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我呢,我们哪儿都不去了,就在这里一直到我们都死了。"孟夏轻轻抱住了孟秋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孟秋终于哭了,颤抖着,压抑着,挣扎着,细碎的哭声在房间里飘。
宁昊愣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位置有多傻逼,他悄悄的走出了包间的门,趴在走廊的窗台上,看楼下的车来车往。这个城市很大,这个城市里有很多人,在这个时刻,有人在出生,有人在死亡,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微笑,有人悲哀,有人快乐,有人为恶,有人追悔莫及,有人相爱,有人爱了却不肯说出来。
宁昊忽然想抽根烟,即使孟夏看到会用精装书砸他的头。
第三十章
晚上孟夏送孟秋回家,看着黑乎乎的胡同,宁昊有些不安的问:"你一个人住这里没事吗?"
"没事。"孟夏斩钉截铁的替姐姐回答。
"唉,我要有这么个弟弟就好了,还会关心我。"孟秋幽幽的叹了口气。
"装吧你。"孟夏说,"你怕什么,劫财呢,就当赈济灾民了,劫色呢,正中下怀。"
"去你的吧。"孟秋打开院门,满意地看看整整齐齐的院子,"你还在那狗窝住吗?不如搬过来跟我住吧,反正房子也闲着。"
宁昊有些紧张的看了孟夏一样。
"不。"孟夏面无表情的回答。
"果然这样!"孟秋咬牙切齿的说,"刚才还说得好听,姐姐就一个啊下辈子靠我了,他一瞪眼,连话都不用说,你就转舵了。"
"我不想跟你住,"孟夏依旧面无表情,"别以为我不了解你,你们这些在大学里待久了的,一向用屁股思考问题,我受不了你。你想什么当我不知道,装什么贞节烈女啊,我不会给你拉皮条。"
"果然姐姐如衣服,情人如手足,罢罢罢,自己的手足还是自己找吧。"孟秋跺了跺脚,恶狠狠的说。
"你们都是衣服。"孟夏说,他发现宁昊和孟秋都在用愤怒的眼神瞪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冬装和夏装的区别。"
宁昊想问谁是冬装谁是夏装,实在不好意思问出口。
孟秋进了正房,拉开灯,看了看房间里的家具,特别认真地看了一眼她的床。
"你们没在我的床上乱搞过吧?"
"没有。"孟夏和宁昊同时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就知道!"孟秋瞪着他们两个,宁昊只觉得遍体生寒,好象身上被活活瞪出了个透明窟窿。
两个人回到狗窝的时候夜都深了,宁昊无聊的掏出速写本,他一上大学就开始画画了,除了美术课,他还在认真学线描,最简单的技法常常最让人着迷,只要有一支钢笔一张纸,他就能无休无止的画下去。他在纸上潦草的勾着孟夏的身影,画画就是意淫的过程,他可以在落笔的过程中意淫一个遍,孟夏有一点点驼背,可是大腿屁股和腰的形状很漂亮,挺拔而且性感,宁昊总是忍不住浮想联翩,可是一想起曾经还有个变态这样意淫过,他就觉得无聊起来,他很想趁孟夏不在家把他挂在天花板上的桔子摘下来扔了,他确信他早晚会那么做,只是还要等待时机,他不知道孟夏的底线是什么。
孟夏戴上耳机弹了几分钟琴,就不满的撕了白天记的谱子,把琴扔在一边,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好象有什么压着他,让他烦燥,呼吸不畅,宁昊看着他出来进去的走了几圈,看得眼都要花了,画在本子上的线条也凌乱起来。孟夏翻出药箱,拿出一个瓶子在手里漫不经心的扔,最后他还是把那个瓶子放了回去,宁昊松了口气。他知道孟夏最近遇到的都不算坏事,可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会心事重重。孟夏讨厌别人问他关于他自己的事,所以宁昊尽可能不问,可是有时候却忍不住。
"你怎么了?"
