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艾爸爸和艾妈妈私底下那些亲昵的称呼,都被他们家的小坏蛋听到了呀!不仅听到了,还在周任远身上彻底贯彻实施了,周任远又是乖乖的点点头,摸着肚子,小声的问他:“艾……老婆,我饿了,咱们回家吃饭吧!”
艾小渔凝神想了片刻:“爱老婆?我爸爸可没这样叫过。”见周任远张了张嘴就要改口,随意大度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叫都叫了,我还能吃了你?过来背着我,我没穿鞋怕路上有东西扎脚!”
还真是把艾妈妈私底下那娇媚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呀!
只可怜了我们的周任远,一天功夫,经历了父母离婚,捡了个便宜媳妇,又被这个媳妇彻底镇压,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吃过饭,艾妈妈打了水要给艾小渔洗洗小脚丫,周任远还忤在那儿啃着白馒头呢,艾小渔一阵严厉的咳嗽,成功的吸引了周任远的注意,见艾小渔告诉艾妈妈要自已洗脚,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可艾妈妈走后,这一悲惨的使命却落到了他头上,艾小渔指着水盆,“过来给我洗脚!”
周任远也是个被家人宠坏的孩子,这会儿吃的饱饱,便觉得之前塌天一般的大事,也不是什么事儿了,被艾小渔这一嗓子叫的郁闷,梗起脖子问他:“你自已不会洗?我凭什么帮你洗脚?”
说完才想起来,这可是他刚捡的便宜媳妇啊,媳妇儿刚刚扯着他耳朵的气势立即浮现在眼前,还有媳妇儿交待的要听老婆的话,周任远自认倒霉的走过去,蹲在盆边,捧起艾小渔那两只白白嫩嫩,可以媲美褪毛猪蹄的小脚丫,撩水认真的洗干净,再拿毛巾擦干,替他穿上袜子,套上鞋子。
服侍完毕,艾小女王才款款生姿的站了起来,学着妈妈的样子,对周任远飞了个媚眼,指指自已的脸蛋,“好了,现在允许你亲我一下!”
其实那脸蛋比小脚丫还要白嫩,摸上去滑溜溜的手感极好,周任远老老实实的凑上去“啵”了一下——恩,真香!比刚才吃的白馒头还香,不知道咬一口会不会比白馒头还甜?周任远不要命的胡思乱想着,可精力充沛的艾小女王又发话了:“走,老公,咱们去张果果家拍张结婚照!”
他们俩居然真是以拍结婚照为由,让张果果的爸爸选了几款好看的童装,张爸爸以为这俩孩子玩过家家玩上瘾了,逐对着周任远笑嘻嘻的咧开嘴,问:“周任远,你和艾小渔谁是新娘,谁是新郎啊?”
周任远扭头看了看艾小渔,女王没有发话,他不敢随便回答别人的问题,结果张爸爸以一副标准过来人的表情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你是新郎,艾小渔是新娘。好吧,张叔叔刚进了几款童装,你们去试试?”
从化妆间走出来的艾小渔,在摄影棚柔和的桔色灯光下,竟精致的无可挑剔,那一身雪纺小洋装,配着一头卷卷的假发,十足十便是个小美女,周任远小小吃惊了一下,嗬嗬……这个便宜媳妇长的倒是不赖!
恩……周任远想说,张果果的爸爸良心大大的坏了,折腾着他们俩换了一幅背景墙,又换了一幅背景墙,一直折腾光了艾小渔的好脾气,结果女王果断的一挥手,“周任远,咱不拍了,先回家,我想睡觉!”
张爸爸见周任远一副受气包的样子,也不敢开口挽留,用比艾小渔更狗腿的语气对他说:“周任远,后天照片就能洗出来了,叔叔让果果带去给你们啊!”
跟着周任远,出门就意味着能吃白食,艾小渔身体力行过一次之后,决定坚决捍卫好自已在周任远心目中女王的地位,叶燕燕的米奇蝴蝶结、张果果的首都橡皮泥、包括周任远家的进口饼干,都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他现在更关注的,是怎么样像艾妈妈那样,把周任远牢牢控制在手掌心。
6.蓝色的毛爷爷
从一张老照片上,除了能看出照片里模糊的人影,还能看出什么?
