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安没有反应。
他靠墙坐着,忍受着扑面而来的腥气,看着獒在他的脸和脖子上划开一道道伤痕,任它咬坏了自己的衣襟——他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只是微微泛青的唇角,不知何时破了一点殷红。
他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它闻到了一点血腥味。
但这不是它兴奋的缘由。它的鼻腔更多地填满了那种诱人的气味,这让它想起了曾经遇见的一只迷人的雌性。它记不起那位异性的样子了,但那种原始而本能的交配快感还停留在它的记忆里。
血腥味激起了它基因中已埋藏千年的野性,在它眼里,眼前是一只优雅的雌性羞答答地呆坐着,身上散发的荷尔蒙却在发出最大方直接的邀请。
它不再迟疑,身体压了上去,用它的大嘴毫不客气地扯开了面前各种奇怪的阻碍,呜呜地低鸣着,好似一种淫迷的笑声。
李佑安听到了笑声。
铁门开启发出刺耳的巨响,耀眼的白色光线瞬间填入黑暗的角落。有个人影靠在门边,低笑。
那么,这不是幻觉。
背着光,李佑安看不清这人的样子,只是这个高大的身形让他隐约有些熟悉。
人影开口了:“好久不见。”
低沉的嗓音触动了他的记忆。
陆向阳。
那个曾经爽朗无比现在无比阴沉的陆向阳。
“也许你早就忘了我,而我却是时时刻刻想念着你。李佑安,你可曾想到会有今天?”
李佑安沉默。
他当然不会考虑这种事,因为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不会白费这种脑筋。
“老天爷都在帮我。有人出钱雇用我的帮派绑架你,结果就把你送到了面前。我可不急着把你送去交差,故友重逢,怎么着总得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吧?”
陆向阳满怀恶意地笑着,声音里充满了浓郁的憎恨。
而那只獒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它没有停下动作,张嘴,咬开了他的裤头。
“这是我花了几千块专程买来送给你的见面礼。为了让它尽快接受你,你昏迷时我在你身上涂了点东西,现在它的眼里你就是一条美丽可爱正在发情的雌獒——并且为了它的力气不会给你带来困扰,我还特地饿了它不少时间。这样的款待还满意么?”
陆向阳说着,又“嗤嗤嗤”地笑了。
也许觉得这笑声是对它的鼓动,獒似乎更来劲了,它的舌头像搜寻猎物般地到处捣弄。
李佑安的身体僵了一下,忽然猛烈地挣扎起来。獒一个大意被甩落到地上。它恼怒极了,低吼着扑到他身上,用力压住他,急躁地在他的下身寻找目标。浓烈的催情气味引导着它,它的舌头舔过他的分身。
那一瞬间,他的脸色一片雪白。
李佑安又安静了下来。
他躺倒在地,放松了全身,脸上是毫无波澜的平静。
陆向阳很失望,原本还期待欣赏李佑安痛苦挣扎的样子。同时又觉得奇怪,是什么原因能让他在这种情况下仍保持冷静?
李佑安也觉得奇怪。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旁观者,躲在一旁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好似都与他无关。
他有种强烈的既视感。同样的场景似乎曾经演绎过无数遍,但在他二十年的记忆里却找不到任何相关印象。
除此以外,他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所有的感官都浸没在了死寂的麻木中。
四周的空间里,回荡着粗重的喘息和间歇的低笑声,交杂着,就像一种催眠的曲调。他的意识模糊了。
声音戛然而止。
没有任何前兆地,仿若断了电的电动玩具,陆向阳和他的獒突然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空间好似水面上起了涟漪,谲诡地扭曲起来,渐渐汇成了一个朦胧的人影。
那人望着李佑安昏睡的脸庞,轻轻叹息。他的手指慢慢拂过他的脸,原本仍旧渗着血珠的细口子就像是变魔术般,无声无息地消去了痕迹。
“现在……还不行……”
他喃喃低语着,小心地抱起李佑安。
空间再次抖动起来。
他们凭空消失了踪影。
李佑安清醒时,发现自己躺在某个街心花园的木椅上。
他坐起身,记忆逐渐填充回来。他微微打了个寒颤。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噩梦,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但破损的衣服又自相矛盾地记录了真实情况。
他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放弃了解谜。
看了看天色,约是下午三、四点的样子,他不过失踪了几个小时。
李佑安离开街心花园,发现自己回到了中心市区。
但是这里并不是他熟悉的地方。更麻烦的是,他身上钱包和手机都不在,应该是绑架时被搜走了。
李佑安揉了揉有些昏沉的额头。他想到可以坐出租车回去,可是平时出行坐惯了专车,他从来没注意过别墅的确切地址,如果回学校,显然又不安全。
李佑安忍不住吐了口气,觉得胸口微微发闷,有点烦躁,最后他决定沿着人行道寻找路牌,至少先要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才走了几步,头顶压下了一座高楼巨大的阴影。抬首,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招摇入目:
神龙集团。
李佑安看了三秒钟,转向走进高楼——他已经没力气去判断巧合与否了。
神龙集团是他那些哥哥所说的家族企业,在S市也有分公司。李佑安虽没怎么关心过,但至少记得蒲牢最近还留在这里处理公事。
他出现在高楼底层的大堂时,惹来不少注目。实在是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颇为狼狈,与四周光可鉴人的环境有些出入。
李佑安径直走到总台道:“我找你们总裁。”
接待小姐愣了两秒,随即摆出一副职业笑容,很客气地说:“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
“很抱歉,总裁很忙,您要见他请提前预约。”
“那麻烦你帮我通传一声,说李佑安找他。”
接待小姐犹豫了一下,眼前的少年看起来不像开玩笑,苍白瘦弱的样子又让人有些心软,于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好的,请稍等。”
说完她正要拿起电话,电梯门忽然打开了,一个白领模样的高挑女子走了出来。她的眼光瞥见李佑安,皱起了眉。
“怎么回事?”她大声道,向总台走来。“这个人是谁?”
