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温柔的话语流入耳中,眼睛微微的颤动了,不自觉地用手抓住了从身前环过自己肩膀的手臂。
天使,大概哪里都不存在,因为这里是天使所无法生存的世界。
摩天轮的吊兰突然地一阵摇晃,停下了。
“流哥哥,接下来要去玩激流哦!”从流的怀中跳下来,拉起对方的手,重新扬起灿烂的笑容,似乎刚才的阴霾不过是眼睛瞬间的错觉。
“嗯,好啊,”错觉吗?被言诩拉著走出摩天轮的范围,流扯出一抹苦笑。
第6话 自尊心
天色慢慢开始改变的时候,和言晓呆在一起的夜才迈开步子朝仍旧忘乎所以的两人走去。
“喂,流,差不多了吧?”广场上的大锺已经指向下午5时,是时候该回去了,他们还有工作呢。
“啊,”流招了招手,表明他接收到了信息,低头看著自己身边还有些气喘的孩子,“回去吧?”
“不能再留一会儿吗?”不自觉地收紧了被流握著的手,言诩露出某种小狗般的可怜神情。
“下次再来好了,”把脸上的笑容缓和到极致,宽厚的手掌宠溺地揉著言诩柔软的发丝,“不早了,该回去吃饭咯!”
不过是小孩子贪玩的撒娇,却让心底莫名地流过一阵温暖,对於总在寒冷的夜风中出没的他们,这简直是奢侈。比任何人都更想要好好保存这份温暖,所以才会不惜打破所谓的法则。夜的话他怎麽会不明白,无论如何他在这一行里打滚的时间绝对不比他短,而曾经,他也和夜那般无所谓地得过且过著,直到某天自己因为某种自食其果的原因离开这个世界。只是这样的自己大概怎样都不会想到,原本麻木的心竟然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笑容而重生,像是被晨曦融化的感觉。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永远地握著这双手。如果可以的话……
“可是下次要等很久吧,”垂下眼眸,微微噘起嘴巴,用右脚脚尖轻轻踢走地上的小石。
“不会很久的,”话虽然是这样说,而流也是这样希望的,不过事实却如言诩所言般存在难度。
从言诩的口中得知,言家对孩子的教育还是比较严厉的那种,典型的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型,所以日常的生活里绝大部分时间都被学习所充斥著,不是学校的课业便是乱七八糟的学习班和补习班。当然,这是很多中学生每天的生活,因为大人们总说社会的竞争越来越激烈了,如果不好好读书,如果不掌握更多的技能,最後就会被淘汰。想到这里,流露出一抹苦笑,大概他们就算是那种被社会淘汰的人吧,所以只能够在这样漆黑污浊的地方生存,依靠出卖自己的肉体。的确,若真的如此,那麽他还是希望言诩能够好好地读书,至少不要像他这样,不要让那抹光辉隐没在黑夜里。
“希望吧,”虽然他还小,不过什麽是安慰的话语,什麽是真实,他还是能够分清楚的。况且有谁比他更清楚家里的状况呢?今天能够和姐姐出来已经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了,或许,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
“傻瓜,就算不能来游乐园,我还是会去找你玩啊,”看著对方沮丧的样子,流蹲下身子,用指背划了一下言诩的鼻头。
如果要说舍不得的话,大概没有人比他更舍不得分开吧?发现这个宝贝的时候就有想把他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的冲动,当然这也仅仅是心底一瞬间的妄想。他已经不再是当年十几岁的孩子,不再会憧憬这些不可能实现的东西。想要打破法则,不想要屈服於所谓的命运,却不代表可以不顾一切地横冲直撞,任意妄为。
“嗯,说得也是,”再次浮现的笑脸对於站在他面前的人而言就像是拨开云雾後的阳光,明媚而耀眼。
“走吧,”站起来,朝言诩伸出手。
“嗯,”用力地点头,将自己的手交到对方宽大的掌心。
不到5分锺的谈话过程,夜和言晓站在一旁看著,只是印入两人心中的感觉却并不相同。对於流的事情,想必无论他说什麽都不会有用,因为流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最糟糕的结果会是什麽,既然如此,他还有多管闲事的必要吗?
