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燃接过姜守仁泡好的热果汁喝了口:「你打算在这儿住几天?」
「三天吧,处理完拍卖行的事情就回去,你会帮我照看一下花圃吗?」
「好。」皓燃轻笑了一下。
姜守仁看皓燃在沙发靠手上坐下来,于是转换话题:「明天打球,没忘吧?」
「你——还有兴致?」皓燃这下真有点懵了。
「兴致是人为培养的,定好的计划不会随意更改,是吧?」
想不到姜仁守玩都玩得那么认真,再见他态度诚恳,皓燃自叹不如,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不介意我带上朋友吧?」
「女朋友?」不动声色地打探。
皓燃回答得更是技巧:「还不是。」
「那就是将来可能是了?」
陈皓燃以为全世界只有皓琳会对他的恋爱事件额外关注,想不到现在多一个姜守仁,这下子
又猛地想起瑞真与他的关系,有点不自在,对方看起来似乎很希望他恢复元气再获新生呢,
自己是不是应该落力表现?
姜守仁不知自己会错了意,心情沸沸扬扬一阵,觉得自己问过头了,立即收嘴。皓燃又重新
到衣柜旁把手机取过来打开,将下午联络过他的媒体向姜守仁叙述过,也把自己的回应概括
了一下。
他们还是头一次靠得这么近,肩抵着肩,隔着布料还是能感觉到全然不同的温度,只要谁呼
吸重一些,都可能与对方的相融……
皓燃眼睫处结下的那片阴影就像只神秘未知的灰蝴蝶,耳郭上细致的绒毛在灯光的反射下如
同魅惑的感召,姜守仁几乎有冲动将手掌贴上他的后腰,但终究没敢放肆。
一直觉得陈皓燃的美是惊心动魄的,当他第一次在瑞真的桌子台板下看见他的照片,就有些
被震慑住。
这世上一向是各花入各眼,而陈皓燃正好成了最符合姜守仁审美倾向的那一种,当然,好花
只能欣赏,不能采摘,更不能存有不该有的渴望。
只是没有想到,若干年后的今天,他能跟这个人站在同一个房间侃侃而谈,而对方优雅的指
尖还在他的手机键盘上,向他演示事业低潮期的转折,很明显的是——那张照片的魅力远远
不及生活中真人的万分之一。
多么理想的遭遇,多么不幸的交错,那朵曾在自己眼中最美丽的花,事隔如此之久却在面前
真实地盛放,不容嫁接不容亵渎,也未属于任何人。
「我下午说的那些,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吧?」
姜守仁被他问得回过神来,轻轻一咳:「怎么会呢,你答得那么刁钻,连我都被唬住了。」
「有吗?」皓燃觉得有些难为情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姜守仁,没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临走时
才说,「你看一下来电记录,有些私人电话。」
姜守仁没敢开口留他,也没有装客套送他出去,门一关上,情绪立即陷入泥泞中,过了许久
,才回转身查看手机记录,倒数第二个是凯文的电话,他想拨回去,但手指却迟迟没有按键
。
感觉室内有点热,决定先去洗个澡,按了按额角,去拉开了窗帘,用力推开窗户,香港的夜
景闯进眼帘,姜守仁深吸一口新鲜空气。
当他仰望苍穹中那些模糊的星辉时,总觉得辨不清远近真伪,肉眼能发现的真相也许永远只
是最粗糙的一角,自己能控制全局的事也并没有很多。
当第二天,陈家人发现陈皓燃失踪的时候,正好是早上十点半,周婶提供确凿情报,说三少
爷吃了早饭就跑出去了,像是有急事。
皓琳打电话过去预备炮轰一下没义气的亲兄弟,皓燃却认认真真地说,要去接一个重要的朋
友,没法去出海了。
皓毅格外郁闷,暗暗骂自己缺心眼,怎么就没想到跟皓燃那样,找理由谢绝参加家庭众会,
关键时刻,还是陈皓燃有魄力啊。
而皓燃接的那位「重要的朋友」正是网球小姐芬妮。中午前赶到室内网球场,等着跟姜守仁