“严经理,”接待小姐慌忙站起来,“他、他是来找总裁的。”
高挑女子细眉一扬,厉声道:“总裁是什么人都可以见的吗?你是不是不想做了?要是给客户看见,公司的形象都要破坏了!保安干什么吃的,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快把他带走!”
李佑安冷冷地看了她一会儿,转头对不知所措的接待小姐说:“算了,不麻烦你了,能不能借我一下电话?”
接待小姐想要点头,又畏惧地看了高挑女子一眼。
那女子似乎被李佑安对自己视而不见的态度激怒了,指着他的鼻子提高了音量:“你听到没有,给我滚出去!保安!保安!”
周遭的工作人员同情地望着李佑安,两个保安走了过来,抱歉地看了他一眼,作势要带他走。
这时专用电梯的指示灯忽然亮了,蒲牢和毕渊从电梯中走了出来。两人看到这个场面,愣了一下。
“小九!”
蒲牢快步走了过来,两个保安连忙放开他。高挑女子呆呆地看着蒲牢一脸关切的模样,周围职员的目光则明显带着一点幸灾乐祸——这个向来趾高气扬的女人终于踢到铁板了。
“发生了什么事?”蒲牢问的是两个保安,以李佑安的性格绝不会对他解释。
保安偷偷瞥了高挑女子一眼,大概说了个经过。虽然没有添油加醋,但是他们很难得地看到几乎从不板着面孔的总裁却沉下了脸。
不过蒲牢现在可没心思处理这事,他关心的是李佑安——他看起来并不太好。
“小九,出了什么事么?你的衣服怎么破了?”
李佑安反射性地后退一步,像是刻意保持距离。“有电话么?”他冷淡地问。
蒲牢暗叹口气,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李佑安拨了张扬的号码——幸好,这个还是记得的。“阿扬哥,我是佑安。你现在来接我。我在……”
他抬头看了一眼蒲牢。蒲牢连忙报出一串地址。
“……嗯,好,我就在大楼门口等你。”
结束通话,李佑安把手机还回去,转身就向外走。
蒲牢欲言又止,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不语。
高挑女子这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地说:“总、总裁,对不起,我不知道您认识他。我、我也是为公司着想,万一客户来,我怕他们看见,对公司印象……”
蒲牢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让她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说辞咽了下去。
“你看怎么处理?”他漫不经意地转向站在身后的毕渊。
毕渊想了一会儿,道:“虽然严经理做得有些出格,但她的初衷也是为了公司。而且她的工作能力在几个高层主管人员中相当突出,若因为这样的事辞了她,未免可惜。”
他并没有看见,蒲牢的脸上刹那间闪过一丝奇怪的表情。
“好吧,依你所言,让她留下,从明天开始在前台接待好了。”他轻描淡写地说完,径自走出大门。
蒲牢没兴趣看背后那些人的表情,他站在门口的台阶上,默默注视着台阶下的李佑安。
那个赢弱的背影,总给他一种随时会飘走的错觉。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站着,谁都不敢靠近。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两辆黑色的高级轿车驶了过来。张扬下车看见李佑安的样子,吃了一惊。“怎么了?”
李佑安摇摇头,低声道:“回去再说。”
注视着他们坐上车,直到消失在视野里,蒲牢依然立在原地,久久不语。
等到车驶过了两个路段,李佑安缓缓吐了口气。
“阿扬哥,你来得倒挺快。”
“我正好在市区。”张扬随口应道,忙不迭地问,“出了什么事?小桥和应歧没有跟着你?”
李佑安微微摇头,手捂着胸口。
张扬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是不是又犯病?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别去!”李佑安抓住他的手低低地说,声音微颤,“不要紧,吃了药就没事了。”
张扬担忧地望着他,熟练地从车内的物品柜里找出药。
李佑安接过药片直接咽了下去,然后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微微喘息着。他抓着张扬的手被轻轻地反握住,温暖的感觉慢慢传递到他的身上,抚慰着胸口的绞痛。
精疲力竭之后,浅浅倦意的包围了他的心头。
时空缝隙。
手中的光团化成一捧焰火燃烧着,不断迸射出炫目的光彩。隐约间,一个细巧的S型物件缓慢浮动着。终于,火光黯淡了下去,停在掌心的却是一副黑白双色造型简约的腕镯。
“要给小九的?”声音传来,蒲牢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身后。
“哦,这是阴阳离钩。”狻猊没有回头,只是平淡地道。“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