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有一定收藏价值,他又变着法儿来讨好人了。一共三幅,均是邓肯·格朗特的手笔
。
安德鲁进来看见皓燃在赏画,非常高兴:「喜欢吗?邓肯有着孩子般的天性,犯了所有的罪
,但几乎没有受过惩罚,人人都爱他。艾伦,你或许不知道,你只要冲谁笑一笑,敌人也会
爱上你。」
「你当我几岁?别唬人了!快乐、放荡、鲜艳、男女情人无数,不,我绝对不是邓肯级的人
物,你不要试图误导我。」
安德鲁抓了抓头皮,像被关在笼子里似地来回转悠:「你要走了你要走了,我真不敢相信!
」停下来箍住皓燃肩膀,面部表情生动恳切,「做我三天情人,求你!」
某人全不为所动:「脑子没烧坏就去继续干活,还有——」随手从地上拾起一张自己的素描
习作,「这个给你留作纪念,老兄,我一向卖艺不卖身的。」这种危险人物摆在身边一年多
,也够命大的。
「那最低限度让我为你画一张肖像。」
「可以考虑。」
「呃……我说的是裸体像。」
「好——」
安德鲁狂喜,待下一句,他又从天堂跌入地狱。
「好会做白日梦!快点滚蛋。」
坚决地推他出门,只听见伤心人哀号:「上帝,我已泥足深陷,艾伦陈掳获了我的灵魂,他
是天使还是魔鬼?」
皓燃笑骂:「鬼佬!」但这个鬼佬看得出他神情中流露的隐忧。
倏然问又觉心里涌上几分落寞,生活真的又要开始上轨道了?可谁能知道,它早已脱轨。在
高速路飙车、在森林露营写生、在海滩裸泳,这就是陈皓燃三年来的剩余回忆,无伤大雅,
也没有实际意义。
想到往后生活细节上不必再亲力亲为,浑身肌肉要到健身中心去舒展,脑袋要摒除杂念投入
商战,数位化时代、高科技运作,一切都须费尽心机,幸运的话,财富可以不断积累,再过
一年,各家媒体争相称颂:「新一代企业家诞生!」
这也许就是他未来生活的全部。
他要在短时间内斩断一切幻想,包括曼彻斯特的清闲和潮湿的气候。
皓燃想重新拥有目标和理想,他太久没有理想了,没有一个人、一件事再能扰乱他、打动他
、震撼他。
他缺乏热情,缺乏斗志,缺乏现世的检举督促,他像只困兽,表面安然臣服,内心却在时刻
交战。
皓燃自认并不是自恋的人,或许有些感情上的封闭,但并不妨碍他的疯狂。飙车时他几乎是
不要命的,所以很多人怕他,他总是赢,其实,一直以来,他想赢的,不过是自己。
临走前,皓燃将仓库屋的钥匙给了安德鲁一份,让他定期请人来打扫一下。
安德鲁听皓燃说不打算卖掉房子,就知道他还会时不时回来,着实松一口气,用力拥抱了他
,但不敢造次,只是在他耳边礼节性地轻轻一吻:「艾伦,记得抽空来看我。」
「你也记得照顾好我的哈雷V-Rod。」这是皓燃唯一的留言。
「哈雷VR」是他的越野摩托车,赚尽风光。那辆沃尔沃跑车他也给了安德鲁用,那老外感动
得几乎掉眼泪。
皓燃从容地离开,身无长物,连行李都不必托运,只有手提的一个旅行袋。
并没有告诉家人回国的具体时问,从机场出来身上有些酸软,长途飞机让皓燃觉得自己有些
未老先衰。
叫计程车到馨园别墅的时候已近傍晚,管家勤叔出来开门,一见是他,兴奋地直盯牢他的脸
:「少……少爷,您回来啦!太好了太好了,哎呀,可巧大小姐和二少爷都还没有回来,老
爷和太太因为公事去德国了。」
接着又激动地冲进客厅喊人:「快去浴室预备热水,周婶,晚餐做海鲜,三少爷最喜欢龙虾
……」
他笑了,勤叔仍按着三十年前的旧习,称呼他们全家老小,也还记得他黄昏沐浴的古怪习惯
。
环顾大宅客厅,一切照旧,只是多了只黑色松狮狗,它此刻正虎视眈眈地盯住他这陌生客。
皓燃倒还记得它,留学之前朋友送来的,那时只三个月大,现在有一人高,扑过来可不是闹
着玩的,他干脆叫家务助理将它赶到后花园去,准备以后再培养感情。
浸泡在热水中全身放松,筋骨舒畅,洗去一身疲惫,人却仍有些恍恍惚惚,直浸得脱皮,才
