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津澄的家门前没有门牌,零生虽然现在视线有些不清,但仍可在第一眼时认出来。零生迳自推开龙扶住的手,向前一倒,靠在门板前,有气无力地敲起门来。
「澄…你在家吗…?澄…」
龙站在一旁,没有上前帮零生。看著零生此时的样子,好似想享受著澄来开门前的幸福似的…这种属於他自己的幸福,龙并不想剥夺,只是静静地站在零生的身旁,支拄著零生虚弱的身子。
只是零生敲了好久的门,却未得到任何回音,龙感觉的到,零生著急起来了。
龙像是下了什麽决心般,他轻声地对著零生说著,「少爷,你等我一下…。」
「龙…?」零生茫然地回过头去,不明龙的话所为何来。
只见龙四处张望著,然後才又拨开墙边的植物,伸手到电表中随意找了一下,他拿出了一副钥匙。
「少爷。」龙将钥匙递到零生面前。
零生端详了一会儿,明白了龙的意思,他接过了钥匙,试著去核对锁孔,果真不一下子,门就给打开了。
还真如邻居所言,这门又老又旧,打开时还有不少杂音。
轻声地推开门,零生走了进去,身後的龙细心地将灯给点亮。
零生左右看了一下,和以前差不多的摆设。他随意走著,最後他失望地走出来。
「少爷…?」
「澄…他真的不在家…」零生难掩失落情绪,将手扶在一旁的钢琴上。
在手一接触到钢琴的一瞬,零生的眼倏地亮了起来,他低眼一看,是药…
药袋上头写是全是英文,突地想起现在还在念医学院的龙,马上回过头去,「龙…你过来看看…这是什麽药?」
龙接过药袋,脸当下一暗。
「怎麽了?这是什麽药?你快说啊?!」看著龙的脸色,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龙吐了一口气,「德帕斯和康舒坦,是精神安定剂、赛雷斯,是安眠药、迪希瑞和百忧解…是抗忧郁药…。」
「…什麽…」
「这些药…通常是医生开给忧郁症的病人吃的…」龙看了看药量,看来不是给轻微的病人吃的。
但是龙并没有说出口,因为零生此时的心情,早消化不下他所说出来的打击了吧…。
成岛篇之六十二 忧心
正当两人皆处於静谧的空间,谁都没有打算再开口时,零生倏一声站起了身,踩著不甚稳健的步伐走向门口,沿路搀扶著墙的手还带有微微的颤抖。
「少爷…?」龙察觉了零生的举动有些异常,脸部的神情略闪著莫名的光芒,那种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
零生不知是真的没听到还是刻意不加理采,迳自穿过龙的身旁,好似无视於龙方才的出言关心。
「少爷…!你要去哪里?」龙见零生未吐任何言语地就要走出门,龙也顾不了这麽多,他伸手拉住了零生,做出了最直接的阻止行为。
「放开我…我一定要找到澄…一定要…」零生口气虽然稍显虚弱,但仍不难听出其中有多少的决心。
「少爷…休息一下吧,我怕你的身体会…」
听到零生终於出言回应自己,龙便把抓在零生手上的手给放了开,谁知道零生竟然趁这个时机又往门口走出去。
门一开,外头的强风当下灌了进来,充满了阵阵寒气。
「少爷…!」龙以手臂遮当住迎面而来的凛冽冷风,一面藉由空隙中想探得零生的去向。
龙在零生离开深津澄的家後,马上跟在零生身後追出去。
这时原本安静得只闻风声的夜晚中,龙听到了阵急促的敲击声。
「开门…快开门…!」零生到了住在深津澄隔壁的邻居家门前,一手狂按著电铃,另一手则使劲地敲著门板。在夜晚里,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少爷…!别这样…」龙在一旁想拦阻,却也归於陡然,只能以口头上的劝说代替行动,但显然没发挥什麽做用。
终於,对於开起门来应门了。她揉著双眼,操著不太清楚的沙哑口音说著,其中还有几分的不悦。
「都几点了,不能安静一点吗…?你是谁啊?这麽晚了是想要找谁啊…?」
对於对方终於应门,零生不管她的态度如何,脸上好似多了一分希望似的微微闪著光亮,「大婶…你不是说你之前有看到澄出门吗…?你知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什麽时候会回来?」
「这种问题我怎麽知道啊!…问完的话就快走…我要去睡了…真是的,大半夜的扰人清梦…」
眼见大婶转身便要关起家门,零生赶紧出手阻挡,「等一下…那你之前怎麽说他看起来像要出远门?你是发现了什麽吗?」
「…有人开车来载他啊…。」大婶又打了个呵欠,眼皮也快阖上了。
「开车…?」这话令零生心头一懔…他没有亲人,绪方也没有车…那车是谁的?要带澄去哪里…?