那本相册翻到这儿,往后都被两个孩子的合影填满——只被这两个孩子的合影填满——周任远和艾小渔,呃?或者应该改成艾小渔和周任远。
媳妇儿永远都是凌驾在周任远之上的,两人间完全不平等的待遇,不仅表现在署名必须艾小渔优先,最重要的是,周任远每个月的零用钱和过年时长辈们给的压岁钱都要上交——交给媳妇儿保管,周任远曾经想过反抗的,可话还没说出口,只是稍微露出了那么点意思,媳妇儿就嘟起红艳艳的嘴唇,掰着胖胖的小手指头,细数艾爸爸某年某月某日领了工资,是怎样火速交给艾妈妈的——关于这个火速,艾小渔的版本是:我爸爸都是带着我妈妈一块去领工资,右手从会计胡阿姨那儿把钱接过来,左手就递给我妈妈,最多……最多出去以后,让我妈妈给他买罐啤酒!
只是艾小渔故意忽略了,艾爸爸的工资上交后,是和艾妈妈的工资放在一起,用作一家四口平日的开销,可周任远的零用钱和压岁钱上交后,直接被艾小渔假公济私,充了自已的小金库……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对,偶尔艾小渔也是会施舍给周任远一、两块钱,让他去买瓶汽水解解馋的。
两个人的……结婚照,其实拍的很艺术,张爸爸充分发挥了自已的聪明才智,折腾着两个人摆pose,艾小渔永远都不缺乏镜头感,穿着那身雪纺小洋装,对着镜头不断的搔首弄姿,那些扭扭捏捏的样子,简直就是叶燕燕的翻版,可周任远的动作却是怎么也不到位,僵硬的像块小木头,张爸爸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帮他定住了型,再去找我们天才的女主角,这才发现人家已经靠着背景墙睡着了。
当16岁的周任远穿过时间的长河,去寻找往日童稚的身影时,居然无比深刻的回忆起4岁的艾小渔靠着墙,以一种标准睡美人的姿势缓慢而优雅的往下滑,这时摄影棚外有个孩子尖着嗓子冲他妈妈叫着:“妈妈,我要那个娃娃,你给我买一个吧!”
周任远和张爸爸下意识的回过头,却见那个5、6岁的小男孩指着艾小渔,无比兴奋的扯着他妈妈的手,他的妈妈歉意的冲张爸爸点点头,小声的嘱咐他:“好孩子,别影响叔叔工作,等叔叔拍完照,咱们再去问他那个娃娃是在哪儿买的,好不好?”
呃,人家母子俩都把艾小渔当成洋娃娃了,估计还是特逼真形象的洋娃娃,小男孩先前那惊天动地的一声喊,已经成功唤回了艾小渔濒临深层睡眠的精神头儿,那个被人当成按真人比例精制而成的同等大小的洋娃娃,微微抖动着长长的睫毛,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的杏眼,带着朦胧睡意,看着迷离无限,清亮纯真,实则迷迷怔怔,半睡半醒,还真有点被王子吻醒的睡美人刚刚睁开一双美眸的错觉。
这一刹那,被老练的张爸爸抓拍到了,周任远看着相册中间那个微张开眼,粉嫩的唇角有些上扬的小美人,不禁感慨了一句:红颜祸水……意思就是说,男生女相到这种地步,不知长大靠着这张脸,要祸害多少天真纯情的小女生呢。
不可否认,四岁时的周任远,也是一个唇红齿白,天真可爱的小男孩,尤其是穿着剪裁合体的小小燕尾服,戴着圆顶礼帽,右手再执上一根文明杖,那活脱脱就是个文质彬彬的小绅士,从摄影棚里出来,去化妆室换衣服的路上,被照相馆里等着拍照和取照片的顾客看见了,都要欣羡的赞叹一声,周任远这一路都是板着小脸,可小孩子终归是小孩子,听到别人称赞,虽然故作老成的不愿表现在脸上,心里却早已经美的冒泡泡了,周任远走过那些顾客身边时,有人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呵呵笑着:“好可爱的小男孩啊!我要是也有这么个宝贝儿子该多好!”
