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心空下一大片的时候,我确实希望得到比别人更多的关心来填补我所缺失掉的部分。
这样想著,自我厌恶地发起抖来。
於是我伸出手去圈住了巫宸昕的颈项。
我弓起背俯下头,将嘴唇贴上了他的胸膛。
围绕在我们之间的,是雾气的迷障。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麽的恐惧替代了不安的情绪。但是仿佛豁出去了似的,已经不想给自己留下退路。
"语目!"龚限休的声音突然就传进了鼓膜。在我僵硬的同时,被巫宸昕猛地推了开来。
"嘿!你们两个瞒著我在干什麽?"他脸上笑意满满。
我紧张得满脸通红,低下头去不敢看他。而旁边的巫宸昕则是若无其事地抱起胸,不著痕迹地遮去我在激动的时候对他留下的痕迹,脸色不善地看向龚限休,"喂!连小学生都知道进别人的房间要先敲门吧?"
"问题是我不是小学生啊!"龚限休一向的无赖表露无疑,然後他突然就跑过来拉起我,"语目,老是呆在这种地方人会变傻的!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一时挣脱不开,我只好求助地看向巫宸昕。但是他只是看著我们不说话,不露痕迹的脸让我感到沮丧。我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喊他。
"真想不通。都被拒绝过了!你还会动不动就去找阿昕!"透过呼呼的风声,龚限休的声音飘飘散散地传来。
因为渐渐远离闹市,所以他便满不在乎地开始超车。
"没有拒绝啊......"
对他的打扰,我不由得皱眉。而且无力隐瞒。
"什麽?"但是他却没有听见我的喃喃。
"没什麽!"想到巫宸昕的话,又真的退缩起来,於是大声回到。
我不知道龚限休知道後会有什麽反应,但也许巫宸昕是对的。如果因为我的不谨慎而使彼此的关系陷入僵硬的话,即使我不在意,但是并不代表他们不会。
可是龚限休真的是喜欢我吗?我到现在还是没有真实感。像他那样的人,会真心地喜欢一个人吗?而且当我说起我喜欢巫宸昕的事时,他不是一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吗?究竟是对我的看轻或是真的不在意──而我又希望他有什麽样子的反应呢?
这样想著,便越觉得混乱。
"喂!下坡!不要想七想八的!抓好了!"
龚限休揶揄的声音没过多久,果然,因为之前的不经意之间拘束起来的动作而至差点失重翻下车去。回过神险险地攀住龚限休的肩膀,我一脸惊魂未定地抱怨:"你干嘛突然停下来啊?"
"因为有红灯啊!"他当我是白痴的说。
"这里是哪里?"我看著周围有些陌生的景色,知道自己问得有些呆。
我们两人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个交通志号灯自动转换的十字路口。再笔直走下去似乎就开始人烟稀少。
"我也不知道。"因为还在等红灯过,所以他就嚣张地摊手。
"你也不知道?!"青筋!"你不是说带我去劳什子地方吗?你竟然给我说不知道?"
因为我的激动,车不住地晃起来。没办法,龚限休只好下车。然後敲了我一记脑门。
"你连我为什麽去找你都不知道吗?"
"我怎麽可能知道?"
"谁叫你老是去找阿昕的啊?不是都被拒绝了吗?"
"那你还担心什麽?不是都被拒绝了吗?"我烦躁地学他的口气。
"即使是这样,我也不希望你们两个单独呆在一起。就算是我看了不爽也好!"
"凭什麽你要看了不爽!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喜欢你的吧!总是总是自作聪明地阻止我!...很...讨厌啊!"我本来也不想说这麽伤人的话,但是却脱口而出。
"...绿灯了,上车吧!"但是他却似乎没有想要继续与我争辩的意思,只是一言不发地重新拉起油门,车子加速朝前驶去。
"你现在要带我去哪里?"不禁开始有些担心,那个反复无常的家夥,说不定会因为生气而杀掉我,埋尸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可能。
"反正闲著也是闲著,兜兜风也好,今天的夕阳挺不错的,不如就这样看看吧!你很喜欢看夕阳吧?"夹杂著轻拂过耳後的风,龚限休的声音穿透了薄薄的空气。虽然已经是黄昏,炎暑的迹象却还是嚣张得很。热热的风,连听觉都被干扰了。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我什麽都不想回答。
"......"
"其实我没有告诉你,我也喜欢看夕阳呕...淡淡的光线不会刺眼,也不会让人心情烦躁......你要笑我吗?像个老头子一样的......"
可是我会啊──那麽烦闷的燥热感......
我撇著嘴,漫不经心地听著他的声音,却感觉身体的某一个地方,还是被触动了。
道路两边,有一大片的向日葵花田。
田边有支著水车的节水道,围在一圈爬满藤类植物的栏杆中间。
所有这些在夕阳红色的光线下看起来竟然暖洋洋的。
不管是哪个季节的落日都会有这样的效果吗?
