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步行的街道 01
『零生』
「富士子!有你的信哦。」伊恩下了班,在进门前习惯性地翻了翻信箱。除了几张广告纸,他还眼尖地看到了几封航空信件。
「好…等一下哦。」富士子抱著几件待洗的衣服走出来。
「是日本寄来的。」
「是爸妈吗?」富士子放下衣服,在伊恩身旁坐了下来。
伊恩看了看信封,有几封是署名给「成岛富士子老师」,「不是,应该是编辑部的,」另外一封,他抽了出来,「还有,零生寄来的。」
「零生…」
※ ※ ※
东京都 足立区 绫濑
下午,环状七号线公路上将足立区分成东西两边的日光街十字路口,呼啸而过几台经过改装的机车,引击还发出轰然巨响。
他们是名为「骷髅」的飙车族,以足立区的青井、花穗、北绫濑为据点,成员将近三十人,而且成员中全是青一色的国中生。
过了日光街,一个男子自机车上下来,不跟著其它同伴驰骋於街道。
他的眼中露透著疲惫,脸上还有为数不少的淤青与血渍,而身上的各处都已被血迹覆盖。显然是刚打完架。
「可恶…别被我堵到…不然让你死得很难看…!」他口中自言自语地咒骂著。
「啊…!」
一个音量不小的惊讶声在男子的身旁响起,他不耐烦地瞪了来人一眼後出口成脏道著,「XX!你是没看过人打架是不是?看什麽看!」
「对不起…」
男子瞪视著眼前的人,虽然在背光处以致於他无法仔细看见对方,但他身穿的学校制服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是东绫濑中学。
「我是没看过人打架…不过你年纪还这麽小…而且…」那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恐惧,只是小声了点。
「X!你这个死小鬼,说我年纪小,自己还不是一样!国中生一个还教训我?!」
「我没有教训你,只是……」
听到对方还再说,他当下发起狠来,「你敢再罗嗦试试看!小心我扁你!」
要是平常的他,早早就开扁了!他现在没出手,只是身子不允许,因为他刚刚才去教训过一群人,体力暂时恢复不来罢了。
「我…」该怎麽说呢…他觉得自己再怎样说,对方都会当成他在说教,搞不好真的会被打…
那他好像怎麽说都不对了嘛…
可是…又不能不说!因为他打工快来不及了…
「还不快滚!我什麽我!」竟然在他面前发起愣来!还真会找机会!
「我不能滚啊…」他在百般思索後的回答还是很烂,这在他说出後眼见对方的表情就知道了。
「你…!该不会要我把你扁成一颗球你才能滚吧!」这家伙!还有心情开他玩笑!
「应该是吧…不过…那是我家…在此之前…可不可以让一让?」他伸手一指男子背後的一栋像是工寮的房子。
『澄』
「你…!干嘛不早说!」他觉得他快气晕了。
「我一直想说啊…只是…」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便止住了…对方也听不到了吧…
因为他倒下来了。
「呃…」他叫什麽名字啊…怎麽叫醒他?
「同学…醒醒啊…」看他年纪兴他相彷,索性就叫他同学。
总不能让他就一直躺在这里吧,房东会不高兴的。
他於是放下手上的东西,弯下腰来吃力地拉起地上的人,然後拿出钥匙来开门进去。
「怎麽这麽重…」
他好不容易把他拉了进去,待他将灯点上,才发现对方身上全是伤,而自己也因为碰触也沾上了血迹。
「天啊…该怎麽办…对了!」
他回头去房里翻箱倒柜,终於找到个医药箱。
他满意地笑了笑。
这时,手机的声响制止了他手边的动作,进而去接电话。
「喂?」
「阿澄!你又迟到了!你到底还要不要上班!」
「呃…」他一时语塞,在这时候说什麽都会成为老板心中自己为迟到找的藉口。
「你被开除了!」老板无情的说。
「我…没关系啦…再见。」他又少了一份工作了。
「敢挂我电话!你…」
接下来的话,他再也听不见。
to be continued......
少年步行的街道 02
『小…』
直到家里多了个人,他才知道他现在他所处的环境是多麽的小。
小到自己也很难有立足之地的地步。
他以前从不觉有什麽…
在他又不知觉地神游时,手机又传来了自编的旋律回在这小小的空间里。
按下通话钮,「喂?」他边思忖著这没见过的电话号码出自於何人。
「深津同学。」
听到对方传来的声音,他知道是谁了。
房东太太才会这麽叫他。
「深津澄!」
「是!」
「你有没有在听啊?」
他做错了什麽事啊…房东太太的声音怎麽这麽生气…?
房租…他也缴了啊…
『母亲』
「…就这样,听到了没?」房东的语气好似刚结束一段的长篇大论…
可是…他什麽也没听到…
「啊…?什麽?」惊觉事情不太妙,他连忙出声一应。
「我说你是不是该把你这发呆的习惯改一改?」
原来他又发呆了。
他乾笑了几声,抓抓头,「我想也是…但是我觉得没这麽快…」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刚刚说的,他果然一句也没听进去!听到的是最後那句无关紧要的话,真是气死她也!