会合。
Chapter 5
离约定的时间还差几分钟,男主角就出现了。
跟皓燃想的一样,姜守仁守时大方、气质卓尔不群,在女士面前也能尽现男人资本,那一身
舒适又超品味的装束立即赢得芬妮的赞赏:「嘿,他是谁?这么成熟漂亮的男人!」
皓燃怕把老姜的辈分搬出来吓坏旁人,所以只说了声:「我朋友。」
「我现在可算是知道,什么叫『物以类聚』了。」
姜守仁老远就看见一身清爽出类拔萃的陈皓燃,就站在身材玲珑的美女身边,极之登对。当
即沉淀下所有心思,向他们从容地走上去。
还是第一次看见运动场上的姜守仁,击球的姿势潇洒有力,反应超乎寻常得快,皓燃算是领
教了他的厉害,甘败下风。
其实一直觉得姜守仁和普通生意人不太一样,他的体内野性不绝热情仍然,喜欢极限运动,
因此身体承受能力比一般人强,打打球对他来说是小儿科了。
以前听谢瑞真说过,这位小叔最热衷于开飞机、冲浪、滑雪,这些皓燃还没机会看到,不过
的确是能看出苗头来。
在场边看得兴奋的芬妮早已跃跃欲试,看准姜守仁的实力,上场帮忙二打一。芬妮到底也是
行家,姜守仁最终寡不敌众败下阵来。芬妮意犹未尽,留在场上练发球。
「胜之不武。」皓燃笑了,精神放松得很,跟着姜守仁回到休息区,「香港人的运动项目都
很斯文,什么桌球、保龄,巴不得边运动边喝红酒。」
姜守仁也忍不住笑意,跟皓燃较量的过程令他全身血脉贲张,有一段时间没有激烈活动,今
天遇上对手自然过瘾得很。
皓燃拾起毛巾擦了擦后颈上的汗,濡湿的发丝有几缕落下贴在耳鬓处,蜜色的皮肤在水气的
蒸腾下泛着诱人的光泽,袖子已经撩起到手肘以上,那均匀结实的肌肉散发着年轻男子特有
的热力,源源不断地向外输送着暧昧的风情……
姜守仁阅人无数,也不能自控地被眼前这幕风景吸引。
人都对完美的肉体存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那种极度的需求将牵扯出隐匿得很深的贪婪,
人们俗称这种感觉为「欲望」。
异样情愫一旦生成,感官就会出现偏差,原有的关系就会走形,姜守仁并不想这样、所以一
直压抑着,保持原始状态,不让其发生发展。
不知怎么回事,场外只放了一条毛巾,所以姜守仁很自然地接过皓燃手上的那条,抬手擦了
擦脸,一开始也没怎么在意,但当那一股陌生却也熟悉的男性气味猛扑入鼻腔,直接引起体
内深刻而又汹涌的共鸣,激得他大脑刹那间眩晕空白。
本能地回头,见皓燃正仰颈喝着冰镇饮料,液体从嘴角滑落,顺着微微颤抖的喉结、光洁性
感的锁骨,轻悄地流入开了扣子并轻轻起伏着的胸膛,一路往下便是结实的腹肌……
姜守仁一惊,及时收回自己露骨的视线。
到底已经不是当年冲动的小鬼,凡事务必讲分寸,为所欲为徒增烦恼。幸好说好了只逗留两
个小时,接着还要去应付扰人的公务,姜守仁甩了一下头,想想最近是不是有些欲求不满,
所以想象力特别丰富。
「守仁。」这一声喊,几乎让在场的人全体归位。
还有谁有如此大的能耐,自然是人见人爱的偶像凯文李登场了。到底是明星,随便到球场亮
个相,都好似有微服出访的排场,吸引了周围很多女人的眼睛,但显然,凯文并没有就此满
足,他的目标在姜守仁身上。
对于今早看到的报刊简讯内容,凯文的反应并不平静,加之昨天一直没有联络到姜守仁,所
以也有些按捺不住情绪,趁这个白天有几小时的空档,再次拨出了电话。
姜守仁并不习惯撒谎,很快交代自己在球馆,但对昨天的意外却解释得很笼统,每次姜守仁
不想别人打探他的时候,就会使用概括法。
凯文是个急性子,也不再隔着话筒追问,直接扑过来看个究竟更有效,所以就出现了现在这
幕巨星登陆的华丽戏码。
发现姜守仁脖子上那一小块碍眼的纱布,凯文伸手去温柔地抚摸了一下。
皓燃自觉身分含混,立刻退守球场,拖住女伴开球,分散两方的注意力,但芬妮好奇的要死
