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琳指了指屋顶,「这个房间有被改造,电子眼和红外报警系统一应俱全,运送途中也都由
保险公司全程监理。」
皓燃挑起眉,稍微意外了一下:「看来陈家沾光了,终于拥有健全的保安设施,勉强可以与
名门望族划上等号。」
皓琳大笑起来,捶他的肩膀:「爸听见一定气死。」接下来想起更重要的事,一对了,皓毅
昨天来找过你吧?」
「是啊,求我赶快去接管酒店,替他分担公务,助他脱身。」
「没出息的小子。」皓琳笑骂,「就我们陈家几份家产送谁谁不要,真是咄咄怪事,特别是
那个陈皓毅,整个就是二世主投胎,我早就不指望他能帮上我的忙了,想不到他现在还把主
意打到你头上来,我还真是低估了他的智商。」
「他不喜欢从商,就不用逼他就范了。」
「你也不喜欢同人做生意,怎么就肯牺牲乖乖从英国飞回来?还不是因为责任感。」
一句话让皓燃语塞,他笑了:「那我也该学皓毅那样开名车追女人?」
「你才不中意那套呢,我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真是失败的大姐啊。」突然又拍拍脑袋,「
爸他们后天回来,我有告诉你过吗?」
「嗯,昨天也听勤叔说了。」
「先申明噢,你到时候给爸点面子,表现自然点,说起来,你跟瑞真还是多伦多校友呢,这
么漂亮的学姐,你就没有一点印象?」
「没有。」皓燃面无表情地帮皓琳将白布重新在画上盖好,自觉转移话题,「我下午要出去
打球,晚餐就不用等我了。」
「这么快就交到女朋友啦?」
「多管闲事。」
「我是你姐哎,问问不行啊?」
「皓毅那么多女朋友,你怎么不问他?」
「他这人只要在兴头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今天宣布结婚明天马上离婚都有可能,你怎么
一样!你都没有把女朋友带回家来过。」
「我从英国带来,你又不同意。」
「早说了,洋妞不行。」还很肯定地下结论,「我才不信你真的会喜欢洋妞。」
「我喜欢凯萨琳·丽塔琼斯的,你不知道?」
「你把她从道格拉斯手里骗过来,我就心甘情愿认她作弟媳。」
「你想得美。」
皓燃完全无计可施了,转身往门外走去,一边还扬声嘱咐,「记得把门锁好,这里可是机关
重地。」
「皓燃。」
皓琳在他背后嚷了一声,待他停下来回过头,她才微笑着说,「刚才的估价有误,你是陈家
的无价之宝。」
陈皓燃一直在国外读书,在香港的朋友本就不多,现在回来也是无声无息,活动范围很有限
,几天下来,唯一的嗜好就剩打室内网球,要不就在家里的健身房耗着。
有一天又想念飙车,结果一上公路,就在浅水湾那一带被飞车党跟踪,他不想惹麻烦,于是
疯踩油门绕了几条街,好不容易甩了他们,之后就自动放弃了这项激烈运动。
说来也巧,那天打完球已经六点一刻,他决定开车到太平山顶看夜景,结果山腰上有个路段
被不少人堵住,皓燃只好下车走上前去查看,这才发现是一个电视剧剧组在这里取外景,虽
说只占用半个小时车道,但对皓燃来说却已经失了兴致。
正打算调头走,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他的名字,有点惊讶在这种地方都能遇到那个人,他回
首站定,等着对方走过来。
「真巧。」
姜守仁手插口袋,一派闲适的架式,「怎么会来这儿?」
「兜风。」
皓燃的回答准确而简短,「你呢?」
「来看个朋友。」
他往后瞥了瞥,皓燃顺着他的目光往那一头望了眼,正好看见一张优质的偶像脸被众星拱月
地围在摄影机旁边。
姜守仁很自然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现在。」
这个男人嘴角的淡笑总是意味不明,令人猜不透,今天他一身麻纺淡米上衣,看起来倒更像