「是!」房东生气,他也只有点头说是的份。
而且,他根本不知房东的气从何来…
「你现在给我听好了,我只再说一次,可别又发呆了!」
「是!」
「现在家门口前停的那台机车是不是你的?」
机车?他才没这麽有钱买…自己也没到考驾照的年纪。
「不是!」
「是你朋友的?」
「…也不是。」
「那到底是谁的?」
「不知道…」
「赶快把它移走!愈快愈好!」
「为什麽…?」
「还敢问!警察都在注意了!车放在那,人家还以为我们是那群飙车族的同夥,到最後连我也一块查!你可别害我!」
「是…」到时再说吧…他觉得那台机车可不轻。
「还有,别和他们有什麽交集,听到没!」
房东说话就像是在管教自己的小孩子般,不行那个,不能做这个。
不过,他并不讨厌。
真正的父母,可能就是这样吧…
「听到了…!」
※※ ※
「这里是哪里?」简直小到可以,天花板这麽低,真是浑身不舒服…
「是我家啊。」深津澄端了碗粥过来,但是见原本躺的好好的人作势要起身,便赶紧冲了过去,「天原同学,等一下…!」他从他学生证里发现了他的名字,果然还是派得上用场,叫人方便多了。
「不要叫我天原!」
「为…」
「不要吵听到没有!」
「是…」
怎知一叫出他的姓他便如此生气,深澄津一时之间呆愣在原地。
「我讨厌这个姓。」
看他呆在那,自己是不是吓著他了…
奇怪,我干嘛管别人这麽多!
「哦…那我就叫你零生好了。」叫姓不行,就叫名好了。
「随便你!」虽然不太满意,但还可以接受。
「给你的。」深津澄将手中的粥笔直地端上零生的面前,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还是有点夸张。
想不到东绫濑中学还有这种人。
既然是要给他的,哪有不接受的道理?零生一把拿了下那碗粥,连声谢谢也没有。
「你慢慢吃…」深津澄马上收回手,右手不自觉地在身後甩了甩,像是很痛的样子。但他脸上却挂著笑容。
「你干嘛?」他看到了澄甩手的动作。
奇怪,这粥又不会很烫,有必要这麽夸张吗?
「没有啊…」深津澄痴痴地乾笑几声。「我弹琴给你听好了…听说对病人很有帮助…」
天原零生没有回应,只是吃著粥。
随著琴声的响起,他抬头看向澄。
他的右手有非常明显的伤。
「这是谁用的?」他不客气地打断琴声.
To be continued…..
少年步行的街道 03
『忘却/遗忘』
零生突然穿插进来的声音使深津澄当下为之一怔,十只手指因而齐声按下钢琴键,顿时,原本回在这小房间的悠扬琴声取而代之的变为十指齐下的重低音。
低音久久不散,彷若正在反应著在场人的心境。
低沉。
这种低音,令零生受不了,此时偏偏却又充斥著他的内耳、中耳、听道……
「我在问你话,你听到没有!?」零生一把抓住澄的手,将之带离琴键,阻断那种令他浑身不舒服的声音。
「我…忘了。」深津澄一脸茫然,愣了好久才回答,眼神也在前方失了焦。
没有了方才一直挂在脸上的傻笑,不知怎麽著,零生不久前才觉他傻笑的使自己厌烦,现在他止了笑却也令他感觉不安。
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他抓住的手不但发肿,而且布满伤痕。
新伤、旧伤、刀伤、刀疤…
看看自己,不正好也是如此?
只是自己是因为打架而生的伤,那他呢?
「你在耍我?!」他身上的的「丰功伟业」无一处是他会忘的,那全是他历年的事迹啊。
「忘了…我真的不记得了。」
深津澄从一坐在钢琴前,眼神就没有对上零生,反而望向前方。就算零生对他大吼大叫,他也无动於衷,没有先前动不动就被零生吓到的震慑。
现在的深津澄是面无表情。
「你…」
零生还想说些什麽,怎知电话声又响了起来。
他在半睡梦中就听到了几次,和他刚刚所弹的曲子是一样的。
只是他不知道是什麽歌。
「喂!」一听到电话声,深津澄像是换了新电池的娃娃般,马上从椅上跳了起来,对於零生加诸在手上的箝制竟也轻易地挣脱。
这不像是体型略小的澄应有的力气。
「深津澄!现在是几点了?」电话那一头传来声量不小的叫骂,大声到连零生都听得到。
原来他叫深津澄。
「六点…」
「你还知道是六点!你说你迟到多久了?!」
说也奇怪,接到电话的深津澄马上便换了个脸,变成之前那种只会挂著傻笑的人。虽然骂,却还是持续地笑。
「对不起!我马上赶到!」刚少了一个一小时的零工,这个工作可不能再丢了。
深津澄边说著边开门,看样子他是要赶去打工了。
「好…好…!是…!」
应了几个字,深津澄的声音便消失在门口,出门去了。
「嗳…!」零生本想叫住他,谁知他动作快了自己一步,早就不见人影。
难不成这家伙要他这个陌生人帮他看家吧?
