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 上————绫部若樱

作者:绫部若樱  录入:11-22

  不过片刻功夫,屋外便出来匆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轩辕境躺在地上听的更是真切,心想不知是谁又来打扰他。

  果然,听到轻声却让人无法忽略的叩门声。

  轩辕忽的一怔,右手撑着地面便强自起身,很快坐在了床边,额上虽是又出了些汗,语气却是与平时一般无二的透着不经意的凌厉,好整以暇道:“什么事?”

  不是问来人是谁,因为从脚步便可听出此人便是欧阳桥怀,那个将近十年的朋友。

  “轩辕,你没事吧?”欧阳话语有些急切。

  轩辕境大笑道,“我能有何事?反倒是你,深更半夜不睡,跑来我这做什么?”

  欧阳听闻轩辕中气十足的话语,放在门板上的手抽了回去,心知里边还是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王,一路上因见到赵清竹手上的血迹而产生的忧虑被放心取代,知道里屋之人不允许自己进去,便道了声晚安离去。

  轩辕境右手弹风便将已燃了半只的蜡烛熄灭,倒在了床上。

  屋内一片漆黑,反倒不如院中有月光来的亮一些。

  黑暗中,他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堂堂一届天子,刚刚竟然做出类似于破罐破摔的荒唐举动,想起便觉无颜。

  若不是欧阳到来让他警醒,还不知要在地上放肆多久……

  他何时有可以示弱的资格呢?他永远只能是那个万民之主的青帝,若是他连自己都支不起来,和谈支起整个国家?!

  况且,赵清竹还是不如表面那样漫不经心的,否则又怎会故意去旁院绕一圈引来欧阳桥怀呢?

  这么想着,原本的大笑便慢慢收起,只留微弯的唇角,心里有一些被纠结而泛酸的幸福感……

  亮眼夺目与朝阳媲美的金色明服,丰神俊朗雕琢如玉的面容,温润缱绻如有春意相随的柔笑,无一不昭示了轩辕大人此时阳光灿烂明媚无比的心情。

  自从那日被赵清竹伤上加伤后,他又在床上偷闲了两日,如今终于穿戴整齐出了房门。

  众人对于轩辕境的身体的康复速度均是惊讶的有些不可置信,只有赵清竹闲闲的说了句,他不是人。

  话虽是如此,赵清竹还是难免多看了轩辕境几眼,然后撇过脸去,不让轩辕看出他眼中的不赞同。

  他当然知道,轩辕也是凡人,身体怎么可能回复的如此快,即便暗卫连夜送来的皇宫灵药也只不过是加强版的金疮药,绝不会让他休息两日便能与众人说说笑笑。

  亏是旁人无人有胆敢碰轩辕境,否则怕是轻轻推一下也要站立不稳仆倒在地吧,就像那日一样。

  赵清竹脸转的角度更大了些,想到轩辕的糗事便忍不住发笑。

  “清竹,何事发笑?也与我讲讲,他们说我要保持愉悦的心态。”轩辕境口中的‘他们’自然是那些为给他看伤病被聿隐八百里加急打包送来的老御医们。

  清竹摇了下头,道:“轩辕大人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为何?”

  “草民怕你笑的伤口再次裂开。”

  围桌而坐正要伸筷进餐的诸人闻声后只觉后背冒了层冷汗。

  知道轩辕境身份的人只为赵清竹这大逆不道的话捏了把汗,不知其真正身份的也可以从前日急急赶来下了马车围吐一圈却仍念念不忘要去给这位大人物看病的老御医们对其恭敬态度上可以看出其尊贵不凡的身份,于是也都有些胆战心惊。

  轩辕境却好似没发现一桌子人都收回了筷子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们二人,笑道:“无妨,清竹说来听听。”

  赵清竹放下竹筷,右手下抵圆桌上支着脸颊,歪着脑袋看着轩辕道:“那你说,一个白日道貌岸然之人夜晚躺在地上撒泼耍赖,这样的事好不好笑?”

  旁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对赵清竹这样明显具有指桑骂槐嫌疑的话假装未闻,皆顺了口气后提起筷子慢慢的夹起菜来,吃的悄无声息,指望着能‘无意中’再听到些内幕。

  轩辕境听后没有丝毫不悦,反而闷闷的笑了几声,对于清竹拉他后腿的行为只当小孩子给家长告状,不了了之。

  轩辕境左手边是一位随行的御医,右手边便是赵清竹。

  他的饭菜是厨子单独为他备出来的,多数是各种营养的粥品,品目繁多让人有些眼花缭乱,附带一些可口的小菜。

  只他自己要吃的那些样东西便占了大圆桌一半的地方。

  尽管如此,他提出来要与众人同桌而食的建议却没人敢驳他面子。

  轩辕境优雅的用他的右手慢慢舀着粥匙,递到嘴边之后再细嚼慢咽。

  虽然只是单纯的喝粥,然而动作依旧赏心悦目。

  赵清竹吃了些便胃口缺缺,看到旁人依旧安静的吃着诡异的一餐饭,越发好笑。

  他看着那盘清蒸鱼,便生了一计。

  提起筷子夹了一块,递进轩辕碗中,道:“这个味道蛮清淡,尝尝吧。”

  轩辕境一愣,笑道:“没想到清竹如此会照顾人,但是我饱了。”

  “不喜欢?是不是郑大哥的厨子不中你意?”清竹赔笑。

  “人一旦饱了,便食不知味,清竹是要我浪费这美食吗?”轩辕挑眉,笑容渐隐,也不知因为对方让他吃鱼不满还是清竹那声清脆的‘郑大哥’让他笑不起来。

  “如果我偏要你吃呢?”

