将我们做以区分？如果我说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回以前的回忆呢？"
FANY有瞬间的失神，然后坦然的笑
"你的妻子和父亲，都同意了么？你现在的生命，不是属于他们的？"
"我不属于任何人，FANY。如果照这样界定，那么我曾经也是属于你的。"
BRIAN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口气不容置喙。
心脏猛然一跳，差点就跃出了胸腔。属于我么？可惜是曾经。。。
"那天为什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BRIAN的口气，就像聊天气一样的自然。
"我觉得够了，满足了。人的欲望就是这样，有无限的伸缩性。"
FANY目光迷蒙的扫过墙上的画像
"就像以前我只能靠这些回忆你，现在却知道你活得好好的。我如果强求，只会对不起更多人。"
BRIAN不着痕迹的笑，真是个容易满足的烂好人。

爱与回忆（下）
"其实我也不知道，来这里能找到什么。即使找到了，对我又有什么意义？"
他愿意对他完全坦白，没有丝毫掩饰。他来到美国的理由，有一半是为了一个叫做FANY的男人。
因为从FANY出现的那刻起，朱孝力就已经不可能只是朱孝力。
他不愿再回到那个五蕴皆空的梦境，做个单纯的傀儡。人的心若是惊了，就象脱缰的野马，很难再收回。
FANY，明白么？
显然，FANY是不明白的。面对眼前思念了五年的这张脸，他缓缓开口
"我也帮不了你，BRIAN。回忆对我来说，就像个包裹。一开始觉得里面装满了礼物，所以心甘情愿的背着它，再沉重也舍不得放弃。可是。。。"
他忧伤的眸子，忽然闪过锐利的刀锋
"背得太久，也是会累的。BRIAN，我不想再挣扎了。"
累了。。。不想？！
BRIAN呆呆的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亢奋的一笑
"是不是觉得，还不如五年前我死了。而不是象现在这样，用我的失忆折磨你？"
回忆就该像落叶，接受宿命的腐烂。成为心脏残余的养料，滋养下一场春暖花开。
可是为什么，你现在才想通？为什么等我抱着希望接近你，才告诉我这个道理？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失落的表情，泄露了太多秘密。所以FANY沉默的看着他，心内翻江倒海。
BRIAN缓缓站起，环顾四周。没想到，这里真的成了埋葬他们的坟墓。。。
"桌子上落灰了，还有桌子里的东西。如果BRIAN不在了，请把那些都烧了吧。你不需要，我也不需要。。。"
然后转身阔步向外走去，头也不回。
其实落灰的，是人心吧？！不过无所谓，他还有不能摧毁的五年。虽然短暂，总强过于被时间彻底夺走的二十二年。
回忆的包裹已经背了五年，他不会责怪他的累。这包裹是他留给他的纪念，如果已经彻底归还，也就无所谓亏欠。
BRIAN没有想到，这一切会结束的这么简单。
男人和男人之间，无论经历了多曲折的感情，终归不需要讨价还价的谈判，或者是腻腻歪歪的藕断丝连。
累了，就是他们决定远离彼此的唯一理由。
来到美国的第三天，他给晴美发去短信。
‘我会尽快回去韩国，美国的空气似乎并不适合我。'
得到消息兴奋不已的晴美，并没有如期等到他的归来，而是等到了另一条短信。
‘我遇到了李路，可能还要在美国停留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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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李路，BRIAN直觉上就感到他不是混正道的普通人。
虽然带着斯文的金边眼镜，嘴角总是含笑。但是偶尔眸中深思的目光，朝他打量过来的时候，就像深夜中的狼眼，透着遮掩不住的寒意。
那天，他正要透过酒店定飞回韩国的机票。却接到前台小姐的通知，说有人在酒店大堂等他。
他有些迟疑的来到大堂，看见一个面貌清秀，身材颀长的男人对他温文儒雅的笑。第一句话，就让他惊讶不已
"哥，没想到你还活着。"
哥？在FANY的讲述中，李路这个名字，只是作为他曾经男友弟弟的身份出现。他们什么时候熟悉到，用这样亲昵的态度称呼彼此了？
在他犹豫的态度中，李路意味深长的笑
"FANY对你说，我们毫无交集。是吗？"
看到他一派默然，接着笑道
"他没说，我们曾经也是不单纯的关系吗？"
