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九天————恨水的鱼

　四哥，你在生气麽？我都听不见你在说什麽呢......努力的伸出手，用尽最後一丝力气，轻轻拂去四哥脸庞的泪，文帝元淳风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向勤政的文帝元淳风意外的没有早起上朝。小德子耐不住众臣工问询，只有进内室，一边慢吞吞地走，一面嘀咕："你们到好，折子一递没事儿了，知道皇上每晚忙到什麽时候麽！好不容易多睡会儿，又催命似的......"

　众大臣在外面候著，纷纷猜测不已，却见小德子连滚带爬的出来"不，不好了──"

　"怎麽回事？！"老将军张霸第一个不耐，上去揪住小德子前襟。

　"皇，皇上他，他，驾崩了──"小德子带著哭腔哀号......

　文帝元淳风於睡梦中辞世，这是华王朝第二个皇帝盛年离世了。在得知皇帝驾崩的同时，大臣们就已经开始吵嚷该由哪位皇子登基即位了。几乎是一面倒的支持元龙，只有老将军张霸支持元天贶，只因他手中握有重兵，故众人只有转而征求同样掌有华王朝一半兵力的的四贤王的支持。

　皇後伤心昏到，一直未醒。两位皇子亦悲痛的在内室守灵，皇族其他成员在各自封地，唯一说的上话的只有四王爷了。众大臣只是照常上朝，并未有准备，相反四王爷向来随身带两队侍卫，如今正派上用场，不让人随便出入宫禁......张霸心中盘算，手心早已冷汗一片。众大臣居然有人低声道：让四王爷继承大统算了。别人不知，他们一干老臣可是清楚的很，当年皇位一朝易手，情形和今日何等相似，只是当时皇後一族如日中天，四贤王过於自负只有俯首认命。说句老实话，当年谁没怀疑过那份遗诏呢？只是他们都信任那个温文尔雅的十四王爷罢了。谁敢保证今日四王爷不会突然发难呢。

　抬眼看看同为老臣的当朝宰相，後者一直闭目不语。张霸到底是武将，性格冲动，论到说理他哪是那些文官的对手，当看到朴锡居然在元淳露一个眼色之下出得门去，更是怒火中烧，心中直道失策，无计可施之下只有凶巴巴的瞪著元淳露。

　外面的对峙，内室的两兄弟多少听见一些。元天贶双眼赤红，一语不发。元龙则在一旁泪流不止。听外面没了声音，知道众人等著元淳露发话。元龙站起身道："大皇兄，我去跟他们说去，我不要当皇帝。"说著就要往外走，却被元天贶拉住"龙儿，和皇兄一起多陪陪父皇......"说著，一直强忍的泪水落了下来，竟再也止不住。元龙不再言语，在边上又跪了下来......

　元淳露不语，众人的议论他全听到了，可他却只沈浸在自己的思绪内。我不是早就想好该怎麽做吗？我在犹豫什麽？如今一切尽在我一言而已，这麽久的苦心经营......

　"都给我打起精神！不准任何人出入！"一个陌生而冷静的声音响起，众大臣一惊。相反一直沈默的元淳露竟似松了一口气似的。张霸顿时绝望，看来这四贤王今日是有备而来......

凤舞九天（30）

　一串脚步声响起，所有人都盯著紧闭的朱红大门......

　看清来人，张霸第一个惊道："是你！武焰！"听得此言，老宰相也突然睁开双目，嘴唇抖动不已。

　来人不理任何一人，只对身後两个侍卫吩咐到："看好内室大门。"便疾步步入。

　"是！"两个壮汉轰然应答。一左一右守住门，目不斜视，视一屋子高官於无物。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看见有人竟要亵渎父皇龙体，元龙大怒，一掌挥出，却被元天贶拦下。

　"皇兄！"

　"龙儿，不得无礼。他......他是我们的十三皇叔。"元天贶轻声道。

　"胡说！"十三皇叔早已离世，元龙当然不信。

　"他才是咱们真正的十三皇叔，皇爷爷生性风流，十三皇叔是他在宫外的私生子。你不要吵，听我跟你说......"

　......

