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你这可是在记恨着皇上的那二十鞭?”
阮二摸了摸坐下汗血宝马的马鬃,“老三,哥哥记恨的可不是皇上。哥哥记恨的是惹恼皇上的那个。”
阮三闻言接着问道,“那北郡之事皇上现在还有什么指示?”
“凤平英此人真是阴魂不散,北齐用了三年也没能剿了他,他一方面挡着北齐一方面还能腾出手来给我们添乱,也算是个人物。不过这二十策龙鞭......”他握紧了马鬃,神情转冷,“北郡三城我会亲手夺回,再将此人碎尸万段!”
阮三听闻猛地勒住了缰绳,“皇上让你去北郡?”不待阮二回答接着又问了一遍,“竟然让你亲自去?”
阮二转头看着他,左手食指微微一动,“怎么,老三这么吃惊?”
“杀鸡焉用牛刀?不过是北郡三城和区区一个凤平英,何须劳动你?皇上未免小题大做了。”
“也不尽然。早点解决了凤平英,平息北郡的动乱,于皇上的大业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
“可是......”阮三脸上阴晴不定。
阮二微微一笑,“老三这样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难不成是想替哥哥去吗?”
正自这时,远处天空突然哧的一声放出一道蓝烟,鼓声大作。阮二听闻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又侧首看了一下身边的阮三,“老三,那是鸣金,围猎结束,我们应该收队了。呵。就不知道这次的花红会是谁家的美人?”
阮三闻言一笑,“老二转了心性,这次不要美酒要美人?”
阮二哈哈大笑,“老三呀老三,其实哥哥我既爱美酒也爱美人,只不过老三看上的人哥哥从来不会抢,通通送你罢了!”
阮三眯了眯眼睛,眸中似乎有一道亮光一闪而过。然后,他对着阮二扯开了嘴角,像幼时一样笑的欢快无比,“哥哥对我真好。”
阮二的眼神似乎柔了一点,“哥哥希望你能开心点。”
阮三好笑的看着他,“老二你何时变得这么扭扭捏捏,想我阮三何时不开心过?这世上只有我阮三让别人难过,何人敢让我阮三不爽?”
阮三手段毒辣,除了宣昭帝燕京再无人敢管,这世上的人除了宣昭帝和阮老二倒真是没人敢得罪阮三。
阮二似乎也自觉失言,哑口笑笑,“老三说的对,是哥哥多虑了。”他说完又抬头看了下天色,正色道,“冬日气寒,皇上不能久等,我们还是走吧。”
6
阮二阮三他们回的还是有些晚了,宣昭帝已经先行回宫,只留下两个太监候在这里,眼见他们回来立刻迎了出来,恭恭敬敬的唤了声,“二王爷,三王爷。”
阮二褪了披风,和阮三一起走进行宫。这行宫是宣昭帝专为围猎而建,奢华无比。最高处是一个高约五十米宽五米的露台。站在上面,雪原风光一览无遗。
行宫内,阮二与阮三分别坐于主位下的两侧桌案。由于宣昭帝已走,主位空置。侍女们流水般一个接一个的奉上美酒佳酿,顿时满室生香。虽然宣昭帝不在,但大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阮氏兄弟仍在。所以歌舞依然,繁华照旧,歌功颂德的声音丝毫未停。
那群花宴也已接近尾声。今年的花红仍是个女子,长得也算美艳。灯红酒绿,美女如云,而阮三却有些意兴阑珊。
阮二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怎么?看来这今年的花红入不了老三的眼啊。”这样说着,一把搂过那花红,上下揉捏了一番,“原来是我们的老三眼界太高。哥哥我看还真是个美人。”
那花红听闻俯在阮二的怀中吃吃一笑,媚声酥骨,嫩白的小手摸上了男人的胸膛,“王爷取消了。贱妾陋颜,怎能入得了两位王爷的眼。两位王爷气宇轩昂,仪表非凡,贱妾看着只觉得惶恐不安,真是自惭形秽啊。”
阮二左手搂住那花红的纤纤楚腰,右手掐住她前胸的两股丰盈,“老三你听听,真真一个美人,真真一张巧嘴。”
阮三左手持着酒杯,淡淡的看了一眼那花红,右手四指轻敲桌面,“庸脂俗粉,称不上美人,如何上得了台面?”