懒洋洋从浴池里爬出来。随便披上件白色浴袍直往三楼卧室去。
卧室被人收拾得很干净,好像他天天在家一样,皓燃突然觉得有些鼻酸。
换了身轻便衣服,在床上躺下一会儿,才想起要去看看隔壁皓琳的房间,顺便把礼物放在她
的床头边。
过去,总是在大清早,皓琳会毫无预兆地拧开他的房门冲过来亲吻他的额头;皓琳喜欢在人
前夸奖老弟的身材:「皓燃是天下美男子中的极品,那个胸膛真是性感漂亮,又绝对可靠,
未来弟媳是有福之人噢。」
讲得他哭笑不得;皓琳处处豪情万丈,处处替他打掩护,也是家中唯一支持他出国,分担他
秘密的人。
门果然没有上锁,皓燃推门进去,一瞬间,他愣了一下,因为室内布局完全换了风格。
皓琳一向偏爱紫色床单,现在却换成了纯白,桌台上的那些尼泊尔小玩意已被几座木雕取代
。
地上铺着手工精细的土耳其咖啡色地毯,花瓶里插着孔雀翎,衣柜统统搬走了,现在那里安
放着一个简易式活动书架,除了那淡紫的窗帘没有被改革,其他地方都被修正,空气中都仿
佛飘浮着一股另类的味道。
皓燃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击中,他感觉到这个房间似乎一下拥有了生命力,并与他产生一种
共鸣,一种在生活方式方面的认同感。
是谁驾驭了这里?为什么没有听皓琳提起过?
皓燃正纳闷,房间的那扇落地窗户外忽然传来动静,有人居然搭梯子爬进阳台,当皓燃看清
来人的装扮时,简直叹为观止……
Chapter 2
那人赤着脚,裤管卷起半截,单手提着雨靴,戴着套袖的右手臂抱着一盆白色铜叶海棠,脖
子上挂着黑塑胶围兜,再搭配上满身的泥土脏污,十足的不伦不类,直把皓燃唬得一愣一愣
。
家里头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号人物?!
这个高大的男人明显「运动过量」,神色中夹杂着一丝疲倦,不过即使是皓燃,也不得承认
那张脸的确已将所谓的「成熟男人味」发挥到极致——
那甚至是一张容易令艺术家冲动的脸,魅力恰到好处,视觉上既不会让同性觉得特别突兀,
也能够成功吸引异性的注目。
这男人有一双令人记忆深刻的眼睛,目光投过来时有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好奇,他的嘴
唇和下巴轮廓很有型,也有一副与之相衬的结实身材,虽然扮相奇突但并不狼狈,神情坦荡
安之若素。
他似乎认为自己的一系列举动——比如从阳台上来或是穿着渔场围兜——都是很天经地义的
事。
在英国长年接触俊男靓女的皓燃总是能一眼评估对方的含金量,有没有眼缘对他来说是交朋
友的第一步,阳台上这个人是他难得的「一眼接受」型,这原本也算得上是良好开端,当然
,如果不用对他这身装扮打分数的话,可能会将其划作同类……
男人跨进房间,用一种询问式的眼神注视皓燃,然后转身先将那盆海棠放到窗台上,顺手替
它梳理了枝叶,把雨靴放进贮藏柜,接着才不紧不慢地踱上来。
这时,皓燃才感觉到一阵无形的压迫,那男人英武不凡,半丝粗犷气都没有,带来的是更为
平易知性的感官冲击。
「你是……」他似乎真的有在想,也的确有想出来,「陈皓燃。」
皓燃不动声色地微一颔首,也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他,隔着这样的距离,可以看清他额
角滑落的汗珠。
对方并没有将皓燃的冷淡放在心上,也不觉得自己这身行头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当然,比起
皓燃擅闯他人居室,对方的行为的确不该被追究。
男人没有对皓燃的出现表示过多的猜疑,他既然认得出陈皓燃这个人,似乎也很有寄人篱下