  “你知道我一向睚眦必报的。”

  “我不止知道你睚眦必报,还知道你喜欢以怨报德。”赵清竹靠上椅背不再说话。

  轩辕境看着盘中的那块白白嫩嫩连带着一块鱼皮色香味俱全的鱼肉,眉头不经意聚了聚,用筷子挑了挑,几次想要说话,最后出口却道:“恩,看起来不错,我试试。”说罢便真的抿了一小口。

  清竹有些吃惊的看着轩辕境将鱼肉扔进口中,虽然只是很小的一块……那不是他最不喜欢的东西?连萧潇想方设法除去鱼腥挑没鱼刺煮的跟泥一样烂再掺进别的东西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食材后轩辕境都能远远闻出里面掺了鱼肉……

  那么讨厌的东西,他怎么会这么就吃了?还是说,那时是骗人的?

  轩辕境喉结滑动,嘴里东西便咽了下去,面无表情。

  他左边御医却是身子发抖,虽是半百年纪此时看起来却如风中残烛一样,抖个不停。

  轩辕放下筷子,道:“不喜欢,还是不喜欢,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然后自然的笑了笑与平日无半分不同,推开椅子离席,动作却有些僵硬。

  其他人均松了一口气,也不明白为何轩辕境明明一直浅浅的笑着却会让人有些畏惧感。

  赵清竹看着那个抖啊抖的离开的那个御医,心中微恙。

  轩辕境回房后扯下外衣,果然看到里衣上也印上了淡淡的血痕,心道是刚刚拉椅子的动作幅度过大,又撕开了一小块伤口。

  那个太医静悄悄的走近后便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不怪你,先给我换药。”说罢躺在床上,头脑发昏,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太医的老手颤颤巍巍的将轩辕境里衣抖开,里边果然殷红一片,除了白色纱布上浸出的血色,还有身上一碰便会肿起一片的皮肤过敏症状。

  老头擦了擦汗,心里叫苦。

  青帝对鱼等水鲜类皆极度过敏,稍一食用身上便会红肿,这是宫中人都知道的事,曾经一位御厨便因为一次膳食不注意加了些鱼料被斩首了。

  今天他实在是为那个漂亮的年轻人捏了一把汗啊……

  三十二、变化

  轩辕境感觉这一觉睡的极不实,仿佛总是被梦魇追着,每次以为清醒后却会再见到那一幕,于是,噩梦一直持续,周而复始。

  人是白衣盛 雪,血是灿若朝霞,只是手起剑落那个身影便会从眼前慢慢消失,过程总是迟缓,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在眼前演绎着。

  一次又一次,当他那个隐忍了数年的‘不’字终于脱口而出时,却只见那袭身影决绝的掉落悬崖,耳边仿佛还是清风般拂过的那人的声音。

  “轩辕……”

  他想要阻止眼前另一个自己做出这种傻事,想要跑过去拉住崖边那个少年,只是无论如何挪动双腿却拉不近分毫距离,心中终于涌出那种绝望的情绪。

  有的人,在做了悔恨之事时,最初会毫无感觉,然而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明白这个所谓的现实是真真正正的发生了,才会明白自己失去的到底为何。

  轩辕看着一遍遍重复不断的赵清竹坠崖的情景,心中痛感越来越胜,揪的他无法呼吸。

  赵清竹坐在矮几旁,单手支着额头,看那个被梦魇住的人。

  是什么梦能让平日洒脱不羁的轩辕境露出那么痛苦的表情?

  视线下移,瞧见轩辕双手捂着心脏处,连着受伤未愈的左肩又可见隐约的血迹。胸口处便是被那人自己抓出来一道道的红痕,过敏症状看起来触目惊心。

  赵清竹伸出手想要将那人左手放回去,以防伤口反复开裂难以愈合。然而刚碰触到那只仿佛热源般的手便被突然抓住。

  他以为轩辕境是故意的,便挣扎了几下,未料到那人梦依旧未醒,只是攥着他的手不放。不想让对方伤势加重,他又慢慢静了下来。

  “指望着你做噩梦也可以梦到我的自己,真是傻的无药可救了……你该不会以为我这只手是你那龙椅上的龙头吧?”清竹笑了笑,随后左手覆上轩辕境的左眼,轻轻在紧闭的眼睑上点了点,然后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狂躁的轩辕境感觉额上被一阵舒服的凉意拂过,整个人顿时便清爽下来。

  白色身影早已跃入崖下,只余空空的山风……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情在的时候放弃了,后悔时,还可以挽回吗?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赵清竹趁着轩辕境不将自己认做‘龙头’的时候,回房歇了歇,顺便将几日不见人影的萧潇给引了回来。

  当萧潇再次看到赵清竹一丝 不挂的上半身时没有第一次反应那么剧烈,只是愣了愣神,说道:“别着凉。”

  ……

  “萧潇,你来看看我的毒是否无药可解。”

  “我不看!”