零生闻言,两手当下紧抓著那大婶的肩不放,「是什麽车…?车牌呢?是谁的车…?快告诉我…!」
「痛死了…!这种事我怎麽可能会知道!不要一直抓著我…放手啦…!」
「少爷…!」龙也在一旁拉著零生,但倒阻挡不了零生激动的情绪。
「是什麽车…快说啊…」零生不知何来的力气,连龙也倍感惊讶。
「好啦好啦…我记得…是一台红色的跑车…看起来很拉风…至於是谁的…我怎麽会知道!」
「车牌呢?挂哪里的车牌?」好不容易探得一丝线索的零生更加继续追问著。
「你也等一下…就让我想想看啦!被你这麽一吓,我什麽都忘了!」
「大婶…真的是很对不起…」龙也在一边帮忙道歉。
「啊!对了…!」大婶一击掌,像是想到了什麽,「是品川啦!我先生还说有钱人才坐得起那种车呢…真看不出来,他有个这麽有钱的朋友…。」
「品川…那他当时的表情呢…?」零生好似因知道了答案,情绪有些平复。
「坐这麽好的车,他看起来当然高兴啊!」
零生的神情一暗,高兴…?是真的高兴吗…?
「谢谢你…」
在道完谢之後,零生便落莫地离开了,此时不详的预感爬满整个心头。随侍在旁的龙因零生的表情而有些担心…。
成岛篇之六十三 生机
零生一脸茫然地坐在道路旁的座椅上,心中烦乱地不知道该怎麽办。
现在天色就要快渐白了,奇怪的是,整晚没睡的自己竟没有一丝睡意,心跳快得不像话。
他烦躁地想起身走一走,刚好一站起身子,手机便从口袋中滑落下来,不偏不倚被龙接的正好。
「少爷,东西掉了。」龙也跟著起身,将手机还给零生。
接过接手机的零生脑後倏地闪过一句话…
『有什麽事可以打电话给我哦!我啊,因为工作的关系呢,所以手机是不会关的,记得哦!有事打给我!我24小时随时接听!』
富士子!对了,她出社会多年,见多识广,或许可以帮上什麽也说不定啊…
想至此,零生像是在茫茫大海中捡到了浮木似的,又重新燃起一线希望。不多想,他马上拨了通电话出去。
电话没响多久,富士子马上就接听了。即使现在已凌晨将近天白之时,她的声音听来还是精神奕奕,和平常没多大差别。
「零生?现在这时候怎麽想到打给我?有什麽好消息想告诉我吗?」
还未听闻零生从电话中传来的声音前,天性乐观的富士子先是如此猜想。
「不是…。」
富士子心里头震了一下。对了,她现在是因为工作所以没办法睡,但这时候零生怎麽没睡…?口音听来低沉了许多,非常没精神,会是发生了什麽事了吗…?
「你怎麽了?发生了什麽事?」直觉神准的富士子当场变了个语气,不似方才的轻松。她的第六感告诉自己,有事情要发生了…。
「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听见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富士子心中更急,「倒底发生什麽事你快说啊!我帮得上的一定会帮你!是怎麽回事?」
「澄他不见了…找了好久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虽然邻居说他出了远门,但他不可能不告诉我就自己离开的…。」
富士子唇一抿,「你先等我一下。」
零生此刻在电话中听到许多人的声音,看来她现在还在工作吧…
『成岛老师,有什麽事情吗?』
『灯光师,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个人…他长得大概就像…』富士子提起笔,以她擅长的素描利落地画下她所见过的深津澄,最後传给现场的工作人员。『谢谢你们,有任何消息的话请尽快通知我…谢谢!』
与工作人员交谈後,富士子顺便安抚安抚零生不安的情绪,「我已经请工作人员帮忙找了,相信不久之後一定会有消息的,你别太紧张,好吗?」
「谢谢你…」他现在想不到除了这句以外的话了。
「我们是朋友啊!说这个做什麽?总而言之呢,你别太担心,有消息的话我马上通知你。」富士子在话後,还不忘她一贯老成的口吻。
结束了通话,他默默地看著跟著自己一整晚没睡的龙,轻声地飘出一句话。
「我们回家吧,上学会来不及的。」
龙了然一笑,眼中虽透露著疲惫,但也因此而强打起精神来。
「是,少爷。」
成岛篇之六十四 破灭
在千均一发之际,零生终於赶上了电车,之後顺利到达教室而没有迟到。
零生在走到教室前,心中还怀有些许的期待,希望澄能坐在位子上,嘴边扬著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大大地拍著自己的肩头说著「嗳!零生!今天怎麽这麽晚来?不怕迟到啊!」
还能想像澄在说这话时的一举一动,只是全在自己走进教室的第一步起便破灭殆尽了。
在自己前方的位置仍是空著的,冰冷的塑胶置桌椅因乏人体体温的温暖而倍显失温无生气,就像是生长在荒漠中的树因无水滋养而渐乾枯。
零生在有了这个认知後,他眼下一暗。原本因缺乏睡眠而了无神的双眼此时变得更加暗淡。
「深津今天又请假啊?哦…再不来上课,功课就会积到写不完罗。」一个同学全然不察零生的异样,像是在对他说著。
「是啊…。」零生默默地回应著。
早修时间,零生持续发著呆,望著手机的神情是如此地充满殷切,好似希望它能为自己带来一丁点的讯息而期待著。
『有消息的话我会通知你的,不过假如那时你在上课的话呢?我打过去的话没有问题吗?』
『没关系!一有消息就告诉我!不管什麽时候都可以!』
『好!你就等我的消息吧!』
有了富士子的承诺虽然就多了一个希望,但在澄还没有消息之前,无论怎麽做都不能使自己安心的。
突地,零生握在手中的手机声大作,声响贯彻著全教室,突兀极了。站在台上的老师正想对此提出指正,但在看到那手机的主人是零生时,当下吃了一惊。
他是班上数一数二的好学生,虽然没有当班级干部也没记过什麽大小功,但光是功课和行为方面就值得替他挂上一个好学生的封号,怎麽这回却开始反常了…?
