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步行的街道————出流

进了家门，零生抬眼的瞬间，便看到龙一把拿著电话，脸上焦急万分的神情。那种模样，就像是父母找寻失踪儿女时的心焦表情…这种感觉…就是家人吗？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家人吗…

而龙在听到门开启的那一刻起，注意力就向门口凝聚著，看到了开门的人後，便停止了拨电话的手，另一手则久拿话筒迟迟不放地贴近耳，「少爷…少爷回来了…少爷终於回来了…」

龙像是惊喜地牵动了嘴角，他放下手中的话筒，下一步便趋近零生，「少爷你怎麽…这麽晚才回来，也没打通电话回家…我…我真得很担心你…」

拍除零生身上残馀的雪花，龙的话明显断续不甚完整，不似往常般的流利，然句句都显示著他所言不假，并非矫情而致。

然而更令零生吃惊的，是自己无意间瞥见龙眼中淡淡的闪光…他就快看傻了…。想想自己因澄的失约，心情低落到咨意地将手机关机了数小时，想不到正是这个任性的举动而造成身边人的担心…。

『为了不让大家担心，我们约定好了，我一定让他们随时找的到我，不见得随传随到，但也至少告诉他们我现在很好…』

忆起富士子的话犹言在耳，他现在终於体会到了…富士子所说的那种感觉…。

「现在天气这麽冷，又下了雪，少爷怎麽不多穿件衣服？这样会感冒的…」龙一面关心著零生身上过於单薄的衣著，手下拍除积雪的动作仍未停止。

零生低下头，像是在为自己愚蠢的行为反省似的。不久，由他口中缓缓地飘出一句话来，「…对不起。」

「少爷…？」因零生突如其来的道歉，龙惊异地停下了手，僵置於半空中几秒。

「我不会再这麽任性了…对不起。」一连两次道歉他非但没有觉得有什麽拗口，此时存在於心的只有悔恨的心情。

「少爷…没关系…回来就好了，我真的没什麽…。」

零生抬起眼，直视著龙，而眸光中所透露出的坚决令龙实在难以忽视。「我不会再让家人为我担心了。」

「少爷…谢谢你…真的。」零生口中的家人著实让龙感动万分。龙轻笑以回应零生对自己的承诺。

「…对了，少爷还没吃饭吧？我现在去把饭菜热一热…」想到桌上的饭菜，已因自己在其後打电话找零生的下落及时间的流逝下，早就一点一滴地失去它原有的温度。

就在龙转身要去厨房时，零生反倒将手一伸，一手拉住龙的手臂，阻止了龙原本的行动。「那个没关系，我…有话想对你说。」

「有话…对我说…？」

成岛篇之五十八 实情

「那好…少爷有什麽话就说吧。」

之後，两人双双坐在沙发上，龙等著零生的发言，而零生却想著不知如何启口。因为就在他察觉时，话早就从口中说出来了。

这该算是反射神经发达吗…。

「少爷…？」对於久久不发一言的零生龙感到疑问。是什麽是情这麽难以启齿？龙不禁在私底下猜想著零生还未说出口的话。

零生大大吸了口气，「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喜欢的人？」看来自己日前的猜测是正确的？她就是使少爷改变的主因？「少爷所说喜欢的人…是不是『澄』？」

「没错…。」零生闭了下眼才又张开，「他就是澄，是我喜欢的人。」

「少爷…你说…『他』…？」龙以为自己听错了，索性问了零生。

「…你没有听错，澄是个男孩子，也是我的同学、我喜欢的人。」零生的表情虽然是和平常没什麽不一样，就像和熟人聊日常索事般，但他心里却是充满著无比的恐惧。害怕知道事实的人会鄙视自己、会离自己而去、会…