是剧组请来的客串明星。
「那——能搭车吗?我也正想回去。」
其实姜守仁心里并不觉得陈皓燃冷漠,反而很欣赏他在人际交往中保持的分寸感,让他觉得
有几分率真。
皓燃猜到他今天是搭人家车子出来,对方却被公事绊住脚,一时脱不开身,结果后续节目中
止,不料临了还能遇上他这个救星,刚好可以载他一程,不用费力再叫计程车。
「我过去说一声。」姜守仁向那个被剧组嘘寒问暖的偶像脸走去,皓燃这临时司机便在原地
待命。
现在更像是皓燃特地上山去接姜守仁回去似的,天下就是有这样巧的事。
任夜风撩起自己的黑发,有些心不在焉地盯着忙碌的工作人员,直到感觉前方有一道莫名的
灼烧视线投射到自己身上,才本能地抬眼往那个方向看过去,一下就撞上偶像脸那淡漠探究
的眼神,像在不着痕迹地评估对手。
在皓燃看来,显然是有些直白突兀了,但当姜守仁侧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那人脸色稍霁,
别开目光。
皓燃恍然大悟——他们是……
之前受国外文化「熏陶」,加之身边有个无所不在的安德鲁,皓燃已经不会以为男人之间只
有友谊这么简单,这时又想起姜某人的「辉煌前科」,顿时将事件前因后果联想起来,就并
不难猜了。
皓燃觉得他们的相处模式是有些张扬了,在香港这种保守之地,这两人多少有点离经叛道舍
生取义的味道。而在这场情感游戏里,是姜守仁占上风,对方的那个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也许在很多方面,姜守仁确实胜人一筹,有战绩也有放纵的资本,但是没有人永远无往不利
,现在的皓燃已经很明白这个道理。
在倒车时,皓燃听见场外的尖叫声,一些闻风而来的痴心小影迷,手握着签名簿在苦苦等候
偶像的垂青,而那「优质个体」的目光却穿透车窗,专注地落在副座姜守仁的身上。
「凯文在忙,本来打算介绍你们认识,他人不错的。」大概只有姜守仁可以这样镇定坦然地
坚持自己的立场,将生活的另一面大方示人。
皓燃一打方向盘,笑了笑:「我见过他。」
「噢?」
「见过他的海报,从海洋公园一路贴到红磡体育馆。」所谓「天之骄子」也不会比这排场更
大。
「呵,他的工作就是出风头,没有观众就没有一切。」扭头看着皓燃优美的侧脸,脱口而出
,「好几天没见到你了。」
「在这里碰到我,觉得很意外?」
「不,早该碰到你了。」
幸亏皓燃大多时候是个大剌剌的男人,没有认为这句说得有多亲密。
「差点忘了你就住在我隔壁,不想同你太见外。」
车内一下子安静下来,皓燃感觉一时接不上话。隔了一分钟,姜守仁再次打破沉默问他:「
下周有一个国画展,主题是山水花鸟闲林野趣,你一定很少看水墨画,有没有兴趣接收一下
新讯息?」
「你是承办人?」
「协办。」
红灯转绿,车子重新滑出百来米,皓燃看了他一眼:「好啊。」
其实两人都是各自守卫阵地,平时的交往极少,最多在走廊撞上时点个头,说不清什么缘故
,皓燃也不是非常敢同姜某人太亲近,潜意识里,总觉得此人有动摇军心的可能性和影响力
,他不想冒险。
隔天下午,皓燃在球场遇到了对手——一名有职业水准的网球妙龄女,芬妮。
对方在荷兰土生土长,徒有黄种人外表却只会讲英文,这次是来香港度假,在球场偶遇陈皓
燃,自动上前要求他做搭档。
这样高质的「艳遇」也不是在街头能随意遇上的,在女人看来,艾伦陈样貌出众、性格沉静
、见识广博,外加球技一流,令人心生向往。
而像他这个年纪的欧洲男孩,大抵只晓得在滑板和足球中耗费青春,难怪她听自家长辈说:
传统的东方男子有修养,与洋人的直肠子不能相提并论。所以分开时,他们有约定下一次切
磋的时间。
皓燃回去的时候还算早,在车库停好车,走到花园就望见客厅里灯火通明,马上预感到不寻
常,一脚才迈进房门,立即对上父亲的笑脸。
