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陛下洪福,一切安康。"魏妃忙起身回道。
"回话时不用站起来。"阳洙摆摆手,"你今天来有什么事?但说不妨。"
魏妃看看左右,欲言又止。
"放心,在朕的正泰殿,没有朕的许可,谁敢透出去半个字?"
"是。"魏妃起身来到阳洙身旁,俯在他耳边将太后所言一一告诉了,最后加了一句,"臣妾猜想等应少保一回京,太后娘娘就会寻隙召见他的。"
阳洙眉头紧皱,双手握在坐椅的扶手上,神情凝重。太后要是当面来阻拦他,阳洙没放在心上,但说起要找应崇优,他还真有点儿害怕,想想夫子的别扭性格,没人劝还不一定怎样呢,岂得顶得住有人来闹?
"来人!"
"奴才在。"
"悄悄把太后宫的总管事找来。"
"是。"
未几,太后宫的总管大太监应召前来。跪伏听命。
"你听着,自今日起,太后宣召外臣,特别是应少保,必须先来回朕。"
"遵旨。"
"如有疏失,朕是不会轻饶的。"
总管事赶紧以头磕地,"奴才不敢。"
"而且不能让太后察觉,明白吗?"
"奴才明白。"
"去吧。"阳洙挥手摒退了他,抚着下巴又沉吟起来。
"陛下,如果没有别的吩咐,臣妾先告退了。"
阳洙一怔,这才想起魏妃还在,忙转过身来,笑了笑:"多谢你了。"
"皇上何必跟臣妾客气。"
阳洙握住她的手,叹息一声,轻声道:"是朕对不起你。"
魏妃抬起双眸,淡淡一笑,"臣妾只是没有这个缘份。只希望来生再遇皇上,能够抢在所有人的前面。"
阳洙轻轻抚了抚她的肩头,想想她一个年轻女子,温柔淑德,只是因为自己对她无法动情,便要忍受宫中寂寞岁月,不禁有些愧疚,当下道:"朕亏欠你的地方,只能在其他地方弥补了,将来朕会给你皇后之位。可是朕的心中,此生此世只能有应崇优一个人,你可明白?"
魏妃眼圈儿一红,忍着泪,还是露出笑容,"皇上待臣妾如此坦诚,臣妾尚有何言?今日这样的局面,不过是命数使然,不是任何人的错。臣妾有了这个孩儿,已是心满意足,请皇上放心。臣妾在此,预祝皇上与应少保,情深相依,如意安康。"
"承你吉言了。"阳洙听了这话,大是顺耳。心情已略疏散,命人进来,小心地送魏妃回宫。
大约两天之后,应崇优终于返回京城,准备销假上朝。阳洙得报,欢喜得心花怒放。立即派人当天就把他拖到了麒麟阁来。
"你那么久没回府了,家里一定乱糟糟的,就住在这里吧,这里多好啊。"分开了这些日子,阳洙盼得眼睛都快穿了,一把拉他进来,上上下下地看着,眉开眼笑。
"其实臣......"
"我们私底下,你不要臣啊臣的,你要像......"阳洙仰着头想了一会,"啊,要像小虎哥对李城那样说话!"
应崇优笑了笑,未置可否。
"不过说起这个,朕发现他们两个的名字好像不在抚恤名单上啊,会不会是疏漏了?"
"当时那个小队,虽然大部分的人都殉难了,不过他们两人侥幸熬过,现在都在灵潼关当参将,这一级的任令由大将军签发,所以陛下没有印象吧。"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臣......呃......我心里有些挂念,刻意托应霖打听了一下。"
"还是你有心啊,我果然没你那么厚道。"
应崇优笑着摇了摇头,"陛下是一国之主,每天日理万机,怎么能面面俱到?不像我这么闲......"
阳洙趁他不备,突然扑过去搂住,用舌尖轻轻在他唇上舔了一下,笑道:"我来尝尝,哪里咸了,一点都不咸啊。"
应崇优怔了一下,面上微微有些发热,可是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即推开他。
阳洙察觉有异,侧着头看看他,小心地问道:"你这次休假,太傅跟你说了什么吗?" "
"是,父亲讲了这三年来他隐居时的一些事情。"
"还有呢?"
"我们聊了我小时候,母亲还在时的情形,想不到父亲居然还能记得那么清楚。"
"还有呢?"
"父亲给我看了三伯父、还有几个堂兄弟们的信,好久没见到他们了。"
"他们进京述职的时候你就可以见到啦。你们应氏家族中除了应霖,好像都是文臣呢,本来当时是应该召他们进京来领取敕命的,可惜朝局未稳,急需通晓政事又有经验的人到各地去,所以朕才让他们直接上任的,现在他们做一方州牧,口碑都很好,果然不愧是你们应家的家风。"
应崇优的目光震动了一下,喃喃道:"是啊......应家的家风......"
"对了,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
"那你做那个笋尖炒鸡丝给我吃好不好?就是以前你做过的那个......"
