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津澄听到零生的话,马上回头,「才不是歪理,是『真理』,而且也没问题!」
「什麽嘛…」这个人怎麽这麽怪!
「有钱才能吃东西啊!不是真理是什麽?」
「才怪!」零生夹了一个鸡腿给深津澄,「给你啊!这哪是什麽真理,没钱还不是能照吃!」
「真的?要我怎麽报答你?」深津澄也没拒绝零生给的鸡腿。
「神经病!」零生白了深津澄一眼。「对了,告诉你!没有人吃饭是在浪废白米,听到没有!」
「啊?」这次换深津澄一头雾水。
少年步行的街道 09
「谢谢你中午的鸡腿!我现在精神好多了!」
放学了,深津澄还是一直记著零生中午给他鸡腿当午餐,使他免於饿肚子到昏头。
而身旁的零生此时却一脸的不耐烦,「好啦好啦…知道了啦,不要再讲了,很烦嗳!」零生将向上折起的右臂放在右肩上,四只手指上挂著书包,左手则插在裤袋里,看似漫不经心地走著路。
不过只是一只鸡腿,用的著开口闭口提吗?真烦人…
「这样我才会记得啊!不然怎麽报答你?」深津澄一身一看便知乖乖牌的穿著与零生并肩而走,看起来突兀极了。
「神经病!谁要你报答!」零生还是一样地口出恶言而不会觉得有任何的不妥。
深津澄只是一贯地笑著,看似没有因零生的话使心情受到影响。
走在路上,与旁边马路上的引擎声一同伴随而出的是乍响的手机声。
怎麽又是这一个旋律…
「喂,你好,我是深津澄!」深津澄一把拿起电话,「明天吗?好…谢谢!呃…是靠近此花车站的那家分店吗…知道了!谢谢!」
太好了!找到工作了!深津澄扯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满意之情尽写在脸上。
「零生!告诉你哦,我找到了第一份工作了!」深津澄将喜悦享给零生,让他第一个知道,还兴冲冲地跑到零生的面前宣告著。
「这有什麽好高兴的。」零生不太领情,搞不清楚这有什麽值得高兴的。
「当然啊,以後我就可以自己买东西吃了。」
零生睨了深津澄一眼,「什麽嘛…无聊。」他越过深津澄,迳自走了。
「不要走得这麽快啦…」深津澄加快脚步想赶上零生。「我以後可以不用分你的便当吃,你应该高兴啊。」
零生突然停下脚步,看了深津澄拿在手上的手机一眼,「少来了,有钱办手机,怎麽会没钱吃饭?」虽然这种机型旧了点。
「这又不是我办的…是我从院里毕业同学集资办给我的,说要给我当毕业礼物…而且我从来不用它来打电话,付的都只是基本费啊…」
听完深津澄的一番解释,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但他想撇开不管,仍用他擅长的恶言给盖过,「关我什麽事?」
「因为你刚刚问我,所以我就答了啊。」
「我哪有问你!」
「有啦…嗳…对了!一定是你带给我好运!让我今天不仅有午餐吃,明天又有工作做!我一定要想办法谢你…」深津澄一迳都跳开了原本的话题,无厘头地说著。
「什麽啊…」
「一定是啦!我想到了,走!跟我来!」深津澄拉了摸不著头绪的零生就跑,他思考的方法令零生人总跟不上他,简直可比超音速。
「干嘛啦!喂!要去哪啦!」零生被拉在後头抱怨连连。
「等一下就知道了啦!」
「你是不会现在说吗?叫你停下来啦!」这家伙看不出来跑这麽快!
「现在说就没意思了啦,你就忍耐点吧。」
※ ※ ※
穿过河堤,跑过不知几个神社,深津澄终於停了下来。
「到了,就是这里啦!」深津澄笑容不减,看不出有刚跑完长跑的气喘嘘嘘。
倒是零生,现在是气喘如牛,说句话便喘个不停,「这是哪啊…?带我来这里做什麽?」这死家伙,想累死他吗?
