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偶……歌?”
“恩。”伊昔弯起眼睛,浅笑,“湘篁花谷的族人会在一些特殊的日子里聚集起来,男孩子和女孩子会唱方才小隠唱的上阙,若是听者有意,就会对唱下阙。”
“然后呢?”
“然后……若是两人都有意于对方,就会在族人的祝福之下,在象征幸福的篝火边,一起跳着幸福的舞蹈。”
“……啊,听起来很好玩呢。”我抱起箫隐的手臂,“那,隐哥哥,那个湘篁花谷在什么地方?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
反握住我的手,箫隐面有难色,“湘篁花谷在衮州城的江水边,馆主……怕是不允……”
“……啊,风很舒服呢。”将手中的花环放在箫隐的头上,我拉起他,“隐哥哥,陪我去放纸鸢罢。”
“好。”
……
……
“……湘篁花谷,果真是很美丽的地方……”
蓦地,一声破风轻响,两旁的湘篁竹林便如繁花绽锦般亮起朵朵火光。
那火箭最终落在我和箫冢隐的身后,一丛篝火便哗然燃起。
“尤溪,看来有人先你一步呢。”
“阿古哥哥,你是在故意气我是不是?人家可是唱给你听的。”
“嘻。尤溪,你可真不害臊。”一声轻笑,有人自湘篁竹林中走出。
少年的头发是尖锐的短,肩上覆兽绒,腰间束虎皮,身形精悍。
“美丽的外乡人。”少年举着火把走到我和箫冢隐面前,将火把投入燃起的篝火之中,笑着向我伸出手来,“欢迎你们参加湘篁花谷的迎新会。”
“阿古哥哥!”娇小的少女自林子里跑出来,站定在少年的身旁,抿起唇,嗔怪地轻轻跺脚,“阿古哥哥才不害臊,竟然邀请人家第一次见面的姑娘跳舞。”
少女吃醋的娇憨模样着实可爱的紧。轻笑着,绕开阿古伸来的手,我走上前去,“小妹妹,你不用担心,没有人会抢走你的阿古哥哥的。”
尤溪的眼睛眨了眨,“为什么?”
“笨蛋!”阿古皱起眉,略有些无奈地看着尤溪,“你难道没有听出来吗?他是个男人呢!”
“可是阿雅哥哥和真蓝哥哥也都是男人啊。”尤溪奇怪地看向阿古,“阿古哥哥,你是不是还是没有习惯湘篁花谷的生活?”
“我……我……”阿古理屈,狠狠地跺脚,“尤溪!怎么总说些有的没的,还不快欢迎两位外乡人!”
“……阿古哥哥是笨蛋!”尤溪蓦地尖叫一声,转身便跑进了两旁的湘篁竹林。
月上竹林。
蓦地,有欢快的鼓声响起。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鼓点便愈来愈多,鼓声愈来愈大。
林子中的鸟儿被成群结队地惊飞时,大群大群的人跳着欢快的舞蹈从林子里涌出。
老人,小孩,少年,少女……
精悍的击鼓者,柔曼的舞姿,翻飞的香华裙,健壮的身躯……
皆在月下。
“外乡人。”阿古拉起我和箫冢隐的手,在手心里叠放在一起,“快快带着你心爱的人一起跳起幸福的舞蹈吧!”
美丽的少女跳着妙曼的舞蹈,将湘篁花的花环放在我和箫冢隐的头上;健壮的鼓手敲打着腰间的皮鼓,将我和他涌至篝火边。
微红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熏染出羞涩的红。
他执起我的手,微微启唇。
蓦地摇头,甩开他的手。
然后在他惊异的目光里,抱起他的脖子,重重亲吻在他的双唇。
“……我喜欢你,我爱你……你看,现在有这么多人来见证我们的爱……”
鼓声激越,人群爆发出愈来愈响的欢呼声。
我拉起箫冢隐的手。
茭白的月光下,炙红的篝火边。
莲香明冉,儒白兰衫。
乌发纠缠,手心相抵,缓缓,缓缓地,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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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至中庭,皎耀四海。
枕在箫冢隐的腿上,慢慢将我的和他的发穿在一起,细细地编成一只同心结。
同心,同心,巧结千千结。
编在一起,便再也不会分开。
湘篁花谷,湘篁竹林,冉冉幽莲香。
“等报了仇,我们便来这里住好不好?”仰起脸,让皎皎的月光姗然入睑。
翘起嘴角,我笑着看向箫冢隐,“我很喜欢这里,等报了仇,我们就和伊昔一起住在这里,再也不去过问那些乱糟糟的事情,就这样清风明月,安安静静地过完一辈子。你说好不好?”
