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濑,这是他多麽熟悉的地方;日光街,是他以前当作是家的街道,现在却全都不一样了。它们变得如此陌生,没有回到故乡的亲切,只有回忆起丧失最爱的痛苦。
现在的日光街上还是飙车族的家,全街的街道上充斥的机车的引擎声和少年的叫喊声,像是一个个在哭诉著家庭不幸的反馈。
他们的行为虽总不受人苟同,却也是个让人引起重视的警惕。
零生等四人出了绫濑警局,慢步在日光街上。颀长的影子映照在街道上,身旁还不停地呼啸而过几台改造机车,一切就像是从头又开始了般。
或许在绫濑哪个不知名的地方,正上演了一场属於两人的相遇…。
『零生,我歌名已经想好了哦,叫做…
──挽歌。』
为什麽…会没有梦呢…?
零生:
(前略)我会连你的部分…一起加倍幸福的。
成岛富士子
平成十一年 秋
成岛篇外章 回忆01
昭和六十三年十月六日,(中略)…十三岁的今天,从北海道的孤儿院毕业了,之後便独自来到了东京这个陌生的城市。
想当然尔,当然不可能去住像南青山或是目黑的高级地方,因为那里根本容不下一个没有用的人。
在绫濑这个地方,到处都可见到四处为窜的飙车少年,对他们而言,日光街就像是他们的家一样,是他们所谓「理想的家」。
这里原本只是个单纯的农村,但东京这个大都会发展起来後,人口急促聚集的结果,使得这里变成是个人马杂处的复杂地区,问题青少年的中心、旅游杂志决对不会提及的地方。
东绫濑中学
教室闹哄哄的,根本看不出来像是早已打钟的样子。学生们玩的玩、睡觉的睡觉,反正老师不是不去理会,就是破口大骂施以体罚。
然而这两种极端差异的情况,对他们而言都已经没什麽差别了,该叫做习惯成自然吧。
看到老师走进了教室,班长还是喊了口令,「起立、立正、敬礼!」
一切看起来和平常没什麽不一样,但事情就出在了这里…
「你干什麽!不情愿是不是?敬个礼有这麽难吗?!」老师走下台去,马上以一掌掴了个学生的耳光,理由是「一个看似心不甘情不愿的礼」。
「对不起…」
「头不会低一点吗?敬个礼也不会!都这麽大了,家里没教是吗?!」老师说完又伸出手使劲地压下学生的头,教他怎麽个敬礼法。
「对不起…」而学生一直重覆著这句话,被老师压低的头现在低得更低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班上的同学居然都以看热闹的心情来看待,还不时出口和老师一同说著,「深津,你还真没用…你一天不被老师打心情会不好是吧?哈…天底下怎麽会有你这种人…哈哈…」
「坐下!你给我闭嘴!听到了没有!」竟然有人在他的课抢他的发言权?真是太大胆!
「哦…闭就闭嘛…哈哈哈…」那学生老大不在乎地坐下,但又继续聊天去了。
深津澄抚著被打的发烫的脸颊,无言的坐回座上。对於同学及老师的态度,他早已被磨得习惯了…
他不知道这今天的课是怎麽过的,总觉脑中浑浑厄厄的,平时心中的那种心情极度掉入谷底的感觉又再度浮现。
放学後,深津澄只想赶快离开这里,或许这会让他觉得好过些…一手抓著书包,另一手则抱著低垂的头,脚下不觉加快了速度。
只见前方倏地一黑,多了几道修长的人影,他停下了脚步,将眼光渐渐移至上方。
「喂!小子,借点钱花花吧!」
是恐吓…!深津澄脑中随即印出这些字来,他心头一紧,不知为何,他竟一点字也吐不出来,就这麽维持著方才的动作。
而深津澄这种反应当然令对方的人们大感不满,自觉被轻视。
「喂!你是没听到是不是?!…这家伙!最好别给我太嚣张!」那群人其中为首的是个染了头深红发色的人,他走出人群,伸手将深津澄大力一推,整个人马上倒在地上。
被推倒的深津澄仍是张大了眼,却没半个字出口。
为什麽…我说不出话来…
「你找死啊你!」那人气愤地一脚踩在深津澄的头上,忿恨之馀还不断地呼叫著身旁的同伴开始对他进行拳脚交加的暴行。
「绪方,我看这小子像个死人一样,真没意思!我们先走吧!」那群人在临走之前,还不忘在他的背上补上一脚。
「哼,讨人厌的家伙,没用!」绪方狠狠地踩过了深津澄满是伤的身子,挥舞著方才所从对方身上搜出来的皮包,蛮不在乎地离开了。
成岛篇外章 回忆02
(前略)…到了现在,大概能够了解当时为什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下意识地希望他们能完成当时的「愿望」而做的「激怒行为」…或许就这麽离开了,似乎是件不错的事。
不知是几回了,深津澄又满身负伤的回到家中。
不会去医院,因为他不能再把钱花在这种地方上。推开门进到家里,深津澄整个人靠在门板上,被发遮盖、低到不能在低的头竟流出了一滴滴的泪水,和眼角嘴角的血迹渐渐融为一体。
哼!没用的家伙!