深津澄向眼前的神社拜了一下才回头,「你猜猜看啊?」
这种回答还真令零生大为光火,「神经!我要走了。」
「好啦,告诉你啦。」深津澄拉住零生作势离去的身子,「这是我家啦。」
少年步行的街道 10
「对面就是住吉神社哦,搬来之後,我常在这里看神社里的纸稔飘啊飘的…」
深津澄把零生拉了进他的家门,现在他们俩正坐在这间小房子的顶楼吹著风,深津澄一股脑地尽说著自己的感觉。
零生不知是没了体力去反驳还是当真「温顺」起来,竟一点声音也没有,看似像真在认真地听深津澄说话。
他们现在正看著同一个夕阳、吹著一样的风。
「啊!零生,你等一下哦。」深津澄想到了什麽,起身走回窗口,进屋里去了。
零生的反应慢了一拍,等到深津澄早不在身旁好一下子了他才知道。他接著也进屋了。
环顾四周,摆设和以前大同小异,有一样贴的到处都是的标语,也有一样突兀地摆在中间的大钢琴。他无意识地打开琴盖,修长的手指弹了一个音。
DO…DO…DO…回音拉的很长,音色很低沉。
这时,深津澄边喝著一杯水边走到客厅,放钢琴的地方。
其实也不算是什麽客厅,因为这里空间小,什麽房间啦,客厅根本没有很明显的界定。
「你想要弹吗?」深津澄无声地走近钢琴边。
「我不会弹,你弹就好。」
深津澄浅浅地笑著,「你要听我弹?」
零生此时却无语了,其实他心里很多话想说。
将水杯置於琴上,深津澄坐上了琴椅。没有谱,他熟綀地敲地琴键。
是这个旋律…他没听过几次,但他却忘不了…这让他很平静。
几年前,他受伤的那个下午,也是这个旋律…
「这曲子叫什麽名字?」和先前一样,零生又打断了琴音。
深津澄持续地弹著,「没有名字,还没想到叫什麽好。」
「是你自己做的?」
「对啊。」
「有词吗?」
「如果唱的话,就有词。」
深津澄在钢琴前似乎很不一样…零生发怔了起来。
『对著镜子发呆 它映照出了梦境
不是事实 却也是真实
默默祈祷著 镜子里的世界能美好一点
这样会让自己快乐一些吗?
除了等待 似乎不能做什麽
望穿了镜面 觉得镜子愈来愈模糊了
这代表了什麽? 希望美梦的到来似乎是个奢求
不断地祷告 不要把镜子打破 即使早己看不见
镜子里到底照出了什麽?
为什麽会没有梦呢?
因恐惧而四处寻找的人们
背脊湿濡了衣裳 也不放弃
踏著黑暗的空间
日渐形单影只的影子 愈来愈渺小了
消失在宇宙的黑洞中
和一些镜子的碎片
除了等待 倒底还能做什麽
擦拭著镜面 觉得镜子照出的是什麽也开始怀疑了
这代表了什麽? 还在祈求美梦的到来似乎是个笑话
不断地祷告 不要把镜子打破 即使早己看不见
镜子里到底照出了谁的未来?
镜子里到底照出了什麽?
好想看一看…
不要把镜子打破 不要打破…』
※ ※ ※
这是歌词(?)我是这麽认为啦…很喜欢日文歌词翻成中文的感觉,因为它读起来就像诗一样的美。想用这一种感觉写下来,一直都是这麽想。
少年步行的街道 11
他们倒底为何、何时开始搭在一起?说是为何,零生不太清楚了,不过他倒很想再看到深津澄坐在钢琴上的样子。这也算是理由吗?那还真有点可笑吧。
「你是我的幸运星耶,你一直都带给我好运。我要跟著你才会多沾点喜气。」记得深津澄是因为这样才启动了两人现在「搭在一起」的关系。
开学到现在二个月过了吧,除了上次,零生其实再也没去过深津澄的家里,更别说什麽坐在钢琴前的样子了。他们最多一起坐电车、一起吃午餐,其实只有这些时间有交集,其它的时间深津澄就到处去打工,过他自己的生活了。
「零生…你上次不是问我歌名吗?我取好了哦。」深津澄啃著面包,就当算是解决了午餐问题。
「你怎麽又吃面包啊?」零生吃著便当,不悦的眼神全投在深津澄手上的那块面包上。亏他还带在这麽多菜来,他竟然给我吃面包!看来他又会吃不完了,等著回去被龙念…都是他害的。
虽然龙不是对他大吼大骂,但他像老妈子一样的念他,才令他敬谢不敏!
「还没发薪水啊,没办法。」
「什麽没办法?我要分你,是你自己不要的。」其实在他第一次分便当给深津澄时,他就想一直如此做下去,这种感觉一直存在著的。
「我怎麽可以一直吃你的便当!这样我不就永远欠你欠下去了吗?」
「我又没要你报答,你担什麽心!」零生觉得他快消化不良了,消化系统一直对他提出抗议。
「这本来就是应该的,不是看对方的要求而决定的!『受人点滴,自当泉涌以报』的道理我还知道。」深津澄说的满口大道理,一脸的不可置否。
「好啦好啦,都是你的话!」每次都能这些有的没的来堵他。「话说回来,你说的可都会做到?」
「当然啊!只是时间的问题吧。」他才不是说说就算的呢,只是他不知道,像零生家里这麽有钱,到底他还缺什麽…是他能报达的。
「好,那给你一个机会。」零生难得口出软语。
「真的吗?是什麽?」
「期考完的那一个下午,听我的就对了。」
深津澄听完,第二个动作便是翻起书包,找出那本记事本。「这个…」深津澄一脸的欲拒还迎。
「不行吗?」那天考完试中午就放学了,还有什麽好犹豫的?
