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无痕（上）————漓江晨雨

　　无痕俯身将地上已晕厥过去的人影捞在手中，提身一晃，便闪出身后疾袭而来的寒气。街道上地面的石砖被刃光劈飞了一大片！

　　来人见无痕竟如此轻易地避过自己的力道，气急败坏地挥刀再度攻势过来。此时，剩余三人同时亮出自家兵刃，纷纷跃身联攻围来。

　　无痕将手上的躯体以内力推至一旁，闪身跃入战圈。凌空一记‘蛟龙出海’，剑气毕现。一道寒芒划过，便见为首挥刀的大汉躲闪不及，剑气自他身体中穿过的同时，人已被劈成了两半！这还未到一壶茶的功夫竟连损两命，令剩余三人震惊万分。看来，他们是遇上劲敌了！前车之鉴，这三人此刻是万分谨慎。他们将适才二人丧命归咎于轻敌，于是，三人都将自家手上的招法尽数倾泻而出。霎时间，沉寂的街道中刀光剑影，拳脚声风，穿梭交织的四人一时间战得难解难分。刚至一壶茶的功夫，四人已过三十招有余。除去那手持幽灵金爪的云鬓汉，其余二人已有些气息粗喘，手上招法略慢了下来。无痕瞧这空隙，剑锋直取二人。二人顿时有感骤风剧压，章法顷刻间凌乱。

　　“咚！咚！”无痕身形凌空一扫，将二人踢出三丈之外。长剑同时连舞三式，将那金丝袍的云鬓汉锁入剑气中。

　　“唆！”剑锋一划，金丝袍云鬓汉发冠被直削而断。待他抬首时，一柄利剑已架在他的脖颈上。金丝袍云鬓汉披头散发地狼狈至极，一张脸涨得通红地不断抽搐道：“敢问阁下倒底是何方高人？为何要与我‘龙王帮’作对？”

　　“嘿嘿！”无痕冷哼两声，看着面前有如困兽般的云鬓汉，抬手以剑背在他肩上拍了拍，淡然道：“我是谁不重要，你的身手在‘青尾龙’之上，应在‘龙王帮’堂主之列。倘若我没有猜测错，你应该就是‘龙王帮’中有名的‘金爪龙’封怒封堂主吧。”

　　“你？”云鬓汉通红的脸上多了一抹铁青。他未料想到，面前这名年纪轻轻的少年竟有如此阅历！听此口吻，难不成‘青尾龙’屠镇江已与此少年交过手？他怎未听屠镇江提起过？而江湖中，似乎从未听闻有此等厉害的新起之秀。

　　“封堂主不必惊讶。”无痕缓缓地将剑抽离开。正待封怒暗松口气的刹那，无痕眸光倏地一冷，手中长剑轻挥出一式，便快如闪电般收入鞘中。

　　“你！”封怒嘶吼一声，只见他瘫倒在地，双臂紧抱住右腿膝部，血沾湿了微凉的石砖。细看之下才发觉，封怒右腿膝盖以下被齐齐地削了下来。

　　“我只是帮你个忙，你这样回‘龙王帮’会比较好向‘龙王帮’帮主交差。”无痕俊容漠然的道。心下暗付，他这样也算是替好朋友南宫怜出口气吧。转身走至一旁街边，见方才那名男子还未苏醒，便将男子扛在肩上，提身几个起落没身在夜色中。

　　扬州城的街道有恢复了沉寂，而就在方才激战的不远处，一栋楼屋的房顶上伫立着两道人影。看那笔直挺拔的身形，他们似乎已在此站了很久。估计适才一战是从头到尾尽数看在眼中。

　　“尊主，不曾想，此子身手造诣竟如此不凡！放眼江湖，在此年纪就能有此修为者，着实不多。怎从未听闻这铁星河有此骄子？”二人中稍矮的身影低沉地道。

　　“哼！这要问问铁星河了。”那抹高硕的身影冷冷地哼道。冷漠的语气如同此时正浓的秋雾，冰冷袭面！

　　第十七章

　　“少主！”翌日清晨，蓝铁河便急匆匆地跨进东厢院，直奔至无痕的寝屋外。本以为无痕还未起身，在屋外恭敬地低呼道。话刚一落音，就见屋门大开，无痕一身穿戴整齐地立在跟前。蓝铁河忙上前道：“属下听铁庆来说，少主昨夜救得一名男子回来？”