那人身边的朋友一下咧开了嘴,“你?别作梦了,一看人家就知道遗传基因好,人家爹妈肯定都是美人胚子!你再看看你,尖嘴猴腮,贼眉鼠眼,就是找个漂亮媳妇,只怕想有个这么可爱的孩子,也得经过几代人坚持不懈的努力!”
那个毛手毛脚的大人没听明白,“嗯”了一声,问他朋友:“什么几代人的努力?”
照相馆外有人叫卖糖炒栗子,那人的朋友一脸馋样,边扭头去看边应着:“哎呀,这都不明白,真够笨的你!我是说,你们家从你这一代起,家里的儿子都要娶漂亮媳妇,把你们家那基因去芜存精喽,兴许若干代以后,子孙就能长成这样了!”
周任远目不斜视的从那两人身边走过,听了他们的对话,再也忍不住就要不顾形象的大笑出来,男扮女装的艾小渔却华丽闪亮的从摄影棚里走了出来,一眼瞧见周任远还站在化妆室门口,不禁皱起眉头吆喝着:“周任远,你磨蹭什么呢?快去换衣服,咱回家睡觉!”
照相馆里本来还有些人忙着挑选道具服,或是闷声不响的欣赏着刚拿到手的照片,被艾小渔这嘹亮的一声,穿过纷杂喧嚣,清脆轻巧的勾起了心底蕴藏已久的那根温柔的琴弦,带着初夏黄昏时凉爽透薄的久违宁静,众人噙着一抹微笑抬起头,寻找那个拥有天籁之音的小天使。
嗬——众人情不自禁抽了口冷气,这个小女孩……五官精致,长相甜美,微微卷翘颤如蝉翼的睫毛下,一双沉若寒潭的眼睛清亮冽凛,鼻若悬胆,唇若敷胭,头上戴的假发弹勾弯弯,披在脸颊上更衬出那巴掌大的小脸上,大而有神的眼睛和雪白柔腻的肌肤,正在众人纷纷猜想这样的小美人该是怎样静如处子的温柔娴静时,艾小渔却被众人的眼光看的乍了毛,呼喝着周任远,“你把帽子摘下来,让刚才看我的人给钱,不能让他们白看!”
那个一直眼馋门外糖炒栗子的男人见小美人生气了,就打趣他:“囡囡,看一眼多少钱啊?”
艾小渔晃着胖乎乎的小手掌,“看一眼五块钱!”
恩?周任远吃惊的看着他,媳妇儿是想钱想疯了吧,被人看一眼就要收人家五块钱,这……怎么有点山寨王收过路费的架势?
那个男人被艾小渔讨喜的动作逗乐了,指着刚才被他夸奖是“尖嘴猴腮”的朋友,“囡囡,叔叔给你十块钱,等这个叔叔生了儿子,你就给他儿子当媳妇儿,好不好?”
咦——周任远越发有种不安的感觉,这个叔叔要拿钱收买他的媳妇儿耶,……他的媳妇儿耶,怎么有人会当着他的面,要预订他的媳妇儿呢,这种行为,可以适用爸爸说的哪种刑律?他怎么觉得好像买卖人口一样?
他这边心里憋着口气,生怕好吃懒做的媳妇儿会为了五块钱,就答应当别人的媳妇儿,可女王殿下却已凛然生姿毅然绝然的摇头拒绝了,那个叔叔见他媳妇儿摇头,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蓝色的毛爷爷,在他媳妇儿眼前晃来晃去,“叔叔不骗你,你答应叔叔,这钱就给你,你可以去买好多好吃的!”
周任远刚刚回落的心跳,又飙升到一百八十,这是钱呐,真金白银的引诱无知儿童,他那连他口袋里一毛钱钢嘣儿都不放过的媳妇儿,怎么能有免疫力?
可媳妇儿再一次让他刮目相看,只见他咬了咬小手指,略微犹豫了一下,伸出来就势指着周任远,“我已经答应给他当媳妇儿了……”不无遗憾的歪着小脑袋,鬼灵精怪的转了转小眼珠,“你……你把这十块钱给我,我让乙班的叶燕燕给那个叔叔的儿子当媳妇儿吧?”