那美人瞬间花容惨淡。阮三性情乖张暴虐,如此说话,已经是动了杀意。
阮二哈哈一笑,随手推开了那美人,“老三你真是不解风情。”
那美人被他随手一推,竟翻了桌案,跌到了地上。那美人自知不妙,赶忙爬起,一动不动的以头触地跪伏在地上,再也不敢抬头。
阮三啪的一声,重重放下了酒杯,立时杯碎酒洒。一室歌舞顿停,满殿寂静无声。阮三阴着脸,拂袖道,“一无是处。”
话语刚落,那美人像是脱了浑身的力气,瘫软在那里。从室外瞬间进来两个人自然的把她架走。那美人不依,奋力向前爬行了两步,哭得揪心,“王爷饶命!”阮三寒着脸。无人搭腔,终究还是被人拖走。
于是,歌舞又现,景致依然。
阮二耸耸肩,又随意捞进一个美人。美人在怀,他却重重一叹,“老三呀老三,真不知你何时才懂得怜香惜玉?”
阮三眯起了眼。他的五官深刻,睫毛很长,双眼一眯,眼睫投下一道阴影更显得他的脸阴沉了几分。他接过身边侍女重新为他沏满的酒杯。然后举杯遥敬了一下对面阮二,随即一仰而尽。
“你何时去?”他放下酒杯。
“什么?”阮二没有听清。
“北郡。你何时去?”阮三重复了一遍。
“自然是越快越好,如今我伤势已经大好。最快今晚,最迟明晨。”
“为何赶得如此之紧?”
“兵贵神速。”
阮二举杯回敬了他一下,也是一仰而尽,抹嘴笑了笑,“再说,闲着也是无聊。”
阮三沉默不语,阴着脸喝下一口烈酒。脸色越喝越白。
“你走了,凤清磐那些个凤氏岂不更要怕我?”阮三自饮自酌,一口一杯,喝得有些吓人。
“随你闹吧。哥哥心里,一百个凤氏也抵不过一个老三。”
“嘿,你和皇上都是这般待我,莫不是因为我失了拇指?”阮三扬了杨残缺的右手,讽刺的说道,“若不是你与皇上,我与凤氏那些个亡国奴隶又有何区别?”
“老三!”阮二的声音染了薄怒。
阮三又自行斟满了酒,他右手虽有残缺,但倒酒还算麻利,又是一饮而尽,如喝水一般,“老二走好,老三在这里预祝你旗开得胜,荡平北郡。为我大晋再添一份辉煌,为我天王大业铲除逆贼,一扫后顾之忧!”
阮二没有说什么,倒了杯酒也是一口喝干。
阮三回府时已是月上柳梢头。他醉了,喝的烂醉如泥。他是极少喝酒的,更极少醉,更别提是如此大醉。阮二实在不放心,找了两个心腹半扶半托的弄上轿子,一路护送到底。
那轿子抬的很稳,夜风很凉,一路上到是吹走了不少酒气。到府时,阮三已经酒醒了大半。夜深人静,王府里仍然灯火通明,阮三步幅有些不稳,周围围了一群下人和红粉,却无人敢扶。
一名姬妾,自觉平日得宠,于是大着胆子上前,风情柔媚笑道,“王爷怎么喝醉了,夜凉风大,贱妾扶您回房歇息。”说着便要扶他。
谁知她的手指才刚刚触到阮三的衣袖就被一掌挥开,阮三在瞬间爆发了,他在咆哮,声音震耳欲聋,“滚开!本王还不至于弱的需要人扶!”