应崇优有些哭笑不得,"陛下,没吃饭的人是我。"
"我也没吃啊。给我做嘛,我又不会天天烦你的。"
应崇优看着他开心的样子,鼻间一酸,但脸上仍然带着笑容,点点头道:"好。"
那天的晚餐,应崇优不仅亲手给他做了笋尖炒鸡丝,还加了海贝水蛋、清酿鸭和双菇汤,阳洙吃饭的时候,他就讲阳洙最喜欢听的浮山师门的故事给他听,以至于自己都没吃多少东西。
"你再吃一点嘛,这菜多好吃啊。"
"我的饭量本来就小。记得二师兄以前总爱说我吃饭是在数粒儿的,他常常这样劝我,小优啊,你今天要多吃几粒哦......"
"哈哈......"阳洙笑得前仰后合,"你二师兄真有意思。"
"他说话一向毒辣,连殷师叔都说不过他。有一次他讽刺七师弟,说他最擅长的武功就是在平地上跌跤,气得七师弟去追打他,结果一不小心果然跌倒在练武场上,又羞又痛就哭起来了,二师兄抱起来哄了他好久才没事的。"
"啊,你家那个小七我见过,十五、六岁的人了,还要人抱着哄?"
"可是他那次跌跤的时候只有四岁啊......"
"你故意逗我!"阳洙大笑着将应崇优拖到软榻上按倒,"这是欺君之罪,朕要惩处你!"
应崇优唇角的笑容微微收淡了一点儿,轻声道:"臣认罪就是了......"
"认罪也要惩处,朕想想看罚什么......"阳洙转动着眼珠逼近过来,"那就......让我亲一下吧?"
应崇优的眼波闪了闪,长长的睫毛慢慢垂了下来,"好。"
他这一答应,阳洙反而有些意外,用力地确认道:"我说的是亲一下哦,真正的亲,不是亲在脸上的那种......"
"也可以......"
阳洙愣了愣,一时有些困惑。但应崇优温暖柔软的身体就在怀中,目光如水仰视着他,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透着红晕,两片微微抿紧的嘴唇唇色浅淡,却可以瞬间点燃人心头的烈火。这种若有若无的邀请气氛,让阳洙的理智刹那间就荡然无存,在急促的呼吸和狂乱的心跳声中,他低下头,含住了那两片诱人的双唇。最初的轻柔厮磨后,这个吻很快就变得狂暴而有侵略性,在相互剧烈的辗转吸吮中,齿舌相碰交缠,酥麻的感觉从相接触的部位一直传遍全身,甜蜜而又痛苦。
当两人最终分开时,都是满面潮红,微微喘息。
阳洙擦着额上渗出的汗珠,一点点将自己从怀中人身上撕开,喃喃地说着:"真是......差一点儿就忍不住了......可是你现在......"他用手背碰了碰应崇优的面颊,有些遗憾地道:"还这么苍白......"
应崇优握住了停留在自己的脸上的那只手,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没关系。"
阳洙再次被吓了一跳,连眨了好几次眼睛,才吃吃地问:"你知、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我的意思是......"
应崇优将自己的手与他的手指交叉,缠握在一起,掌心相抵,暖意相融。
"我知道你的意思......没关系......"
刚刚才恢复了一点儿的理智瞬间冰消雪融,阳洙一把将他拥进怀里,四唇再次相接,两具身体纠缠着翻滚到床榻的中央。
"阳、阳洙......"在亲吻的间歇。应崇优轻轻叫了一声。
"嗯?"
"你把床帐放下来......"
"有什么关系......屋子里没有人......"
"阳洙......"应崇优的声音微微颤抖着,面色如雪,"你把床帐放下来......"
阳洙埋下头,在他光滑的侧颊上连连啄吻了好几下,这才撑起身子,用手指轻轻一挑,金呢洒花的帐帘飘然垂落,掩住了满床春意。
次日清晨,曙光微露之际,阳洙就悄悄地从床上一寸一寸地挪下来,小心给应崇优掖好被角,蹑手蹑脚走出屋外,令宫女们把湘帘垂帏全都放下来,再用围屏挡住,将室内弄得昏昏暗暗地,好让应崇优多睡一会儿。之后便走到外面廊下,叫过高成,命令他以最快速度把大将军应霖带到麒麟阁的东殿来。
昨夜的激情狂爱虽然销魂蚀骨,但高潮平息后凝望着应崇优苍白的面色和紧闭的双眸,阳洙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回了一趟老家就这样,当然是跟老太傅有关,而要打听清楚这个事情,就必须去问当时一起休假的应霖。
大约半个时辰后,应霖在殿外报名请见,阳洙赶紧让他进来。
因为一向习惯早起,应霖已穿戴得十分整齐,形容也没有匆忙的样子,进殿来行罢礼,便静静侍立一旁等候询问。
"应霖,你和崇优的兄弟之情,一向都很深厚吧?"阳洙问道。
"是,臣父母早亡,一向由大伯父抚养,与崇优虽是堂兄弟,但与同胞手足无二。因为他幼年多病,被送入浮山门下,比起臣来,反而更少得到父亲的爱顾,为此臣还常常觉得心怀愧疚呢。"
"哦,原来如此,"阳洙微微颔首。"朕再问你,前一阵子崇优陪朕在麒麟阁养病,朝中是否有人议论此事?"
