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咏叹（出书版）by红河

　　「我不会再让其他人碰你。」

　　费尼克斯说：「上次的失误就算了，总之以后如果让我知道你和谁怎么样，我会把那个人变成生鱼片。至于你，我酌情处理。」

　　「……」

　　竟然用一如既往的温柔语调，说出一段这么夸张的恐吓，维吉尔开始有点佩服对方了。

　　那个「上次的失误」听起来有点古怪，不过维吉尔更在意的是……

　　「你没有搞错吧？」他按住额头，「怎么感觉像是一个小心眼的妒夫？」

　　话刚说完，他立即感到了极端的不对劲。

　　他在胡扯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

　　「妒夫？」

　　费尼克斯却没有在意，反倒愉悦似地低笑起来。

　　「这样说其实也不错。我给了你无尽的生命，以及一只所向披靡的队伍，这可以算是给你的聘礼啰？你看我是那么努力，又有诚意。」

　　喂喂，那明明叫做阴险才对吧？郁卒得讲不出话的维吉尔腹诽着，况且你所做的，也就是坐等人都死光了，我陷入绝境了，再挑准时机伸出那所谓的援手而已。

　　卑鄙……

　　「此外，你属于我，也就属于这片海，这儿就是你跟我的新房，不是吗？」说完，费尼克斯的笑声放得更响亮了，叫人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如果这是玩笑，那可不怎么好笑。至少维吉尔是半点都笑不出来。

　　事情的走势，对方的想法，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全都让他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只不过，人类结婚是为了繁衍生子。」

　　费尼克斯接着说：「可惜你跟我是不可能……嗯？唔，或者我可以把你的身体改造一下……」

　　「想都不要想！」维吉尔快要抓狂了。

　　这是什么状况？怎么越扯越离谱！这是两个男人之间该有的对话吗？然而话题，却是他先挑起来的……噢！真是活见鬼。

　　更见鬼的是，费尼克斯居然曲解了他的意思，问他：「你不喜欢小孩？」

　　「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维吉尔一口气堵在胸口里，吼声越到后来越微弱。

　　他快被打败了，被这不可理喻的「交流」内容。

　　「那么我呢？」

　　费尼克斯突然问了这样一句，别过脸去盯住了维吉尔的眼睛，目光明亮透澈，海蓝色的眼珠像星星又像宝石，镶嵌在那双弧度优美的眼眶之内。

　　「喜欢我吗？」他问。

　　「什……么？」维吉尔确实被问住了。

　　喜欢？喜欢……是的，他的确喜欢费尼克斯，这毫无疑问。就像这团队里的每一个人，他都喜欢都中意，否则他根本就不会要他们，不会跟他们一起乘风破浪，出生入死。

　　然而那和费尼克斯所指的「喜欢」似乎不完全是同一概念……

　　看着维吉尔的踌躇不定，费尼克斯并没有露出失望或是生气的神情，他捧起维吉尔的脸颊，有如施咒般低柔异常地说：「不准不喜欢。」凑过去，封住了那双因为错愕而微微张开的嘴唇。

　　接吻……维吉尔的瞳孔越缩越紧，第一次与费尼克斯，也是第一次与一个男人……

　　男女之间的差异果然很大。

　　他以往接触过的女人，在接吻的时候，舌头要么乖乖等待，要么欲拒还迎，再要么就主动挑逗。

　　但是男人不一样，凌厉地追捕，厮杀般的纠缠，仿佛把口腔当作了战场，不知将谁胜谁负。

　　好像有什么东西，乱套了……

　　第六章

　　两天后的清晨。

　　费尼克斯在床上睁开眼睛，看见维吉尔放在床头柜上的鞭子，就拿过来把玩。吊在鞭子上的小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摸了摸上面的嵌扣，正要将其弹开，腿上忽然增加了一份重量。