不管是什麽时候看起来都一样吧──真没个性啊!
我不屑地想著。
"之前我还在想,如果语目被拒绝了的话,就会死心了呢!"放慢速度的行驶中,龚限休有些沮丧的声音在静静地继续传来,"我以为我们以後会重新开始了呢......"
我没有回话。
那一个傍晚,车子一直慢慢地朝前驶去。
有一种错觉。我以为龚限休会带我去天的尽头。
如果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没有了的话,也没有任何其他人了的话,也许就这样跟著他去,会感到幸福吧!
对背叛他的事,有点感到内疚,但是那并不是背叛啊!我这麽告诉自己,因为我好想得到幸福......就算是自私好了!
但是怎麽样才能幸福呢?
顺从自己的心就可以幸福吗?
对接下来会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我都没有任何把握。
※※※※※※
24
不知道巫宸昕现在怎麽样?
自从那天被龚限休打断以来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
事实上也是因为我一直地在犹豫不决。这些天,一直被那天的事情塞满。巫宸昕近在耳边的吐息,还有龚限休的懊恼表情──
一想起来便觉得烦躁不安。
如果那天没有被打断的话......我不知道巫宸昕的心里是怎麽想的。
虽然说我是因为一时冲动而跟他告白,但是我完全没有想过要他的回应啊。
究竟是怎麽想的?真的是把我当成是龚恩其的替身吗?
我也根本没想过要跟谁成为恋人。虽然现在的状况与以前有了莫大的改变,我也还是没有奢求过。
......想到这里,便开始觉得头昏脑胀。
暑假感觉上非常漫长又无聊。
在全国普遍高温,人人都开始紧张皮肤癌而选择呆在冷气室的时候,我却顶著烈日在外面跑。
龚限休在月底开始忙碌。渐渐地,我与他不再像一开始的时候那样关系紧张,所以便开始认真考虑房租的问题。虽然就龚限休这方面,大概他是觉得反正也没有不方便的地方(而且从最初的状况来看的话,我几乎是被他的一时兴起所强迫的),所以就任我随意。但是我也有自尊方面的顾虑。我并不是什麽被包养的收费男,所以如果我还能面不改色地继续吃他住他的话,我几十年的严肃家教就化为流水了。
反正还是暑假,於是便决定出外找打工。别人我不知道,我因为上个学期被家里断绝生活费的原因,所以有工读的经验。我也想过如果被父亲发现这件事情的话,就算我跟他再怎麽努力解释工读在大学里有多普遍也一定会被训斥一顿吧。就连知道我出门的原因是为了赚钱付房租的时候,龚限休的反应也不是很好,但是因为我坚持所以就被丢下一句"随你的便。"便不再过问。
龚限休因为那天的言语龃龉开始其实就对我产生了疙瘩,虽然当时不说,但是像往常那样傻瓜似的总想碰我的情形却突然消失了,以至於我不由得怀疑那家夥是不是在像孩子一样在赌气──我尽量不这样猜测。不想对他声辩什麽,因为我不喜欢他甚至可以说反感本来就是真话。
可是在有时候蓦地捕捉到他若有所思看我的目光,却因为四目接触所以产生不自在的状况感到些许内疚。
也许我应该有自知之明地跟他告辞,而不是像现在去找打工付房租──我似乎也在做一些不知所谓的事情,一这样发觉之後便不由得感到心浮气躁。
我确实有些搞不清现在自己究竟在想什麽了──无法摆脱龚限休的阴影,又想要与巫宸昕纠缠不清──我也许真的要成为脚踏两只船的那种卑劣的人了。
"先生,对不起,请打扰两分锺......"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头,看到了推销员的脸,不由得一怔。
"范恒意?"一个记忆中的名字就这样脱口而出。
而对方则是吓了一跳地回视我,表情充满了疑惑。
"我官语目啊!"我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首次在这种状况下跟人主动搭讪。
"哦。"他的脸浮现出一丝我大概可以了解的尴尬,然後是淡淡地开口,"余志唯的朋友......"
虽然之前是同一班级,但是他却疏远地这样说。
"啊...嗯。"
"对不起,打扰了......"
在我还发愣的时候,他却转身就走。
"别......"情急之下我想也不想就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肩膀。
"你干什麽?"他甩开我的力道过於用力,所以我一下子被掀翻出去,他也许发现做得过分,所以脚步滞了一下,於是我踉跄了一步,重新追上去堵住他。
"不好意思......"他低下头,是道歉也是示意我让开地开口说话。
"我...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吗?"我急切地说。
"奇怪,你有什麽想要跟我谈的?"他扯起嘴角,有些冷淡地反问。
25
"你们...现在怎麽样?有什麽需要我帮忙的吗?"
