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绝————水颖尘

　　也是这样明媚的天气，也是如此安逸的心情，却在不同的草地，与不同的人一起分享。那时，从未想过今日的分别。那时，从未想过这感情会进化到这等地步。只贪恋着二人遗弃的时光，享受着那人在身旁为自己带来的舒心与安详。那人清眸如波，仿若融了千年的积雪。温婉，柔媚，摄人心魄。那人唇红齿白，身上总散着淡淡的茗香，好似一个碧螺仙子落了凡尘。然而长处人间却不染浊然之气，久居乱世仍然冰雪圣洁。就是这样一个身影，藏身慕山的内心深处，久久不能淡去。慕山起了身，望向王城的方向，虽是隔了一座雪山，却仍似能看到那记忆中的人一样，眼神那般温柔，那般热烈，那般渴盼……只不知，雪山那头的人，是否也一样思念着他？

　　敛回目光，执起佩剑，又是一阵快意优雅的剑舞。似对舞剑极富造诣，拉弓射箭练了太多时日，然成效却不明显，而这剑术却是屡有提高。剑中含着霸气，含着愠怒，也含着潋滟的柔情。化作剑招之中，这柔情也尽数化为杀人利器，直逼敌人心脏。此时，那眼中再不见适才的温存，尽是无情无义的狠绝。

　　白泽自远处观望着慕山，心下迷惘。他不懂，为何原本一富家弟子，未与官家结仇却偏偏要放下舒心的逍遥日子不过，跑到这边塞穷山沟来吃苦。然而日子久了，也磨去了不少他初来时的傲气与派头。初来时的他还是非琼浆玉露不入口，非是美味佳肴不下肚的纨绔子弟，现在竟也随着大家吃野菜，啃草皮。自己与他人的百般刁难不但没使他退却，反而让他更加坚定了从军的信念。这岂能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平难将军？忆起上次他与獬豸的打斗，莫非，真的是因为那个人？那个男人？冰阳的男娈——凌玉？若是如此，只怕他日凌玉来寻，这慕山极有可能会叛变……是要想个法子留住他，毕竟，对于军中出身草莽的平民百姓来讲，他慕山已经可称奇才！尤是这剑术上的造诣，时间久了，若是为敌，恐怕不利……白泽转身，一路沉思着退回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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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祸不单行（上）

　　“玉儿，明日我要随同文武百官去参加祭祖典礼，例行是七日。”冰阳从后面环上凌玉的腰际，附耳轻言。

　　“路上小心，我等你回来。”凌玉心中还是隐隐不安，虽说阵型浩大，但还愿不要碰上叛贼乱党才好。

　　“是，臣下得令！”冰阳玩笑。又紧紧臂弯，吻了吻凌玉的脖颈，问：“你会不会想我？”

　　凌玉面泛潮红，干脆的回答：“不会。”

　　“真的？”冰阳轻轻解开了凌玉的袍子，轻佻的话语出口。

　　凌玉赶忙打掉他的手，娇斥：“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做什么？”

　　冰阳狡黠一笑：“不做什么。证明给你看我会想你啊。”

　　“不用证明，我知道了。”凌玉心下无奈，面上却带着笑意。

　　“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轻轻玩弄着凌玉的发丝，冰阳再度开口。

　　“知道。你也是。”凌玉覆上冰阳的手，要他宽心。

　　“要是回来发现你瘦了，我定要狠狠责罚你！”说是责罚，不过一个小小计谋而已。

　　“我若是胖了呢？”

　　“那更要责罚！”虽说肉肉的感觉也不错，但还是现在的凌玉感觉最好。不过，只要是玉儿，无论怎样，他都爱。

　　“我知道。”

　　“就会说知道知道，你不能对我说些其他的？”

　　“嗯，凌玉断不会想你！”

　　冰阳抿了唇，紧紧夹住凌玉的耳朵以宣泄自己的不满。

　　和谐得仿佛新婚燕尔，孰不知，风暴正欲袭来。七日后，谁知会是怎样的天南海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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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主走了么？”

　　“回太后，国主现已出城。”

　　“好！将凌玉那妖人给哀家带过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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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公子，太后请您过去，有要事商议。”