　　是维吉尔，在睡梦里翻了个身，脚一抬就把对方压住了。

　　他自己当然是无意的，可费尼克斯的注意力还是被他给勾过去了，抛弃了之前的主张。

　　「维吉尔？」

　　「呼……」睡得真香。

　　「维吉尔！」

　　「唔……」连眼睛都没睁，看来梦还没醒。

　　费尼克斯转了几圈手里的鞭子，脸上浮现出迷倒众生的微笑。他将手放回被窝，环过维吉尔的腰肢，用鞭子的圆形握柄，摩擦着维吉尔因为姿势缘故而缺少防备的后庭。

　　被褥底下，维吉尔是一丝不挂的，当然费尼克斯同样也是，所以要做什么就很方便了。

　　异样的触感终于唤起了维吉尔的意识，他不知道是舒服还是难受地呻吟几声，蓦地张开双眼。

　　「费尼克斯？」极度沙哑的嗓音，还残留着梦境的痕迹，不过目光倒是非常清醒，眼睛也瞪得够大。

　　「你干什么？」他抓住那只在做坏事的手，警惕地往后挪了挪。

　　「早安，我的维吉尔。」费尼克斯笑眯眯的，温柔的表情好似天使一样。不过维吉尔很清楚，天使与魔鬼，只有一个背转身的距离。

　　他悻悻地咕哝着：「如果你能把手拿回去，我想我会感觉更好。」

　　费尼克斯就像没有听见，「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说着危险的话语，他笑得更温柔了。

　　有时候维吉尔真是很疑惑，老天创造这家伙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理应冷酷无情的魔物居然这么爱笑，笑起来还这么好看；即便在夜晚，那张骗死人不偿命的面容上，仿佛也能绽开灿烂阳光。

　　这样的人不去卖笑，当什么海魔啊？

　　「不做。」维吉尔斩钉截铁。

　　他捏住费尼克斯的手腕，试图把鞭子从费尼克斯手里抽出来，后者却手腕一转，整条胳膊都收了回来。然后倾身过去压住维吉尔，吻了下去。

　　好一会儿之后才分开，费尼克斯看着维吉尔明显局促起来的脸色，唇边的笑容不禁越扩越大，恶作剧地埋头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

　　从没试过在一个人身上找到这么多的乐趣。

　　脾气像炸药一样火爆的维吉尔，不发怒的时候还好，一旦发怒起来，底下的人全都成了炮灰。他行为粗鲁个性野蛮，心情不好时就满口脏话，更甚者拿鞭子抽人……在别人面前，他就是这副模样。

　　但是在面对费尼克斯的时候，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从不大吼大叫，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丢过；同样的要求，如果换成别人来提，他多半会把对方骂回去，但对费尼克斯他就会妥协。比如说刮胡子。

　　他对费尼克斯的「不平等」待遇，从一开始就存在，而最近就格外明显了。当然这多少有一部分是出于身分改变了的缘故。

　　尽管如此，费尼克斯清楚地看着他的差别对待，还是感到相当有趣。

　　直到现在，维吉尔仍然没有打从心里接受「海凤凰」这个新身分，也不能认同两个男人之间的亲密行为……这些事费尼克斯都知道，但是无所谓，时间会让一切转变。

　　现在他们拥有最多的，就是时间。

　　时间的力量有多大，看看人类活得多么忙碌就知道了。

　　不管怎么说，目前维吉尔算是接受了这一切，虽然谈不上心甘情愿，但也不是百分之百的排斥。

　　其实这样没什么不好。

　　这个人的意志、倔强、坦率，他都想好好珍惜，慢慢研琢。用无止境的时间……

　　他从对方身上翻下去，「以前没看过这个。」他高抬着手，晃了晃吊在鞭子上的玩意，「哪儿来的？」

　　「呃？」

　　维吉尔愣了一下，有点意外对方竟然就这样放过了他，当然这不是坏事，他在暗自松一口气的同时回答说：「从上次登陆的岛上带回来的。」他顿了顿，「就是你让我把人杀光的那个岛。」

