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我模模糊糊地快要想起某些很重要的事情之时,突然,密室的大门被外面的人用力推开!来不及抓过薄被遮掩春光,衣衫大敞的我和半裸的邢勋就这样维持着瞬间僵硬的姿态映入了来者们缓缓瞪大的眼睛里——
「美、美人啊啊啊啊——你们、你们在干什么!?」尴尬的死寂过后,傅采枫歇斯底里的惨叫声震彻九霄!恐怕全大梵也只有刚从深山老林里放出来的他不明白梵淫龙和一个英俊的男人关在有床的屋子中的必然结果,同情地扫了一眼他后面那些脸色青红交错的属下们,看为首几个人的动作,我猜测他们是曾经试图阻拦过傅大侠的,可惜技不如人……
「傅采枫!你最好有足够的理由不经敲门就直闯本王的内室!」恼羞成怒地侧身挡住邢勋,睡意被吓得烟消云散!有没有搞错,我们进来的时候邢大帅哥明明为了安全落上了门栓的,碗口粗的实木,傅大侠你就算壮得赛头犀牛好歹也该撞个两三下吧!?
没有理会我的质问,娃娃脸的大侠还沉浸在同一时间两次失恋的残酷打击之下精神恍惚。见状,我翻了个白眼,示意跟在他后面的属下们出来一个回话。这些死士都是邢勋带出来的心腹,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梵淫龙和邢勋的扭曲关系,几个人中气质较为沉稳的一个站了出来,目不斜视地行完礼恭敬却快速的报告道:「王爷,刚刚有人向我们放哨的弟兄射了一记暗箭,不过故意射偏倒没有伤人之意,只是箭身上绑了一封密函……」
「密函?」皱了皱眉,我接过手下递上来的薄纸,说是信函其实也只有一张便利贴的大小,总不能指望古人们飞鸽、投镖、鸣箭寄包裹吧?毕竟,通讯能力会受硬件限制,真怀念原来一串数字拨通电话就能解决问题的便捷啊!不过……
展开纸笺,地方有限字也就不多,可借着门外的阳光把那潦潦几笔工整的小楷连起来看清楚,竟然是一句言简意赅的——「人在我手里」!?
这算什么?绑匪挟持人质后寄过来的勒索信吗?
「……」不过,就算要恐吓也拜托专业一点好不好?对于「梵玖霄」这条「相好遍天下」的淫龙来说,写得这么笼统,谁知道被绑票的是哪家倒霉的孩子啊?郁闷地将纸片颠来倒去地把玩在手里,感觉到邢勋投射过来的忧虑目光,我笑了笑,觉得自己是在庸人自扰。
反正,若我是「梵玖霄」本人的话,就算被坏人挟持的是亲哥也不会动摇的,甚至还会暗自庆贺少了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至于那些曾经春风一度恩泽雨布的男娈们就更不用说了,轮不到敌人下手,光是在淫龙的恶趣味下那些人就被玩得半死不活了,绑匪要是撕票说不定还算做了件功德无量的好事,至少免去了他们人不人鬼不鬼的屈辱人生!
