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星期二 仁爱医院
越从病房的窗户里向外望去,窗外的风景很美,草地,花园`荷花池,九曲桥`小亭子,荷花池里甚至放了条小船来点缀,只可惜池子太小,小船在里面绕不了几个圈就会撞到冰冷的池壁上。就好象我的生命,看着年轻,实际上却只是个空壳,永远不会真正前进到任何目的地,除了死亡什么也没有。
在微风中轻扬着,琥珀色的瞳孔就象一个最温柔的恶魔才会有的样子,你看不清他目光纠结处的含义却又令人不由得深陷其中。看着他跑动的身影,越不由自主的抓住手边的窗帘,用力的绞在手心。就是这个人,怎么跑起来也不会痛苦,拥有医院外无限的世界与天空的男人,也是你的异卵双胞胎的哥哥,给你带来了这样的人生!
已经过了近十分钟了,卓没有出现在越的病房里,越明白是卓在向住治医师询问病情,可是每到这个时候,满溢的等待和迷乱就会紧紧擎住越的思想,只觉得想把什么东西撕裂`粉碎,让自己精疲力竭的倒下去,不要在多想些什么!
"小越,你好么?"卓的声音与开门的声音一同响起,轻得仿佛生怕弄碎了什么东西似的。
越猛的转过身来,就好象要把刚才的思绪远远甩开:"开会的时候,你这样说话可没人听得见!"
"小丫头,又胡说。"
"只比我大几分钟的人,又在充大......"
越的主治医师从虚掩的门外走过,看到巧笑嫣然的越,不由得怔了怔,越的情绪只为卓一个人展现。平时的越是阴郁的,永远不让人看清眼神的交汇处。到底我看到的越和卓看到的越,哪一个才是真实自然的越呢?
一辆黑色的法拉利悄无声息的滑入了医院大门,几乎是与此同时,卓的手机响了,越的眼神猛的黯淡了下去,旋即站起身走到了窗前,听着卓的声音。
"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越......我......"
越不等卓开口忙阻止他说:"我知道你公司很忙的,快回去吧。"
卓抱歉的笑着:"下星期二,我早点过来......"
"咔哒"卓小心的将越的病房门关上,盯着门上的门牌"心脏科704陈越"发了一会呆。手机不合时宜的又响了起来,卓近乎粗暴的关了机,几乎是刻意的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下楼去。
[2]
卓一走出住院部的大门就看见了倚在法拉利旁打手机的休。休是他的老板,也是格林国际贸易的总裁。亚麻色头发,灰色眼珠。一种只有用良好的教养与家世才能培养出的介于优雅与无赖之间的气息在这个年近四十的男人身上洋溢着相当迷人。卓冷淡的打开车门,径直坐了进去,休随即上了车。卓朝他伸手:"给我烟。"
休注视着卓没有表情却显得异常幽深的双瞳,将烟递到了卓手里,卓熟练的打着火,抽了一口后,看了看烟盒上的牌子。
"又换了一种?"
"当然,我太容易厌倦了,反正可供选择的牌子多得很。"
卓眯起眼睛,悄悄的喷出一口轻烟。休将卓的头拨到了自己肩上,卓的长发扫在的休的脖子上。
"你的头发太长了,弄得我不舒服,什么时候去修修?"
"如果我说就因为你不喜欢,我才留长的,你觉得怎么样?"卓的声音在空气中随烟雾荡漾开来。休也笑了起来,灰色的瞳孔象足以吞噬一切绿色的沙漠。
"你只在我面前抽烟,我敢说越从来没有见过你抽烟的样子吧。"
"不要在我面前提越!"卓终于无法控制的将烟猛的在车窗上按灭。烟的残烬将卓雪白的指尖染上了灰色。
休抓住了卓的肩:"不过,我很感谢越呢。"
休的脸逼了过来,一个悠长的吻从休的舌尖上传递过来。卓的手紧紧的将休的衬衫绞在手里。有一片灰色的污迹染在了那雪白的衬衫上。车窗外所有的景物都飞快的倒退着跌到了视线外面。卓与休的身体也渐渐的滑倒了下去......
