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拂上他的腰间,感到手底下一颤却是没有挣脱开去,嘴角泛起笑意,俯下身去,一夜春色。
16.
东海之下,黛龙糅兴君依旧是拉着行青君在一旁下棋,其实说是下棋,两人的心思更多的是在赤侑君身上。
赤侑君坐在离他们不远处,捧着一杯茶,翻着糅兴收集的十四神书,看似悠闲至极,如若是要大鹏看到,肯定会惊讶这火燥脾气的逦龙也有如此仙风道骨的时候。
一头红发随意的挽在脑后,搭落下了几丝垂在眼前,落下暗暗的阴影,薄唇微抿,看不出来更多的情绪,原先正正式式的那套朝见礼服也换下,不过是寻常的绛衣长衫,枕在金丝角隅纹样的靠枕上,神仙中人。
行青君微微皱了皱眉头,略抬高了声音,"赤侑君,你已经一年未回赤水河?"
"以前不也常是如此,几百年不回都有,独独这次就不行么。"赤侑君未曾从书前抬起眼睛,淡然道。
行青君笑道,"原先你却不是这样的反应。"
赤侑君反而笑道,看不出一丝的破绽,说道:"那个位置住的久了,总也得要换换新口味。"
"干什么这么的拐弯抹角。"糅兴把棋子在手里上下抛玩,满脸的不耐烦,"你何不直接去找小狐狸问个清楚。"说的如此坦荡直白,半点弯都没有转过,反倒是让两个大人说不出话来,行青虽然在心里有些怪糅兴未免太不留情面,可是长痛不如短痛也是一句俗语。
赤侑反倒一笑,又上前去捏住糅兴的鼻子,捏的他泪眼汪汪,"什么时候大人的事要你这小孩子乱说,管好你自己就是不错了。"微笑之间看不出来有什么愠怒之色,这反倒是让行青和糅兴心里的警钟大敲,这样的赤侑君实在是太过于反常了,果然他下句的语调便转低:"如果他要告诉我,终是要告诉我的。"
三人都沉默不言,糅兴将手里棋子狠狠抛到篓内,砸出一片清脆的玉石交替声,看到赤侑表情,一副不解气的表情狠狠的咬在他的手上,下一刻又闪的远远,"活该,上天下海都找不到你这么个蠢人,你就安心当人家一辈子的爹吧。"
"哈哈,这话是谁说的,真是说的好。"一阵大笑声正好从外面传过来,脸色难看到极点的赤侑这下子正好找到出气的人,扬手便丢过去一道火弹,想的就是做出一道好菜,烧烤大鹏鸟。
大鹏忙不叠迟的接下这招,朝赤侑君狠狠一瞪眼睛,"干嘛找我撒气。"
"我高兴。"赤侑挥手又是一招,直击向大鹏右侧,这招却是虚招,右手流云水袖一般,掩住接下来的招数,大鹏往上腾起,眼里露出一丝青光,双手的金环飞击而去,被赤侑避开后直击上他身后的珊瑚丝,砸碎的珊瑚碎片飞溅而出,顿时好似下了珊瑚雨,满眼的波光翡翠色,晶莹耀动,落在地面叮冬作响,声比琉璃脆。
赤侑随手接住一枚未落下的珊瑚碎片,幻化之间一柄红色宝剑便从手里展开,幽幽吐着寒气,扬手之间直刺向大鹏下盘,他在空中后续乏力,直直往下落中。
大鹏乃是金翅鸟,上天便可御风,这点小事自然是不在话下,轻轻飘飘落在剑尖,微笑以对,"怎么,不把你的火融叫出来了。"
"我可不想把东海给煮了。"赤侑剑锋一转,逼的大鹏不得不下,后又是一剑斜击而去,剑走偏锋。
行青与糅兴在一旁插不上手,也插不上话,大鹏是爬行类天敌,普通蛇类看见大鹏唯有软倒,龙族亦是避而不及,即使行青与糅兴贵为龙君也有天性使然,完全无法做到与其对战,只能看着褐色身影与红色身影搅成一团,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糅兴翘起嘴巴,冷哼了一声,"让他们打吧,打累了就停了。"
行青看看,亦是无法,便同糅兴坐在一旁唤来刚刚被惊跑的侍女换上新茶,只能当作是了免费演出,不看白不看。