阮三是冷毒的,何时见过他如此大声咆哮?那女子连退三步,吓的顿时噤声,面容惨败。环顾四下,再也无人敢上前一步。
阮三看着那些众人,嗤笑一声。跌跌撞撞的,沿着曲曲折折的回廊摸索着向前走。他走得不稳却很快。他走向的地方是王府里唯一没有光亮之地。无人搀扶,更是无人敢栏。阮三笑了,放声大笑,边走边笑,看上去无比开心。
他记得穿过前面的花园,左边第三个房间。那里住着一个孩子,花一般的美丽,山一般风骨,容颜更是精致绝伦。
而他脆弱的仿佛一捏就碎。
夜掩盖住了罪恶,云遮住了月亮,仿佛不忍再看。
阮三的眼里好象燃起了一束火苗,越烧越旺,黑夜中他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7
宣昭帝薄情,后宫妃嫔无数。
似乎几年前也曾宠过凤氏的一个公主。女人嘛,得了宠,再失了宠,很平常。
那公主是亡国的公主。
失了宠的亡国公主过的会怎么样?
自然是凄惨的。
对此,宣昭帝却不甚了解。他也不愿浪费时间去了解。
他的心很大,大到了容下了整个神州。眼很高,高到再也看不到别人。
他是晋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帝王。
十七岁登基。
他也是晋国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帝王。
只用了十年就消灭了周边的五个国家。晋军征伐四方,无人能敌。
他更是晋国有史以来最名不正言不顺的帝王。
他,踩着哥哥的头骨登上了王位。
今天的围猎,没等阮二阮三他们结束,他就先行离去了。说不出为什么,只是忽然失了兴致,觉得厌倦。他皱了皱眉头,他还年轻,只有二十九岁。为何会觉得如此疲倦?
他回了宫,然后随便幸了一个女人。女人嘛,他的后宫里多的是,脱了衣服也都差不多。根本没留意她的样子,随手就抓了一个。可是当他在那具雪白的肉体上驰骋的时候,还是找不到丝毫的快感。他有些懊恼,为什么总也提不起兴致?难不成他也要像阮三他们一样找个男人试试看?
他一边做着,一边胡思乱想。听说凤氏的那个惠帝风骚入骨,尝过他的人都是意犹未尽。那个男人叫什么来着,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封号是还是他封的,庸碌侯。
他拉开了身下女子的左腿一边冲刺,一边继续想着。那个男人长的什么样子他也不记得了。只记得皮肤好像很白。男人的滋味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他叹息一声,只觉得无趣,便草草了事。
刚背过身整理衣衫,只听背后的那女人开口问道,“是臣妾没能让皇上尽性吗?”声音却不见惶恐。
细细算来也不全是,所以他摇头。
“那皇上为何叹息?”那女人又问,竟然丝毫不惧。
他听的不由皱眉,好大的胆子。
“莫非是皇上对女子失了兴致,想试试男子的情趣吗?”那女子淡淡地说道,却一语中第。
他不由讶异,终于正眼看向那女人。这一看,只觉得那女子风韵很美,细看之下,眼角有一粒泪痣很是独特。似乎有些眼熟,却又有些模糊,记忆似乎隔着面纱,雾里看花。
那女子披衣坐起,在龙床上跪行了两步来到他的身后,伸出两只白嫩的葇盈轻轻按摩着他的肩膀,确是一个知情识趣的女人。
“皇上,您忘了臣妾吗?我是瑶儿啊。”
瑶儿?
他又重新打量了一番那个女人,有些印象了。这女人姓凤吧。他记得了,燕宁城破的时候,他是第一个进城的,本是为了欣赏一下自己打下的山河,却瞧见了她城头一舞,舞姿很美。
亡国的公主,凄美的舞,一时升起了兴致。他宠了近三个月,满长的一段时间。不过隔的久了,他的女人又太多,就记不太清楚了。
现在他看着那女人,朦胧的记得一点,于是淡淡的点了一个头。
那女人一边揉捏着他的肩膀,一边蛊惑的说道,“皇上,这男人的滋味也有学问。也分优劣。”
女人的手很巧,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闭上眼,示意那女人继续。
室内很静,香炉的散发出的香味合着那女人柔软的嗓音和谐的响着,有一种别样的香腻。
“皇上猎艳无数,那寻常的姿色岂不是污了圣眼?”