司机将车开上了环城线,漫无目的的绕着圈,没有彼岸没有目的地......
[3]
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卓躺在床上看着在昏暗灯光下抽烟的休的侧面。每一次的激情疲惫过后,休都会抽烟,好象是另一种宣泄情绪的方式。卓起身套上睡衣,朝门口走去。休猛的追上了他。
"一起睡吧。"
卓把他的手打开,几乎是自嘲的轻哼着:"睡?刚才不是已经睡过了吗?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啪!"卧室的门被重重的扣上了。卓走进一间客房,这里是休的别墅,每次休有兴趣的时候就会带卓来这儿。卓想起休第一次带他来这儿时,休得意的打开大门时的情形。在黑色的大门后出现的居然是一个以纯白色为主要色调的大房间。沙发`餐桌`灯甚至烟灰缸,都是纯白色的。卓不禁呆了一下。休却不失时机的揽住卓的腰在他耳边低语:"你知道,我喜欢干净的。"
卓站在浴室的喷头下,让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无色透明的小水粒冲击在雪白的肌肤上泛起白色的小泡沫。卓盯着自己白色的皮肤,想到那张白色的大床......白色却不干净,就象我一样。
休叼着烟经过客房门外,听见房里传来的隐约水声,一种残忍的笑容泛了上来。休慢慢将烟头按灭在白瓷烟灰缸里。缸底立刻被香烟弄污了,听着隐约的水声,休低低的仿佛是在和自己说着什么......"我最喜欢的,还是白色被污染的那一刹那......"
[4]
越毫无目的的在医院的花园里转悠,突然发现前面树阴下坐着一个金发少年。医院里有这种人吗?病人还是......家属?越迷惑着。那灿烂的金发眼光般的质感,却又很柔和不会刺眼,湛蓝的眼珠让人联想到海洋天空等等辽阔深远的东西,应该说是相当耀眼的那一型了,发觉自己竟围绕着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想了这么多,越自己也有点惊讶:"不过还是比不上卓。"越在心里作了个总结。
"你在想什么呢?小姐,从刚才起你脸上的表情就变来变去的象猫一样,好可爱哦!"
越早已沉睡的孩子气的那一部分一下子被激发起来,她猛的向前迈了一步,逼近那少年的脸庞说:"我在想你的嘴巴怎么没有被医生缝上!"
正说着那少年却在越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得意的笑着:"那样就不能吻你拉!"
越涨红了脸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猛的将少年一把推倒:"去死!"越咬着嘴唇跑开了。才跑了几步,就觉得头昏眼花的心脏很难受,赶紧停下来,扶住一棵树休息。
"你......心脏......还是肺不舒服吗?"
越抬起头,又是哪个金发:"不关你的事。"低头准备找个石凳子坐下,才发现这个"金发"右腿上打着石膏,是拄着双拐的,忍不住:"咦,原来你......"
"小骨折,几个月就好了,玩滑板时摔的。"金发少年无所谓的笑着。
越不禁呆了呆,很象......卓,这种无所谓的笑容最近总在卓脸庞上浮现。只是卓的笑容有掩不住的寂寞,而眼前这个却仿佛阳光般可以将阴霾视而不见。
"正式自我介绍,我叫欧文,一般情况下,我是先自我介绍再亲吻对方的,不过这次是相反,也无所谓吧。"
越这才又想起刚才被他占了便宜,下意识的捂住了刚才被吻过的脸颊,又涌起想把眼前这个人推倒的冲动。欧文似乎马上就察觉到了她的想法,赶紧抱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他的举动让越忍不住笑起来,越一面快步走开,一面大声说:"你就在那里永远抱着那棵树吧,亲吻它的话,它是绝对不会把你推倒的!"