　海无烟竟是皇爷爷的私生子？！元龙一脸不可思议，这个陌生的脸居然是海无烟的真面目？！我的真正的十三皇叔？！第一次元龙心中对元天贶有了疑问：大皇兄，你究竟瞒我多少事？我就是这麽不配得你信任麽？

　武焰，不，该叫他海无烟，还是元淳海呢？

　看著仿佛睡去的沈静的容颜，泪水划过脸狭"淳风，你好狠的心......"

　听见内室二皇子怒吼，大臣们交头接耳，却因见四王爷一动不动，张霸和老宰相低头密语，渐渐没了声响。蓦的，有人失态大叫："是他！"老臣们依旧未曾言语，年轻的朝臣却似被点醒：是他！武焰！华王朝的一个传说。二十多年前，一人摘得文武状元两个桂冠，统领大内侍卫。在华王朝危急之时率军西征，使夏王朝御驾亲征觊觎我朝领土的皇帝不敌战死，引发夏王朝二十年内乱，後又突然失踪，当年与北上抗击北狄的四贤王元淳露并称华王朝"双璧"

　想到这儿，众人又不禁看著一直未说一句话的四王爷。

　"双璧"不和，由来已久，亦是那传说的一部分啊。当时"双璧"失踪，朝野震惊，三年後四王爷出现，带兵镇守北狄，轻易不回京城。而那武焰的行踪却似石沈大海......

　怪不得大内侍卫不听朴锡号令，想那些侍卫队长当年可是你手下的爱将呢，才上任的侍卫统领威信怎及的上你。不过，淳海，你来得正好，要不我还真不知该怎麽办呢......这种时候，四贤王元淳露居然微微一笑......

　一早醒来，凤翔向往常一样梳洗，准备到朱雀宫陪元龙读书，却不想被侍卫拦住。直觉的感到宫中出了大事，师兄和大哥必也牵涉其中，不然不会有人阻拦自己的。也没见到朴大哥的影子，以往他总是借著职务之便一早便来和自己闲聊......一直想著要帮师兄，可到关键时候却无能为力，凤翔第一次使了平常心，焦躁不已。

　时过中午，只见太监宫女往来奔走，门口侍卫不知何时撤走。虽在宫中已有些时日，可凤翔不善与人交往，纵使心中疑问，师兄、大哥都不在他也不知该问谁。到底对两人的关心战胜一切，他拦住一个小太监询问。小太监当然认得他，当下跪在地上，和盘托出："先皇驾崩，大皇子已即位。奴才们正准备先皇大殡和新皇登基的事儿......"

　那个拉著自己的手要自己多吃点儿，笑起来使人如沐春风的皇上......居然......居然......而师兄，师兄当上皇帝了......凤翔努力消化著小太监的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凤舞九天（31）

　先皇大殡後，举行新皇登基仪式，新皇元天贶，称武帝。

　凤翔几天来头一次见到元天贶，远远的望著，第一次感觉到师兄如此的遥远。他穿著皇帝的服饰，接受众臣的朝拜。十分威严之中，更带三分英气、三分豪态，同时雍容华贵，令人肃然起敬......只是......和以前记忆中的师兄截然不同......

　这些日子，师兄只派人让他安心等待，朴大哥也不见踪影，到是元龙常来，还喜欢抱著自己哭......只习惯了元天贶一人的怀抱，凤翔开始还有些不自然，後来看元龙如此伤心，也就随他去了。很多事情，象海无烟还有另一个身份，都是从元龙口中得知。

　"小翔，我只有你了，你不要离开我......"

　曾经冲动的去找师兄，却遇到了那个威名远扬的四贤王，很令人不舒服的盯著自己问："......凤大人找皇上何事......"不待自己回答，又道："不知凤大人找皇上是公事还是私事......公事麽，请去找宰相大人；私事麽......凤大人，天子......可是没有私事的......"

　天子，好遥远的称呼。脑中正想著，听见大哥好象在和自己说话。

　"恩......"无意识的应著，眼神飘向远方......

　"......"

　"大哥，你抱的我好紧，我，我要喘不上气了......"