“怎麽这麽慢啊?”嘴上抱怨著,唇上却含著笑。
其实他们的生活就是放纵著过来的吧,既然如此,那麽想要放纵就尽情地放纵好了,不要再去考虑结果是什麽。
“啊,抱歉,”笑嘻嘻地,流用手在额前比了个道歉的手势,但脸上却没有一点诚意。“回去吧!”这句话是对著身边的言诩说的,在流的世界里,大概只有言诩的存在是最耀眼的,因为那里是唯一能够找到阳光的地方。
回程的公车上,作为最後的任务,夜还是坐在了言晓的身边。因为是靠走道的位置,如果朝同边的窗户看去,总会不经意地在眼角处碰上言晓的目光,所以夜索性看向对面的窗户。
“第一次发现原来我那麽不受欢迎呢,”有些自嘲的语气,言晓不在乎对方是否回应地自言自语起来,“不过呢,我是一个喜欢挑战自己的人,而且不喜欢失败。”
窗外,黄昏的天空是火烧的通红,从太阳沈落的地方开始朝四周蔓延,烧遍了清澈的蓝。
“这跟我没有关系,”回过头,夜发现对付这个言晓不能再采用逃避和无视的方式,“而且我很讨厌死缠烂打的人,”他认为他已经把话说得非常清楚明白了。
“是麽?”脸上的笑容没有因为对方冷淡的口吻而消退,反而渐渐扩张起来,“我也讨厌死缠烂打这样的方式。”
“因为一直高高在上,所以受不了别人的忽视吗?”轻蔑地一笑,这种大小姐的想法还真是可笑的极致,不过是井底之蛙的想法,她到底以为自己是谁呢?即使拥有美貌和能力,也不代表所有人都必须臣服,或者,大小姐的自尊心已经被抬得太高了。
“你……”忽然被说中心事,言晓顿时语塞,只能微微涨红著脸,盯著对方戏谑的笑容。
“而且,我的态度和你的魅力无关,”他只是不会对任何一个人动心而已,不管对方拥有什麽,因为他已经不愿意再费那样的心神,光是一个易天翔就够麻烦的了,“只是单纯没有兴趣而已。”
“呃?!”没有兴趣四个字让言晓脑海突然浮现出某个名词,“难道……?”
“你想太多了,”白了对方一眼,夜决定闭目养神。虽然他和易天翔之间的确是这样的关系,但是他是属於男女都无所谓的人,反正就是工作而已。而且不感兴趣,和她是不是女人有没有关系,就算她是男的他也会感兴趣啊。
虽然并不明显,但是夜的反应和回答确实让言晓松了一口气。
“没关系,反正还会见面的,”就冲著言诩和流的关系,他们还会见面的。
“言诩和流的事情,你是怎麽想的?”最终夜还是问出了一直压在心底的问题,他不认为受这种传统教育的女性会轻易接受这样的关系。
“什麽怎麽想?”不明所以地皱眉。
“啊,没什麽,”一句反问,夜明白原来言晓什麽都没有发觉,是迟钝还是那两人的相处太纯洁?“只是觉得有些奇怪,那样的年龄差距却可以那麽要好,”自动把话题牵引到安全的范围内。
“这个啊,起初我也很惊讶,”侧身看了看言诩和流坐的位置,“不过後来知道流是手工作坊的老师,就不惊讶了。言诩那孩子最喜欢那种小东西了,年龄什麽的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啦。”
“是麽,”手工作坊啊,那里是流很久很久以前的梦想,虽然早已不再给予希望,但是到现在还会不时到访,没想到最後成为这样的契机。如果当年还有别的选择,今天大概就不会是这样了,然而,当年的他们谁都没有多少选择的权利。
“为什麽问这样的问题,我以为你并不关心这些呢?”