转动著手中的奶茶饮料,我第一次发现辞拙是一件这麽尴尬的事情。
"帮忙?帮什麽忙?"
"我不知道!总觉得如果我......"
"嘿!我说小官,看你平时躲在余志唯後面一副闷闷的样子,还真看不出来是这麽八卦的人。"
他靠後到椅背上,因为是普通的餐厅,所以也没有顾虑什麽形象,悠闲地翘起腿来。
"对不起......"
"用不著道歉。不过我也很遗憾没什麽好满足你的好奇心的。因为我跟阿洛一出校门就分手了。"
他说的轻松,我听得却不轻松。
"什麽!?"我大声地问出口。
怎麽会这样?两个人不是非常要好吗?即使被当场抓到也没有互相推诿不是吗?所以我是一直觉得那两个人绝对不是玩玩而已,所以我原本以为虽然被退学却说不定反而是对他们比较好的处理...可是现在却从当事人之一的他嘴里满不在乎地说出已经分手的事。
那我原先欣羡的目光又是什麽?纯属无聊吗?
"官语目,同情我的话就跟我交往怎麽样?"
甚至意料之外地听到这种话,所以我一下子呆住了。
正在这个时候,他点的餐送了上来,於是他嘴里立刻念叨著,"唔,累了大半天了!中饭还没有吃,不好意思了~!"便马上不顾我的僵硬而兀自大块朵颐。
吃了整整两份三文治加一杯咖啡,干干净净地解决精光之後,又叫了一份蛋饼加续杯,接著又埋头苦吃。
"为什麽呀!?反正大家都知道了,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吗?"
虽然觉得在这里紧张毫无意义,可是我实在忍无可忍。
范恒意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被噎住,小声地咳了一下。
"......你们应该会好好地在一起啊!"我凑过去,认真地说。
"喂!别说笑了!你小孩子吗?讲这麽幼稚。"他朝我摆了摆手,一脸"你很无趣"的表情。
吞下食物之後,然後看著我笑容复杂,"再说我跟阿洛又不是王子公主的,你犯得著听到我们分手就像世界末日一样激动吗?何况王子公主都不一定会在一起了。"
他用夸张的比喻堵得我说不出话来。
"──你们是我的梦想......"
好半晌我才出得出话来。
"咦?那...是什麽?"他骋目看我,眉尾多出了几条黑线。
"我...之前一直羡慕著你们,即使要被处分也决定不否认......"
我这样说的时候,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他的抢白抽光了。握著冰冷的奶茶杯,我无力地说。
"不是没想过否认,只是没有立场否认而已。"
他这麽回答,我注意到了他似乎不再满身是刺的语气。
"我一直以为你们...相爱啊!为什麽要分手!讨厌!为什麽会分手......"
"喂......"
"这样的话,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怎麽办......"这样说的时候突然想到,然後马上越过餐桌冲动地握住他的手,"是因为吵架了吗?范恒意,如果是因为吵架的话,不是只要道歉就好了吗?笑著去跟对方道歉就可以了,你去道歉啊!去道歉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知道,总之,如果连你们也无法在一起的话......"我就更不知道自己要怎麽办了。
"阿洛家里不一?
26
我对宿命这种东西本来并不相信,但是这次的不期而遇就如天意一般。
我原来不可能想到自己会跟范恒意这样地坐下来说话,而且那麽无所顾及地坦白。
即使是范恒意那样的人,但因为之前几乎从来没有交谈过,所以也许还是会伤害我的人。
──不过我当时根本没有来得及想那麽多的事情。
待头脑慢慢冷静下来之後,我走出了快餐店。
因为是酷暑的天气,路上行人不多,我继续留意合适的招工广告。
路边有一只花白的猫咪在飞快地跑著。
白天的猫竟然会那麽活泼,看在眼里特别触目,我自然而然地注意起来。
接著我看它跳进了斑马线。
十字路口的车辆很多,在绿灯开始的那一刹那,不留空隙地飞驰而过。我猛地感到心惊,但是来不及阻止。
那是一只根本毫无人类的世界观的动物啊!所以也只是凭著本能的方向感在往前冲而已,根本没办法知道在它面前的红色标记是禁止通行的意思。而那些铁皮的庞然大物也只是被人类操控在手中的冰冷机器而已。如此没有办法相容,所以就没有资格生存下去吗?
在我快步跑上去想阻止的几秒锺之间,猫儿在橡胶轮的缝隙间灵巧地钻了过去,很快便到了马路的另一边。
在松了一口气之余,不禁对自己刚刚那一刹那心跳加快的经历感到不可思议。暗骂自己神经过敏,不过还是觉得谢天谢地。
下午就在这种茫然无措中很快度过,不知不觉夜幕已经降临。
想著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看了一眼手中抄下的招工信息的号码,然後把它们跟范恒意留给我的号码一起输进手机电话簿。
无意间看到了巫宸昕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