　　「那里吗？」

　　费尼克斯眯起眼睛，目光异常地锐利起来，与脸上沉静的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你们在那儿得到了不少战利品。」这不是问句，他说得非常肯定。

　　「多得超乎想像。」维吉尔耸耸肩，「那岛富可敌国。」

　　「那些宝石珍珠叫你们看花眼了吧。」

　　「嗯哼，起先的确有一点儿。你也看到了吗？就在储物室。」

　　「没有。」

　　「没有？那你怎么知道有那些？」

　　「就是知道。」

　　费尼克斯结束了这个话题，把鞭子放回原处，然后看着维吉尔微笑，「早上做点运动对身体有好处。」他说，吻上了对方的颈窝。

　　维吉尔的身体渐渐僵硬，垂下了眼帘什么都没有说。

　　心里还是有些抵触，与伦理无关，他只是免不了对被同性占有的自己感到鄙夷和厌恶；但是这件事本身他却并不厌恶，撇开事后的心情不谈，甚至可以说，他是享受着这个过程的——他无法逃开那巅峰般的极致快感。

　　男人是身体的动物，而费尼克斯已经对他的身体了若指掌……

　　笃笃笃。

　　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头儿，我们遇上了一点情况！你出来看看吧。」

　　运动没能做成，维吉尔不好说这是幸运还是不幸，总之他走出房间的时候，脸色和精神都不是太佳。

　　当他来到甲板，看到手下所说的「情况」时，状态就更加恶劣了。

　　一艘陌生的船赖在他们的船旁边，船上有人在招手求助。

　　维吉尔对这种麻烦事最没有耐性，也没兴趣追打落水狗，准备叫手下把对方轰走了事。

　　就在他开口之前，突然听见那船上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定睛仔细找了找，才发现那里居然站着一个认识的人，而他跟那家伙还有过一点交情——很早以前干过一架，为了一件他已经记不起来的破事。

　　既然算是旧识，维吉尔也就勉为其难地理睬了，把瓦布拉接到这边的船上，看看他这是搞什么狗屁状况。

　　比维吉尔还要壮上一圈的瓦布拉气色却差得可怕，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的海盗团碰上了挫折——他也是个恶名昭彰的海盗头子。

　　他们在登陆的地方遭遇了顽强的抵抗，输得一败涂地，被赶回了海上，却又遇上一场几乎灭顶的暴风雨，船员损失了大半不说，还迷失了航向，简直成了一群在海上飘零的游魂。

　　而现在船上幸存的人，都饿了三天两夜的肚子，难怪一个个看上去病恹恹的。

　　维吉尔让手下找来一些食物和水，反正充足得很。等瓦布拉吃得差不多了，才接着问他们登的是哪块陆地这么厉害，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在海盗当中，瓦布拉也算是屈指可数的狠角色了，这次居然吃了这么大的瘪，维吉尔很难不好奇。

　　「这我也说不清楚，方向已经乱了。」

　　瓦布拉苦笑着说，把水当浇愁的酒似地仰头猛灌了几口，「反正，如果以斯堪的纳维亚作为中心，那大概就在它的西南方向吧。」

　　维吉尔静下来沉思。

　　斯堪的纳维亚是他们的家乡，他们就是从那儿启航。如果说是在斯堪的纳维亚的西南方向，那么只要结合之前航行的路线推算一下，应该很容易就可以找到目标。

　　「听说那儿有一尊纯金制的女神像，上面镶满宝石，价值连城。」瓦布拉说：「我就是冲着它去的，没想到那儿的防卫队不是一般厉害，我们好不容易突破了海岸防线，可里面居然还有第二道防线，他们还设了陷阱，我操……那只是个大一点儿的岛，又不是什么国家之类的呀！真他妈的……」