BRIAN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是说我跟前男友的弟弟，还有一段关系？"
李路一本正经的强调
"别用这个，作为否定你过去的依据。我们是单纯的暗恋者，与被暗恋者的关系。"
BRIAN更加糊涂，到底什么跟什么？！
为了弄清这所谓的真相，他又在美国多呆了几天。
李路基本每天都会来酒店找他，邀他一起吃饭，然后跟他聊以前的经历。
曾经FANY讲给他的过去，并没有被推翻和否定。只是在李路的叙述里，他是个交友更广阔，不仅是FANY恋人身份的BRIAN。
甚至FANY，只是他身边比较亲密的朋友之一。
虽然李路对他的态度，十分的礼貌和周到。也没有用什么狗屁包裹的比喻，将他拒于千里之外。
可是不知为什么，每次面对侃侃而谈的李路，他脑中都会自动用FANY的版本将他的话过滤一遍。
为什么他就这么执著的相信那个家伙呢？他也不明白。
这天他正跟李路吃饭，李路忽然接到陌生来电。短暂的安静后，对他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
"没错，我跟他在一起。原因么，你难道猜不到？"
然后说不清是得意，还是嘲弄的一笑。
"别慌，FANY。我能对他说什么？我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不是么？"
挂断电话后，李路看着他笑
"真奇怪，他知道我们在一起，为什么不联络你，反而这么麻烦的打过来警告我？"
BRIAN轻轻一笑
"警告什么？难道我们，还能发生什么让他不能忍受的事情？"
"也是，你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只有他这样的笨蛋，才会以为我还对你有什么幻想。"
轻轻垂下眼睑，李路没有让他看见眸中凛冽的欲望。
谁说没有幻想？五年中，不是只有FANY受到了折磨。当年听到BRIAN的死讯，因为自责他差点想摧毁EREBUS。并且没有他的暗中协助，神思恍惚的FANY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做掉狼犬。
他们就像是两只南美的野生猎豹，因为共同的敌人形成了短暂的合作关系。然后在得手后，这脆弱的联盟也就随之土崩瓦解。
但是，李路不曾让FANY知道他的协助。没有理由，亦没有必要。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给BRIAN复仇。
近五年来，EREBUS和CHAOS各自相安无事的蓬勃发展。前不久FANY却突然失踪，有眼线报告李路，说FANY在韩国与相似BRIAN的男人见面。
这消息不啻于平地惊雷，打破了这五年来李路心如死水的生活。就在他耐不住好奇决定飞去韩国的时候，FANY却回来了。
几番调查后，一切水落石出。
还不等他有所行动，BRIAN就在酒吧街出现。
李路本以为，BRIAN此行必定为FANY而来。可是他却发现他们见过一面后，再毫无接触，于是放心的找上门来。
其实他现在也不能确定，自己接近BRIAN的企图。一个已婚的男人，没有任何过去的记忆。是否还值得他去费尽心思的接近，然后留住他？
可是他随之发现，失去记忆的BRIAN性格更让人愉快。不会满脸戒备的看着他，总是温暖的笑。这种感觉实在美好，所以他也就不打算轻易放手。
FANY不该天真的以为一通电话的警告，就能让他放弃失而复得的机会。他放弃BRIAN的原因，与他无关。
当年BRIAN对他说，死亡和时间都无法改变他爱FANY的事实。可是现在，他又和FANY站在一条起跑线了，不是么？

爱情契约（上）
深夜的酒店房间里，霓虹的流光从玻璃窗倾泻进来。
刚沐浴过的他，斜倚在床边。轻啜杯中的红酒，欣赏着电视里异国男女的浪漫爱情故事。
剧名是，"广岛之恋"。
二战期间，来自内韦尔的法国女演员，在废墟之都，广岛遭遇了她的第二个爱人。他们跨越了战争与国籍，甚至是死亡的阴影，疯狂的欲望，历经了一场短暂却绚丽的爱情。
他们之间，是如同契约般的关系。一个立誓铭记，一个立誓遗忘。既象是爱情，也像是斗争。最终用遥遥无期的怀念，成就了没有结局的爱情。
最后的镜头里，男子微笑着对女人说："是的，我的名字叫做广岛，而你的名字叫做内韦尔。"
一切，嘎然而止。
BRIAN端着酒杯的手，逐渐的酸麻。在最后影片的定格里，恍然大悟。
东方男人用他独有的方式，守护着他的情人。他陪她面对过去，共受回忆的凌迟；在她哭泣时握着她的双眼，抚摸她颤抖的双肩；将她早被摧毁的灵魂重塑，并恳求她留下共度余生。
这男人倔强，深刻，并且顽固的爱，让他想到FANY。
