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九天————恨水的鱼

元天贶没有回头，他知道凤翔也在送行的官员中，离别的话早已说尽，与其为此执手相看泪眼，不如快马加鞭奔赴战场，用迅速的胜利来聊慰相思。

　大臣们各自散了，凤翔依然望著远去的大军。

　"走！"

　"啊！"听到元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可手腕上传来的疼痛令凤翔叫了出来。

　"好痛......"

　元龙理也不理，只拉著凤翔回宫。

揉著发红的手腕，凤翔偷偷瞄了一眼坐著喝茶的元龙，心里好委屈：不知道怎麽惹到大哥了......

元龙其实也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後悔，可是一想到那天清晨的景象，气就不打一处来。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我就要当皇帝了，我想要什麽都能得到......元龙一遍遍在心中重复著，是大皇兄先对不起我的......可是和元天贶相处的点点滴滴总是浮上心头......

　"啊──讨厌讨厌讨厌──"抱著头，元龙冲了出去。

　"大哥──"凤翔一惊，待他跟出门外，元龙早已不知踪影。

怎麽回事，大哥好象有些不对劲......凤翔心里惊疑不定却又不知该到哪儿找元龙。跑到元龙的朱雀宫，宫人说二皇子没有回来。想了一想，凤翔决定在朱雀宫等元龙──虽然在宫中有些日子了，可他还是对青龙、朱雀两宫以外很陌生，还是不要乱走的好。

　元龙的内心饱受著煎熬，因为他知道四贤王元淳露建议皇帝亲征的真正目的。

凤翔一直等到很晚，还是不见元龙身影。一个伶俐的小太监跟他说现在二皇子监国可能是什麽事让他耽搁在前院了，要不要派个人去找。

本来凤翔真想叫个人去找找看的，只是不惯於跟人说话的他一直没下定决心吩咐别人，那小太监一说反而让他打消了主意。

　"不毕了，我还是在这等著吧。"

元龙直到夜深了才醉醺醺地回到自己的朱雀宫，而此时的凤翔已等得睡去了，几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把他抬到了床上──後宫伺候的都知道这新科状元宝贝的很，可不能让他冻著。凤翔也是累了，竟也没醒。

元龙听得小太监汇报，便匆匆去看凤翔，他是真的没想到凤翔会等他的。那小太监不错，知道不能冻坏小翔......"好了，你做得很好，去领赏吧。"看著小太监兴高采烈地离去，元龙真有点羡慕起他了，这麽点赏赐就满足了，平凡低贱的一生也未必不是幸事......

看这榻上睡得正香的人，元龙不禁想起了以前：大皇兄早早跑到宫外逍遥，诺大的皇宫没个人陪他玩，所有人见了他只知道下跪，自己被父皇母後看著也不能出宫，只有跑到宫中最高的地方贪婪地看著宫外的花花世界......後来，就看到一直鲜有人的祭祀之地几乎天天都有一个纤细的身影......也许真的是闷坏了吧，他不自主地在脑海中勾勒起那个人，直到......

"起来，起来啦，小翔，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呜......"越想越委屈，元龙一边摇晃著熟睡的凤翔一边竟哭了起来"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只有你看书的时候我才会突然把书从你手中抢走，也只有你睡午觉的时候我才在你的脸上画画......为了能看见你我冒著被父皇禁足的危险偷溜出宫，明明打不过那个朴锡还和他打......可你为什麽不了解我的心意？大皇兄有什麽好啊，为人阴险狡诈......你醒醒啊，听见我说话没？小翔......你，你再不醒我就，我就强暴你！"

元龙一边摇晃著凤翔一边如泣如诉，可是凤翔就是没醒，待元龙惊觉自己说了什麽，不由呆了一呆。看著灯下精致如画的脸，一双手竟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凤翔的双肩，颤抖的伸向凤翔的衣襟......

凤舞九天（39）

生涩的吻落在白玉般细腻的胸膛......曾经以为自己是皇子，没有什麽得不到，其实这天下只有九五至尊的皇帝才能这麽说吧。大皇兄，如今......我真的是不想你再出现了......

凤翔终於看清了一直出现在自己梦中的那个火红的身影──一个，可以说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只除了那一头红的耀眼的长发，和一双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红眸。

　"我只是晚醒了几天而已！"那人的声音不再透著忧郁，取而代之的是气愤。

　凤翔看著他，目瞪口呆。

　"你是谁？"终於问出口。

　"我是谁？"那人轻笑"我就是你呀......"

"这里是哪里？"那人的答案让凤翔感到恐惧，四周一片黑暗，这只是一个梦吧......

"哪里？呵呵──"那人笑了起来，"很快你就知道了，我的‘愿望'啊，你忤逆了我，我该怎麽惩罚你呢......"