　　维吉尔听着他连番的抱怨，脸上没有表情，心思却跑到远远的地方去了。

　　忽然听见一声夸张的抽气声，「我的老天！」瓦布拉双眼滚圆地瞪着维吉尔身后，「那是谁？是谁？」

　　维吉尔因为他反常的失态而皱起了眉，回过头看去，表情却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原来瓦布拉所指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个无论谁第一眼看到都难免失态的费尼克斯。他站在甲板的另一头，正在跟几个船员交谈着。

　　大概也是刚从房间里出来吧，维吉尔想，爱美的心每个人都会有，而瓦布拉就是出了名以得到每一样美丽的东西为目标，他会为之用尽一切手段，无论是残忍的卑鄙的恶毒的。

　　要不是现下处境糟糕，瓦布拉毫无疑问会对费尼克斯做些什么。虽然那只是找死，但他本人并不了解，费尼克斯有多么危险。

　　「是我们的航海士。」

　　维吉尔看向了瓦布拉。说不上为什么，后者脸上掩饰不住的贪婪和占有欲让维吉尔感到刺眼极了，一瞬间几乎产生了把这家伙丢进海里喂鲨鱼的冲动。

　　「航海士？哦，航海士……」瓦布拉显得心不在焉，他的魂大概已经被吸走大半了。

　　真亏他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这些，维吉尔瞪着他，肚子里开始酝酿着赶人了。

　　食物也吃了，修理船的工具也借了，没必要再让一个看不顺眼的家伙继续留在船上。

　　维吉尔撇撇嘴角，刚要说话，瓦布拉突然开口，「我说……维吉尔，你看，这次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维吉尔表情深邃地挑起眉梢。作为一个海盗，瓦布拉太客气了，客气得让人起疑。

　　「但是你也知道，我们迷失了航向，又是有上顿没下顿的，如果再不找一块地方登陆包准活不成……」

　　瓦布拉一改平日里的跋扈，几句话说得可怜兮兮，眼睛里却燃着炽烈的火焰，那是对某种事物志在必得的欲望的火焰。

　　「所以你看，你能不能暂时把你的航海士借给我？不借太久，只要麻烦他帮我们回到斯堪的纳维亚就行了，然后我会好好照顾他，等你回去之后就把他还给你，怎么样？」

　　维吉尔没有回话，他真是愣住了。

　　他没想到瓦布拉都自身难保了竟然还敢向他要人。这就是所谓的色胆包天吗？

　　「你认为呢？维吉尔。」

　　瓦布拉还在追讨，他一门心思都系在美人身上了，压根没注意到面前的人那仿佛冻结了的冰冷眼神，「怎么说咱们也是老朋友了，这次你就索性帮人帮到底吧，好吗？」

　　维吉尔只想叫他立即去死，或者直接给他一拳让他闭嘴。

　　这种事根本没什么可谈的，没有哪个船长会把航海士借给别人，何况费尼克斯也不可能肯跟瓦布拉走……应该不会肯吧？

　　有些鬼使神差地，维吉尔扬声喊费尼克斯过来，把瓦布拉的请求告诉了他，并假惺惺地问他意下如何。

　　之后维吉尔就紧紧盯住了他的嘴巴，等着看那儿会吐出什么样的答复，心里七上八下。

　　其实他刚才完全可以直接拒绝瓦布拉，因为他有充足理由，而且他想费尼克斯多半也会这么做。但他就是想让本人自己来说。

　　这种行为其实有点幼稚，他自己也这么觉得，可是……天知道他想证明什么。

　　「喔，想要我做你们的领航吗？」费尼克斯说，脸上挂着接近面具化的微笑，丝毫看不出内心的喜恶。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不喜欢这个男人，但也不讨厌，反正如果对方不出声，他会把对方当作透明。

　　「可我向来只跟一条船，不会跳过来跳过去。」他淡淡地说：「所以要我到你的船上，倒不是不可以，前提是这条船不在了。」

　　瓦布拉顿时愣了：「你的意思是……」

　　费尼克斯还是笑，一成不变：「如果你能消灭维吉尔的船队，让这条船沉入海底，船长先生，到时我想不去你的船上也不行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