「因为是半天,所以我向老板说…我可以提早上班…」
「又是打工!休息一下会死啊!」零生站了起来,生气了。
「我也想啊…只是不可能凡事都光靠『想』来决定…」
「吵死了!没诚意就说不就好了!不用说这麽多理由!」一转身,零生走了出教室,留下深津澄一人。
深津澄低下头,将身子缩回自己的位子上,没多说什麽。
※ ※ ※
一直到放学,两人都不再说一句话。
而零生则更甚,放学时第一个走出教室,不打算等人了。
就如预料般,深津澄静静地拿起书包,无言地走出教室,两人看来形同陌路。
赌气的结果,零生发现他竟然比先前走的要快得多,但他并不想这麽早就回家去,所以便索性往回走,直到走到校门的附近,他看到了深津澄走出了校门。
就像孩子般,零生下一个动作便是躲起来,不被发现。
「奇怪,那又不是回家的路…」零生眼尖地发现深津澄走著与平常相反的路,不多想,他也跟了过去。
走路、上电车…最後来到了目的地,那是他从未看过深津澄去的地方。
「什麽?大阪医院…?」
少年步行的街道 12
穿过挂号台,零生跟著深津澄走到了候诊的大厅。看来是事先约了诊…
一路上,深津澄没有往日的笑容,只是一直低著头,若有所思。
他倒底在想什麽?为什麽不笑了…?
自己呢…为什麽会搞到现在这种局面…?真是讨厌自己这种死个性!
「深津澄!」护士小姐出了诊疗室叫下一个病人。
深津澄起身,没答什麽,进了去诊疗室。
※ ※ ※
「又严重了…你有没有按时吃药?」
「没有…因为…」
「因为什麽?你又忘了?是吗?」医生专业性地猜测起来。
「对。」深津澄没有反驳。
「你不吃药不行哦。」
「我一直觉得…最近状况愈来愈差…我不知道该怎麽办…」
「你不要紧张,药量我会斟酌性增加,不过你要按时吃,病情是能控制的。」
「请医生告诉我怎麽做。」
「建议你把日常的生活都记下来,就像写日记一样。不过你可以比先前写得更详细一点,不时翻一翻,顺便提醒自己该做的事,就像吃药之类的。」
「我会的。」
「不过有些事…光靠药物是没办法的,要靠你自己,知道吗?」
「是。」深津澄答得很没元气。
※ ※ ※
出了医院,零生仍是一路跟随,得知深津澄没有去打工,直接回家。
到底是生了什麽病…他总不可能劈头就问吧…
好烦!他在烦什麽!
「嗳…你不是零生吗?」
有人叫他?零生自烦乱中抬头,「你是…?」
「你忘了啊?我是澄的国中同学绪方啦,介绍过了啊。」
原来,他走到了深津澄以往在此时打工的拉面店,而绪方正好从店内走出。
「还好今天生意没以前这麽好,不然每次这时少了澄一个,我可要忙死了。」绪方说完吐吐舌头。
绪方的话,使零生为之一亮,「你是说…你早就知道他今天不来打工?」
「对啊,他两个星期请一次假。」绪方不以为意的道,看似习以为常。
「知道为什麽吗?」
「不清楚耶。」绪方笑了一下,表情没多大变化。
零生虽然不太相信,但他仍决心想试上一试。「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这样啊…」绪方伸头进店内一看,「反正现在没什麽客人,不如进去吃个拉面,你有什麽问题就边吃边讲,我请客!如何?」
「就这样吧。」
※ ※ ※
『每次聊天,他总会说到有关将来和梦想之类的事…哈…现在想起来,还真像在鬼扯。』
『有时觉得他还真是…不知道该怎麽说啦…他给我的感觉是…他宁愿相信别人也不相信自己…真是有点奇怪…在班上也没什麽人理他,常常一个人。』
『以前老师常无缘无故打他,他却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手啊脚啊都又肿又流血的耶!我那时觉得他真是个怪人…我还开玩笑要他去给医生看看脑袋哩…』
『你以前是北绫濑中学的吧,你也应该也听过我们学校的老师喜欢打人,就因为想拼什麽『足立区学院』的美名,真想吐!贫民区的学校不都一样吗?就算是如此,也不该动不动就打人耳光吧!我啊,常被吓到不敢去上学…』
回到家,他才发现,现在脑中全是绪方说的话,有关国中时代的深津澄。
其实他也没问什麽,绪方就口若悬河般的全说了出来,但有些问题仍有技巧地闪开,就像是一些切身的问题。
梦想吗?
他从来没跟自己说过。
少年步行的街道 13
「今天星期几?」这是零生近日以来最常问的一句话。
「星期五啊!零生,你是怎麽了?昨天不才问吗?」同学对零生所问的问题感到不解,他不是记忆力惊人的吗?怎麽连这个都在问。
「没什麽。」得到答案的零生亦没多说什麽,转身就走回自己的位上坐好。
吃完午饭的零生无力地趴在桌上,用两只手臂遮住了半个脸,双眼不自主地盯著前方。已经好几天了,深津澄都没和自己说过一字半句,老实说,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毕竟他们以前无话不谈…是这样吗?好像都是深津澄一昧地和他说话、拉著他到处跑…
他原本会以为他终於可以脱离这种被人烦的日子,但他是习惯了吗…?直到他不再和自己说上一句话时,他内心里却反倒想念起他原本觉得「被人烦」的生活…至少他不会无聊、不会…
从哪天开始,他心底竟开始请求:跟我说句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