　"放我出去──"凤翔喊，可回答他只有回音，一如往常......

　很快，元龙就意识到不对劲，"太医──"他撕心裂肺的喊。

没有人知道原因，凤翔就那麽睡著，如果不是就这样一直睡了一个多月，元龙真的以为他只是睡了而已。

他还是要"监国"的，虽然并不需要他事必躬亲。所以老宰相来了，後宫闹翻了天，他必须来了。

　"二殿下，"老宰相说："听天由命。"元龙不理他。

"唉......"深深叹了口气，那个少年啊，他看见第一眼就知道他不属於这个世界的"二殿下，可以去问一问龙王......"

　元龙的眼亮了起来，太医看不出来，或许......

青龙王熬广看著跪地祷告的人，他当然知道凤翔为什麽会沈睡，朱雀夺走了他的精力，想要冲出束缚......时机未到，敖广拂开水镜，不理会元龙。

我不是可以和龙王沟通的人......元龙心里一片凄凉，小翔，你为什麽就这麽睡去......

　元天贶看著手中的战报：先锋军已与敌军交战，双方互有死伤。

　行了这麽久，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当晚，大军驻扎恒河岸边。

一个人，看著滔滔恒河水，这麽多天来，就是沿著这条河流逆流而上的。他多麽的想念小翔啊，可他在宫里怎麽样却不得而知。天子无私事，他断不可能在公文中询问的。这哺育了华王朝世世代代的河流啊，你可否把我的思念带进那坐落在你入海口处的皇宫......

　"皇上好雅兴。"一个声音响起。

　元天贶看著来人："爱卿，你让朕等的好久。"

凤舞九天（40） 　

"哎呀呀，我的好皇上，再怎麽说微臣也得先把前线安排好才敢来见您呀。"朴锡笑的和在龙之山庄时一样。

　"那真是有劳爱卿了。"元天贶也笑。

"哪里，我说陛下啊，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吧。"话音刚落也不待元天贶回答，朴锡身形急掠而去。

　"哼！"冷哼一声，元天贶毫不犹豫地纵身跟上。

　两人一前一後，心下较著劲，不知不觉地离宿营地越来越远......

　终於停了下来，彼此都欣赏的打量著对方。

"自从知道皇上身怀神功，微臣就想著有朝一日能和皇上较量一下就好了，今天可算是如愿以偿了。"朴锡微一行礼。

"咱们是彼此彼此啊，爱卿真是深知朕意，朕也是一直对爱卿身上那条叮叮当当的链子颇有兴趣，只是不知为何爱卿要拖的如此之久？"

"朴锡只是听命行事，世人皆逃不过一个情字，上头也是为情所苦，所以才耽搁了吧。不过还请皇上放心，华王朝此次兴兵一定会大胜而归，只是才登基的新帝病逝於回朝路上，不免有些遗憾......"朴锡皱著眉，说得煞有介事。

"呵呵，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朕也安排了一个和爱卿一模一样的人，打算让他‘马革裹尸还'来著......"元天贶微微笑著，也说得煞有介事。

　"和爽快人说话就是痛快......"

　"是啊......"

　......　......

"我的剑会随时出现。"收回戏谑的语气，也不再使用尊称，元天贶期待一场真正的决斗，只可惜......

　"多谢提醒，我很期待。"朴锡也严肃了起来，心里同样是一片惋惜......

　应该是惺惺相惜的朋友的......

　看著彼此，两人都不再说话，一时间万籁具寂。

　风萧萧兮水亦寒，那流淌千年看尽了世情的恒河水也仿佛在呜咽......

凤翔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困在这个黑暗中多久了，那个人没有再出现，任凭他拼命的喊，拼命的奔跑，那黑暗依然如影随行......

不过还好，有一团温暖的火焰陪著他，更庆幸的是他居然可以透过那火焰看到他想看到的一切。

他看到自己沈沈地睡著，一旁元龙茶饭不思憔悴不已，老宰相摇头叹息无可奈何，老将军张霸暴跳如雷怒发冲冠......

　"大哥，我在这里呀──"他喊，可是元龙毫无反应。

　渐渐地，凤翔明白了：他，只能看著而已......

那就看著吧......他看见元天贶日以继夜地操劳......看见朴锡闪过一只冷箭......看见......

凤翔就这麽痴痴地看著......後来，他看见元天贶和朴锡一起来到了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

突然，元天贶手中多了一柄剑，而朴锡也把他那片刻不离身的白链舞的密不透风......

"师兄──朴大哥──住手！你们住手！！"凤翔徒劳地喊，可元天贶朴锡二人依然故我。

蓦的，两人的兵器同时脱了手，两个人停了下来，凤翔终於松了一口气，可是，很快的，他发现了自己实在是不该松这口气的......