"我像个傻逼一样。"
"睡一觉就好了。"
"我不是你,能睡得跟猪似的。"
宁昊站起来走到孟夏身边,轻轻地抱住他的肩膀,抚摸着他的手臂安慰他。
"就算我现在是一个废物,我还不需要你同情我。"孟夏猛地把他推到一边,宁昊撞在墙上,有些委屈。
"当你的出气筒我认了,可是你不能刚才还什么事都没有,你能不能不这么喜怒无常?"
孟夏颓废的坐回到沙发上,有些无聊的抱起吉他,可是还是很烦躁。
"我以为我的状态好多了,可是还是一样,我不能在现场演出,到人多的地方就紧张,我不想和陌生人交流,我应该开始工作了,我应该和别的乐队谈谈,可是我不想跟他们说话。"
宁昊坐到他身边,沉默的靠在孟夏肩上,他们都不再想说话。
"给我唱个歌吧,我没听过你唱歌。"
"我不会。"
"你骗我。"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都行。"
孟夏抱着吉他,垂下头,似乎在思考,很费力的思考,他看着混乱的房间,日光灯下惨白的色调,他看着那些在光线中飘浮的白色灰尘,目光哀伤而平静,他拨了拨琴弦,然后停了下来,低下头安静了片刻,弹出了一段旋律。
Tidal waves don't beg forgiveness
Crashed and on their way
Father he enjoyed collisions
Others walked away
A snowflake falls in May
And the doors are open now
As the bells are ringing out
Cause the man of the hour is taking his final bow
Goodbye for now
孟夏的声音有些沙哑,甚至有一点缺乏自信的颤抖,好象在空中飘着,像光线一样没有重量,有一种特别的情绪在他的歌声里激荡,可是他压抑着,不想让他的情绪冲出来。
宁昊忽然觉得孤单起来,孟夏的歌声好像从月亮上飘下来,遥远而冷清,他唱歌的时候好像就不再属于这个世界,他属于他自己的世界,无法接近的世界,和他的吉他相依为命。宁昊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抱住他,让他不要远离自己,他想要他的体温,他的呼吸。可是他不能打扰他,他只能呆呆的坐在原地,感觉整个空间都在被挤压着变形,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而他被挤压在沙发的一角,一动都不能动。
一曲终了,孟夏低着头,无奈的笑了笑:"太操蛋了。"
"我爱你。"宁昊说。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不会觉得空虚吗?"孟夏问。
宁昊没有回答,他跪在地上,跪在他面前,吻他的手指,吻他的吉他,温暖柔软的嘴唇触到温暖的手和冰冷的琴弦。他拉下孟夏的拉链,为他口交,开始孟夏毫无反应,然后就激动了起来,他发出压抑的轻轻地呻吟,手指插进宁昊的头发里,轻轻地画圈,让他的头发在指尖缠绕。
"停下。"孟夏用沙哑的声音发出命令。
宁昊就真的停下了,他抬起头,下巴酸痛,浑身无力,他看着孟夏的眼睛,一脸茫然。孟夏猛然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推倒在床上。
宁昊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到孟夏压在了他身上,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拒绝。
"你想干我得先吻我。"他握住了孟夏解着他腰带的手。
