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走的时候也是同样把钥匙放在了桌子上,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默契。纪长白有些自嘲地勾起
嘴角,不管怎样,有人在的房间毕竟温暖很多。
“长白,你回来了。”冉风至的声音虽然平静,但是还是有细微的波动。
“我回来了。”重复着这句话,纪长白感觉怪怪的。回来,仿佛回到一个归宿的动词。可是
,这算是一个归宿吗?
冉风至晚上打开门看到屋中无人时,真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一个转身就失去的感觉简直就
像在无边的大海中溺水,除了绝望,一无所有。其实长白真的再次离开简直就可以预见。纪
长白本来就不是能被拴住的人,尤其可见他阿姨的去世对他的打击之大。可是还是到厨房去
做饭,像这几个月的每一天一样。有些恍惚地失望,又有些朦胧的希冀。听到门被打开的声
音,还是不能避免地欣喜。“饭差不多好了,先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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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我想先睡觉。”纪长白觉得自己的连目光都发木,其实想一想这种状态也不可能找
到工作,只是,不去做点什么的话,感觉实在是太空虚了。
“也是,喝点水就去休息吧。”冉风至倒了杯水过去。
喝了水,纪长白有了点食欲。胃空空荡荡的时候不觉得,有了一点东西就像被唤醒似的。
“想吃点东西了吗?”冉风至了解地问。
“嗯。”纪长白点头,把外套脱下来放到沙发上,“我先洗个脸。”
两个人面对面坐者吃饭,纪长白是没有力气和心情说话,可是没人说话,气氛又冷清得奇怪
。冉风至只好开口,“今天你去了哪里?”
“去找工作。”纪长回答得倒是爽快。
冉风至不由愣住,本来还担心他会不会想不开,可是找工作,不吃不睡就去找工作,就是说
振作也太勉强了吧。
“不过没找到。”纪长白喝了口汤。
冉风至心里一动,“那么,……要不要给我帮忙一段时间?”
“你现在在做什么?”一直以来,没有听过冉风至在做什么,只知道他从公司辞职,他是好
象对厨艺比较感兴趣,不过厨师需要帮手吗?当洗菜的小工?
“我盘下了一家影楼,”看着纪长白疑惑的目光,冉风至解释,“我跌了几支股票,只好做
些比较正式的工作。现在做厨师,估计我还没什么行情。”
纪长白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是为了支付广告费吧。”
冉风至无言以对。确实是,为了支付启事的费用,他把手中的股票几乎全卖了。为了寻找纪
长白,他从附近的城市慢慢向远方寻找。本来他想,寻找纪长白到破产的时候,他就放弃,
就当这是天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是长白回来了。不过他也快破产了。从来没有想到
过有一天会爱一个人爱到如此狼狈的地步。就算曾经有人这样告诉过他,恐怕当时的他也是
难以置信。“长白,你不用为了内疚来做事。我只是正好也需要人手。登启事也只是我的事
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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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纪长白看着他,“我可以做什么工作?老实说,我是为了交水电费而不得不急
着找工作。”
“目前,我需要一个人作些杂务,收银,和打打下手就可以。”
“那么很感谢你给我这个工作机会。我会努力的。你也不需要对我格外照顾。”纪长白习惯
性地露出笑容,不带任何情绪的,单纯的,一种叫笑容的表情。
虽然只是一个没有意义的笑容,可是久违了的亲切感还是让冉风至心动。
“我吃好了,谢谢你。”纪长白拿起碗筷。
“我来洗就可以,你去休息吧。”冉风至赶忙说。
纪长白微微笑了笑放下碗筷,吃了饭有了力气,想先洗个澡,拿衣服的时候却看到冉风至的
衣服也在这里,而且,书桌上有一些资料,甚至镇纸都有,床头的闹钟有两个,显然有一个
是冉风至的。房间的角落还放着两个箱子,打着搬家公司的标记。这个阵势怎么看都不像暂
住,倒像搬家。于是绕道到厨房问正在洗碗的冉风至,“你今晚准备住哪里?”