保媒拉纤兼买卖人口——这样做可以犯法的——周任远还没来得及阻止媳妇儿的见财起意,那个叔叔晃着手中蓝色的毛爷爷,已经笑的喘不上气了,哈哈……照相馆里充斥着一片欢快的笑声,艾小渔紧紧盯着可亲可敬的毛爷爷,满怀希翼的等待那个叔叔答应,张爸爸却是有些看不下去了……这人怎么拿孩子开涮,艾小渔那个小魔头可是属狗的,见着骨头必定要扑上去,万一这人逗逗他就拍屁股走人了,恐怕还得他来想办法善后,防止那小魔头恼羞成怒,指不定会想出什么鬼主意,整天赖在他店里守株待兔,专等着找这人要谢媒钱呢!
张爸爸刚发上愁,艾妈妈和艾爸爸已经及时出现在了照相馆门口,两个人环视一周,微笑着问周任远:“远远,小渔呢?你们俩不是一块来拍照吗?他又皮到哪儿去了?”
话音未落,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忽的扑到艾妈妈怀里,扭来扭去的撒娇:“妈妈,我在这里,我今天很乖乖,没有到处乱跑喔!”
阁楼一侧的飘窗,忽然旋进一股腥冽的空气,周任远抬起有些麻木的脖子,看了看窗外,天边已是墨云翻滚,狂风大作了,街上的叶子被风吹的打着圈的飞舞,周任远慢慢放在手中的相册,起身把窗户关严,就这不到一秒的时间,眼角余光还是留意到停在自家车道旁的那辆黄黑相间的兰博基尼,哎——轻轻吁出一口气,原来丹尼尔送他回来以后,就没离开,一直坐在车里守在他家门外,眼看天气越来越坏了,还是让他赶紧回家,省得他父母担心。
掏出手机拨出那一溜熟悉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竟是茫音,周任远趴在二楼走廊的窗框上向外探着身子,风大的几乎能卷走一切活动的物体,他的呼喊刚一出口,就被风打散,分割成许多零散的小块扩散到四面八方。
7.尘封的阁楼
对那个拆散他父母的女人,周任远一直抱着漠视到底的态度,虽然和她同处一个屋檐下,但周任远总是表现的好像这座二层小洋房里,只有他和父亲的样子——父亲?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给予他一半生命的那个男人,就从亲切的“爸爸”变成了生疏的“父亲”了呢?
这种漠视到底的态度,不会因为长期共同生活的浸润而变质,相反,和她朝夕相处的七年,倒是让周任远发现,原来她有那么多拍马都比不上母亲的缺点:不用出庭的日子,会像头猪似的一觉睡到下午两点;作饭的手艺简直拿不了手;请了钟点工以后,就再没收拾过屋子;赶上她们律师事务所活儿接的太多的时候,回家洗过澡连自已的内衣都不想洗,胡乱的丢在二楼卧室的卫生间,结果被每天定时来打扫卫生的玛莉看见了,用只精光锃亮的镊子夹起来,直接扔在楼下客厅里正看报纸的父亲和他身边,一口气流利的说出来:“先生,这个属于私人物品,当初我们谈好的条件里,可不包括要帮您的家人清洗这些东西!”
那时他兴灾乐祸的看着父亲狼狈的捡起地上那件黑色的绸缎内衣,心里还愤愤的想着:该!现成的大家闺秀,名门千金被你抛弃了,却捡回来这么个行事有失体统,没什么教养的女人,真是什么马配什么鞍,你品行有亏,上天就给你配了这么个女人,这也算得上是现世报了吧!
而且,在听到玛莉那番话后,周任远倒是对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产生了好感,直觉和她很亲近,每个周日下午的三点,当玛莉准时打开大门,在玄关换了鞋,系上带着花边蝴蝶结的大围裙,风风火火的去厨房准备晚餐的食材时,总能看见周任远坐在操作台上,抱着盒牛奶或是个苹果晃悠着修长的双腿,然后对她明亮的笑着打招呼:“嗨!玛莉,你今天看起来真精神!”
哗啦——楼下在什么东西掉了,周任远拉回渐行渐远的思绪,溜着楼梯的扶手滑下楼,一楼楼梯口那儿,赫然蹲着那个女人,正手忙脚乱的拾起散落一地的文件夹,听见楼上有动静,抬头看了一下,见周任远双手插兜,站在距一楼地面还有三四级台阶的地方,忙下意识的挪了挪,给他腾地方,生怕挡了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