　　忽闻窗外寺人叫嚣，凌玉心中一震，该来的终归会来，怎样避也避不开……只从怀中掏出泪琉璃，安放在书桌上。琉璃还沾染着自己的体温，凌玉的泪滴落在琉璃上，经阳光照射，映出七彩光影。随后著起那身红袍，与寺人走远，目光卓然，不带一丝眷恋……

　　“坐吧。”玄泠眼不抬一下，只说。

　　“谢太后。草民站着就好。”

　　“呵，草民？”听了这样的自称玄泠心中尽是厌恶，若真将自己当作是草民，怎会在这宫中无法无天？？“真是被冰阳宠坏了，把哀家的话也只当作是耳边风啊。”

　　“草民不敢。”

　　“坐下！”

　　“是。”

　　“喝茶。”

　　“谢太后。”虽是确信茶中有毒，但凌玉仍是不敢不喝。果不其然，茶刚入口便钻进了骨血，人已是瘫软在茶几上。

　　“哼”玄泠蔑笑冷言道：“这媚骨酥的滋味如何啊？这蛊毒乃是我朝国师自苗疆带来的，算你前世修缘，成了它的第一只冤魂鬼。”

　　凌玉已无力言语，身体有如万蚁蚀骨，痛痒难耐。

　　玄泠享受的看着备受折磨的凌玉，嘲弄讥讽蔑视瞬间挤满了那张原本还算美丽的面孔。“哈哈哈哈哈，痛苦吗？难受吗？解药就在我手中，只要你答应离开冰阳，你就可以解脱！并且得金万两，安然度日！”说着，玄泠叫人拿来一只红色的小瓶，瓶中装得怎会是解药，那是鸩毒啊！！所谓的解脱便是以死解脱，所谓的安然度日便是永眠黄泉，所谓的得金万两便是给予厚葬！有时，冷冽毒辣只是母爱的一种方式……她不求冰阳能够理解她，她只求这可以逼走凌玉。

　　凌玉牙关紧咬，吐尽所有力气，一字一顿的宣誓：“我、不、会、离、开、冰、阳！”虽说气息微弱，声音微小，然而这气势却是十足的强悍，不可动摇。

　　为之，玄泠也是一震。然而只是瞬间的震撼，随后冷凛又充斥了她的面庞：“那你就去死吧！！”继而是一阵阴冷的狂笑，“将这妖人拖进水牢！！凌玉，哀家看你能挺多久！！”玄泠有些癫狂，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绝尘立于眼前，坚毅的眼神宣誓着他的不屈。不论怎样的强权威逼都不能迫使他离开冰枭。嫉恨，愤怒燃红了眼，她只想要报复！报复那个抢走了她丈夫的男人！！只可惜，不论是她恨了二十多年的仇人还是她爱了二十多年的丈夫早已是魂归尘土，烟消云散……纵是再恨再爱又能如何？这情愫，又该与谁说道？

　　此刻，水牢中的凌玉也并不好受。奇痒难忍的折磨并上彻骨的冰冷令他愈加难以承受。身上无力，只靠着捆绑他的麻绳才使得他没有瘫软在水底。渐渐地，意识逐渐消弭。望着水中的人影，唇色发青，脸色惨白，发丝凌乱，这人是谁？真的是自己么？他感到很冷，嘴唇不住的打着哆嗦。视线愈发的朦胧，忽然，自水中，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很熟悉很熟悉的人，好似冰阳，又不似冰阳。他冲着自己微笑，向自己伸出了手掌。凌玉想要抓住他，然而手脚被绑，只能任着那道人影再模糊，最终消失在水中……

　　一天一夜已过，玄泠来到水牢。见了凌玉的憔悴，心底竟也有片刻的不忍与怜惜。然而口气仍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怎样？一天过去了，你可想通？”

　　凌玉想说话，却吐不出半个字。

　　“若是同意了就点点头，若是不同意，那就死在这里吧！！”

　　凌玉没有点头，显然是不肯屈从。

　　“好！！有气节！！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的气节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我明日还会再来！”

　　凌玉心中无奈，这是他对冰阳真心的印证！不论何时再来，他都是一样的回答！不管怎样的煎熬，他都绝不会皱一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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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三夜过去，玄泠第四次来到水牢。还是同样的问题：“你可想通？”凌玉没有回答。玄泠不放弃，再问：“哀家问，你可想通？？”然而下面还是没有回答。玄泠心中有些不安，转身对寺人说：“你去下面看看。”