看者纪长白谈不上有什么表情的表情,冉风至当然不会以为他有什么暗示,“我住……我回
我家。”
“哦,我还以为你把你家卖了呢。”纪长白不无故意地问。 b
冉风至的确是把公寓卖了当影楼的周转资金没错。可是他不想让纪长白觉得困扰。
“是卖掉了吧。”纪长白看他一时没说话,“那就留下来住吧。”
冉风至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纪长白笑了,“你应该说‘谢谢’吧。”
因为这不是感谢不感谢的问题。可是冉风至也笑了,因为看得出来长白至少是接受他的。“
长白……”他有些情动地唤道。
纪长白只是一笑就走掉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来处理这段感情,可以知道的仅仅是他绝对不
讨厌风至,而多了一个人的房间让人安心。也许,对于冉风至,他的感情还要深得多,但是
,他还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也实在疲倦得没有力气去思考了。顺其自然未必不好,混乱的
脑子里有这么一个声音。是的,顺其自然吧,想让这个人留在身边就挽留他。
冉风至又惊又喜地站在客厅中,第一次有了一种确切的家的感觉。家就是在转身的时候,依
然知道身后一直会有一个人散发着温暖。背对的时候依然温暖。背对?是的,家是可以露出
背而不用担心危险的地方。背是人最难以防范最脆弱的地方。和回来后的纪长白在一起,有
了虚幻的轻松。他还会再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吗?无法估计。可是渐渐也觉得长白的神情中多
了几分凝重。这重量会拖住他没有牵挂的脚步吗?爱是枷锁,他是多么想紧紧锁住长白,永
远不让他离开;可是爱也是,无论如何,不想伤害所爱的人。记得看到哪里这样写过:“爱
是,即使以卑微的姿态,也要穷索下去。”爱不是,即使也伤害的姿态,也要掠夺下去。不
明白,最初想强烈占有的欲望,何时渐渐变得温柔起来。占有的心情,也渐渐转变为呵护的
心情。
“我爱你。”即使在睡眠中,也想这样对他说。也觉得被稍加辞色就满心喜悦的自己软弱得
有些可耻。可是这喜悦是这么真实。 g
“长白,电话。”分明没有听到电话铃声啊,纪长白摸着额头,看着冉风至。
“月月的电话。”冉风至解释。
什么时候他和月月都联系上。真怀疑这个人把自己的底挖了个干净。虽然说他认识月月也不
是很奇怪的事,毕竟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一直住在这里嘛,接到月月的电话然后认识她也不
希奇。不过问题是不知道他跟月月说过什么。
“起床接电话吧。月月让你立刻接。”冉风至摸摸纪长白的头发。
纪长白眯起眼睛,房间里很亮,是不是代表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到底睡了多久啊,“我……
”才说一句,喉咙就痛得要命。
“猜到你就会说不出话,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睡觉,喝水吧。”冉风至心情很好的样子。
纪长白哀怨地爬起床,还很困呀,而且还要面对那个凶悍的月月。
“喂……”盯着冉风至在厨房晃来晃去的背影,纪长白忍住打呵欠的冲动。
“喂什么喂,你知不知道大家会担心啊,回来都不会打个招呼,还要本小姐亲自问候你吗?
”
“我走的时候有留言给你吧。”纪长白回忆着。
“我说的是回来。”
“哦,我回来了。”纪长白从善如流地说。
“你……”孟月月被气到无力。这个名义上答应跟她交往的人根本似乎就不知道交往是什么
概念。有人这样丢下女朋友自己走掉,回来还这个态度的吗?“纪长白,你做事用不用大脑
啊?我好歹现在名义上还是你女朋友,你对我就这个态度吗?”
“啊,抱歉呀,我还没睡醒。”纪长白被孟月月彻底惊醒。“之前我是太过分了,我也有反
省。”是反省到恨不得死掉。阿姨……纪长白的眼睛又开始湿。
“你跑到哪里去了?干吗那么突然啊?”
“我去了扬州。”至于理由,纪长白头痛地瞪着冉风至。
“对了,我听风至说他惹你的,是不是啊?以你的性格能被他气走,啧啧,他真是不简单。
他都不肯说他干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实在是好奇。”
“不是啦,听他胡说。”纪长白忍不住笑出来,“我忽然想出去走走而已。”
“……你还真是奇怪的人。”孟月月停顿了一下,“小白啊,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情,你要做
好心理准备哦。”
“好,你是要和我分手是吧?”一不留神就说了出来,这个……还是让女孩子说比较好吧。
纪长白有些懊恼地扶着额。
“你知道啊……”孟月月的声音凉凉的。
“我是瞎猜的,月月你不要生气。你终于发现我跟本不合适是当然的。”
“你说得很正确。现在本小姐找了个超级大金主,又帅又多金。”
“那恭喜啊。”
“小白你没事吧?”
“我没事。”纪长白也觉得自己实在是连点该有的反应也没有,因为完全是意料之中啊。“
月月你不要担心。”
“小白你还是那么可爱。不过我发现你还是用来当梦想比较合适。你真的不适合生活在这个
世界。你确定你不是外星人?”
“说不定。”纪长白思考着自己是外星人的可能性。
“呵呵。”孟月月在电话另一端笑起来,“你走的时候我还哭来着,就是那个时候遇到他。
我才明白女人啊,还是希望有一个男人疼爱自己的。小白,你是不会疼爱别人的。别人疼爱
你你也不懂。没准你真是外星人。不过,小白,你错过了一个好女人,不要后悔啊。”
想说不会,完全清醒过来的理智及时剎住了车。“月月,我很抱歉的。”
“是我先缠住你的。其实你说得对,还是我会首先放弃的,你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吧。不过,
……我结婚的时候,希望你可以当伴郎,可以吗?”
