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牢轻叹了口气,把事情叙述了一遍。
四周的气流惊慌地滚动起来,澎湃汹涌的压迫感瞬间自狻猊的身上扩散开来。但他的表情,依旧平淡如水。
“连毕渊都是如此,更遑论其他人。”蒲牢冷笑。
狻猊漠然地说:“既然已经没有人记得龙神存在的意义,我们又何必执著成规?”
“不过,这次倒是我们的大意……”
“别让毕渊跟在小九身边了。其它的事你来处理,我回去陪他。”
狻猊站起身,无声地消逝了踪迹。
他回到市郊的别墅,看见应歧正站在门口。
“属下失职。”应歧单膝跪地。“有人前来滋事,属下担心会波及少爷,所以把她引至别处。谁想后来又有一人加入。这两人身怀金行、土行之力,属下怀疑与五行府星君有关,但他们又确实是人类,不似仙族的转世体。”
“因此你也不知道椒图发生了什么事?”狻猊微微一笑,“你的确失职。”
他的手轻轻一挥。
应歧的身体整个飞了出去,重重地跌在十米之外,他捂着胸口猛地张嘴喷出一团血雾,半天爬不起来。
狻猊懒得再看他一眼,走了进去。他来到楼上的卧室,小心地推开了门。
李佑安背对着他,蜷缩在床上。
狻猊坐到床边,把他轻轻地抱起来。
李佑安激动地抗拒着。他脸色惨白浑身发着抖,眼睛里没有焦距,下唇已被咬成血肉模糊的一片,但硬是不发出声。
他的神志迷乱,只有身体清晰地反馈着不明的疼痛,每一次地抽动,都传递着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深沉的绝望。
狻猊没有因为他的挣扎而松手。他像抱着婴儿那样抱着他,轻柔地拍抚着他的背脊,感受着怀中这具纤弱的身体不时传来的颤抖。
夕阳缓缓而落,把大地照成了一片艳丽的鲜红。
第五章 美人与祸害的辩证
“你刚刚……说什么?”
“螭吻说是想念小九,私自下凡去了。”
“嗯,然后呢?”
“二哥说要把他抓回来,也追着去了。”
“……狴犴,你从来不开玩笑的。”
“……”
“那么你说的都是真的?”
“……”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都走了?”
“是。”
“……”
“……”
“真不容易啊!等了几百年,终于可以清静几天了……”
细密的雨丝打在脸上,让他渐渐找回了意识。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副沉鱼落雁的艳媚姿容,却让他犹如看见蛇蝎张牙一般直起寒颤。
“你醒了?你可睡了好久了。”眼前的佳人笑语盈盈地问候。
他却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挣扎着坐起身,只觉得酸软无力。抚着尚不清醒的脑袋,慢慢捡回记忆。
“想起来了么,苏小桥?”语气满是得意的戏谑。
想起来了。苏小桥在心底叹气,因为一杯咖啡而着了道,这真是他出道以来最大的笑话。虽然他有足够的警惕心,但还是低估了她。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问,至少表情上并不见慌张。
“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你睡得好沉,我怎么都叫不醒呢。”
他打量起四周。这里是某座高楼的天顶,猛烈的风夹带着雨丝时时卷过,吹得人浑身发冷。
“我始终觉得,我们两个人需要单独谈谈,所以选了这个地方,绝对不会有人打扰。”
“所以你对我下药?”
“没办法啊,我怕下次就没机会找到你了。我可是很忙的,我的雇主最近卧床不起,我得在他动弹不得时履行作为情人的义务。你看,我一脱身就跑来找你,你难道一点都不感动吗?”佳人满脸哀怨。
苏小桥则完全不为所动。“直说吧,许云深,你究竟想干什么?”
许云深嫣然一笑道:“我是为谢欣欣来向你索债的。”
苏小桥心下一沉,问:“你到底是她什么人?”
“非亲非故,血脉相连。”
苏小桥冷冷地看着她。“你在戏弄我。”
“不,我可是很认真地回答了你。”许云深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纤纤素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我确实在外拍戏期间很偶然地遇见了她。某夜月黑风高,她一个弱女子神色恍惚地独自徘徊,容色凄凉,我见犹怜,动人之处,连同身为女子的我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这样的美色,我怎能放过?”
苏小桥顿时觉得万分诡异,想说些什么,却惊骇地发现自己全身僵硬,无法移动分毫。
“于是,我把她的美貌拒为了己有,你看看我的脸,不是有几许与她神似么?”许云深笑得格外耀眼,“每得到一个,我的容貌就会多漂亮一些,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比我更美的人吗?当然,为了回报她们的奉献,我总是会看看她们的记忆里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谢欣欣时时刻刻惦记的,就是你,苏小桥。”
苏小桥想笑,他认为碰到了一个神经病。如果不是她有幻想症,那么就是自己精神错乱了,才会听见这么奇怪的事。
“你不相信吗?没关系。反正,你是跑不掉的。”
她的双臂温柔地缠上了他的颈勃,她的呼吸飘飘乎乎地吹在了他的脸上。
苏小桥的神志也就这么忽忽悠悠地再度远离。
许云深得意地笑着,双手的指甲突然暴长了十多厘米长,尖锐得犹如利器。
眼看着苏小桥危在旦夕,许云深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穿透烈风,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
“哎,我想怎么会有奇怪的气,原来是一只画皮。”
许云深悚然转身,但见一个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五丈之处。那人向她缓缓走来,步态优雅如猫,待她看清他的脸,不禁屏住了呼吸。
好一张清丽出尘的脸,不带半分烟火气,当真是落凡的谪仙之貌,那似笑非笑如云如雾的眼瞳,让人目眩神迷。如丝般的长发垂直散落,随风飞舞;一身反季节的半透明无袖风衣,配上深蓝色的紧身皮裤,勾勒出比例完美的身体线条,透着说不出的性感。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在眼前的年轻男子身上,反折出莫名的和谐。
饶是以许云深之艳冠群芳,也不由暗自生出自惭形秽的羞恼。想起方才这男子所言,则更加心惊肉跳。
“你是什么人?”