欧文看着她远去的纤细身影,湛蓝的瞳孔象波涛般轻轻荡漾。
[5]
越回到病房,发觉自己的心情被"金发"搅得很乱,打开了电视想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听着电视里的声音,越倒在了床上。主播小姐不徐不疾的声音在空气中散开:"中午12点,在本市外环线发生一起车祸,造成一人当场死亡,一人受轻伤,据目击者称事故是因为摩托车手超速行驶而与卡车正面相撞造成,事故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中,目前伤者已经送入位于事发现场附近的仁爱医院救治。""仁爱医院",不就是这家医院吗?越模糊的思考着。
桑的耳边仿佛还回响着重型摩托车的强大轰鸣声,与卡车尖利的刹车声。
墨的身体重重的撞到卡车上!一下子世界变得安静了。
墨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倒着飞了过来,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只看到一片红色温柔的笼罩在他身上。
然后,溅落了下来,墨的身体落在了水泥路面上,而那些红色的东西却洒到了桑脸上。仿佛是不想让他再目睹眼前的这一切,它流淌下来象红色的手掌掩住了桑的视线。
"不!"桑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一句,就昏迷了。
除了倒在地上的摩托车车轮还在徒劳的转动,血在流淌外,什么都停止下来了,在正午的阳光下连影子都不见了......
"查不出任何病因,无论眼球`角膜`视神经都没有任何问题。只有一个可能性,精神性的,他不想再看见任何东西了。"年轻的主治医师叹着气,看着病历上那张带着粗犷美感的脸,微黑的皮肤,棱角分明,稍卷的短发,又黑又大的深邃眼睛,这样的眼睛......真的很可惜。
"老板要告我吗?"车队队长一进来桑就感觉到他的为难,在问候的话上兜了许多圈子,桑终于忍不住,直截了当的问他。
"不,不,没有这回事,只是你和车队的和约......只能终止了,车队老板也是没办法......投资方老板放弃了追索违约金的权利,已经是很照顾你了......"
桑沉默着什么也没有说"十八岁的摩托车手郁桑""下个赛季的参赛名额"这些曾是生命中关键词的东西都同墨一起......消失了......
[6]
桑往楼梯上小心翼翼的迈着步,经过摩托车手严格训练的身体平衡感觉并没有因为突然的失明而遭到破坏。他默默数着阶梯数......应该快到一楼了吧。突然他感到脚底一滑!就要摔倒!桑脸上没有一点惊慌之色,仿佛要摔倒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自己。一双纤细的手却坚定的扶住了他,一个清澈的声音响起来。
"欧文快过来帮忙!我快没力气了。"
另一个带着些异国口音的少年声音远远传过来:"越,拜托你刚才还说我是没用的伤残人士,现在又差我干嘛?"
越正要反击,桑却冷冷的一把甩开她的手!越呆住了。欧文早已笑咪咪的一付看好戏的表情。
桑一步步的走了过去,他仿若雕刻般的脸浮现出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淡漠。越突然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他。因为这种态度同样属于越自己。欧文发现越又沉入他自己的世界里了。每到这个时候,欧文就会注视着越的脸,在短短的几分钟里,越的表情会象烟雾一样变换末测充满了一种无法捉摸的美。当初欧文就是被她的这种不知所谓的表情一下子打动的。
现在欧文变成了越的全职跟班,一天到晚的陪着越。除了星期二早晨。那个早晨,越的哥哥会来医院里看她。越似乎不想让她哥哥知道有他这号人的存在。欧文对于这点虽然不以为然,却还是无条件接受了。为了排遣无聊的感觉,他干脆打电话叫他那忙于生意的老爸也每个星期二来探病并扬言说如不在指定时间来就不可能找到自己,没想到老爸几乎是很高兴的答应了,还说什么大家都喜欢星期二这样的蠢话。
"欧文,你要是全身不遂了,我就替你去叫医生"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上一层的拐弯处。