“相貌俊美的男子滋味当然美妙。”
“但成人的男子又失了青涩与甜美。”
“这最上等最美妙的男子滋味就是还未长大的少年。”
“当然,这少年的容貌应该是秀美绝伦,不辨雌雄。巧妙的融合了少男和少女的优点。”
“所以,贱妾以为只有绝世倾城的少年才能配得上皇上。”
绝世倾城的少年?
年轻的帝王仍然闭着双眼,好像陷入了沉思,又好像根本没有在听她的话。
屋中,香味渐浓。
这大晋谁家的少年称得上绝世倾城?
那女人把嘴唇俯在了宣昭帝的耳边,她的朱唇红艳,轻轻的开启,黑暗中一闭一合,诱惑人心。
“皇上,臣妾惭愧,容颜衰败,芳华已逝。但我凤氏的男子却是极出色的。”
那女人如花娇艳,如何算的上陋颜?如何算得上芳华已逝?
只听那女子又道,“皇上,当年伪主称帝,蒙陛下教诲,率军征伐。陛下仁厚,只是对我凤氏小惩大诫,凤氏感恩戴德,臣妾更是铭感五内。本愿以身侍君,岂料臣妾容垢,入不了圣眼。陛下容禀,臣妾还有两个侄子、您见过其中之一,就是庸碌侯。而另一个,他长得如花俊美,如山风韵,今年刚满十三岁,生得白齿红唇,雪肤玉肌,乃是翩翩少年。臣妾不敢欺君,那孩子确实称得上绝世倾城。”
说完,那女子跪起身,在床上叩了一个首,她的神色被双手挡住不得见,声音轻却沉稳,吐字清晰。
“皇上,您收了他吧。”
一时寂静。时间像是停止了。然后,过了良久,又好像只有一晃功夫。沉默着的宣昭帝终于开了金口,“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女子又重重扣了一下首,抬起头,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的发光,红唇轻启,字字铿锵有力。
“臣妾知道。”
“皇上,您收了他吧。”
“他是这世间难寻的美少年。”
“能侍奉皇上是他的荣幸。”
“他必定会感恩戴德,尽心尽力。”
“是吗?”宣昭帝轻轻的问。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似乎喃喃自语的说道,“如是这般,确实不错。”
那女子听闻浑身一颤,如释重负一般。已经是重汗盈盈,衣襟透湿。
8
夜其实并不是很长。
一天十二个时辰,属于黑夜的最多只有四五个时辰。但是罪恶一般都是在黑夜中诞生,因为黑夜最能掩饰住人类原本的兽性。在这里,属于人的良知、道德、伦理都会因为光明的流逝而丧失。黑夜让人无助甚至是恐惧。
所以,凤清磐痛恨黑夜。
然而此时此刻,比黑夜更让凤清磐痛恨、无助、恐惧的却是来源于一个男人。
从庸侯府到三王府其实也不算太远,但凤清磐却觉得像是走过了一段极其漫长的路程,他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才能来到这里。
其实这半个月来,他已经数不清来了多少次。每一次,从开始的时候他就能知道最后的结果,但还是不断的前来。也是正是因为这样才令更他觉得无助。
他抬起头,雕栏玉砌,红墙绿瓦。眼前的这座王府是如此的奢华,不知花费了多少人的心思才建成,只为了能哄得这里的主人高兴。
王府的大门紧紧闭合,而那扇厚重的大门里面关着的是他唯一的弟弟。
凤清磐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冷气。
冬夜里,寒风冷的刺骨。他不由打了一个哆嗦。记得曾有人告诉他,这是一个暖冬?
定是弄错了吧?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睁开眼,伸出右手重重的扣了一下大门上的铜环。
一下接着一下。
咚咚咚,重重地敲门声不断响起。
他的手指很修长,十指骨节分明,肤色很白,冷风吹得更越发的白。黑暗中,仿佛是一块冰冷的白玉石。
静寂中只听见他一个人的喊叫声。
“阮三,你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