陈锦雷比原定计划提前了十二小时从法兰克福飞回来,因此皓燃就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与谢
瑞真碰了面。
「皓燃,来见见阿真。」陈锦雷一向豁达开朗,不拘泥于小节,德国之行收益颇丰,再加上
见到久别的儿子,自然显得兴致勃勃,「你们还一直没机会见一见,阿真,这是皓燃。」
谢瑞真今天穿着简洁清爽的白色开领线衫和一条黑色长裤,手臂上那条柔和的丝绸披肩是浑
身上下唯一的点缀,明眸皓齿眉目含情。
她那头令同性羡慕的长发已经剪短,以往挂在脸颊边的一簇诱人卷发,现在正服贴地躲在耳
根后面,仍然没有项链和耳环,仍然没有踩高跟鞋,仍然没有浓妆艳抹,还是那个谢瑞真,
像是从来没有改变。
如果从报复的角度,会希望如今的谢瑞真面目全非庸俗不堪,可是当他真正与她重逢时,却
发现自己居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怨恨她。
四目相交,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皓燃胸口翻涌起一股羞愧,原来被往事影响和改造的只有
自己而已,瑞真比他更懂得自珍自爱,而过去的一切都只是自恋的幻觉罢了,没有比这更难
过的事了。
他听到瑞真用熟悉的亲切的声音对他说:「皓燃,很高兴见到你。」往事化整为零,一切从
头开始。
皓燃点点头,尽量挤出一个赏脸的表情:「我也是。」
客厅里管家佣人都在场,皓琳还没到场,显然也不知道父亲大人会提前返程。
难得准点回家的皓毅,原本是折回来取滑水板的,却正好被家长逮个正着,到底还不敢造反
,暗暗叹口气去沙发上坐好,作一副俯首贴耳的好儿子样,目的是想让长辈分散火力放松警
惕。
陈皓毅浓眉大眼,五官不似皓燃那般精致,但兄弟俩都身高腿长,极讨女孩子喜欢。
只是皓毅徒具勤快人的外形,内在是个实打实的享乐主义,只是在父亲面前不能暴露太彻底
,以往捅的娄子都还有一对义气的姐弟兜着,自从皓燃出国深造,他的好日子终结了大半,
漂亮女伴的数目也严重缩水。
上半年陈锦雷让大儿子到酒店做总经理,跟前辈在高层历练,这一阶段搞得他苦不堪言,现
在看到皓燃回来,觉得自己算是苦尽甘来,天天巴望着弟弟能快点到酒店来当帮手,谁说事
业是动力、财产是万恶之源的?
反正陈皓毅是打算把事业拱手相让的,财产只要够他享乐便知足,除了陈锦雷,这屋檐底下
,别人早就将他看透。
「皓毅,一会儿到书房来,我要问你一些酒店的事情,上个月让你整理的那份年中报告也顺
便拿给我。」
父亲大人果然发号施令。
陈皓毅垂头丧气:「好的,爸爸。」一边还向皓燃使眼色,叫他帮忙解危,可怜后者这时候
的心思不在现场,有点神游,所以陈皓毅的阴谋破败。
这时,有个人从外面走进来,虽然脚步稳重安静,却已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他身上总带
着一股放逸的令人琢磨不定的气息,而瑞真则在第一时间喊出来:「守仁!」
装扮休闲的绅士已经入场与她拥抱:「这趟出去可是够久的,开心吗?」
「我可是跑了好几个跳蚤市场帮你掏到了宝。」
他脸上有些宠溺,越发显得英姿焕发:「多谢,我明天过来『验货』。」
「沙龙都还顺利吗?」
「这边的媒体还算赏脸。」
「恭喜恭喜。」
瑞真也是一脸笑意。
他们靠在一起,画面和谐,不知情的人,可能会将两人看作最佳情侣档。皓燃确实已经知道
,这对叔侄年龄相近,一直沟通良好惺惺相惜,双方向来直呼姓名,原本就比常人要来得亲
热几分。
其实之前想过很多种与谢瑞真会面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眼前这幕祥和平静,弄了半天,倒
只有他陈皓燃最小家子气!