总之他想到了所有最坏的打算。

就算龙因此而轻视自己，他也没关系，毕竟世界上还有第二个富士子？一个会接纳自己的人？这些问题到目前来说到以数个问号的方式存在著，处处堆满了疑问与未知。

「…富士子也知道了这个事。」零生在两人都未再开口的空白间加了句补充，好似希望能藉由这句话来冲淡现场气氛的尴尬。

「那…澄他知道吗？」龙不想把现在这个情况搞得更僵，赶忙在零生的话後紧接了周。毕竟在零生竟向自己说出这种事，那种惊讶程度是谁也料想不到，也著实令自己反应不过来。

不知怎麽著，龙心中有股异样的感觉扩散开来…他并不觉得厌恶，反而在渐渐接受了这事实後感到有些…高兴…。

爱情的力量果真是如魔法般的神奇吧…能够将一个终日打架、逞凶斗狠的少年改变如此大。虽说自己与零生没有血缘关系，但他总有种望子成龙般的欣慰感…很可笑吧…。

零生将视线调往更远方的地面，带著淡淡的笑容，「…应该不知道吧…他整日只会对我傻傻的笑，神经比常人都还粗…」说完整句话，零生的声音犹如嚼沙般的沙哑还掺杂了些许苦涩。

「我今天出门，就是为了这个。」零生闭起眼，以双手支著额。

「…结果呢？」龙语带关切地询问著。

零生先是摇摇头，那抹苦笑又回到了嘴角，「他失约了，我等了他将近一整天。」

「少爷…」龙诧异於零生现在的失落表情，坐在自己身旁的背影现在看来是如此的孤独无助。

像是下意识之举，龙一把拥住被失落感所围绕的零生，「少爷，没关系的…就算全世界没人认同这段感情，我还是会支持你的…看到少爷能勇於面对自己内心真正的感觉，我真的很高兴…」

「龙…」零生就这麽毫无预惊地被拥进龙的怀中，他先是震了一下，然後在听到龙的话後，又不自主地放松身子，他不禁热泪盈眶…。

「我相信澄他一定是个好人…在看到少爷的改变後，我不时地由衷感谢过这个人，因为他带给少爷从未感受过的感觉…我…支持你们…。」

零生感觉脸颊上一直滑动的水珠，他伸手捂著口鼻，将身子更靠近龙一点，「谢谢你…谢谢…」

这…就是家人的感觉吗…他好想…再多拥有一点…

成岛篇之五十九 不安

过了个失落的假期，零生现在的样子很没精神。

想到昨天，自己靠著龙哭了整整一个晚上，自己没睡好就罢了，连龙今天一早也是张著一双惺忪的睡眼起来弄早饭，他笑著直说没事的样子，自己心中著实增加不少罪恶感。

零生叹了口气，眼一抬，才发现自己前方的座位仍是空著的。环顾一下四周，班上的座位几乎坐满，人来的差不多了。

看看手表，现在时间离早修时间不到五分钟，然深津澄的身影就是还没出现在班上。

向来上课不太迟到的澄今天如此反常，零生心中顿时浮出了许多问号及不安。

他所知道的澄，是个就算前一天再怎麽累，也不会让自己轻易上学迟到的乖乖牌，怎麽今天…

「深津…？深津还没来吗？」

听到点名声，零生猛地一扬首，发现台上拿著点名本的老师正以目光扫视著教室，四处搜寻著深津澄。原来早修课早过了，看来他刚才都在发呆吧。

「零生，你知道深津今天为什麽没来上课吗？」

突然从老师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零生赶忙回神，「呃…老师，我不太清楚。」

现在不管是班上的同学或是老师，总习惯把自己和深津澄这两个名字连在一起。在同学们眼中，视常跟在自己身後走的澄为小跟班，而老师也把他们当做比一般朋友还要好的同学，所以老师会问自己澄的行踪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麽刚好，老师的疑问正好是他心中那想解的谜，他当然不知如何解答。