“派送一些多余的好奇心而已,”对於一无所知的人,说什麽都只是白搭。
“你不如外表来的冷漠麽,”言晓逮住一个机会踩回去,那不过是个保护层,就像害怕被伤害的虫子把自己裹在茧中那样。
“我以为你很聪明,原来是我错了,”不然为什麽听不懂别人拒绝的话呢?公车停下来的同时,夜也站了起来,“我到站了。”
“呃?夜?你不一起……”发现夜从身边走过,流想要伸手拉住他,却抓空了。
“不了,我先回去,”背对著流摆了摆手,夜头也没回地下了车,从昨夜到现在他已经被折腾得差不多了,还是应该在开店之前好好休息一下。
公车的引擎声在身後渐渐远离,夜抬头仰望天空,原本明亮的橘红已经暗淡下来,隐隐地在背後透出深蓝的色彩,很快地,当华灯缀满街道的时候,天空又将被另一种橘红所侵占,那里才是他们真正生存的世界。
第7话 攻君宣言
待流回到合租的公寓时,夜已经在床上睡死了,从虚掩的门缝望去,还能看见被单随著身体轻微地起伏。流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把手中的时候在对方床前晃了晃,然後笑眯眯地等待著。
“啊,咖喱饭!”突然睁开眼睛,夜从床上反弹起来,闻到饭香的此刻才突然觉得肚子有些空虚,“死小子,我以为你不回来了!”迅速爬下床,抢过对方手中的食物袋子,往客厅走去。
“我怎麽舍得让你饿著呀,”流大概是一群人中最了解夜的,怎麽说也是同居了两年的人,依对方的性子,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就算肚子饿了也不会拐到5分锺路程的便利店里买吃的,除非顺路。
“哼,算你还有点良心,”打开饭盒的盖子,带著咖喱香味的热气蒸腾而起,夜挽起袖子,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吃起来。
“我一向都很有良心,”在夜的对面拉过椅子坐下,“到是你,今天干嘛竟给人家脸色看啊?你就那麽讨厌那女人?”今天的夜在流看来态度有些反常,虽然平时不作声的时候,夜的确挺耍酷的,不过性格上却并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刚才对著言晓,却仿佛刚从北极回来那样寒著一张脸,拒绝的态度明显到让人无法忽略。
“是不喜欢,”嚼著嘴里的土豆,夜撇撇嘴说道,“那种自以为是的女人谁会喜欢啊?”如果他还是那些十七、八岁涉世未深的懵懂少年的话或许还会被她迷惑了,但是他老早就已经在这种地方摸滚打爬了那麽久,什麽人没见过?比她漂亮聪明的女人多得是,不然她还真的以为只要自己没看见就能当作不存在?