“当然好。”箫冢隐轻轻抚顺我的发,轻轻握住我的手。
指尖相缠,掌心相抵,“我们约好了的,你去哪里我自然便会跟去哪里,便是天涯海角,此身亦永随……成君以诺,必守一生……”
“……恩……”轻笑,感受着他手心的温暖,“……成君以诺,必守一生……”
剪翠妆红欲就,折得清香满袖。一对鸳鸯眠未足,叶下长相守。
莫傍细条寻嫩藕,怕绿刺、罥衣伤手。可惜许、月明风露好,恰在人归后。
“怎样,湘篁花谷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吧?”蓦地,阿古的脑袋出现在上方,着实吓了我一跳。
“啊,确是呢。”稍稍坐起身,我笑着看向他,“怎么你不用去陪尤溪妹妹吗?”
“小丫头的睡眠时间到了,我打发她回家去了。”
“嘻。”我轻笑,“真看不出呢。”
“怎么?”
“尤溪妹妹可是很喜欢你的,你究竟怕什么呢?”
“……我啊……”阿古抱膝,慢慢坐下来,声音闷闷的,似乎有一些犹豫,“……你们……听说过青州语家么?”
“青州语家,富甲一方的绸缎商,门客中有很多武林首屈一指的高手。只是……”箫冢隐略略绷起唇角,“听说在半年前,语家突遭横祸,长女语嘤惨被杀害,幺女语咿和长子语顾不知去向……”蓦地,箫冢隐看向坐在身边的阿古,“你……”
“哈。”阿古却是轻声一笑,将脸沉入掌心,“什么惨遭横祸啊……姐姐的爱人不要姐姐,却和妹妹有了肌肤之亲。姐姐一病不起,香消玉殒;妹妹远走他乡,杳无音讯。身为长子,誓要手刃这个给家族带来耻辱的人,却只是再次给家族蒙羞……我啊……是一个不值得别人去爱的人……”
“人非神,必有长物。”我打断他,“当局者迷离,旁观者却清明。”
“呵。”阿古自嘲地轻笑,“我哪里有什么长物……或许……”他站起身,仰脸看明月如钩,“湘篁花谷是一处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从我决定在这里住下的那一天起,那个叫语顾的语家长子便如语家的对外宣言一般,已经死了……哪一天,我会娶一个漂亮的新娘子,会有自己的孩子,会有孩子的孩子围着我,叫我爷爷……人生不过短短数载,韶华白首,转瞬即逝。所追求的,不过是如何让自己活得开心,如何让自己活得无悔……啊,抱歉呢,让你们听了这么多无庸的话。”
“不会。”我轻笑,“世人皆有追求,无所谓无庸不无庸。”
“呵。”阿古亦是轻笑,“你总是给人一种无法拒绝的感觉呢……”他取出一只彩羽琴饰。
彩羽炫靡,珠翠琢磨,五华流波。
“这是姐姐给我的,也是我对过去最后的牵绊了……我现在不想要了,便赠与你罢。”
“可是……”
“这是我对你们的祝福。”阿古笑着将彩羽放在我的手心,然后慢慢将我的手掌合上,“若是哪一天,你们觉得累了,便来湘篁花谷罢。我和尤溪请你们喝最好喝的麻咂酒。”
“……好啊。”我弯起眼睛笑,“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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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
“可算是回来了。”雪清崎笑着放下筷子,“这是去哪里野疯了,怎的一夜都没回。”
我佯蹙起眉,“你便是既定我不是出了什么事?”
“箫公子可是最强的刃器。”雪苏合淡淡瞥来一眼,“于你。”
“小姐?”
“我去买些香。”雪苏合说着便起身离去。
“姐姐昨晚担心得一宿没睡,一直坐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
“她可不是担心我。”打断雪清崎的说话,慢慢走去楼上客房,我沉声,“小崎,我不讨厌你的姐姐。”
“什么?”