※ ※ ※
「零生,在想什麽啊?」
「对啊,怎麽发起呆了。」
一阵烟雾弥漫,零生被拉回了现实。
怎麽会突然想起那个白痴?
他也不知道。
「没什麽,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事。」零生拿起了手边的酒罐,仰头灌了一口。
「什麽事都别想了,今天是你『毕业』的日子,先狂欢再说啦!」
接著,一群人举酒乾杯,然後狂饮而尽。
其实,他们口中的「毕业」,是从骷髅这个飙车族团体中「毕业」。
因为这个团体只收国中生,将要读高中的他理所当然地毕业。而他贵为团体中的「金主」,毕业时当然也少不了团体中虚伪的践行。
说穿了,还不就看他家里有几个钱就黏上来的家伙罢了。
反正钱是老头的,当个散财童子也少不了他一块肉。
现在,他真怀疑,当初为何和他们混在一起。
而自己,到底有几个真正的朋友?
好像没有。
To be continued….
少年步行的街道 04
他突然兴起一种厌倦的感觉,刚好藉这个「毕业典礼」划下一个句点。
这也没什麽不好。
庆祝会完毕已凌晨三点,零生拖著有些睡意的身子独自回家。
不知是睡意充天还是自己早已经睡死,待他回过神来,他发现他竟然不是在他那壮观如监狱的家门口,而是另一个熟悉的地方。
深津家。
里面的灯是暗的,看来他已经睡了。
这也对,谁像他三更半夜地还在外游荡不睡觉,人家可是乖乖牌…
还记得那个白痴的家里,空间已经够小了,还尽是贴上一大堆标语,像是「微笑!」、「记得拿纶匙!」…不过为数最多的就是「微笑!」。看来他的傻笑是来源有自的。
他就说嘛,他本来就是个奇怪的家夥。
说也奇怪,他今天哪来这麽多新生念头?一下是脱离现在这种日子,一下是想到那个白痴…
不管了,先回家睡个觉再说吧,反正他明天也还能来…
※ ※ ※
「零生!」
零生一进家门,便被一个震怒的声音给叫住了脚。
他不耐烦的停了脚步,没有转身。
奇怪了,老头怎麽还不睡?都这麽老了,哪来的精力念人?
「零生!你一天比一天晚回家是什麽意思!?」
零生漫不经心地抓抓头,「哪有什麽意思。」
「你又跟那些家夥混在一起了?!」
「知道了又干嘛问我。」这老头又在调查他…烦不烦啊…?
「你这是什麽口气?这是对爸爸说话的样子吗?」他终於摆出了身为父亲的架子来。
零生此时才将头稍转回了30度,连正眼也没对上父亲。「你这又是对儿子的态度?我看是犯人吧。」
「你…你这个逆子!」他觉得他就快脑中风了,如果继续下去的话。
「我又没说我是你儿子,你也骂错人了。」无视於眼前自称是他父亲气炸的样子,他又将头转了回去,不打算再看他一眼。
「我今天可不是来找你吵架的!」
「那是来审问犯人的罗?」
「好!很好…!」他顺了顺口气,「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是我儿子,只要你姓天原的一天,我就有权把你弄出东京这个是非地!」
零生先是愣了一下,一改原先的爱理不理,最後总算将整个身子都转了过去,与父亲对上了眼,「老头!你这是什麽意思?」
「我已经在大阪帮你申请一间学校,开学後就去住大阪。」只要他离开东京,随便他叫他什麽都可以,他才管不了这麽多了。
「以前不管我,现在才管不嫌太晚了?」零生眯著眸子狠瞪著父亲。
「我…」他哑口,无言以对。
「在我还没有思想的时候,你放任我,现在我有了自己的想法,你却要抹杀掉!你想要一个傀儡当儿子吗?那你找错人了!」
他有使以来第一次称自己是个儿子,但做为父亲他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反而觉得有些悲哀。
不行,他不能管儿子说什麽,即然悲剧以已经产生,他现在就要设捥回才是…虽然一切都是他的错…但他说什麽也要狠下心来。
一个剧烈的撞击声,将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
「零生!」
那一撞击声原来就是零生夺门而出的声音,一时间,偌大的空间又变回了他一个人,一个人的气息声。
※ ※ ※
他不知怎麽了,又回到了深津家的门口。
零生坐在门口,以前在他所生长的东京有著好多好多的回忆…包括他在这门後的那一个小空间所发生的事…是他从未经历过的。却要全说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