　　那人走到凌玉身边，试探着他的呼吸，又摸摸他的额头，猛地抽回手。玄泠紧张，忙问：“怎样？”

　　“怕，怕是要不行了……”

　　“快将他拖上来！！！”

　　“是。”

　　寺人解开绳索，凌玉一下瘫进水中。寺人赶忙将他拉上岸，这时玄泠已经走到他身旁，自袖中掏出一月白色的小瓶，“快将这药给他服下！”

　　寺人掰开凌玉的嘴，捏住他的鼻子将药液灌了进去。凌玉忽然咳嗽了几下，眼前尽是一片茫然，只依稀瞧得几个虚幻的人影晃来晃去，眼皮一沉再睁不开了……

　　“把他背回玉宵殿，宣御医！！快宣御医！！！”

　　众人匆匆忙忙，除却凌玉，只是安静的睡着，模糊了意识……

　　“甘华，他怎样？”

　　“回禀太后，公子误中奇毒，虽说已经得了解药，但是身子仍是极度虚弱。又受了致阴的寒气，头昏脑热，已是弥留之态。恐怕……”

　　“恐怕怎样？”

　　“臣下庸顿，恕臣下无能为力……”甘华忽然跪在地上。

　　“什么？？？”玄泠震惊过大，失了重心，不禁倒退几步，靠在床栏上。“甘华！你若救不得公子，哀家斩你全家！！”

　　“这……”甘华冷汗直流，又是这招，这男人注定是自己全家的克星，“臣下自当搏命而为！”只能如此了，若不拼了自己一条老命，那失的就是自己一家子的性命啊！

　　那夜，甘华熬夜翻阅了数百宗典籍，才开出一张药方。早起，颤抖的将药方递上玄泠的手。一家老小的性命全系在这张纸上了。只求公子贵人多福，度过这难关，饶了他一家的命啊！！

　　“甘华，公子怎么还未醒？？”玄泠的脸色愈加深沉，明日冰阳就要回来，若是见了凌玉这幅模样她要如何解释？？她了解冰阳这孩子，若是真的怒了，只怕他六亲不认，更会抛下这江山与凌玉远走高飞！！

　　“这……服了老夫的药，再悉心调养个半月应该就无大碍了……”甘华深埋着头，不敢正视玄泠的眼，那股强大的压力似能将人碾碎……

　　“半月？？！”玄泠急了，这半月之内谁知道会发生怎样的变故？？“哀家要他此时醒过来！！”

　　“这……”甘华只能跪下，他真的无能为力了……

　　“来人！！将这庸医拖出去，斩！！”

　　“太后！”开口的竟是凌玉。“太后……放了甘华大夫吧……”

　　“他无力救你论罪当死！！”

　　“我……我不是……醒过来了……”

　　玄泠一时无话可说。是啊，他不是醒过来了，可这样的状态若是被冰阳见到……

　　“太后，我……无大碍，再歇个半日……便可下床……活动了。劳……太后挂碍了……”

　　“传谕御膳房，将近年来进贡的补品都熬成补汤，立刻就去！！！”

　　“是！”寺人一溜小跑忙开了。

　　“谢，谢太后……”凌玉闭了眼，又陷入一片昏黑中。适才似乎已经到了黄泉，见到了幽冥府三个赤金大字，看到了滚滚奔流的三途河与残破的奈何桥，端起了孟婆汤。忽然迎面跑来一个身影，很像冰阳，很像……他就那样用力推了自己一把，继而自己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回了玉宵殿。他看到自己躺在床上，甘华跪在床边，玄泠怒斥着要杀他，救人心切的他没想太多话便出口。待到意识稍稍清醒，自己的魂魄已是归了躯体。这条命总算是捡了回来……只是那人是谁？？很熟悉……似乎，曾经见过，就在这几日……在水牢！！水牢里水中的那个虚影！！很像冰阳，却又不是冰阳……心神很乱……紧紧抓住被角，眉头愈蹙愈紧，玄泠小心的拭去他额头的汗珠。

　　“将这补汤给他灌进去，不许他吐一口！！”玄泠忽然起身，冲着身后寺人道：“我晚些再来看他。”说罢，出了玉宵殿。

　　凌玉，你一定要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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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边关来报，说安远将军被敌军生擒！！”

　　“什么？？”

　　“我边关二万将士全军覆没！！”