　按华王朝的规矩，皇帝驾崩，新帝要守灵一月。一月後将先皇遗体安放於陵寝，此时若新帝尚未大婚，就要立即迎娶新後。目的是冲喜，不让全国沈浸在悲痛中。

　华王朝皇帝，向来是以有能力者居之，故历代皇帝都不早早确立太子，为的就是考验众皇子的才能，也因此夺位之事屡有发生，可谓有利有弊。与之相反的是，历代皇後却是早早选出，还年幼时就送进宫中学习礼仪。

　这麽久没见到小翔了，还是头一次呢......元天贶心中苦涩，众大臣已经开始上折要立後了......那个少女，也曾见过几面，陪在母後身边，脑海中却没什麽印象，反倒是凤翔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这一个月，每晚为父皇祈祷，白天又有各种仪式、政事。而且，心中还有一个疑团未解：父皇身子一向没什麽大病，怎麽会这麽突然......太医什麽问题都看不出来，而四皇叔却又没有什麽明显举动，只是朴锡暴露了，众臣工不屑的有之，巴结的有之。那个四皇叔啊，不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负责京都守卫的军队和宫中安全的大内侍卫紧要关头还是听"老主子"的，可见当年海无烟确是驭下有方......来来回回想了个遍，元天贶痛苦不堪：当皇帝真是劳神劳力的苦差事，好想静静地呆在小翔身边啊......

　晚上，新帝不在皇帝寝宫，却有一个黑衣人负手而立。

　"四王爷，这个时候来这里，不怕冤魂索命麽。"一个女声响起，人却藏在影子里。

　"太後娘娘这是何意，本王一切都按娘娘意旨行事。到是娘娘召见微臣为何要这般鬼鬼祟祟"元淳露微一见礼。

　"嫌哀家鬼祟，你到是不来呀"文帝元淳风的皇後、当今太後轻蔑一笑，年已不惑却风韵犹存"哀家只是想看看你有胆弑君，还有没有胆听听真正的‘真相'。"

　"胡说！"元淳露怒目而视，太後却不为所动"元淳露，最了解你们兄弟的人就是我了，你还有什麽必要隐瞒呢？我等这一天真是等的好久了。你以为那个什麽朴锡奔走几年得到的就是真相了？你还是静静的听我告诉你吧......呵呵......你放心，今晚这里一个‘外人'都不会有......也许淳风也在听哦......哈哈哈哈......"终於走出了阴影，狂笑著，笑得极其张扬。盛装华服，隐约可见当年倾国倾城之貌，只是如今美得空洞，美得没有生命......

凤舞九天（32）

　元淳露没有言语，他已经感觉到，他一直不屑一顾的女人也许要让他惊讶了，大大的惊讶......

　"四王爷，你为什麽要让元天贶那个病小子当皇帝呢？不要说你怕张霸那个老不死的......"一瞬间，太後又恢复高贵宁静的样子，变脸之快，无人能及。见元淳露不语，仍自顾说著："你是想惩罚你的宝贝十四弟，却又下不了手，让他痛快的死却又不甘心，於是你想让他的两个儿子自相残杀是麽？到时候你再当皇上也不迟......你真以为你的死鬼弟弟能看到麽......"太後的眼神飘了起来。

　元淳露仍旧没有改变姿势，只是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

　太後全然不觉，仿佛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你把元天贶怎麽样我不管，只要你放过元龙......龙儿，我的龙儿......"猛的，太後扑到元淳露脚下，抱住他的双腿，"我求你！我求你！求你放过我的龙儿！他是我的命！是我和我最爱的男人的孩子啊！我根本不爱元淳风！那个元天贶！我想杀了他的，却突然冒出了个老家夥......"

　元淳露本来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可听到她後面的话不由怒火中烧，一把拎起她："你这个贱人！枉我十四弟二十年如一日专宠你一人，你却背叛他！"

　似被元淳露的吼声惊醒，太後瑟缩了一下，顿了顿，却抱住元淳露："淳露！我爱的人一直是你呀！龙儿是我们的孩子，你莫要伤他......"