"你说,谁会赢?"糅兴问道,顺手啜了一口茶,原本是准备叫候在旁边的侍女送上点心,可是侍女却早已被大鹏吓走,半刻都不愿意停留下来,不由叹了一口气后又啜上一口茶。
行青耸耸肩道:"即不是生死相博,又何来胜负之分。"手指却是茶杯边缘转动,难掩心里焦躁。
糅兴在心里暗暗笑他,关心则乱却仍是嘴硬,便不再言语,看到斗成一团的两人终快要分开。
赤侑与大鹏对击过一掌,各自跃开几米远,大鹏仍是笑不改色,赤侑的脸色却是有些潮红。
"最近散懒了吧。"大鹏取笑道,赤侑懒得理他,转身便走,却被大鹏一把从后面扯住,强行挂在他身上,语气却是沈冷:"一年时间,再什么样的生米也该煮熟了吧。"
"你......!"赤侑回头怒视他,却被大鹏眼里的认真惊住,他根本不起调笑之心,"我以为你可以护他周全才安心放手,如今是我错了。"
"他又不是小孩子,该怎样选,由得了我做主么。"
"醒梦是不知道,可是你却不应该不知道白龙睦鲣君的名声。"
赤侑被抢的哑口无言,只是狠狠一甩大鹏的手臂,大鹏死拽住他:"我现在是知道小狐狸那别扭性子哪来的了,有你这样的爹,儿子能不任性吗。"
"闭嘴,谁是爹。"赤侑简直快被这家伙气的要吐血了,心里一横,准备干脆把火融叫出来直接把大鹏给烟熏了算了。
"哈......,你终于承认不是了。"
赤侑觉得大鹏的脸上就是写着两个字,欠揍。
大鹏又是一笑,这才放开了手,刚准备伸了个懒腰,却是看到坐在一旁笑意盈盈看着他的糅兴,眼睛睁的堪比铜铃,手指过去:"怎么,怎么是你......"那副吃惊的模样让行青与赤侑都倍感诧异,这嚣张的大鹏鸟何时有过这样的表情,倒是糅兴仍是一副笑颜色,看着他说道:"东海是我的地盘,你该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双眼眨了几下,大鹏露出一丝假笑,摸摸青色长发,说道:"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就好。"
大鹏依然皮笑肉不笑的厉害,然后伸手拽过赤侑,"要不要和我现在一起去青时河抢酒喝?"脸上又笑的古怪,"也许现如今又不用了,再怎么说,醒梦也不会小气到舍不得几瓶酒来招待我的。"
赤侑一言未言,一巴掌把大鹏给拍了下去,人却是随着他而去。
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行青无奈的笑了笑,对糅兴告辞道:"后会有期。"
糅兴脸色略略暗了些,却仍是笑着:"行青君,你要......"话说到一半便停住,只是淡然道:"后会有期。"
待到所有人的身影都远去,看着满地的血色珊瑚,流光溢彩,心里暗暗道,你要多多保重自己。
17.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
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坐在槿花林中,一壶美酒,披上的白衣,衬的发黑如墨,一如手中字迹。
醒梦微微一笑,便将手里的书放在一旁,看着许久未曾见过的两人,大鹏依然笑颜如旧,赤侑却是面色沉沉,微微的敛了眉。
"好香的酒,不愧是青时河的东西。"大鹏笑道,打散槿花林中一片沉寂。
醒梦将视线从赤侑君脸上收回,淡然道,"你若是来了,定会是招待你不醉不归。"手将酒壶拿起,素白的衣袖扫落桌上几缕紫色槿花,悠悠飘下。人踱到大鹏与赤侑君之中,斟上两杯,递与他们,"有朋自远处来。"淡淡素颜上见不了多少的颜色,在赤侑君接过之时却是狠狠的咬在他的手上,一双眼睛瞪的浑圆,怒气冲冲:"你忘记了我!"