孟夏满足了他,他们的唇舌缠绵了许久,宁昊觉得他连呼吸的力量都没有了。孟夏不是个糟糕的情人,他会尽可能的温柔,可宁昊还是觉得很疼,有一点屈辱的感觉,和说不清的快感。他有一点想哭,可是没有哭出来,他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孟夏,让他们的胸口紧贴在一起,没有空袭,这样他可以占有孟夏的呼吸,孟夏的体温,孟夏的气味。他被孟夏身体的节奏引诱着,不能逃避,他不知道他是在占有还是在被占有,或者那从来就没有区别。他忽然觉得疼痛也让他渴望起来,因为疼痛让他觉得他的幸福如此真实。
第三十一章
宁昊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有些变化,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总还是像当初,吵架和乱搞是永恒不变的生活方式,他们开始用更接近文明人的方式来解决争端,例如打牌,切侍魂,通过这些游戏的输赢来决定谁洗衣服,谁做饭,谁收拾屋子,甚至乱搞的体位。无论是打牌还是打游戏,孟夏都是赢多输少,这说明他从来就不是好东西,他的少年生涯绝不像他控诉的那样在辛苦的练琴和被父亲呵斥中度过。
毫无疑问孟夏就是个伪君子,他的过去总是被包装得沉痛而且充满戏剧性,宁昊开始怀疑那些精致的悲剧中有多少是经过精心修饰的,一个自恋狂的表现就是这样,孟夏不需要大脑就可以控诉这个世界对他有多不公。可是宁昊就喜欢这样,他迷恋孟夏的手指和他的屁股,他迷恋孟夏的喜怒无常和他的抑郁症,他迷恋孟夏的孤僻和他的淫荡,孟夏越是不可捉摸,他越是找不着北,越是五迷三道,越是自甘下贱。
男人分两种,一种是工作狂,一种是废物,孟夏自然会谦虚的称自己为废物,其实他是一个工作狂。说自己是废物真是虚伪到家了,如果给他机会把全世界踩在脚下,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踩下去,把那些丰碑一样的吉他大师和同辈的精英一并踩成碎屑。
宁昊觉得进录音棚跟他上板的感觉差不多,正常人都能被逼得精神衰弱,身不由己的疯疯癫癫,孟夏更有理由如此。他只要开始工作就没有一点精力想别的事情,开车都会走神,撞树,撞马路牙子,撞车位锁,撞隔离墩,撞别的车,他投入工作就是身边人的灾难,他不把所有人都得罪到想对他泼硫酸就不错了,幸好宁昊也从来没指望孟夏会关心别人对他嘘寒问暖,反正他爱孟夏就够了,爱到找不着北,爱到五迷三道,这就够了。路路每天都给宁昊打电话,他们要互通消息,来决定以什么态度来面对孟夏,孟夏是个有操守的制作人,他绝对不会在录音棚里和乐手发脾气,这意味着他要在录音棚外发双倍的脾气。
反正宁昊什么都能容忍,他们的新换的设计老师,会在看完他的方案后,抱着头用五分钟时间痛苦的沉默不语,然后发出一声惊叹:"天哪,这个博物馆的造型是不是有呕吐的意象?"这样的傻逼宁昊都甘愿忍受,他为什么不忍受孟夏呢?
他用业余时间给乐队做了个主页,首页的一行大字就是:"不是我们太牛逼,而是他们太傻逼!""他们"并无所指,因为这世界上实在傻逼太多,结果却吓坏了老钱,他气喘吁吁的追着找孟夏追问,孟夏没理他,宁昊却很开心,只要老钱不爽,他就很爽,可是孟夏还是勒令他把那行字删了。
他还挂了个论坛程序,从此大米和骡子也有了娱乐,他们越来越没钱泡妞,现在想用献身艺术的借口骗姑娘上床已经过了时,可是灌灌水不耗费什么精力体力和金钱,他们的网上人格与现实恰好相反,大米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在论坛里牙尖嘴利见谁骂谁,骡子则惯常做老好人,他们见果就调戏,见孙就狠踩,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网络生活。
孟秋最忙,她开始装修房子了,一次装修除了花了血本,设计师就换了三个,第一个没什么不好,只是死也不理睬她的引诱,没混几天就出局了,第二个孟秋觉得在床上满意了,可是设计实在不满意,为了艺术她最后还是忍痛放弃了那个性感的屁股,第三个才让她完全的满意了。
"我要是遇到这样的甲方,宁可饿死我也不从!"宁昊说。
"别觉得拽紧了裤腰带就不是婊 子了,"孟夏冷笑一声,"做建筑师和做婊 子有什么区别?"