"扶我一下吧,刚才还那么好心的。"欧文装可怜。
越哼了一声,笑咪咪的说:"我只扶帅哥,扶你的话我担心别人认为我品位有问题。"
欧文有点气急:"我比那小子帅多了,你果然品味有问题。"
"臭美!"越丢下这句话自己一个人上楼去了,只留下欧文一个人在楼梯上苦笑。
本来欧文那一科的病房在一楼就是为了方便他这样的行动不方便的病人的。但因为欧文经常跑到七楼去找越,而且越也坚持不许欧文使用电梯,这样每天在楼梯上上下下的挣扎就成了欧文每天必做的功课了,越的理由很堂而皇之:"第一,我可没有求你上来找我。第二,不用电梯有利于你尽快康复。"总之欧文开始了他有生以来最惨烈的泡妞经历。欧文看了看楼层标识"五楼"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欧文叹了口气,继续开始了他的努力。楼梯上上上下下的医生护士都笑眯眯的看着他,好象在看一出好戏。
好不容易终于上了七楼进了越的病房门,看到越正背对着他朝窗前站着。欧文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着走到了窗边,顺着越的视线望过去--又是那小子!虽然隔得很远,欧文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从在医院花园里偶遇越,到找医生打听到她的病房,并故意天天缠着她以来,欧文第一次有了危机感握着杯子的手不禁一紧,一次性的纸杯一下子凹了下去,水洒了出来!地上马上湿了一片。欧文手忙脚乱的檫着衣服,突然发现这一次不是"泡妞"而是"恋爱"!自己真的喜欢越!也许从第一眼看到她就已经开始了,只是刚才才发觉!
"你不要动,我找打扫的阿姨借个拖把来擦地。"
越走了出去,只留下欧文一个人在房子里发呆。
[7]
桑在花园中慢慢的走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花园的小径,而他自己却毫无觉察的继续向前游荡着,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刹车声,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带着些许异国味道:"你干什么?!"
"不要说了。"一个温和沉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扶你回花园那边。"
桑发觉自己已经在他的引导下走了回去,桑自己也有些惊讶自己的顺从,突然答案在心中浮现出来这把声音象墨!
不一会儿卓走了回来:"看起来比越还小,真可怜!"
"你不是不许我在你面前提越,自己却在提。"休的表情夸张。
"今天不是星期二,你不用特别陪我来的,不是说,不是指定时间就找不到人的吗?"卓冷冷的问着休。
休装做没发现,露出惯用的笑容:"老爸看儿子还用挑时间吗?那小子摔断了腿能跑到哪儿去。"
卓嗯了一声自顾自朝住院部走了过去,休关上车门也走了进去。
越在窗口看到那个盲眼少年差点被车撞上时,差点惊叫起来,然后看到卓从车子里出来,扶着那少年走回花园,禁不住有点自豪的说:"那是我哥哥卓"欧文却觉得那辆车相当眼熟......好象是......老爸的。不一会儿休从车里出来,欧文一眼认出他,学着越的口气:"那是我爸爸。"
越猛的转过头,睁大了双眼:"你......爸爸......?!格林国际贸易公司总裁?!"
"重新自我介绍吧,我的全名欧文.格林。我爸"欧文用手指指了指楼下车旁的休说:"休.格林,格林国际贸易公司总裁。还想知道详细情况的话,就和我交往吧。"
"你们......完全不象......"
"我象我妈,不好吗?"
越好象一下子清醒过来,猛的把欧文往门外赶:"我哥哥要上来了,你快走。"
"让他见见未来总裁不好吗?"
"快走,否则我不理你了!"
欧文马上乖乖的溜了出去。
[8]
卓走进病房发觉越的脸色似乎比平时红润,高兴的说:"越,你今天的气色看起来不错。"越有些手足无措的:"是吗?"卓一眼发现桌子上有两个杯子:"咦,主治医生刚来过吗?"越赶紧点头,一面在心里后悔怎么没把欧文的杯子扔掉,卓却一下子醒悟过来:"你骗我,我刚才还在楼下遇到了住治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