“我?自然不算是人。”男子轻轻一笑,“我倒要问问你,你是哪来的小妖?妖魔界生灵非经允许,俱不能擅自滞留凡界,更不得伤害人类。这规矩你不知道么,还是明知故犯?”
“什么妖魔界,什么规矩,我不知道。”许云深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是人,又是什么?”
“小小画皮,竟敢在我面前狡辩,你的容貌是怎么来的,你刚才不是要吸食这人的精气么?你若再不服软,休怪我不客气,现了你的原型。”
“原型”二字在许云深听来,如落惊雷。她的神色猛然大变,美丽的五官挤成一团狰狞,双手成抓、状若疯狂地直扑向男子。
这男子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翻脸,面上有些吃惊。他身形微退,从容避过攻击。虽笃定对方伤不了自己,但劲风扫面,明白她的目标是自己的脸后,顿时勃然大怒。
谪仙发怒,依旧是赏心悦目的,但怒气化作的实质,可不是人能够抵挡的了。
许云深只觉得耳边风声作响,突然一道灼烈的剧痛从胸口延伸到脸上。她反射性地捂住痛处,触手间一片湿热。
“不——”许云深惨叫一声,转身就朝天顶出口逃去。
那谪仙余怒未歇地正要追去,风中又传来一串带着淡淡讥讽的轻笑。
“螭吻,对一个小小的画皮,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话音方歇,一个高挑的身影落在了他的面前。
这人穿着一体黑色劲装,脚蹬长筒靴,外加深黄色豹纹的短绒外套,随意扎成一束马尾的深黑长发放荡不羁地散落肩背,散发着有若致命的吸引力。再看那张脸,只能以“绝色”二字形容。无比精致的五官,以最完美的组成方式拼合在一起,这令人窒息的美丽,即使那谪仙般的男子,相比之下也要略逊一筹。
但这样的美貌之下,并不见半分柔弱,浑身带刺似的锐气,更教人不会混淆他的性别。
被叫作“螭吻”的谪仙男子讪讪收住脚步,有些不安地看向他,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绝色男子纤眉一挑,“当然是来抓你回去。”
“真的吗?”螭吻狐疑地看着他。
绝色男子没有回答,反问:“你又为什么下来?”
“来看小九啊,我可是想他想得紧,凭什么小狻能来我就不能?”
“就这样?”
“二哥,你在质疑我的兄弟之情吗?”螭吻一脸愤慨。
“……”
“……好吧,好吧,我承认,还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是想来凡界玩玩,顺便看看时装、化妆品什么的。每次叫四哥带东西,他都敷衍我,连多捎几本时装杂志都不肯,我只好自己下来了。二哥,我就不相信你真是要抓我回去,不然来的就是六哥那个冰块了。”
绝色男子一甩头发,微微一笑:“你都猜到了还问什么。”
螭吻又想起兄长出场时的讽刺之言,忍不住抱怨:“二哥,我刚才教训那只画皮碍你什么事了?”
“你敢说不是因为它意图伤你的脸才迁怒的么?”绝色男子可是非常了解自己这个兄弟满身的小毛病,眼看着他一瞪眼就要反驳,语气从容不迫地来了个转折,“再说,据我观察那女子似乎并非真正的画皮,说得明白点,她好像确实是人类。”
“咦?”螭吻疑惑起来,“可她身上明明有妖魔的能量特征。”
“这我也不明白,不过她若是妖也罢了,若是人类,管起来就麻烦。你别忘了我们下来凡界的目的。”
螭吻想了想,点头表示赞同。他又转向仍躺在一边的受害人。“那这个怎么处理?”
“这人倒不能放着不管,”接收到弟弟询问的目光,绝色男子笑道,“记得蒲牢带回来的影像资料么?若我没记错,此人应该是小九身边的苏小桥。”
“是吗?那倒真是巧了。”
螭吻食指轻轻一弹,只见苏小桥动了动眼皮,慢慢地张开了眼。
第一次醒来看见一个美人,第二次醒来看见两个美人,饶是以苏小巧的定力,也不禁头晕目眩。何况眼前的两副容色,连许云深那样的闭月羞花与之相较,都落得几分俗气。
绝色男子有趣地打量着苏小桥迅速变幻的丰富表情,对他很快的清醒心下暗赞,看来此人心性坚韧。说起来就是九天之上的仙魔,在他们面前能把持着不失分寸的,也不算太多。
想着,他露出一个绝艳的笑容:“我知道你是苏小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睚眦,是李佑安的二哥,这位是佑安的七哥螭吻。我们对这里的道路不太熟悉,你可以做一下向导么?”
高淀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太阳已经升到九、十点的光景了,但对于夜猫子族来说,这样的作息可并不舒服。
雷逊进来时,就看见他眯着眼半坐在床上发呆,从表情推测,八成是做了不愉快的梦才强迫惊醒了。他思忖着要斟酌一下遣词,因为准备报告的事可不算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