没啥区别,宁昊想,大家都是卖的,有人卖身,有人卖手艺,卖身的也讲究技术,卖手艺的也骗人。他还想说其实孟夏也无非是卖,卖音乐也是卖,没什么区别,可是他没敢说。
随着孟秋的房子装修的进度,孟夏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去孟秋那里近点,路短点就意味着他死于车祸的几率低点。后来孟夏干脆立了规矩,他周末才回家里住,周末以外宁昊也不用惦记了,大家都很忙。
"我欲火焚身怎么办?"宁昊诚恳地问。
"自摸,自宫,自杀,你都这么大个子了不会自己选一个?"孟夏也诚恳地回答。
宁昊清楚他自己虚伪的程度并不亚于孟夏,他一遍一遍冠冕堂皇的告诉自己,他爱孟夏,所以只要孟夏高兴就行了,你快乐所以我快乐,他什么都不需要,而且他也是这样冠冕堂皇的告诉孟夏的,孟夏只是冷笑,宁昊想孟夏的冷笑其实也有道理。他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个,他想要撕掉孟夏床头那两个桔子的画,他想要让老钱滚得越远越好,他想要孟夏干干净净的忘了过去的一切,留着悲剧的感觉就行了,至于悲剧的主角,让他们统统从时空中消失吧!既然错过了独占他过去的机会,至少要独占他的现在。宁昊的野心自私而可笑,可是他执著,即便孟夏是从月亮上来的人,即便孟夏飘忽不定,他相信他都能抓住。
转眼又是一个冬天,宁昊走在大学纷飞的主干道上的时候,还是会想起某一个冬天从他身边呼啸而过的红色小车,孟夏说他曾经有一辆Civic,不知道是不是红色的,他也没问过,可是那个人是不是孟夏,还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他会翻过来掉过去的反复的想?
宁昊一路走回了孟夏的家,抖落掉帽子和羽绒服上的雪片,打开房门,意外地发现孟夏在家。
"你怎么回来了?"
"查点东西。"孟夏正在他的文件夹里乱翻。
"外面雪真大,你也不挑合适的点,多危险啊。"
"我等不及了。"孟夏终于翻到了他要找的那页谱纸,他把那页纸塞进背包就要出门。
"我也等不及了。"宁昊抱住了他,他自己身上还有凉气,可是孟夏的身体是温暖的,很舒服,宁昊像撒娇的猫一样在孟夏的毛衣上蹭着自己的脸。
"别腻抹人了,我得走。"孟夏有些不耐烦地想推开他,可是宁昊却抱得更紧,他蹭着他的额头,吻他的头发。
宁昊忽然闻到一种气味,熟悉却陌生的气味,他把鼻子伸进孟夏的头发里,一个男人的气味,可是不是孟夏自己的,是男人的精液汗水和雄性激素混合的气味,宁昊没有停下来,他像闻到危险的小动物,不安的继续,吻他的脸颊,他的耳朵,他的脖子,他忽然停了下来,呆呆的看着孟夏的脖子,在接近锁骨的位置,他看到一个红斑,一刹那他的呼吸都停止了,那个红斑,形状清晰,他可以毫不费力的判断出,那是一个吻痕。
第三十二章
"看什么呢?"孟夏问。
"这是什么?"
孟夏顺着他的目光艰难的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脖子,那个位置超过他脖子能扭转的角度了,他走到穿衣镜前,照了一下,然后满不在乎的笑了。
"我赶时间,你问个不太蠢的问题我就屈尊回答一下。"孟夏转身要走。
宁昊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到门上,孟夏的后背重重砸在门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你丫造反了!"孟夏被撞得后背生疼,怒气被彻底撞了出来。
"你干什么了?"
"别成心啊!"孟夏狠狠地把宁昊推到一边。
"你跟谁乱搞?"
"这还算个问题,值得回答一下。"孟夏忽然轻松的笑了,"我跟你乱搞,还有老钱。"
宁昊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他想到了这个答案,可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孟夏会承认得如此满不在乎,如此若无其事,如此泰然自若,如此漫不经心。他觉得他应该发怒,那应该算正常的反应,可是他觉得没有一点怒意,好像那些累积的情绪不明不白的沉进了水底,连个泡沫都没有泛起来。
"你怎么能这么干?"
"我干什么了?"孟夏的表情就像是宁昊在冤枉他。
"你背着我和老钱上床,现在你的表情像我做了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