　　“嗯。”无痕将蓝铁河让进屋内，在堂中座椅上坐下，望着眼前的蓝铁河一脸神色中尽是担忧，便轻语道：“昨夜我在城中瞎转，无意间碰到此人受伤在街旁，便将他带了回来。铁河伯父，有何不妥么？”

　　“属下是担心此人来路不明，对少主不利。江湖凶险！尤为是此刻，属下不可不万分谨慎。”蓝铁河一脸神色忧虑地道。

　　“铁河伯父放心，无痕时刻不敢忘记家仇血恨！往后行事定会更加谨慎。”尽管眼前这位老总管有些过于琐碎，无痕知道，这位老总管的一片苦心。

　　“属下自知琐言繁多，望少主见谅！”蓝铁河躬身作揖道。

　　“铁河伯父言重了！铁河伯父快请坐。”无痕起身道。这位‘烟雨山庄’的大总管，为报先祖之恩，竟终身未娶！如此忠义之士，他怎能责怪？

　　“谢少主！”蓝铁河却不动身地道：“此人现在何处？可否让属下一见？”

　　“此人现在西厢房中。”无痕指了指西侧的厢房道。看来这个老管家是不亲眼见过是断不会放心的。话毕，无痕便起身在前地迈步出了正屋。

　　二人前后走至西厢房，门口的家奴见二人，忙上去鞠躬行礼道：“见过老爷、公子！”

　　这名家奴是无痕让铁庆安排在此守候照看的。昨夜无痕将那名男子救回后，发觉此人身上新伤旧伤竟有十多余处！且除外伤之外，内伤伤势更为深重。无痕未加多想，便为此人运功逼出体内淤血，还将自己从‘绝尘谷’中随身携带的疗伤丹药喂其服下。

　　“屋内病人情况如何？”无痕向一旁家奴询问道。

　　“回禀公子，病人服下药后，还未曾醒来，一直沉睡至此。”听罢家奴的回话，无痕额首示意家奴退下。蓝铁河则先一步地推门进了厢房。

　　无痕随后跟着进了房门，越过外室，便见蓝铁河立至床榻前，神情竟有些呆滞地满容惊诧。微张着嘴都忘了合上！

　　“铁河伯父，您是否认识此人？”走上前，无痕见蓝铁河眸光中竟然闪烁着激动的水光，禁不住低声问道。

　　“认得！认得！”蓝铁河神色甚是激奋地颤声道：“此人正是老庄主生前弟子，‘烟雨六子’的五弟子，莫正洋！十八年前那一夜，我等在混乱中失散至今，生死未卜。本以为今生已无相见之时，不想今日还能在此得见，正乃上苍垂怜，助我等光复祖业！”蓝铁河动容地低呼，灼灼情义竟已是热泪盈眶。

　　无痕听完蓝铁河此番言语，也是大吃一惊。不想在机缘巧合之中，自己竟然救下祖父生前弟子！世上真有此等巧合之事？

　　无痕眸光禁不住落在床榻上，瞧床上之人年龄约在三十七、八上下。浓眉高鼻，方正的天庭饱满有力。刚毅的脸廓此时虽有些苍白，却便不减丝毫英姿勃勃的豪气。好一条刚强的硬汉！

　　无痕曾听闻蓝铁河说起过，祖父‘烟雨剑’门下有六名弟子，个个身手不凡！都是当年名噪一时的武林俊才。今日见得其中一位真容才知，所言不假！

　　“少主！您是如何救得这位莫师弟？快说于属下听听！”蓝铁河悲喜交加地急切道，眸光中涨满期待。无痕就将昨日自己在城中瞎逛之时，如何遇到‘龙王帮’的经过简要地叙说了一遍。

　　“‘龙王帮’？”蓝铁河眉头深琐地念道：“‘龙王帮’为何药追杀莫师弟？”