那一口咬的血腥味四溢,唇齿间弥漫。
赤侑君苦笑,"究竟谁忘记了谁。"却是没有从醒梦那里挣出来,仍是由着他,反倒是小狐狸气的眼里水气弥漫,松口之后便抱住赤侑,"是你,当然是你。"
大鹏正在一旁自斟自饮着刚刚从小狐狸手里救下来的美酒,微微一笑,他们便是如此,见面时便时时打闹,半点容不了对方占去便宜,不见面时,那种羁绊却是深厚浓重。
孽缘......
他望向已经开始如往日一般吵架的两人,露出一副苦笑。
"如此良辰美景,为何要辜负这美酒。"大鹏插上前去,打断道,醒梦白了他一眼,"你若是要,我送你几坛。"
"什么时候这酒份量如此充足了?"大鹏奇道,明明以前便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醒梦微微一笑,"他原先只是懒罢了。"
大鹏看到赤侑君脸色微变,醒梦的语气之中流露的亲呢清晰可见,顿时便没有接着往下说去,空余沉默。许久后,赤侑问道:"你在这里过的可好......。"
醒梦脸色微微一红,缄口不言,神情之中便可说明一切。
扬扬洒洒的槿花在风中微微而动,一袭白色身影出现在林中,白龙睦鲣君冷笑:"不告而入谓为何呢。"
赤侑君一副冷色,却是不答话,只挑眉看向白龙睦鲣,眼底寒光闪现,原本就是看他不对盘,如今更是可以算的上一个开打的好机会。
白龙睦鲣站定一旁,"虽然你同是龙君,但这青时河府仍旧是我的管辖范围,你就这样闯入,未免也太看不起主人家了。"
"不是我们不通报,是你这水府里面没人啊。"大鹏笑嘻嘻的插嘴,众人见他躲之尚且不及,谁还会乖乖的送上前去,被吃了也只能到阎王爷那里喊冤。
"不告而入实非君子所道,而且青时河府门也是上了锁的。"
彼此之间针峰相对,满是浓烈敌意。
赤侑心里怒起,火融便要出鞘,站在他身边的醒梦一把拦住,"君之所为,应三思而后行。"毕竟现在赤侑与睦鲣皆是一方龙君,若是真的翻了脸,又要起一番祸事,如若是闹到天界,那便愈发的不可收拾。赤侑君暗暗压了压火气,这地方对他来说是十分之不舒服,只道:"好,那我只问你,你仍是愿意待到这里么。"
在场几人皆将视线转至他身上,醒梦心里顿时乱如细麻,低垂下头,不知如何作答。
睦鲣轻笑,他知道这场交锋他已占上风。
"好,我知道了。"赤侑狠狠道,强压住心里翻腾,转身便要离去,醒梦被白龙睦鲣圈住肩膀,看着逦龙身影黯然离去,心里好象被狠狠的击中,这千年来,他常随左右,这份情谊又可是说丢下就丢下的,顿时那份痛疼几欲让他不能呼吸,"赤侑君......"眼角却是看到一直在旁不言不语的大鹏唇角露出的一丝冷笑,满眼的讽刺之情,生生的扎在心里,身体只是僵住,半晌都动不得。
"不准去!"睦鲣怒气外溢,且不说其它,若是今日醒梦追了赤侑君离开,他的颜面何存。
醒梦匆忙之间回眸凝视睦鲣,咬咬牙便从他手里挣脱开,追赤侑君身影而去,幸而他们闯入的时候坏了睦鲣所布下的水阵,否则他还不能离开这青时河府。
白龙怒极反笑,看着在一旁的大鹏,"今天的热闹,大抵也该看够了吧。"
大鹏浅笑:"睦鲣君何必这么小气,留他们一个说话的机会而已。"
"在下也不至于肚量小到容不下他们道别的功夫。"睦鲣笑道,那眉眼间的自傲让大鹏冷冷一笑,"你就这么确定那小狐狸会回来么。"话毕,振翅之间,青时河府所设之避水阵顿时全毁,他毫不理会白龙睦鲣君惊鄂难看的脸色,离开青时河府,速度之快即便是龙君亦无法相追,而白龙更是要首先应付因避水阵全毁而反噬的大水,狼狈不堪,哪来的功夫去追他。
龙君乘风而行,满眼皆是白雾,而这速度却不是九尾狐可以追上。
看着赤侑君愈离愈远的身影,醒梦心里却是不安,追上又能如何,告之所有?往日光阴已如掌中沙,逝去便是逝去,如何能够追的回来。如此一想,脚下便缓了几步,手肘却是被随后而来的大鹏一牵,"我带你过去。"
醒梦心里黯然,轻轻一挣,"追上又能如何。"
大鹏亦停下,"你当真是喜欢上那白泥鳅了?"看着醒梦又是不发一言,气道:"你可知道他秉性如何么,五方龙君之中唯有他年年需祭,两河之岸献上的童男童女可曾少过。还有当年,对渭河君之女始乱终弃,害的渭河失了镇河之宝,泛滥成灾,令的渭河君守河不力被贬入凡尘。喜欢上这样的人,你的眼睛做了什么了!"