而「我」毕竟又不是梵玖霄本人,别说是有过交情的熟人朋友,就算被绑架的是我原来大学校门外推小车卖茶叶蛋的老大爷,我也是会去尽力援救的!倒不是说我有多么伟大,具备舍己救人的高尚情操,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个知道有人因自己在受罪,便无法心安理得坐视不管的小人物罢了。
既然不论是我还是「梵玖霄」遇上这种事都仅有一种答案的话,被提到的人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冷笑着吩咐手下换烛添灯重燃了火光,我漠然置之地将手中的纸笺递到了焰心里点燃:「不用理会,来者有心现身又无意伤人明显是打算和我们做交易的,那便无需担心他们会泄露我们的行踪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准备今晚的行动,所有人各归其位,傅采枫你给我留下来,哼,我还没听到你擅闯本王内室的理由呢!」
「我、我担心美人们的安危嘛……」我就算赶人傅大侠也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后者现在刚刚脸色灰败的从晴天霹雳中回味过来,拖着被雷公劈得外焦里嫩的身心跌坐在八仙桌前,狠狠地罐了一肚子凉茶水:「本来我是追上去的,而且不出五里我肯定能撵上那贼子!可是甄头儿在院里喊了一嗓子说别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保护大人们要紧,没办法,想到邢美人内伤未愈,王爷美人你又不会武功,我就又折回来了。」
回忆起那时他想也不想砸门而入时的慌张,我可以想象那貌似轻松的一来一去之间他的心情是如何跌宕起伏。这么一想,他慌张的破门之举倒也可爱了不少……我正要好心地安慰他几句「天涯何处无芳草」的难兄难弟格言,猛地,一直凝神注视着纸灰的邢勋突然开了口,目光灼然而复杂地望了过来:「王爷!您可有闻到什么香气?」
「香气?」怔了一下,用力吸了几口气,顺着邢勋微颤的视线,我凑到纸灰的近前嗅了嗅,果然是有一种淡得仿佛可以融化的浅香自灰烬里散发出来。
「怎么?不对吗?我早闻到了,不过美人的周围会有暗香也很自然不是吗?」傅采枫一点也感染不到气氛的凝重,又开始信口胡说他那些不知从哪里总结来的「美人经」了,不过一句「美人」却在冥冥中提点了我,就在我灵台一现骤然回想起这奇异的香气意味着何物的时候,傅大侠眼疾手快地一声惊呼,越过我扑上前去稳稳捞抱住了邢勋站立不住瘫软下去的身子——「啊啊啊!邢美人你怎么了?内息全乱了!是不是王爷美人欺负了你的缘故!?」
「勋!?」心疼得抽痛,我心急如焚地冲了过来,不敢打搅傅采枫归元抱一为邢勋顺理经脉的动作,只能无计可施地围着他们绕圈子:「我就知道!可恶!是『飞仙』的味道!绝对错不了的!勋——我——唉……抱歉……」
在淫龙的记忆里认识了「飞仙」是怎样的存在后,我真有种挥刀自宫阉了这具罪恶之躯的冲动!名字倒是如诗如画,可这「飞仙」却是梵宫里最残酷最没人性的催情密药的名字!叫飞仙倒是贴切,服药之人会全身敏感到被风撩过皮肤也如遭爱抚,原本一成的刺激被扩大出十成的效果,原本十成的刺激基本一下就能逼疯了人,到最后被折磨的魂飞魄散灵肉分离,什么做人的尊严都顾不上了,崩溃得如一条摇尾乞怜的狗,淫荡下贱的屈服讨要着欢爱,脑海里空剩下欲死欲仙的本能!
而淫龙……居然对邢勋也用过这种药!
寒着脸抓住缓过劲儿来的白衣美男子那还嫌冰凉的手,我不希望他又想起那不堪的过去,可我更不希望他把我和那个畜牲混为一体:「勋,已经过去了,你依然是你,我,则不是他……」坚决地啄了一下那犹自抽搐的指尖,我端出王爷的威仪命令傅采枫强点了邢大帅哥的昏睡穴后,爱怜珍重地将那修长优美的身体抱回了床上拢好衣被。
不解又担心地看了看昏睡中也眉头深锁的邢勋,又看了看坐在床边脸色不善的我,傅采枫的注意力被转移了,至少他目前最关心的不是我和邢勋的云雨关系:「到底怎么了?什么是你不是我的?你们这是怎么了?哎……王爷美人,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没什么……」阴沉沉地笑了笑,我收回目光死死瞪着那堆灰烬。空气里还残留着仅供皇室享用的糜烂暗香,无声地传递着对方给予的提示以及警告——
「采枫呐……呵呵,看来……射箭的人是谁指使的,本王已经猜到了。」
第十四章