的自觉,对这样识趣的新屋主,皓燃并不反感。
摘下右手那只脏兮兮的绵布白手套,将掌心递出去:「姜守仁。」
皓燃犹豫了一秒钟,还是伸手还礼,对方给了他很有力度的一握,有一股灼热从手心传输过
来。
皓燃看见男人浮现在嘴边的无懈可击的微笑,那是一个娴熟、友好但又漫不经心的笑,你甚
至还来不及分辨其中的诚意,便已经与他的其他表情融为一体。
皓燃不能准确估计他的年纪,他可能三十几岁。对皓燃来说,自己到这个年纪还有一段距离
,但他不能否认这个年龄的男人最能够表现实力和内涵,也最易吸引他人眼睛。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这样问。
「刚刚。」皓燃答得很有保留,将视线从他脸上收回,再次打量室内的陈设,前一刻的惊讶
已经化作欣赏。
「不好意思,我先去——洗个澡。」他并未觉得难堪,而是不以为然地指了指沙发,「你自
便。」就这样把卧室让给了不速之客。
皓燃看他进入浴室,便自行走到阳台撑着双臂往下望,结果出乎他的意料。原来的葡萄架已
经拆除,现在被改建成一个小型花圃,外围用琉璃瓦棚包裹,阳光充沛又方便控温,有一个
老花匠坐在花架外的凳子上休息。
终于知道刚才那人是在干什么了,要不是亲眼所见,实在匪夷所思。
其实皓燃对花卉没有那么多的研究,他自认对某些领域的认识很匮乏,像大多数年轻男子一
样,偶尔也会浮躁或随时失去闲情逸致,也许会陪女友去听一场新年音乐会,但并不会留下
太深的记忆。
皓燃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已拥有社会身分的人,在人家的花圃里挥霍精力和时间。
再回到房内,皓燃的目光完全被拐角处的水晶玻璃柜吸引,那里面竟放着成排的咖啡杯,一
眼就可以看得出它们来自世界各地,有些很昂贵,有些只是地摊上的手工毛胚,但是它们被
排在一起,不分先后主次。
皓燃正看得入神,浴室的门被哗啦一声拉开,披着浴袍的男人并不避讳来客,一边用干毛巾
擦着头发,一边走到隔间去取了半磅研磨好的咖啡豆出来,他还是赤着脚,似乎永远不打算
在室内穿鞋子。
他用一种精致的虹吸式咖啡壶。皓燃曾经看过很多人煮咖啡,但是没有一个能让他留下这么
深的印象,可能是因为他穿着浴袍……
在姜守仁煮咖啡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但很奇怪,皓燃觉得还算自在,在
这个房间,他似乎不需要想太多,甚至可以让他忘记,自己其实已经到家了……
直到一股浓烈的咖啡醇香弥漫整个房间,姜守仁才回头对他抬了抬手,然后将煮好的咖啡缓
缓注入两只考究的烤瓷咖啡杯中。
「加糖吗?」那一头扬声提问。
「少许。」皓燃慢慢走上前去。
「这咖啡豆是托朋友从维也纳带回来的,神秘配方,你包准喜欢。」
姜守仁很自然地开口,好像他们已经很熟的样子,也像是从来没有尴尬的时候,窘迫总是能
被他轻易化解。
皓燃不禁轻笑了一声,他知道姜守仁这样的男人,可以在田里干苦力,但却坚持不喝即溶咖
啡,不可理喻的天然派,有自己的观点和习惯,也会时常做出一些令世人费解的事。
「我去换身衣服。」煮完咖啡算是招待过客人了,安心拐进东头的走入式衣柜。
皓燃仍坐在转角的吧台边,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有些陶醉地闭上了眼睛,神秘配方吗?看来
那家伙还算诚实。
五分钟后,姜守仁再次走出来,这时的他终于与这房间匹配了。他套了件浅色的Hugo
Boss棉织上衣,质地柔和,深咖啡色的长裤下是一双日式拖鞋。
他的发丝天生轻韧不驯,前额还沾着水蒸气,有些性感的凌乱,鬓角以下那层淡淡的胡茬已