"......他对我是好的。"醒梦不去看大鹏脸色,淡然道。
"这些你都知道......?"大鹏看他神情猜出几分来,果不其然见醒梦点头,"他已经同我说过,其中缘由......"
大鹏打断道,"我不用听,如今看来是我多事,搬弄起是非来。"冷笑之间,又道:"小狐狸,好自为之。"刚刚旋身要走之际却被绊了个趔欠,差点脸面着地行三叩九拜之礼,再看醒梦正踩到他的衣服下摆,横眉冷眼,"你就不能听我说完么。"
坐在地上,大鹏怔怔看他,许久才苦笑,"你又何需向我解释,你要解释的人早就走了。"
醒梦同大鹏一起坐下,脸色黯然上许多,眼里露出几分的哀意,"等他气消一消,我再去。"话音渐沉,却又突然怒气冲冲,"他和行青君东海之上玩的快活,凭了什么我一定要老老实实守在河边等他,今日一切,该他活该!"
大鹏将从青时河里顺出来的酒啜上一口,摇摇头,这小孩子心性是完全不知道今日所作所为给赤侑君与他之间留下多大裂痕,"我只怕他,不是气,而是心死。"
"求不得,有些事情求不得。"醒梦侧开头,话虽是如此说,可是心里却是涌起阵阵不安。
大鹏微微叹气,"你可知道,醒梦,你太自私。"想要事事抓在手里,这世上哪来的两全其美......
蓝龙行青君从天空之中远视赤水河,一向微红的河水翻腾起的大波涛竟有如血水一般,心里一惊,急忙立足在河岸,却靠近不得,心知这乃是赤侑君下的逐客令,拒见一切访客。心里虽知这对于他来说的确是个好机会,可是却又为赤侑君感到心哀,"赤侑君,你应知道,爱分离,憎相聚,贪得多,求不得,切勿痴迷。"
爱分离,憎相聚,贪得多,求不得。
赤侑在赤水河底露出苦笑,到头来,不过是因为他求的太多了么。
怀里的沧浮玉发出微微的暖意,赤侑君将它从怀里拿出,五色流光转动在手心,他微闭了闭眼,"去吧,去吧......"
求不得,求不得。
18
青时河府的槿花林,锦绣之花盛开点点,波光水色如同阳光一般从顶洒下,一片的斑驳痕迹,落在醒梦身上,深浅不一的起伏,人是半卧在林地,手里持着离冰,微笑之间流露出原先未曾有过的媚气。
"花上两百年的时候,终是把离冰给驯服了。"却是花费了好大的心思,以已身反哺离冰才得以血脉相融,心意相通。醒梦笑了笑,眼往上略挑,往在旁边的睦鲣君送了个洋洋自得的表情,"如今我也是做到了,还给你。"
接过抛过去的离冰,睦鲣放下手里的卷章,挑眉道:"当初可是日日都抱着睡觉,如今说不要就不要了么。"
"既然已经证明我亦是可是办到的,为何的还要对他流留不舍。"醒梦伸了个懒腰,比起原来来长的许多的乌发散了一地,衬的一身白衣愈白,银线的槿花纹样在微光下露出精巧绣功,与飘落在上面的紫色槿花争艳,睦鲣挽过一捧黑发,"喜新厌旧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