,频频往另一头张望,心想:怎么艾伦陈身边都是如此出众的人物?不觉对皓燃的喜爱又多
加了几分。
姜守仁又三言两语把昨日的事情说了一下,凯文有些不痛快:「你从来不跟我谈工作细节,
出了事也不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一时底气不足又没有说下去。
姜守仁的反应却很平静:「你的工作我也不会细问你,因为我是外行。」
「呵,那是你根本没兴趣知道而已。」凯文往场内看了一眼,「我站外围很久了,我向你招
手,你都没发现,是在看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远房亲戚呢,还是——你的新助理?」
「凯文,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姜守仁眼中的不耐一闪即逝,并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下
意识地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这么忙还有心思来打球?真搞不懂你。」
守仁不理会凯文话语中的暗示,转身进场跟皓燃和芬妮道别。
半分钟后,姜守仁原路返回,走到凯文面前:「走吧。」
「你不替我引见一下?」
「下次吧。」
「已经两次了。」说完,凯文比他更干脆地甩头,大步走在了前面。
姜守仁在原地停顿了几秒才跟上。
一到车库,就有狗仔队上来拍照,凯文平时对他们不理不睬,今天莫名地感觉厌烦,于是扬
手推开近身的那个,并口头警告:「别再跟着我!」
把车绕到出口处接应姜守仁,见他手插口袋,表现不甚主动的样子,凯文只好检讨方才的不
当言行,装作没事随口问道:「去哪儿?尖沙咀吗?」
「嗯,我自己有开车来。」
听姜守仁这么说,就知道他是刻意在这一头等自己出来,凯文心头的乌云又驱散了些,于是
试探性地提议:「晚上——一起吃饭?」
「你今天不用赶通告?」
「七点左右,会提前收工。」
「好,到时候打电话给你。」
不知道为什么,凯文因为对方的这句回答松了一口气。
凯文李和姜守仁在外人眼里都是很接近完美的个体,但其实双方都对自己的私生活不很负责
,凯文李在娱乐圈中游刀有余,但独独被凡事不刻意的姜守仁吸引,就因为他人不刻意了,
所以两人的关系始终没办法更亲近。
虽然同是从事与艺术搭边的行业,但他们之间几乎没有共通点,只借助偶尔的情绪氛围,维
系着一段谁都说不清的关系,但时间一长,凯文却发现自己有点认了真,即使他们之间的相
处方式一向很自我。
姜守仁并不是凯文李最好的情人,却是凯文投入感情最多和相处期间最习惯的一个,无论如
何,情事无从计较,谁将情爱放得重谁就输。
在凯文发现自己对姜守仁开始有额外的期待时,也不是不疑惑的,他至今没有问过姜守仁,
自己于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两个成功男人间的感情是很微妙的,并不只是情欲这么简单,也许是为了寻求一份安全和平
衡,也许是为了那些不需要互相给予又可以相互理解的便利。
人的交往始终需要实力相当,小心谨慎地维持好现有的和平,不让其倾斜失调,姜守仁的条
件对凯文来说再合适不过。
鸣风画廊在梳士巴厘道上,千余平方米的豪华展厅,玻璃钢构设计,通透优雅风情浓郁,姜
守仁热衷于扶持一些当地或海外的青年画家,帮他们举办个人画展,提升知名度。
最近姜守仁对水墨画兴趣甚浓,三日后在国际会展中心的大型国画展,鸣风画廊作为协办方
,很多事务都需要他亲力亲为,即使一面受拍卖行风波所扰,仍不能有任何理由耽误画展的
进程。
积极联络各方人士是姜守仁的强项,而「鸿申」作为画展的指定下榻酒店,也正在预备迎接
各方宾客,不过这安排,便是姜守仁的私心作祟了。