　"不要──"声音在无尽的黑暗中回荡......回荡......

元天贶和朴锡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赞赏，可是他们都知道，胜负就在这最後一招了。

　元天贶武功乃仙人所授，意走轻灵，纵身而起有如凤凰冲入云霄。

　朴锡武功则是经过实战磨练，朴实厚重，双掌生风就象下山猛虎。

　生与死，只在这一掌了......

　"小翔──"

　没有想象之中的内力相冲，看清倒下的人儿，两个人痛彻心肺的嘶吼。

"师兄......朴大哥......"吃力地把两人的手握到一起，凤翔微笑地闭上了眼睛......

凤舞九天（41）

　那是怎样的哀伤啊！无穷无尽，充斥整个天地。

　"小翔，你为什麽会突然出现......你说啊...说话啊......为什麽...为什麽......"元天贶泪如雨下，声声泣血，可怀中的人儿却再也听不见他的呼唤了。

　朴锡慢慢地、慢慢地站了起来，仰天长啸："老天爷！你把我的命拿去！拿去！！只要你把小翔还我！！！"

　恒河上，一人踏水而来，一步步接近。他从元天贶的怀中接过凤翔，转身便走。

　元天贶和朴锡双目欲裂，却动也不能动，连声音也发不出，眼看那人就要步入水中......

　"天贶，有时候蛮力是不管用的，你可知天地间还有一种力叫意志力......"

　对啊，师父曾说过，意志力......

　大吼一声，元天贶飞身扑出......

　不知过了多久，朴锡孤零零地站著，犹如屹立千年的雕像。

　我该何去何从？他在心底自问。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脑海中一个声音在说。

　朴锡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不能......我还有梦想......不止我一个人的梦想......

　当元天贶挣脱束缚，和那个人一同消失的时候，他就知道元天贶不会再回来了。莫名的肯定，却没有达成任务的喜悦，因为，他的心也一同去了，这是他的罪......

　转身，走向来时的路，小翔，你一定要在天上看著我啊，待我赎清我的罪孽我就去找你......

　元龙带著文武百官全身缟素出城十里迎接凯旋的大军。

　朴锡和元龙久久对视，一切都在不言中。

　看著威严尽显沈稳无比早已不似往日的少年，朴锡单膝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十年後，华王朝圣帝元龙统一整个大陆，麾下一员得力大将正是朴锡......

　这，都是後话。

　看著昏倒在地上的人，青龙王皱了皱眉：居然抓著本王的衣服......

　"唔......"元天贶呻吟一声，悠悠醒来："小翔......"

　"他不在这里，倒是你居然能冲破定身术随我进入水脉......若不是元氏一族是我龙族血脉，你可知现在你早已是一团血肉了！"青龙王敖广冷冷的道。

　"是你！"元天贶看清说话的人，立即一掌挥出："把小翔还我！"

　敖广躲也不躲，左手轻挥便把元天贶定在当地。

　"你的凤翔已经死了......"敖广走到元天贶面前，似在斟酌什麽。

　元天贶无法动也无法说话，只用眼睛恶狠狠地瞪著眼前的人。敖广突然捏住他的下颌，眼光在元天贶的脸上打转。

　想趁机再冲破束缚，却被眼前人窥破心思"你不用费劲了，本王不会犯同样的错......"

　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敖广手一挥，招来水镜："......就让你知道前因後果吧......"

　敖广离去了，只留下元天贶楞楞地看著水镜中的一切......

凤舞九天（42）

　凤翔躺在那里，就好象睡著了一样。

　"小翔，这个世界对你太不公平......"从水镜中知晓前因的元天贶轻抚著凤翔早已冰冷的面颊。

　"既然你已经什麽都知道了，就回去做你的皇帝吧。"一旁站著的敖广对元天贶道。

　"......天下可以没有元天贶，但元天贶不能没有凤翔......"元天贶面对著青龙王敖广依然不输一点气势："我要等，等朱雀王重生，我要求他把小翔还给我！这天下，不要也罢！到那时我要带著小翔遨游四海去，我要他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你们不能给他的，我都要给他！"

　敖广不再说话，转身离去，没有人看到他嘴角有一抹无法察觉的微笑......

　诺大的龙之山庄冷冷清清，海无烟一个人醉到在石桌上，身边一个个酒坛子东倒西歪。

　"元淳海。"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本来听到有声音却不想搭理的海无烟因这个名字而警觉，抬起头──

　"是你！"

　"你果然看的见本王。"敖广轻叹，看来这件事交给他是选对人了。

　"你到底是什麽人？"不止华王朝，就连夏和北狄中自称本王的的王爷们海无烟也认得，可这个人却是......

　"东海龙王敖广。"报出自己的名号，敖广不管面前人的惊讶，径自说道："元淳海，本王要你办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