「这样啊，那就麻烦你放学後把今天的功课和讲义带去给他，顺便提醒他要记得去请假。」

「是…。」零生点点头。

即使老师不这麽说，他也会亲自去一趟澄的家。只是随著心中的疑惑逐渐增长，他愈是按捺不住想到立刻见到澄的欲望。几堂课下来，他的心却也一直悬在澄的家中，没放在自己身上了。

※　　　　　※　　　　　※

下了课，零生飞也似的第一个冲出教室，直奔向一楼，所经之地，处处不乏路人的注目礼。

零生才不管这麽多，他现在心里所想的，全是深津澄的身影和他平日直冲著自己不名所以的傻笑。不知为何，这时的他突然有种感觉，澄的笑容似乎离自己愈来愈远了，远到自己就快抓不著也跟不上了…。

当零生气喘嘘嘘地赶到深津澄的家门口时，怎麽也不会想到，迎接他的竟然只是个无法给予自己任何回应的空房子。

深津澄的家门外没装电铃，他总笑著说为结省开销；家中也没装室内电话，他也笑著说我有手机就行了…

零生现在才悔不当初，那时为何没霸道一点，给他装个电铃和室内电话…或许他现在正在睡觉，没听到敲门声，有电话和电铃的话，他搞不好就会知道现在有人在找他…

现在澄的手机还是关机，望著自己就快敲坏的门板，另一头仍是毫无反应。

正当零生就快死心时，隔壁户人家走出来一位大婶，像是被自己大力的敲门声给吸引过来的吧。

「年轻人啊，你在找这户人家的人啊？」

「是！请问他现在…」

「他啊…昨天就看到他出门了…」那大婶偏头一思，「看起来好像要出远门，到很远的地方似的。」

「你是说…他现在还没回来？」听到那大婶的话，零生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应该是吧，我一整天在家也没听到他开门的声音啊…他家的门又老又旧，只要一开就吱吱喳喳的，我在家都听得见呢！」

然零生没心情听她的抱怨，他的脸色早因知道澄至今不知在何方而渐渐转绿…。

成岛篇之六十 厄兆

天渐渐暗了，零生将书包用手挂在肩上，此时他的心情正和这变黑的天色相若，天愈黑，他心中的暗沉便又多添一分。

澄他倒底跑到哪里去了…出远门…为什麽不和他说一声呢…

零生持续低著头走著，突然他发觉眼前一亮，那看似不同车灯的亮光，他正好奇著此光从何而来时，他抬头一看…这不是医院吗…

讶异於自己的脚竟自然而然地朝著医院前进而不自知的零生，视线所及之处还多了抹熟悉的身影…

「澄！你今天没上学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你找很久了！」见到深津澄从自己眼前闪过，零生顾不得这里是必需保持安静的医院而大声喊住他。

只是深津澄自始自终都没回头看零生一眼，迳自地走著。他走路无力的样子，就像是随会被风吹走的树叶般，脱离了树枝便毫无依凭地随风而落。

零生觉得自己已用了大到足已让深津澄听到的声音叫喊著，但却未得到对方的任何反应感到奇怪时，深津澄已走进了诊疗室。

眼看著诊疗室的门就快关起，零生趁著门口还留有小缝时便整个人也跟著走了进去。他总觉得，或许他可以知道什麽绪方不愿告诉自己的事情…。

很正常地，两人旁若无人似的进行著一般医生与病人间的对话，就像什麽有没有按时吃药、最近感觉如何…之类的，一些零生想知道的事他完全没听到，譬如吃什麽药、得了什麽病…都没提到，两人似有共识般地心照不宣，全然不提些相关的字眼。这让零生觉得略感失望。

还在怪医生什麽也不提的零生，这时发现深津澄自座位上起身，向医生敬了个礼後，看似就要离开，零生想也不想地当下便跟在深津澄的背後离开，然医生亦持续著他的看诊，就彷佛这里没他这个人似的。