“嘛,这……”流抓了抓头发,他也不得不承认言晓的确是小姐脾气了点,不过那样的家庭长大的孩子,还有拥有那麽优越的条件,会自大自满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他和言诩之间的事情还少不了她的关系。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麽,”咬著勺子,夜抬头瞄了对方一眼,“可是总不能因为你的事情,把我给牺牲了吧?我可没有那麽伟大,”自己的事情自己负责,这一向是夜的宗旨,而他们这些人也没有这样的能力和闲情去管别人的事情,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将麽指放在嘴边咬著指甲的边缘,虽然目前言晓的态度还是很合作,但是如果万一哪天和夜闹翻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流,你不会以为你们可以一辈子这样走下去吧?”这种想法到底有多天真,不用他说对方也应该明白才是。用最俗的话来说,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流没有回答,内心的矛盾早已如此突兀,他自然知道这样的想法天真不切实际,但是这却又偏偏是此刻最迫切的愿望。
“我先回店里了,你最好也不要磨蹭,省得到时候老板又唠叨,”抽过纸巾擦了擦嘴巴,夜起身准备出门。
夜幕低垂的时候,街道上的灯光逐渐明亮起来,原本略显暗淡的视野被五光十色的霓虹所充斥,闪动著各种各样的图案和字体。易天羽在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上穿梭,不时四下张望著搜寻什麽,直到最後目光落在闪动著“Taste & Night”的招牌上,得意地扬起嘴角,带著掩饰不了的愉悦,踏著轻快的步子朝招牌的方向跑去。
他很在意夜的事情,或许是因为他和哥哥在花园的事情,或者是因为那个让他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吻,总之他很在意,而且不仅仅是在意。夜的言语和行为对於易天羽来说就像是一封挑战书,而他没有任何退缩的理由。握紧了手中写著酒吧地址的纸条,易天羽吸了口气,推门跨入了对他而言极度陌生的世界。
强劲节拍的音乐不断地鼓动著耳膜,就连心跳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对方的节奏跑。三色的灯光从几个舞台交叉迸射,满场打著转,不小心被射到的时候,眼睛便瞬间被刺得睁不开。空气中浑浊的气味让易天羽掩鼻,香烟的味道、古龙水的味道和酒精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仿佛发生了化学作用般变得怪异。易天羽无视掉那些朝他投来的怪异目光,径直朝吧台走去,他可不会那麽笨在这样人口密集的地方尝试自己去找人。
“啊,好漂亮的孩子呢,”琴从一开始便注意著小孩的举动,凑上前,甜甜地一笑,“要喝点什麽呀?哥哥我请你,”漂亮的孩子就是赏心悦目,特别是那还未受污染的皮肤,一看便是书中那种吹弹可破的类型。
“你认识叫夜的人吗?”没有兴致和对方打哈哈,易天羽酷著脸直接切入主题。
“夜?!”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嘀咕著,“那家夥难道是和流在一起久了,兴趣也同化了?”
“你在嘀咕什麽啊?”在一旁等待的人显得不耐烦,眉头微皱,“夜呢?”
“你认识夜?”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琴总避开易天羽的问题,仅关心自己所好气的。
“我问你夜在哪里,你只要告诉我他在哪里就可以了!”捏著放在桌上的拳头,易天羽拿出易家人该有气势来,就差没有拍桌子了。
“哦呀,是哪里来的小朋友啊?”带著戏谑的声音从两人身侧响起,穿著白色大敞领衬衫,黑色牛仔裤的男子荡了过来,“竟然在吧里面吼我的人?”用词有威胁的味道,但脸上的笑容却一点也不虚假,微微弯起的双眼映在媲美亚历山大的面容上。
“老板,”看见来者,琴毫不掩饰面上头痛的神情,凡是这家夥插足的准没好事,什麽叫做天使面容恶魔心肠,看眼前的人就知道了。
“老板?”睨著眼前的人,易天羽小声地重复著那两个字。面前的男子不算高大,或许就和夜差不多,长著一张好看的脸蛋,但是那种俊美不同於夜的清丽,也不同於身旁酒保的阴柔,而是另一种带著阳刚味道的俊逸。及肩的发修剪得恰到好处,稍微掉落的发丝,让脸庞在间或的遮掩下更加性感。然而俊美归俊美,易天羽可没有因此错过对方身上不加掩饰的邪恶气味,眼前人绝对是不可以掉以轻心的危险人物。
“没错,我是这里的老板哦,”用玩味的眼光看著易天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名片放在吧台上,“律,我的名字。”
“但不是真名吧,”瞄了一眼名片上白色的字体,就像夜的名字一样,都不是真实的。
“名字只是代号,用於区分身份,是不是真实的,重要麽?”稍微踮脚,坐上吧台的高脚椅上,单手撑头,看著易天羽,嘴角的笑意表露无遗,“这里所有的员工都只有代号哦,唔……颺,”律用手指沾了一点凝结在玻璃杯外的水珠,在桌面上写起来,“这样写,很特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