当天主办方筹备组亦遇到了些小麻烦,姜守仁出面请两方代表碰头协调,傍晚又约见了一名
相熟的记者,商定作拍卖会突发事件的相关挽回性报导,之后又与私人律师敲定应对方案,
估计几周以后,这个案子将会正式对簿公堂。
他已打算将烂摊子包出去,让律师事务所全权代理。
这样一来二去,忙到九点以后,提前推掉了与凯文的约会。
一整日下来,公务应接不暇,姜守仁的脑子有时候会乱,有时候又如同真空,但他知道开口
时,就必须保持绝对清醒。
也并不是真的洒脱不羁,姜守仁只是比常人更通晓生存法则,懂得如何循着处世规则四两拨
千斤。
商界需要技巧和圆滑,可能私底下的姜守仁是什么样子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晚上十点半回的酒店,结果没上电梯,就直接去大厅前台退了房,他感觉后续处理顺利,没
有必要再住酒店,于是开了车回去。
那幢别墅原是别人的地盘,别人的家,但姜守仁的潜意识里被植入了一粒鲜活的种子,细微
地萌芽破土,过程中带着轻悠的震颤,那无法启齿的念想大举进犯,攻克了最后一道禁忌。
没有惊动任何人,姜守仁的车慢慢驶进陈宅,上楼经过隔壁的房门时,竟痴痴驻足了一会儿
,回神苦笑了一下,才往前去打开了自己卧室的门。
洗完澡换身衣服,打开手提电脑翻看展会流程,兴之所至又站起来去煮土耳其咖啡。姜守仁
的好处是不因忙碌而逐步沦为庸俗,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情调,他还是很愿意保持下去。
只有行家才能禁受住数道工序的考验,享受顶级成果,在杯中加上一勺泡沫,姜守仁才满意
地端起杯子走向阳台,今晚的空气有些潮热,单手撑着护栏随意地看出去——
花圃内的照明灯居然是亮着的,心脏本能地一缩,姜守仁了解陈家的人口和他们各自的习性
,那里面的人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
根本没有想,毅然放弃了精心调制的咖啡,拉开房门半跑着下楼。
那心情就好似倒退到无数年前,高中时期的第一场圣诞舞会,有同学告诉他舞伴就在楼下等
了,他打好领结匆匆跑出去,到了楼梯口才故意放慢脚步,并不想让人看出他的激动,但是
胸腔中翻涌的东西却无以名状。
走到花圃前,姜守仁滞留当场。
花棚架子入口的遮阳纸被扯开了,从外面的角度看,那半开的形态有些妖娆,花纸内半掩着
一个极挺拔的背影。
温和的乳白色棉布衫衬托他极有型的肩膀,衬衣的下摆有些调皮且质感十足的折褶,遮住了
那窄瘦却圆润有力的腰身和对于男人来说过于性感的臀肌,他整个人都发挥着健康的气质,
年轻的身体清洁强韧神秘迷人,令人赏心悦目思绪纷呈。
隐匿在花棚深处的灯光一定被调暗过了,那人将袖口翻边卷到手肘处,那裸露的半截手臂在
昏浊的光线下,竟像是一种情色的诱引,盛情地邀请他的加入。
那横卧的画笔在写生板上鲜活地跳跃着,低柔地摩擦着,那声音像是海棠在窃窃私语,那笔
端像在拨弄心上那根易断的弦。那声乐有些过于张扬,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张扬。
姜守仁想起一个朋友在自己笔记本首页记下的诗句:
被缚的薄茧被那干净的手指层层剥落,滑落心间的惊慌失措,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叹号,
撼动了一向无坚不摧的心肌。
姜守仁,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你可真得回房间面壁思过去了!他这样警告自己。迈进花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