应霖沉吟了一下,点头道:"有一点,不过还好。"
"什么叫还好?"
"应少保随王驾南征,如今的台阁重臣们都很熟悉他的为人。而且有些事情早就已露端倪,也不是非要留宿麒麟阁之后才被人察觉的,所以也不是特别吃惊。只有些京中遗臣,或是新进的官员,稍有微议。"
"都微议了些什么?"
"老生常谈而已.不过是忧虑皇上会不会因此疏远后宫、有碍皇嗣,或是说应少保身为名门重臣,不该轻身邀宠之类的。"
"可恶!"阳洙重重一拍书案,"都是哪些人敢如此胡言?"
"陛下。朝廷不禁物议,这都是些私下的言论,只要还没有由御史台上呈,皇上又何必追究呢?"
"那御史台丞可收到这方面的谏书?"
"御史台丞封大人,与枢相府史敬大人,还有其他高位台阁们对此事都有比较明智的看法,而上位臣子们的态度一向会影响低位者的做法,虽有些腐酸之人意图上书,也得不到多少回应。皇上胸怀四海,何必介意些小蝇谈?"
"朕当然不介意。可是你知道......他......那个性子跟朕不一样的,而且太傅所居之处离京不远,会不会有所耳闻?"
应霖听到他终于问到正题上,一时有些犹豫。
"应卿,朕在问你话呢?"
"是。请皇上恕罪,臣一向视太傅如父,有些话......恐怕不宜奏闻天听。"
"自古忠为孝先你不知道吗?"阳洙板着脸说了一句,又把语气放和软,"再说你也明白,朕只是想多知道一些,方便应对罢了,难道还能对太傅怎样不成?你是疼爱崇优的,也希望他以后能快乐一点不是吗?"
应霖想起堂弟那天痛苦绝望的样子,心里顿时像被揪了一下。
"你跟朕说,太傅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是。虽然朝臣不敢在他老人家面前饶舌,但还是有些宗室亲族闲职无事......"
阳洙深吸一口气,哼了一声。"这么说,这次太傅带崇优回家,也是刻意的了?"
"是......"
"他跟崇优说了什么?"
应霖考虑了一下,捡了自己最介意的几句,想看着阳洙的反应。
"大伯父说帝王之情最难长存。担心将来皇上恩断爱绝,害得崇优结局凄凉......"
"什么?"阳洙暴跳起来。
"大伯父爱子之心,请皇上体察。他只是担心陛下是少年天子,血气方刚,也许一时迷恋,时间久了就淡了,而崇优至情至性,容易痴迷,与其将来被抛弃心碎神伤,不如忍一时之痛,回京辞官,从此不再与皇上相见......"
"辞官?再不相见?"阳洙气得浑身发抖,在室内哆哆嗦嗦连走了好几圈,才镇定了一点儿,回身冲着应霖大声吼道,"朕当时不在,没办法只好由得他说,可你在旁边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替朕分辩两句?朕跟崇优五年相依的感情,是一时迷恋吗?还说什么抛弃,朕才是那个时时担心自己会被抛弃的人好不好?"
"皇上的情意,臣也不是没有看到,但那毕竟是长辈,臣也无能为力啊。"
"崇优听了后是什么反应?他总不会也怀疑朕的真心吧?"
应霖低头不答。
"他也信不过朕?"阳洙觉得自己到此时还没有开始抓狂,实在是个奇迹,"朕还要怎么掏心掏肝他才信啊?"
应霖暗暗察看着阳洙的一举一动,觉得放心了一些,仍然垂首不语。
"算了,反正他一直是这种人,"阳洙长长吐出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又坐了下来,"那最后呢,他最后答应了没有?"
"答应了......"
阳洙腾的一声又跳了起来,满面通红。"你说他答应了?答应回朝辞官,再不跟朕相见?"
"陛下请为崇优想想,大伯父后来把列祖列宗的阴灵啊,应家世代帝师的清誉啊,还有什么死不瞑目之类的话都搬出来了,被那样逼着,他的性情您又知道,能不答应吗?"
阳洙连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忍耐住,哼了一声,"他答应有什么用,朕不答应。"
"可是伯父说天下没有强留的朝臣,如果您一意孤行,他就上京来跟您辩理。"
"辩理就辩理,难道朕会辩不过他吗?老太傅既然这样威胁崇优,那朕也会威胁他的。"
"咦?"应霖有些好奇,"皇上准备怎么威胁太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