经被刮胡水抹去,现在的他,留给皓燃截然不同的印象。
姜守仁来到皓燃旁边的高脚椅上坐下:「会不会觉得我太喧宾夺主?」
「不。我只是好奇,你怎么说服皓琳将房间出让的?」他这个姐姐的脾气,他不是不知道,
不愿意的事,半步都不肯退让。
「住这一间可以看护花圃。」
「就这样?」
他笑笑:「就这样。」
皓燃觉得事有蹊跷,但没有继续发问,而是说:「我不知道你现在住这间。」
「也是暂时的,我在香港开了一家画廊,艺术沙龙也刚创办不久,所以需要在这里逗留半年
的时间。幸亏你家人盛情款待,坚持不让我住酒店,所以我就把部分东西搬了过来。」他简
单陈述来龙去脉。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虽然我只在相册里见过你,但并不陌生。」
「我对你也是早有耳闻。」
他很有自知之明:「都是坏资讯吧?」
皓燃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也觉出几分怪趣。
姜守仁倒自己接下去:「也只有瑞真能一直容忍我。其实说白了也没什么,谁想做个完人呢
?我已经把过去忽略不计了,你呢?还认定是瑞真背叛你?」
「谢谢你的咖啡。」皓燃蓦地站起来,直接走向房门。
「陈皓燃,你是应该回来了。」姜守仁没有转身看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这句。
猛地拉开门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那句「这不是背叛不背叛的问题」却没有能真的说出口,无
论自己是不是回来,对于已经发生的事件都已无补于事。
陈皓燃与姜守仁并不是不熟悉的,他们透过另一个人,对彼此有过初步的了解,也一直对对
方存有一个大体的轮廓,这一次意外碰头,心照不宣。
当他说出「姜守仁」三个字的时候,皓燃就已经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他了,只是那样的
环境和氛围,不适合点破而已。
他们各自都有「百闻不如一见」的感想,不过都不是太世俗的人,没有兴致运用伪善的社交
辞令。
勤叔早已吩咐厨房大肆准备,作为欢迎少爷回家的必备仪式,晚餐时间未到就开始张罗,把
他早早拉下来坐到餐桌前开小灶。
等到陈皓琳回到家时,几乎是尖叫着扑上前去拥抱了自己的兄弟:「可想死我了!」
皓燃宠溺地搂着她,将她当成一个情绪激动的小女孩。
皓琳已经语无伦次:「今天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你以后再胡乱给我制造惊喜,我心脏肯
定会负荷不了的。你要知道,猛一回来就看见失踪已久的弟弟,兴奋过度会对精神造成压力
……」
「喂,你到底要不要我回来?」皓燃调侃她。
「没良心。」皓琳抬手摸摸他的脸,「皓毅又不知道跟女朋友去哪儿混了,一天没见人了,
手机也不接。」
「或许在看电影。」皓燃打趣。
「电影?他现在那个女友成天只喜欢武打片,而且还一定要是喜剧。」
「这个品味也不能算是坏。」他笑话她,「倒是你,语气真像不受欢迎的老姑婆。」
「OK,我不参与意见,你们喜欢谁,我管不着对吧?不过不是我多虑,这已经是皓毅今年的
第三个了。」
「势头良好。」
「对,他还准备再接再厉。」皓琳这时看见姜守仁从楼梯上下来,立即招呼他,「阿仁,来
见见我们陈家最宝贝的少爷陈皓燃。」
他们也果真装作刚见面的样子,重新握手:「你好。」
皓燃照例只是沉默地点了一下头。
「这位是瑞真的小叔,上一季还停留在塞班岛度假,后半年却不得不滞留香港。」皓琳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