这小子真讨人厌!
真奇怪,世界上为什麽会有你这种人的存在?看了就碍眼!
他是被催眠了吗?为什麽被人们这麽一说,他也开始讨厌起自己了?不,是怨恨…他们说得对,世界上为什麽会有他这麽一个人存在?一个什麽都不会的人…连父母都忍不住想遗弃的人…
「为什麽?为什麽…?!」深津澄眼眶的泪水终於溃堤。他并不恨那些每天欺侮他的人,他反倒更怨恨自己为什麽存在在这个世上…
种种的疑问掺杂著一个掉入深渊的心,没想到竟是被眼前的一片血红而制止…
「啊…!」深津澄不知他方才到底怎麽了,为什麽现在会…
他吓地把水果刀从那颤抖的右手中给扔了出去,而左手汨汩流出血管的血此时也印红了自己的眼。抬头望向前方,毕业时院友送的那架大钢琴正印照出自己的脸。
好丑啊…还真狼狈…
『你真是的,摆一脸臭脸来,我的客人全被你给吓跑了,我还做什麽生意?你就不会笑一笑啊!会少你一块肉吗?』
这时突然想起他在拉面店打工时,那老板常对自己骂的话。笑啊…要笑啊…
深津澄艰困地扯开嘴角,做出了一个像是笑的表情,但是他却当场傻住了。
钢琴上印出的表情,是个嘴虽然扯出了笑容,但眼神却是空洞如死人般毫无生气的脸。
他吓的用手抱著自己的脸,心中只想著他再也不要看到「自己」了…照片、镜子…都不要了…
这时,血…不流了。
(前略)…又做了疯狂事了,不知道是第几次。现在再也不敢穿短袖的上衣出门了。那双全是刀伤的手,谁看了都会怕…
昭和六十四年十一月五日(中略)今天终於鼓地勇气去看医生了,他说:「你的心病了…」还病的不轻。难怪不只一次地觉得,跳了这麽多年,它应该要好好休息一下了,不要再跳了…。
下课钟声打了好一下了,深津澄才从不久前的课程中回过神来。看看刚才上过的内容,他怎麽一点印象也没有?他该不会又在课堂上睡著了吧?那还真还好没被发现…
抓抓头,为了在下一堂课能够用心点,深津澄走出了教室,去洗手抬边冲冲手,以期有个好精神上课。然而就在他冲完水後要进教室时,他的书包竟被人翻了又翻,甚至还全倒了出来。
「这是什麽东西啊?」
「哇…考这麽差,真像是你这种人会考的成绩,是不是啊…哈哈哈…」
深津澄呆在一旁,眼尖地发现一只手伸进了他书包的内层里…不行啊!里面有…
「这是什麽药啊?什麽啊?你们看你们看!是精神料啊!哈哈…原来是有人得了神经病啊…!哈哈…」
「还给我…!」深津澄冲向人群,伸手就要去抢他的药。因为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哈哈…神经病神经病…!要的话就来追我啊!」说完,一群人便吆喝著离开了教室,来到了顶楼。
「还给我…!」深津澄依然是在重重的人墙外伸著手想拿回自己的东西。
「还给你?你说…要还给你什麽?」这次,绪方从人群中以为首的姿态出现在深津澄的面前,「是什个吗?不是…好像也不这个吧…那这个呢…?」绪方边说著边从书包里将东西一个一个地拿出来,然後再应声丢往楼下。又是一个毫不在乎的表情。
等到书包的东西全给丢完了,就剩下了绪方从他人手中拿到的药。
「…你说的是这个吗?」绪方摇摇手,另一手则放在裤袋中。
「还给我…」怎麽办…他现在…好难过…
绪方睨著他,拿著药的手作势一松,「要的话,自己拿…」
看著药从绪方手中落下,接著便顺势往楼下掉,深津澄不知何来的力量硬是冲出了人群,随著药往楼下跳了下去…
没料到对方会有此举的绪方当场睁大了眼,就看到一个身子不顾一切地往楼下跳…
这里是…六楼。
成岛篇外章 回忆03
『东京都足立区频传的校园暴力事件今又新添一案,都立东绫濑中学於今日传出围殴事件,以X姓为首的二年级生设嫌对被害人长期施以暴力,使其身心俱疲,今日并以言语剌激Y姓被害人并迫使其跳楼,被害人现在仍未脱离险境,全案正由绫濑警署调察当中。此案正为继去年女高中生水泥灌尸杀人事件以来,第二起手段凶残的校园事件…。』
到底是第几天了?深津澄看了看置於柜上不知何时的报纸,标题斗大地印著关於那时发生的事。看著全身包著绷带及插满管子的身子,他顿时脑中全回到了不知几天前的「当时」…
是他第一次知道,有人希望自己继续存在。