　　“这……”玄泠手掌冰凉，抚着宝座缓缓坐下。心中暗道：凌玉，你怪不得我。如今若岚有此大祸，你不得不走！！本是决定了留他下来，然而边关失防，若是冰阳继续流连他身侧，国必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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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玄泠再回玉宵殿，已是不见那些焦急，表情恢复了原本的淡漠与冷冽。见凌玉已经下地走动，心机一动，“你可以走了？”

　　“是，多亏太后的照顾，草民已经可以四处走动了。”

　　“好！那你就走吧！离开王宫！！永远不要再见冰阳！！”

　　“太后……！”凌玉尚觉上了圈套，然为时已晚。

　　“如何？君子一言，岂容毁焉？”

　　“我……”

　　“凌玉。非是哀家不容，然自你出现，我若岚战事连连，现是边关告急，你要哀家如何留你？？”

　　“我……凌玉自当以己之学助王上一臂之力！！”

　　“哼。”玄泠冷笑，“若是你走了，我若岚将不再有难，又何须你之助力？”

　　“太后！”

　　“你若真心爱我王儿，自当尽早远离。难道你忍心见若岚基业毁于他手，要我冰家列祖列宗唾骂他吗？外界流言你可以不在乎，可他是若岚之主，你忍心见我若岚百姓对他指指点点吗？你若不走，牺牲的是我若岚千千万万的将士与百姓，你忍心见我若岚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吗？”

　　“我……”

　　“你若可以做到弃他人性命于不顾，只贪恋满足一己之欲，哀家不拦你。”

　　“好好休息吧。明日一早，哀家希望见到你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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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能太自私……若我离开，换的是你的安然度日。或不多日，你便会忘了我，与东宫三千重修旧好……而我，苟延残喘于这若岚……却可无悔。原本，也是傲骨冰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纵是逆天而为也不愿离你半步。而如今，我再不可这般任性……冰阳，与你的承诺，到此，结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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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祸不单行（下）

　　当第七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入玉宵殿，凌玉整好了行装，将红袍叠好，颇是眷恋的回望了一眼这熟悉的宫室。继而，决然离去。

　　狴犴与螭吻本想随他同去却被他拦下了。今后的路，注定是他一个人走的，他不愿拖累任何人。由此往后，再不是那个冰阳的恋人，只是这若岚之中一个卑微的庶民，苟活于天地。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然而出宫之后竟还是西行，想到边关，或许改变不了什么，却只是想为他再做最后一件事……因他有直觉，慕山就在边关！

　　辰时，冰阳自东方而归。王城门口迎者甚多，站在最前方的正是冰阳的母亲玄泠以及若岚王后嫣宁。 冰阳急切搜寻着那抹红色的身影，然而扫遍佳丽三千仍是寻不得那人踪影。

　　“母后。”冰阳欠身请安。

　　“王儿回来了！”玄泠眼中尽是笑意，喜的不只是冰阳回归，更喜凌玉的离去。“来，让母后好好看看！”玄泠抚着冰阳的脸，眸中太多的思念，欣喜，仿佛手中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使她爱不释手。

　　“母后，孩儿无恙。”冰阳笑笑，除去玄泠心中的隐忧。

　　“好，无恙就好！！去洗洗吧，洗了一身尘垢来找母后，与母后一同用膳！”

　　“是！孩臣遵旨！”冰阳笑笑，本想先回玉宵殿看看凌玉，又怕这一身风尘沾染了他的洁净，便打算先去沐浴才好。

　　温热的水温使他倍感舒爽，著好衣服并未先去赴玄泠之约，而是直奔玉宵殿。然而殿内早是人去楼空……

　　“玉儿！我回来了！”冰阳笑着推开宫门，而殿内并无回应。冰阳心中隐隐担忧，莫非人不在？？“玉儿！！我回来了！！！”将玉宵殿找了个遍仍是寻不得人影，冰阳心中略显急躁。今早在城门口就没见得他，如今也不在玉宵殿，他到底去了何处？？寝宫？？想到此，冰阳直奔寝宫。“玉儿，你在吗？？”寝宫之内也无半个人影，冰阳愈发焦急，他……难道是……母后？？！想到此，再难压下胸中怒火，直奔万寿祠。一脚踹开宫门，再顾不得什么礼数，冲玄泠大吼：“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