　　“铁河伯父，这位莫师叔虽受内伤，但还未伤及内脏，想必今日应可醒来。我们何不等莫师叔醒来时再问个究竟？”看着蓝铁河一筹莫展的苦思，无痕上前道。

　　“少主说得是，看属下都有些糊涂了。”蓝铁河缓过神，忙探手替床榻上的莫正洋号脉。半盏茶的功夫后，蓝铁河大呼‘好险’地道：“莫师弟旧伤足有数日之久，再加新伤侵体。倘若未得少主出手相助，以内力逼出体内淤血，莫师弟恐是回天乏力了！少主鸿才，真乃我等大幸啊！”

　　“铁河伯父过奖了。叔父自小便教导无痕，除强扶弱、路见不平，此乃习武之本分！只是不想如此巧合，竟然救得莫师叔！抑或是先祖在冥冥中安排的吧。”感染到蓝铁河的喜悦，无痕也觉此次是个意外的惊喜。二人逗留片刻，无痕对蓝铁河道：“铁河伯父，是否要请竹峰叔父一同过来？”

　　“是！是！瞧我这光顾着高兴，竟险些忘了分寸！属下立即去把竹峰一同召来。”蓝铁河神色匆匆地鞠过礼，带着兴奋地跨步出门了。

　　刚过晌午，床榻上的莫正洋苏醒过来。睁开眼眸见床榻前的蓝铁河及肖竹峰，神色同样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三人几乎是惊喜若狂地差点抱成一团。看着面前激动得热泪流涕的三人，无痕心中窜出一股难抑的暖意。无痕知道这是世间最难以割舍的情义！

　　三人好一通嘘长问短后，蓝铁河才将莫正洋被救前后娓娓道来。并为莫正洋引见一直在旁默未出声的无痕。

　　莫正洋一听出手搭救自己的竟然是恩师之后，‘烟雨山庄’的少主。激动得扑下床榻，不顾自身此时还拖着伤痛，硬硬地‘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粗浑的嗓音透着亢奋的轻颤道：“属下莫正洋，叩谢少主施救大恩！恳请少主应予，让属下能跟随少主左右，为光复我‘烟雨山庄’大业，赴汤蹈火，誓死以报少主及恩师之恩情！”

　　“莫师叔快快请起！”无痕忙上前扶起地上的莫正洋，道：“莫师叔乃无痕之长辈，万不可行此礼！莫师叔重伤未愈，快请歇息静养。光复大业，日后还需依托莫师叔及众长辈鼎力相助！”

　　“少主言重了，光复师门，莫正洋粉身碎骨，万死不辞！”莫正洋刚正的脸庞上刻着坚定的忠贞及视死如归的炙烈！这份正气令人震撼！

　　“无痕在此谢过莫师叔及众长亲！”望着面前豪爽率直的面孔，无痕的脑海中闪现出许多模糊的身影。没有容貌，只有一具具伟岸高大的身形和一身震人心魄的凛然正气！无痕在心中可以肯定，这些高大的身影上都刻有四个字，

　　‘烟雨山庄’！

　　这些背影都是与他血浓于水的亲人和‘烟雨山庄’共存亡的部属们！此刻，无痕终于开始有些明白和理解，为何如叔父这样一位淡薄名利恩仇、疼己如子的绝尘隐士，会那般狠心地将自己驱入风雨暗涌的江湖，放置在这血雨腥风的仇恨杀戮中。

　　同样在叔父的眼中，‘烟雨山庄’的每一个人都是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硬汉！‘烟雨山庄’每一位成员都是行侠仗义、光明磊落的义士！十八年前的那一夜，相信天地都会为之动容！‘烟雨山庄’在那一夜逝去的每一缕英灵，他们死得太悲凉！他们死得太冤屈！这样的铁汉义士是不应该如此含恨而终的！

　　第十八章

　　“莫师弟，听少主所说，你到扬州是被‘龙王帮’追杀至此？‘龙王帮’为何要追杀于你？”肖竹峰与蓝铁河将莫正洋扶至床榻上，落座后，肖竹峰便开口问道。

　　“噢？”莫正洋本已靠卧在床头，听肖竹峰这一问，惊讶地坐起身道：“少主如何得知追杀我之人是‘龙王帮’？”