「…关於这次的事件,刑责是免不了的,假如被害人能有起色,我会请求法官从轻量刑…」
「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会那个样子…我没有要害死他的意思…!」
「那你当时的感觉如何呢?」
「我没有想过…当一个生命真的在我手中停止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我现在体会到了…现在只能希望他能活下来…。」
「相信法官和神会了解你的悔过的,我会尽力在公审上争取,你也要为被害人祈祷下去…相信会有转机的…」
那时很清楚地听到有人叫著我的名字,但是我很想睡、很想休息…(中略)他要我活下来!再清楚也不过了。想想,即使全世界只有一个人希望我活著,我也要为那人活下去,那是我存在的意义吧…。因为我想要谢谢他…谢谢他让我知道生存的意义…所以…还是不要睡了。
东京拘留所
出了小菅车站,深津澄带著仍包著绷带的手脚来到了东京拘留所。看著它高大的水泥墙,似乎还在犹豫著才刚决定的事。
倏地心念一转,不想了,他头一低,往那大门口走去。
在柜台时,深津澄填了填访客的资料,在会面者的关系一栏他想了一下,还是在朋友一栏打了勾。
不久,绪方被带了出来,而他似乎对於来会面的人感到很吃惊。
「谢谢你。」一会儿,绪方没说话,深津澄却先开了口。
「…谢我?为什麽?」
「没什麽…你应该快出来了吧…」深津澄把话给咽了回去,看似虚弱地笑了一下。
「过不久要转到外监去。」
「外监?在哪里?」
「函馆少年监狱。」
「那是一个…有海有船的地方吧…。」
「是啊…」
昭和六十五年,又开始了新的学期,一转眼就变成了三年级了,感觉上好像才刚从医院里出来没多久…实事上,的确没多久…。
每每到了新学期总免不了重新自我介绍,而这个就是深津澄最怕的。他现在正以无比紧张的心情看著一个一个介绍完的同学。
「…我叫深津澄…现在中三…我的兴趣是…」他想了很久,现在才知道他竟没什麽足以称做兴趣的事…。
「兴趣啊?就是跳楼嘛…哈哈哈…」不知是何人首先起哄开的头,班上的其它人竟也跟著应和。
听到这话,深津澄陡然僵在一边,不知如何接下去,而老师居然也因为害怕而不知如何维持场面,就任由台下的学生继续嘲笑著深津澄。
「很不错的兴趣嘛…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此时一个声音窜出,深津澄眼前一亮,闻声望过去,是绪方…!
「呃…不用了…」
「做什麽这麽客气?我陪你啊!怎麽样?」
「真…真的不用了…」
「谢谢你…」
「下次记得靠自己,别想我会再帮你。」绪方虽然口吐恶言,但眼中却有遮掩不了的关怀和憺心。
「…是…。」
成岛篇外章 回忆04(完)
更新时间: 11/14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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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
一阵阵的微风吹佛在在安治川河堤的草坪上,使得草坪上呈现著规律又颇具美感的渐层。
现在正值三月的春季,凉爽的风吹在身上倍觉舒服。
「嗳,你往後想要怎麽走?」
绪方将身子整个没入草坪中,享受著自四面八方传来的土壤自然芳香,抬眼一望湛蓝天空上飘浮的几片浮云。在这种时候将举行的毕业典礼的前夕,只要看看任何广大无边的大自然造景,就特别会想到未来。
只是…人人所想的那种广大,真能实现在自己身上?真的就像天一样,有著光明无际的未来吗?不会吧,至少他就不这麽觉的。
「怎麽走啊…当然是继续念高中罗…。」
深津澄那双深遂的眸子此时亦直勾勾地望著天,他似乎在心中正勾勒著属於自己的未来。那其中带了点若有似无的茫然,就好似反应著自身对未来的无数的未知与疑惑。虽掩不住心里想去追求的兴奋,却没觉地感到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