出了医院的深津澄还是走著，在零生觉得，澄不知为何地愈走愈快。虽然他知道澄的脚程不算慢，但也没快到令自己连走路都感气喘如牛了吧…。

零生下意识地加紧脚步跑了起来，深津澄还是走著，但零生却好似怎麽跑也追不上对方。有了这个自觉的零生不觉紧张起来，抬眼望著前方的背影，他再次地叫出声，「…澄！你要到哪去？走慢一点好不好？！」

零生语毕，才惊觉自己离开了医院後，他又走回了方才的黑暗中。而在这黑暗里，他只看得到澄一个人，街上安静地吓人，暗的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这时，澄该是听到了後头零生的叫唤，终於有所反应地回头了。他带著往日的傻傻笑容，摇摇手向零生打招呼，「零生…。」

「澄…你要到哪去？走这麽快做什麽？不去上学也不请假……」

原本低著头喘气的零生，在耳闻澄的回应之後略带高兴地抬起头，劈头就是一连串连珠炮般的问题。

只是在零生抬起头的当场，他登时吓到了。

深津澄站在原地，除了挂著平日的笑容之外，全身上下还多了不晓得何时出现的血迹。但深津澄看似不以为意地持续笑著，零生被那笑容给震住了…

零生震惊的同时，才察觉自己与澄的距离怎麽愈来愈远…澄他不是站在原地吗…怎麽会…

「澄…你到底怎麽了…？那些血是怎麽回事！快回答我…！」不想这麽多了，零生抬起脚，马上向深津澄的方向冲了过去。

深津澄还是笑著，他微微抬起双手，上下审视了自己而後说，「零生你不要过来啦…你看，我现在好脏哦，你会被我用脏的。」

「你在说什麽！澄…！到底是怎麽回事！」

「澄！」

零生张开眼，胸口不停地起伏，额际滑了落了一滴滴汗珠。

是恶梦…恐怖的恶梦…

「少爷！你怎麽了？」

这时闻声的龙也赶到了零生的房里，关心地问著。

「我要去找澄…我要去找澄…」零生喃喃自语，被子一掀便要出门。

「少爷！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龙知道这时不让他出去的话，他是不会放心的，於是便出言表示陪同零生前往。

成岛篇之六十一 真相

凌晨的街道上，本是如此地静谧，但此时却多了些急促的跑步声及呼吸声充塞其中，使得街上多了一丝丝紧张的气氛。

此时雪早已停了，但地上的积雪却未消。两个人两双脚错杂的脚印深深地印在未融的雪地中。

「呼…呼…」零生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在甚寒的冬夜中呼出了阵阵白烟。

即使自己早已跑得不堪负荷，他仍持续地迈开脚步向前，却也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他现在的那种就算是死了也要跑到目的地的样子，令在一边的龙颇为忧心。

「少爷…不要再跑了…休息一下吧…这样下去身体会支持不住的…」

龙在零生的身後叫唤著，抚著急烈起伏的胸口，虽然自己的体力足已支撑，但不代表零生同自己一般。由其是在看到零生有些摇晃的身形後，他更是这麽觉得。

「没…没关系…就快…到了…」零生双颊发红，言语不似平日有力，视线亦愈趋模糊。果真，在下一秒整个人便不支地趺靠在墙在。

「少爷！你还好吧…？先休息一下吧…！」龙见前方的人影向旁倒去，马上眼尖地伸手接住零生此时无力的身子。

零生双眸半开，语若吐丝，「…在前面…前面就是了…」

语毕，零生当下起身，挣开龙的双臂，挺著不甚支持的身子颠颠倒倒地走向前。

「少爷…不要勉强了…我帮你吧…」龙赶紧上前扶住零生。看著现在的零生，龙有股热泪满盈的冲动。想到少爷竟为了他口中的澄而变得像现在这样，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他不知是该高兴於零生的改变还是该为他担心。

对於一个真正喜欢的人…所做的行为应该就是这样的不要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