“没问题。”还是有些歉疚,当初自己也做得有些过分了。
“这样结婚照上就有小白了。”孟月月有些感叹地说,又笑道,“当然,我还是最爱我老公
的。”
“那当然。”纪长白轻声笑道。
“对了,都没听你提过,风至是你朋友啊?你干吗不告诉他你出去旅行呢?当时我打电话找
你的时候他接的,暴躁得把我吓一跳。小白,这样很过分啊,记得跟他道歉。风至是很好的
人,要不是我有男朋友了,我都会考虑的。”
“知道了。”纪长白乖乖听训。
“那你去睡吧。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大家都很担心的。有空也来看看方姐啊,别那么没良心
哦。”
“知道了。”
“拜拜。”
“拜拜。”
纪长白看着电话机发呆。
“长白。”冉风至在他眼前摇手,“洗漱吃饭了。”
“风至,对不起。”
“怎么了?”冉风至摸摸纪长白的额头。
“我做得太过分了。你,阿姨,还有大家,都很生气吧。”
“没有。”冉风至有些违心地说。如果说是,长白会很伤心吧。
“真的没有吗?”纪长白恳切地问,随即黯然,“不可能的。”
“都过去了呀,过去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不是吗?人是为了明天才活下去的。”冉风至生怕
纪长白因为倪阿姨的事再想不开。
“怎么可能无所谓呢?”
“因为都已经成为事实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而现在,要更加清醒,才能不辜负逝去的昨
天。”知道长白是在为阿姨的事难过,只好隐晦地开解他。总不能说人死不能复生,所以你
节哀顺便吧。
“我明白。”纪长白痛不欲生地捂住脸,“可是……阿姨,阿姨……”
“倪阿姨说要你幸福的,长白。”冉风至赶紧提醒他。
“可是她不在了,风至,我从来都不知道失去是这种感觉,这世界四面皆壁的感觉,阴阳两
隔的感觉,我终于明白什么叫永远了。”
冉风至安慰地搂住他。
“我干了什么?我究竟干了什么?”纪长白悲哀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能在上面看到罪孽
。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长白。”冉风至怜爱地吻着纪长白。
“我总感觉是我杀了阿姨。”纪长白还是看着自己的手,就好象是这双手做了这样的事。“
风至,太可怕了。”
“是的,太可怕了。但是你要相信倪阿姨不会对你生气的,她还说要你幸福的,你忘了吗?
她还要你幸福呀。”怕长白这么痛苦地挣扎,更怕长白一直不说出来。再深的伤口,只要暴
露在阳光下,就有痊愈的可能,而被掩藏的伤口,只能在黑暗中溃烂。
“我第一次觉得活着是这么累。”纪长白放松全身的力气,“为了一个目的活着是这么累。
”
“没关系。就像从大海里来到岸上,会觉得气压很低。慢慢就会习惯的。人生本来就很沉重
。”
“我活了这么多年其实和没活过没什么区别。”纪长白微微苦笑。
“也不能这样说。我很感激上天这个世界有你存在。”
“也许只有你会这么想。”纪长白看着天花板。
“相信我,至少倪阿姨也是这么想的。”
是的,他相信。阿姨曾经说过那么多次:长白,我的孩子。“我现在明白我这种人生活在这
个世界上根本就是个错误。我就像在人类世界里莫名其妙残存的一只恐龙。也许,你喜欢的
就是这种奇怪的地方。这种本来就不应该的存在。不过也许只是生存本能,我还是这样活下
来了。”
冉风至不语,过了半晌才说:“其实当一只恐龙也没什么不好。有人也只喜欢恐龙,如果没
有恐龙,这个人就立志要去史前世纪的。饭都凉了,吃饭吧。”
纪长白缓缓地笑了,“说得是,其实当一只恐龙也没什么不好。”
温陵影楼。纪长白眯起眼睛,看到笑,“怎么起这么个名字?”
“懒得费心想名字,凑合吧。”冉风至不以为然地说。
纪长白自然知道这是这个城市的古称。虽然听起来还是怪怪的,不过招牌的背景相当漂亮,
是晚霞下的大海,有着由红到紫的完美过渡。“你拍的照片啊?”
“是呀,随便拍的。”
纪长白点头,“我现在能想象你以前的名声了。”
“也许看起来很漂亮,但是这是大海本身的美,我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记录者而已。在这张
照片上,最多也只能看出我这个人摄影技术还算合格而已。”冉风至有些忧郁地说。其实之
前他见过以前公司的几个元老级人物,虽然他们对他的突然辞职颇多不满,但是还是期望他
能回去的。不过只有莫砺风说希望他可以重震当年的声威,不是作为一个CEO,而是作为一个
摄影师。“知道吗?风至,你的放弃,我是多么替你惋惜。”冉风至却不能说好或者不好。
因为他对这个曾经的爱好,已经像失散多年的情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不过最让人啼笑
皆非的是接下来的语重心长的安慰,“你辞职是为了一个女人吧?看来她还把你席卷一空。
风至,人生还很长,就把它当作这次崛起的契机吧。上天对人都是公平的。失去什么,就会
得到什么。”冉风至心想要是纪长白这么好收买就好了。不过也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抵抗心理
。如果能重拾摄影,是不是就会失去长白?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
“不会呀。”纪长白扶着冉风至的肩,“这片海是只为了你才绽放如此惊心动魄的美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