「有查到什麽吗?」零生紧张的口气著实在替方才的手机声,传遍教室内外。
『有人说看过他昨天出现在东京,详细的地方还要花一点时间查…我会再捎消息过来的。』
「…你说什麽?是真的吗?等一下!我马上过去!」站了起身,零生匆匆收拾地书包,一拎便要离开教室。在经过被吓得不轻的老师面前时,还不忘为自己的行为报备一下。
「老师,澄他在昨天失踪了,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消息,我必需赶去一趟!」
「这样啊…这麽要紧的事…那你快去吧!」
零生赶忙地冲下楼,在校门口旁却发现了龙的身影。
「你…你怎麽来了?」
「我要成岛小姐通知我的,因为我不放心少爷一个人去。」
「那学校…」
「少爷现在可以出来,我就可以出来啊。」龙笑了一笑,「我们快走吧!」
零生坐上龙开出来的车,驶上了阪神高速公路,往东京的方向开著。
下了交流道之後,转上了环状七号线公路。零生见到这熟悉的道路,略带著紧张的语气问著,「龙…怎麽开来这里?」
「成岛小姐不久前传了通简讯给我,说有人看到澄在绫濑出现。」
「绫濑…?」一听到这个字眼,零生觉得心就快从身体里跳出来似的,莫名的狂跳起来。
将车子停在俗称鸽子公园的东绫濑公园後,两人下了车,零生便迫不急待地拉著龙询问著,「在绫濑的哪里?快告诉我啊!」
龙看著手机中显示的地址,「在那里…。」
眼前的房子是个像极仓库的地方,零生半颤抖的手硬是使劲地推开门,他…看见了…
一个人卧倒在地上,一个全身是血的人…。
『零生你不要过来啦…你看,我现在好脏哦,你会被我用脏的。』
成岛篇之最终章 挽歌
龙跟随著零生的脚步走进一间看似荒废的仓库中,而他一进门,扑鼻而来的腐臭味著实令他当然以手肘遮掩住口鼻。
本要寻找零生在何方的龙,就这麽不经意的抬眼动作,他看到了零生踩著不甚稳健的步伐,正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前,背影看来就像是要昏倒了般。
「少爷…」龙加快脚步追上了零生,伸手去搀扶。此时的零生眼神空洞的好似无灵魂的死人,现在他行走的力气完全是靠著那一丝丝微小的希望──希望前方倒在血泊中的人不是深津澄。
对於龙的话不加以理会,零生还是走著。到了前方,他那颤抖的手害怕地伸了出去,想看清楚那人的面容,只是…
在看清那人长相的当场,零生那无生气的眸中竟滑落一滴泪水,双唇半开,久久不能言语。
没错…是深津澄。
龙在一旁吓了一跳,随後他反射性地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和其它部位的伤口,而後便放弃了,心情很是沉重地摇摇头。
现在卧倒在地上的深津澄不仅全身布满伤口,手脚的部份还有被强酸腐蚀的现象,而且已受感染,另外最严重的就是粉碎性骨折,怖满整个身子。
零生颤著一双手,去腕住已无生命迹象的深津澄,只是他的身子就像是没有骨架的软糖似的,马上便滑落在地。
「为什麽…为什麽…」零生喃喃自语著,眼眶著的泪水一滴滴地掉在深津澄无血色的脸上。
「少爷…」龙在旁轻拥住零生,感觉的到他全身在颤抖著…。
「…你不是说…要一起上大学的吗…怎麽可以毁约呢…你不可以毁约…」零生语气平淡地诉说著两人的约定,只是眼中的泪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这时,从仓库内部传出脚步声,零生没有抬头,眼也未从深津澄的脸上移开过,只是淡淡的说著,「…你为什麽要杀他…赤阪…」
「…他活该,是他抢了老大心中的地位,又让我想起我可耻的童年…。是他活该…他该死…」
赤阪伸从黑暗中走出,全身也染上了血迹,手中拿著沾了血的铁棒,语气一样淡然,没有悔过的意思。而一旁伴随他渐个黑暗中现形的,正是那些他在无知时期所交的飙车族「朋友」。
「…你凭什麽定澄的罪…更没有资格剥夺他活著的权利…」零生细声地念著,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举止。脸上如槁木死灰的面容更是毫无表情,空洞的眼中只是不断地滴著泪。
「是吗…?」赤阪轻笑著,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我不过是完成他的愿望罢了,他…还该感谢我。」
「…澄…我根本不会带给你幸运…。」最後一滴睙止了,他的心也跟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