这家伙撑过了生与死的考验，熬过了五年的思念折磨，突然无缘无故就退缩了，叫他如何相信？
BRIAN终于明白，让FANY无法负荷的，不是回忆的包裹，而是他对自己父亲的承诺。
他于是在这夜里，笑的无比狡猾诡秘。不知道曾经的BRIAN，是否也像他一样，轻易的就看透了那个简单的男人。
其实他们还有最后的赌注，所以他也暂时不打算放弃。就算再次输给命运的话，他也无话可说。但是不尝试一次，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
他还需要一点耐心，一点信心。对自己，对FANY。
BRIAN只是没有想到，他渴望的契机会来得这么快。
就在他沉入睡眠三小时后，猛然被一阵焦躁的敲门声惊醒。
哐哐哐。。。哐哐哐。。。
谁。。。想死么？
他渴睡的顽强意志，终究抵抗不过那连绵不断的噪音。于是顶着鸟窝，满脸黑云的起身开门。
心中不禁暗暗咒骂，敢在凌晨五点打扰他，没有重要的事情，这人就死定了。
探头往门镜里一瞧，一张比他还焦躁的脸豁然映入眼帘。那急切的表情，被扩张的仿若恶鬼般触目惊心。
FANY？！
他迟钝的抹了一把脸，理顺着眼前的一切。
时间，美国凌晨五点。人物，一个刚刚将他当作包裹踢开的男人。事件，急吼吼而又企图不明的骚扰他的睡眠。
神经没有搭错线吧？这个混蛋！
BRIAN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番挣扎后。。。在门前坐了下来。
不仅坐了下来，还打起了瞌睡。
你小子敲吧，我死也不给你开。嘴角带笑的歪在墙边，等待那家伙自动消失。
可是论耐心，那个等待他五年的家伙还是赢了。于是在隔壁房客投诉之前，BRIAN无奈的为FANY开了门。
周身都是愤怒的情绪，脸上却挂着懒洋洋的笑
"你疯了？你知道现在是几点。。。"
FANY的手还在惯性中，一下子敲了个空。眼神恍惚而无辜的看着他，一时竟忘记该说什么。
BRIAN无奈的冲他翻个白眼，闪身拉他进来。
"进来说话。"
在厨房撩了些水在脸上，终于清醒了些。他转头去看某个始终沉默的男人，是光线下的幻觉么？为什么他眼中的水光好似深潭般，多了些让他心悸的内容。
FANY不肯说话，而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一时尴尬莫名，BRIAN只好没话找话。
"凌晨五点的空气很好吧，我觉得你的睡眠很不正常。在韩国，你就喜欢在我晨跑的时候出现。看起来，在美国这习惯也没消失阿。。。哈哈。。。"
不好笑，真的不好笑。某张面无表情的脸，向他传达着这个讯息。
呵，这家伙是来跟他摆臭脸的？回忆是包裹，所以一脚踢开。那么现在是怎样，因为忽然舍不得所以想捡回来么？
BRIAN也正了正色，语气正经的开口
"FANY，你到底来做什么？"
毫不掩饰的打个大大的呵欠，夸张的表达自己的困倦。
"我真的没时间陪你耗着。"
"你，什么时候回韩国？"口气无波无澜，呆板无趣。
"诶？"
BRIAN先是一脸惊讶，继而嘴角忍不住抽搐。原来是嫌踢得不够远是么，就这么希望他快点滚回韩国？
"我暂时没打算走，不过我的去留跟你无关吧。就算不通过你，我还是有别的渠道可以知道过去。"
FANY眯着眼睛看他，表情说不出的凛冽和邪魅。
"李路么，你可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就跟人家混得那么熟。"
"接触过才能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对我来说李路是个可以愉快交谈的朋友。"
语气故作轻松，其实鬼知道他和李路并不熟。
只是面前某人的一副黑面，还有那教训的口吻让他非常不爽。所以他绝对不打算顺着他，聆听教诲。
"你为什么不了解，BRIAN。知道过去对你来说，不是好事情。"
"这话，是我父亲对你说的吧？"
一阵沉默。。。
果然他是不会猜错的，这一切也可以有个合理的解释。FANY被他父亲洗脑，坚持认为什么都不知道的朱孝力是最开心的。
奇怪了，达成这幕后的默契前，有人问过他这个当事人意见么？那是他的回忆，没人有权利替他决定接受与否。
"FANY，我来美国不只是为了回忆。。。"
不自然的揉了揉眼睛，余光中看见FANY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一时心虚，话就接不下去。
FANY倒是没有在意，语气柔缓起来。
"不管你为了什么，BRIAN，其实我从不后悔认识你。所以那天我说的话，希望你别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