　　“我也是听来人自报家门时才得知。”无痕坐在最外围，轻淡地道。

　　“哦！”莫正洋恍然地点头，身体缓缓地复靠在床头，仰首凝视着床帐。神情像是坠入悠远的回忆中，悠声道：“十八年前那一夜，我与众师兄弟力战群敌。不想‘芙蓉宫’与‘溢香山庄’的恶贼竟早在暗处布散毒气！三师兄与四师兄为护我等撤离，惨遭歹人毒手！我与六师弟及二师兄脱身后，在庄中遍寻恩师与少庄主等未果，便撤出山庄。不想刚出山庄就遭歹人追杀，混乱中，我与六师弟及二师兄不幸失散。歹人一把火将山庄烧了一天两夜！从此，我便浪迹江湖，隐姓埋名在南阳建起镖局。这十八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如何寻找到恩师与众师兄弟的下落。皇天不负有心人，数年后，我在荆州与二师兄巧遇！我邀得二师兄与我一同经营镖局，同时，一直密切探听仇敌的消息。月前听线报得知，‘齐云堡’、‘赤燕堂’及‘芙蓉宫’、‘溢香山庄’各歹首竟然相约而至，前往‘龙王帮’。我与二师兄商议后，便尾随而至。想探知歹首此次聚头的目的，却未料被‘龙王帮’帮主，‘无相龙王’察觉！厮杀中二师兄为掩我脱身，竟遭‘无相龙王’那恶贼毒手！”话语到此，莫正洋已泪雨滂沱，泣不成声。一旁的肖竹峰及蓝铁河闻言均是悲愤交织，痛泪横淌。

　　一直坐在外侧的无痕神情随着莫正洋的叙述越加阴霾，冷峻的脸庞如蒙冰霜。紧攥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愤怒，微涨血丝的黑眸绽出锐利的杀气！

　　众人默然地沉陷在悲痛中。约有一壶茶的功夫，蓝铁首先缓过情绪道：“莫师弟尽可放心，纪师兄不会白死。这般贼人欠我们‘烟雨山庄’的债，他日我等便会要他们数倍偿还！”

　　“我肖竹峰此生不讨还这笔血债，誓不罢休！”肖竹峰霍然站起身，义愤填膺地咬牙切齿道。

　　“莫师弟，你此次前去‘龙王帮’，可有探听到消息？”蓝铁河神色凝重地道。

　　“有！”莫正洋勉强压抑住悲痛，依挂有泪迹的脸正色道：“那日在池州‘龙王帮’总舵，我与二师兄探听到他们对话。得知恩师的秘籍‘玄天剑谱’竟落入‘无相龙王’万雁归的手中！且万雁归已修炼成‘玄阳剑’，二师兄就是命丧无形剑气之下！”

　　“啊？？”蓝铁河与肖竹峰闻言均惊诧地大呼出声，几乎同时地从座椅上窜了起来。二人此等异常举动，令一旁的无痕错愕地心下暗付，何事能令这二位老江湖如此惊慌失措？

　　“莫师弟，你没有听错？”肖竹峰满脸难以置信地追问道。

　　“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哪能有假？”莫正洋一脸斩钉截铁地道。他是宁愿自己听错看错，可这是以鲜血换来的啊！

　　“万雁归何以能得到‘玄天剑谱’？万雁归如何得到‘玄天剑谱’？”蓝铁河神色震惊地径自低喃着，脸色中透着难看的铁青。

　　“铁河兄！”肖竹峰留意到蓝铁河的异常，上前轻推了他一把。蓝铁河自沉凝中回过神，依旧难以置信地道：“这不可能！‘玄天剑谱’即便是少庄主与二公子也未曾习练过。万雁归怎会习得‘玄阳剑’？就算得到‘玄天剑谱’，没有老庄主亲授的口诀，得此剑谱如同废纸，更遑论炼至‘无形剑气’。”

　　蓝铁河此言一出，众人皆沉默了。蓝铁河所言，肖竹峰与莫正洋均是熟知于心。此本‘玄天剑谱’乃是‘烟雨剑侠’蓝晋池先师所赠，蓝晋池本人只修炼过一半的剑法，便能叱诧江湖。因此部‘玄天剑谱’所记载的剑法精妙莫测，蓝晋池恐其戾气太重，如驾驭慎，便会走火入魔，万劫不复！因此，蓝晋池将此谱封存起来，不允许后人习炼。大公子蓝少谦自幼随‘武当三真人’中的‘苦真道长’习武当剑法，这二公子则对剑道不甚偏好，对那‘玄天剑谱’更是毫无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