我这辈子和傅采枫达成共识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此番就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几乎不需要彼此解释,暮色时分,我们在对方的眼眸深处捕捉到了相似的决然。负手立在床前,我默许了傅大侠再度点昏逐渐醒转的邢大帅哥的举动,布满血丝的双瞳贪婪地深深看了许久,把那床上早已铭刻在心的轮廓从头到尾重新描绘了一番后,我挑眉挤出干涩的笑容,百般不情愿地一字一顿把「遗言」丢出来:「采枫,若我今夜估错了形势着了敌人的道儿,你就带着邢勋和琉官他们远走高飞吧。我……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替我好好照顾他们。」
「王爷美人……」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傅采枫有点为难地露出考虑的模样。见状,我也觉得莫名其妙就把一堆包袱托付给对方有点强人所难,邢勋也就算了,可我必须为琉官也找个后半生的依靠:「采枫,你喜欢勋的话就不要放弃,呵……日子久了,活在身边的总比死在回忆里的占优势,他迟早也会接纳你的吧?」就像我取代了梵淫龙那样:「至于琉官,那是个可怜的孩子,落单了便会遭欺负,你要实在不能容他,便帮我送他去见商悦锦商神医吧,那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呵。如何?这个忙,来生本王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
「做牛做马什么的太夸张啦——」微微一整面容,傅采枫很看重发誓这种事,眉眼间淡淡的笑意敛去,严肃的娃娃脸还真有点大侠的稳重貌:「王爷美人,很遗憾,我没办法答应帮你的这个忙的。」
「为什么?」我还真不习惯被没原则的某人所拒绝的滋味。
「首先,我不想被邢美人记恨一辈子。」发现我不悦,傅采枫再度笑逐颜开,有点哄劝的陪笑丝毫没有使他郑重的说辞失色,反而更多了一抹叫我叹服的洒脱:「我既然点昏他不想他去涉险,就得承担责任不令他因此而抱憾终生。王爷美人,恐怕这次我不能答应你了,今晚你若是不能活着回来,我断没有独自偷生的立场。至于邢美人,王爷,请收回你的话,就算是假设,我也不愿意听你自暴自弃地侮辱了那个人的感情。」
「傅采枫!你——唉!你真的没必要淌这些浑水的!是我们自私一路拖累了你……」良心抽痛,看来我注定做不了领导,那种巧言令色哄属下送死卖命的事我做不到,纵使傅大侠是我今夜最大的筹码,我也豁出去不要了:「对,你说得没错!实话告诉你吧!邢勋不会爱上你的!不管我是死是活,不管你陪他多少个春秋,他都不会移情别恋的!」古人有时候真的好傻,平日小心翼翼地恪守着情欲的堤防,一旦决定付出时却又粉身碎骨毫无保留!
梵玖歆也好,叶素玄也好,是因为生命的短暂还是因为思想的狭隘?造就了千古那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生死相许的佳话?我有时很恨他们的痴,那种吊死一棵树的傻让人心里难受。可我有时候也很羡慕他们一生只爱一个人的气魄,让习惯了现代社会饮食男女闪合闪离的我动容不已。千百年后,科技发达了,人的思想也开明了,我们变得越来越聪明,学会在爱着自己的前提下有所保留的爱另一个人,可也不得不越来越怀疑爱情是否真实存在。
「没关系,邢美人也好,王爷美人也好,我并不是为了从你们这里换回什么而决定对你们好的,嘿嘿……」傅采枫的宽容是我无法理解的,但我没有资格去怀疑这个始终言行一致的大侠:「我喜欢美人们,师父说了:遇见喜欢的人就要尽力使他们快乐。就是这样啦!」
「傻瓜,你被你师父坑了懂吗!?」那句经典台词教出来的都是「情剩」知道吗!?恨铁不成钢地捶了娃娃脸大侠的胸膛一记,想了想,我展颜一笑拐过他的肩膀,管他是笨蛋还是情敌呢?生死的交情过命的义气,这人从今便是我「梵玖霄」的弟兄了!
「废话少说,我们出发吧!」心虚地瞥了一眼昏睡的白衣美男子,我深吸了一口气,把最后的胆怯豪情万丈地踹到九霄云外:「呵,说起来你我可是共犯。你也好,我也好,谁都没脸一个人独自活着回来见邢勋的面。这么看来,我们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什么选择?哎?王爷美人你不要勒我的脖子啦!虽然不会死我也是会痛的啊——」
「痛就对了!你给我打起精神来!今晚我们谁都不能有事!」
「说是这么说啦,那个好歹是皇宫,高手一堆,怎么保证绝对没事呢?」
「那还不简单,哼,不要输……不就是了。」既然知道输不起,就抛开杂念,只要想着怎么去赢就好了。梵玖歆,你从来不屑于威胁别人。因为你总是高高在上的掌握着一切动向。可现在你却不惜婉转的拿人质和「飞仙」来恐吓我……
那么就让我来看一看吧,你究竟……在怕些什么!?