“任何人……我讨厌和我抢东西的任何人。”
雪清崎狠狠怔愣。
……这是……什么意思?
仰首看着那紫色和蓝色的身影一起走过楼梯,打开房门,再慢慢关上。
心下慢慢地慌张,然后悄悄地疼起来。
我不想伤害你……不想夺走你的任何东西……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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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刚把外衫脱下,雪清崎便来敲门。
“陪我去屋顶好吗?”稍稍侧着头,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恳求。
“恩?”我不解,“为什么?已经很晚了,明天好吗?”
“只是一会儿,好吗?”他加重了恳求的语气,“我想听你的声音。”
转身,我看了看箫冢隐,再转回身来,看了看他。
“好……呀!你!”
“抱歉。”轻轻将我放下,雪清崎柔声道歉,“我害怕若是晚了,你便会反悔。”
“呵。”我无奈的笑,“你还真是小孩子心性。亏了是你,若是换了任何别的人,隐哥哥一定会杀了他的。”
“……你们的感情真好。”
“……小崎?”我略略挑眉,“这么急着将我掳上屋顶,不会就是为了赞赏我和隐哥哥的感情好罢?”
“当然不是。”雪清崎巧笑,忽的便从身后取出一只酒坛子来,“最新的桃花酿,要不要喝?”
“要……”嘴上说着,手下却已一把夺过了酒坛,打开。
醉心的酒香,清新的桃花香,郁郁地混杂,酿成这世间的美味。
“小崎~我好喜欢你啊……”轻轻捏过雪清崎白嫩嫩的脸,捧起酒坛,便是昏天暗地地开怀畅饮。
“……小妍,你知道吗?有时候,你和箫兄之间的感情,真是让我嫉妒呢……”
“……嫉妒什么的……管它做什么……想要的东西……就自己去抢……”
“可是我不能啊,我不能……你们两个,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朋友……啊……”靠在雪清崎的肩头,我玩儿似的伸出手指去捅他绷得紧紧的脸,“朋友!好……好朋友……”
“……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已经是见过面的……可是,你总是会记不住我的名字呢……妍……商岚妍……”
模糊的视线里,雪清崎似乎轻轻捉住了我的手。
然后,指尖便传来了柔软却冰冷的触感。
“妍,你一定要记得,不管我做过什么,我永远都不曾背叛你。”
晚风习习,冰肌入骨,沁凉入心。
“姐姐她……喜欢箫兄……”
“……我知道!”蓦地站起,却又因脚下趔趄而猛地跌入雪清崎的怀里,“可是隐哥哥是我的!谁也抢不走的!”
彼此的脸庞第一次靠得如此之近,近得,可以感觉到彼此灼热的气息。
因酒醉而迷离的眼,绯红的脸,嫣色的唇。
酒不醉人人自醉。
慢慢地伸出手臂,慢慢地拥住那样纤细的身子。
莲香幽幽,明兰冉冉。
明明是我先见到你的,明明是我先爱上你的……
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我……
“呐呐~”近在咫尺的美目轻轻上扬,似乎是在很开心的笑,“……你知道……为什么别人抢不走隐哥哥吗?”
摇头。
“因为啊,隐哥哥他,只喜欢我……”
“……为什么?”
“为什么?”蓦地站起,胡乱地挥舞着双臂,笑声却是轻盈而快乐,“因为他啊,从来都不会接受别人的好意。除了,我……我啊,是他的唯一,唯一的唯一……啊!”
“小心啊!”
手臂忽然被拉住,再一用力,趔趄的身子便被拥入了一个温暖却陌生的怀里。
屋檐边,几片碎瓦落下。
碎瓦却是没有落至地面,而是被正站在檐下的箫冢隐挥袖振至几丈开外。
然后他负手,沉声对站在面前手捧膏药的雪苏合,“多谢小姐好意,在下只是略有轻伤不足挂齿。夜凉风大,小姐还是请回罢。”
雪苏合却似仍欲坚持,“只是一些简单的家常伤药,箫公子收下,便是以备不时之需亦可。”
“好意心领。若实是需要,在下自会与小妍同去市集药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