　"扑通！"把缠在身上的女人推到地上，元淳露後退几步："你，你说什麽！"

　"哈！哈！哈哈哈哈──"倒在地上，大笑不止："‘专宠'？除了大婚之夜，他从未碰过我一次，那晚还是我动用了迷情之药，不然我哪来孩子气你？！那药可是西域密药，很灵验的哦，你失踪三年回来，我用的也是它......呵呵呵呵......不要告诉我你那晚连自己抱的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分不清！你的好弟弟呀，心甘情愿的替你养儿子，视若己出......"

　元淳露呆若木鸡，看著跪坐在地上的女人，突然对她将要吐出的话毛骨悚然。

　"......我从小就爱你，爱的那麽深，不惜投怀送抱，可你却羞辱与我！老天爷可怜我，给了我一个大好机会......你眼中只有你的十四弟、只有皇位，我就偏要看看，你心目中哪个更重要！你对我不屑一顾，我就把你心爱的东西全拿走！哈哈哈哈哈哈────"处心积虑的报复，终於得以实现，当朝太後脆弱的精神终於崩溃了......

　太後在皇帝寝宫被发现，因为思念先皇过度，已然精神崩溃，太医束手无策。

　元天贶并不太伤心，失去父皇他的心已经伤透了，何况这个不常见的母後。可是元龙就不同，从小未离父皇母後身边，他天天往凤翔身边跑，整日里只重复一句话："小翔，你不要离开我......"凤翔心疼他，总是想也未想的答应："大哥，你不要伤心，我会陪著你。还有师兄，我们都会陪著你......"本来想说还有朴大哥，可是现在的凤翔多少懂些世故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华王朝一切均已上了轨道，人们从失去先皇的悲伤中醒了过来。元天贶登基後第一道诏书就是要整顿吏治，一时间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

凤舞九天（33）

　华王朝盛世，其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历代皇帝都想一统大陆。要知道，两军交战打的其实是後方。可文帝治下的华王朝，空前繁荣，但大多数官员官官相护、中饱私囊，国库反倒空虚。文帝心里明白，却下不了狠手整治，经常跟元天贶谈起，唏嘘不已。元天贶年幼便有壮志，後来又得海无烟相助，以其广博人脉，多方收集证据，只等时机一到，连根拔起，同时朝廷上也有不少人才看似被贪官压制，实为文帝为继任者做的人才储备──大行皇帝元淳风虽心地善良、宽厚仁慈，可他并不昏庸。

　一来一往，君臣几番交锋，毕竟还有一班清廉老臣，元天贶小胜。他知道，贪官们之间关系盘根错节，不能急在一时，所以先著重整治大贪，剩下的小贪暂时先让他们吐出些家财，充实国库。又选了些年轻能干的官员到地方上去，嘱他们为百姓多做实事。因为这件事元天贶是下了狠心的，下手毫不留情，短短时间内官员更迭频繁，所以一时间威加海内、百姓称颂。

　可没让元天贶得意太久，老将军张霸发挥他在选新帝时不屈不挠的精神，拼命上折要元天贶按祖宗规矩立後──谁让他老觉得元天贶健康的很呢！

　元天贶已是百般借口用尽。好不容易能每天抽空和凤翔呆会儿，本来打算不让小翔陪元龙读书，让他上朝帮著自己来著，可想起朝堂上还有个朴锡虎视耽耽，凤翔又这麽出色......保不准还有谁怀著狼子野心，当初凤翔上朝谢恩时可是惊才绝豔、容倾满朝文武......当下打定主意把凤翔藏在宫中先，丝毫没想到後院会起火，正等著找个机会把感情更进一步。这样一来，张霸就太不识时务了。元天贶在朝堂上就和张霸拧了起来，中气十足，把个满朝臣工惊的，敢情皇帝陛下这时候不咳了，以往大家还奇怪著呢，皇上总在一些很"巧"的时候，咳呀咳的──比如那个大臣的主意他不爱听啦，这个大臣说的他上次就驳了的......严重的时候说声：朕今天不舒服，明天再议。立马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众人一合计，得喽，敢情都中计了，那个上位者分明健康的很，以往大家都看走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