夜幕有些阴沉,闷闷的感觉好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骤雨。
傅采枫依旧按照老路驾轻就熟地带着我翻过皇城的高墙,轻松地借着苍天古木的枝桠飘若落英般无声无息潜入了戒备森严的禁地。如果梵淫龙还活着,不知道会不会为自己苦心设计的防范布局被人简单击破而气到吐血?
有了我脑中的地图和傅大侠卓绝的轻功,摸到摆设夜宴的涤芳园比啃白菜还容易。藏在假山后面,我飞快地对着忍不住要为眼前美景赞叹出声的后者摆了个噤声的手势,好在敌明我暗,些微的动静没有暴露我们的位置。不过也难怪傅采枫会露出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寒酸相,就算在梵玖霄的记忆里对涤芳园的美早有觉悟,可亲眼见到连我都有种感慨到叹息的冲动!
把夜宴摆在这里,想必梵玖歆也多少有向颖国特使炫耀的意思吧?涤芳园建在一片人工开凿的活水湖上,由曲曲折折的低矮桥廊纵横交错连成了水榭飘台的格局,池面上所载尽是萤白幽雅的睡莲,素雅的悄然点缀在绿荷墨玉色的衬托下洗尽铅华,行走其间,确实有种步步莲花的涤世出尘韵味。尤其是入夜后池中被放入星星点点的浮灯,辉映着桥廊两侧连襟的华照,轻纱罗裙的宫女们提灯捧盘鱼贯而过,风动裙裾,恍惚似飘然来到了人间天上。
而此时此刻端坐「小皇帝」侧席主位的梵玖歆便是这片太液金波的主人了。剪裁得体的飘逸青衫,高贵儒雅的举止,清俊的容颜上浮着连远处的我都能听到一般的淡淡笑意,保养良好的手雍容地把玩着琉璃夜光杯,削瘦的背挺得笔直的同时保留了一丝闲散的世外清高,在这样一个精彩的男人面前连满池的睡莲都失了色,更不用说从头到尾都被颖国特使忽略在一旁的「小皇帝」!看上官月鸣坐立不安的表情,我猜他连紧张带郁闷,已经离崩溃不远了。
可以理解……辛辛苦苦装成一个不是自己的人,结果却没人注意到的滋味是不好受的……
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我强迫自己把黏在梵玖歆身上的视线投给颖国那位起身祝酒后就一直喋喋不休口若悬河说到现在的颖国特使。是个年纪不大的文官,面白无须收拾得很干净,五官也堪称俊美,身材不算魁梧可也高挑修美,肩宽腿长,好歹符合偶像类明星的基本要求——可惜,丝毫引不起人的好感!
不是我刻薄,梵玖霄的阅历和眼光不是吹的,光是那个特使如食腐动物般的眼神就足以让喜欢男人的人倒足了胃口。这家伙和梵淫龙的六弟倒有点相似,记得淫龙是这样向邢勋评价梵玖崇的:「哼,既碰不到骨头又不懂得掩饰欲望,愚蠢得和贪婪的野狗无异。」
本来按照我的计划,是应该等他们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后再现身的。不过看起来短时间内那位特使大人的演讲没有要结束的意思,而入秋的蚊子又凶猛得一塌糊涂,在被叮到面目全非与打草惊蛇间徘徊了一会儿,我毅然决然地踹了踹还在发呆的傅大侠,坏心地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喂——事成之后大不了把这涤芳园送给你爱怎么看就怎么看——现在上工了,动手吧,兄弟!」
「我要这大水池做什么用?」古怪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傅采枫摸了摸后脑勺,有点遗憾地苦笑了一下:「被王爷美人你这么一说,我反倒不觉得这里有多漂亮了。」言罢,似乎是隐隐约约明白了镜花水月只美在可望而不可及上的禅机,甩了甩头,他不再啰嗦,腾身跃过了假山,目敛寒芒,随手摘来的树叶利如薄刃瑟瑟有声的四射而出!瞬间,人声鼎沸,傅大侠身影掠过之处纷纷响起了女人的尖叫与男人的斥喝,夜宴如期的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