  “之前是你亲口答应我的,你怎么出尔反尔?”清竹皱眉。

  “出尔反尔的是你赵清竹!”

  “萧殿座!”赵清竹摔了衣服站靠站在床边,瞬间将萧潇正欲发作的怒火扑的干干净净。“……算了,我知道了,既然你不愿为我看,想必我是命不久矣。”

  萧潇闻言,眼眶泛红,两步跨做一步便将赵清竹推倒在床,跨坐在他身上,一手抓着清竹双腕便扣在对方头上,另一手拍在他心脏处。

  一根泛着墨绿色泽的细针便应声震了出来。

  萧潇随手将仿佛早已准备好的银针丝毫不差的又刺了进去,随后用锦帕包着那只取出来的针二话不说摔门走了。

  萧潇这一连串动作太突然,赵清竹痛的蜷缩在床上,半晌才找回知觉。

  病来如山倒,轩辕境经年也未生过病,这一剑将他这几年的大病小灾全部引了出来,当然,不乏期间那次清竹小小的‘恶作剧’令其病情加重,整个人昏昏沉沉了两日才清醒过来。

  病去如抽丝。

  伟大的青帝大人经历一场大病后,整个人看起来清减了不少,气质也有些微不可查的转变,凌厉减三分,多了两分平易近人更与一分悠然平淡。

  转眼苏醉离开已有二十日,一月期限将至,轩辕境第一次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的暗卫,只怕回来的消息是自己不愿听到的。

  萧潇再回来时,已不再向他行跪礼,直直坐在他面前,两人彻谈一宿,谁也不知两人到底谈了些什么,只是再看时两人均有些精神不济,眼眶周围也泛着淡淡的青黑色。

  赵清竹清早负手立在在院内,望着天空凝神静听了许久,掏出那只银笛,无声无息的吹走起来。

  不远处传来几声惊恐的叫声与重物落了地的动静,随后是悉悉索索物体在从林中行进的声音,之后归于平静。

  将银笛取下,他揉了揉眉心。

  轮回宫的人比他想象中的要多,要难对付。不能白白牺牲了他养的‘小动物’。

  笛子刚收回袖口,便见不远处一蓝一黄两色闯进视野,正是秉烛夜谈后的轩辕境和萧潇。

  三人站在那棵枝繁叶茂的绿树下。

  阳光很好。

  树影斑驳。

  赵清竹看到萧潇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答案,道:“你不能解?”

  “恩。”

  “没关系”清竹走过去,拍了拍萧潇的肩,仿佛中了绝毒的不是自己而是眼前这个无比失落的人。“生老病死,旦夕祸福,世事无常,我只不过是提前遇到罢了。”他见萧潇还是一副沮丧样子,便笑了笑道:“怎么?偏要我对你说节哀顺便?”

  “清竹!”轩辕境也走进了些,拉着赵清竹,道:“别忘了,我说过,你想死也要我同意。”话语不似从前那般强硬,咬牙切齿的神态让人发笑,只是眼神透出的坚定依旧另人不能质疑。

  “那我偏不呢?”清竹反问。

  轩辕即便权倾天下,他又有何超凡的法力能让人死而复生?又有何能力能让行将就木之人踏出这口棺材?他不过只是一个,同样会犯错会忏悔的凡人罢了。

  “轩辕,你是青帝,不是天帝。以后……好自为之。”

  赵清竹也不知他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安慰萧潇就算了,怎么连带着轩辕也给安慰了?

  果然,嘴上虽是幸灾乐祸,心却狠不下来。

  轩辕境手上加了力道,眯起眼睛问道:“你要去哪?”

  赵清竹这种语气让他心慌,总觉得一旦松了手,这人便会溜走。

  清竹眼角扫了一眼那只掐的自己有些疼的手,道:“我能去哪?”

  轩辕松开手,道:“哪也不许去。”

  “好。”清竹揉了揉自己胳膊。

  “恩?我不在,你们三人居然在这里上演生离死别?”段离非自从进了院子眼便不离开轩辕境以及他拽着清竹的那只手,仿佛眼刀过去便要将那只手砍掉一般。

  此时见两人虽是分了开,表情依旧不善。

  “我要给清竹看看,您二位是不是该干嘛干嘛?”

  轩辕境对段离非的话毫不介意,只是旁若无人的看着赵清竹,仿佛要透过那双眼睛看清一些东西。

  赵清竹任他看了一会,随后转身回房。

  “我相信……”轩辕低声道。

  清竹脚步顿了顿,之后便慢慢踏回了房间。

  轩辕境……

  在应相信的时候,背叛的狠绝;在应怀疑的时候,却信任的笃定。

  段离非跟赵清竹回了房间后,回身便将房门闭紧,待门前二人离去后,转过身道:“清竹,跟我走。”

推书 20234-11-25 :逆爱无欢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