皓燃叹口气,不想再跟自己较劲,耿耿于怀的人果然得不偿失。从今日起,自己是不是真该
尽释前嫌一笑泯恩仇?毕竟他从未一无所有……
晚餐时,皓琳已经赶回来,看一家人团聚,激动兴奋,话匣子一打开可就收不住了,连同兄
弟俩小时候一些糗人的陈年旧事都拿出来寻开心,引得皓毅屡次抗议。
龙心大悦的陈锦雷在饭桌上宣布,两天后全家坐私家游艇出海。那游艇是陈锦雷在前几个月
购置的——
专门赠予新婚妻子的礼物,以瑞真的名字命名。
皓燃不知道有这件事,乍听还惊了一下,想起大学毕业前与瑞真去魁北克坐渔船,在湖上漂
了整整一天也不厌倦,现在物是人非,心里极不情愿凑这份尴尬的热闹,但嘴上却没能说出
来。
一边切着盘里的吞拿鱼,一边在心底搜索借口,正抬起头打算开口,却迎面对上姜守仁深邃
的双眸,那眼睛里透露了太多的讯息,有些安抚和劝诫意味,将他的冲动生生地压了下去。
皓燃没能装作视而不见,太有悟性也不是好事,做人比寻常人累,常常不自觉地反省和思索
不必要的细枝末节。
就这样食不知味地挨到餐后甜点,皓燃借故回房间,一下感觉有些手足无措,只得坐到窗台
边发呆,楼下的花棚敞着,老园丁不知去向。
半小时后,他又坐不住了,到地板上做伏地挺身,五十下之后翻身躺倒在地上看着天花板,
过一会儿才缓缓站起来,把靠在墙角的画具取出来,放到阳台边架好,夹好一张白纸就开始
画起素描来。
敲门声响起时,皓燃已经将大卫头像画到一半,当他拉开门看见来人时,还是觉得有点意外
。
「这么好兴致。」
姜守仁走进来,一眼看见画板上的半成品。
皓燃没有开口,反而回到画架边继续执起笔涂阴影部分。
之后起码有两分钟,姜守仁也没有再说话,而是靠坐在一张木椅的扶手上,不经意地打量皓
燃的房间。
这房间比较大,只有两个隔间,墙体也都是纯洁的素色,室内场景布置得很简约俐落,跟皓
燃留给别人的干净质感重叠。
不过学画的人通常在细节上不是太讲究,比如脚下散布着画具,废纸篓有可能出现在任何地
方,素稿凌乱地摊在茶几上,还有一些石膏像。
房子里很安静,只有铅笔在纸上划擦的唰唰声。姜守仁看着皓燃的侧面,再次开口:「周末
你有安排?」
「嗯。」
皓燃自然清楚姜守仁已经看透了他的动机,但是表面还是若无其事。
「比出海更重要?」
「什么意思?」
皓燃笔下一顿,却仍没有转头看他。
「如果不愿意就不要勉强。」说着就起身向皓燃走过去,然后站在他身旁端详着大卫像,「
你常去打球?」
在还没有摸清对方思维逻辑时,他就已经转移话题重点,皓燃的感觉并不轻松:
「是啊,怎么?」
「周末能陪我去运动馆吗?」
这一句话终于让皓燃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扭过头来看他。
「你想替我解围?」
对方避重就轻:「我只是邀请你去球场。」
「你不必这样做。」
Chapter 4
姜守仁的眼中埋着很深的探寻,像是要搜出皓燃体内最真实的一面,下一秒,守仁已将右手
按在了皓燃的肩颈处,虽然只停留了两秒便放开,但皓燃还是有点惊讶他这无意识的肢体动
作。
「后天打电话给我——如果你也准备去打球的话。」说完,轻轻笑了一下,没等皓燃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