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波情缘 ————曼光

1
我是名普通的电台主持人，我的节目是周一至周三的凌晨12点开始到第二天早晨6点，陪伴那些与我一样无法安睡而又寂寞的人们，一周只上3天；也就是只有这三天的时间我的生活与别人是颠倒的，但一周中其他的时间则任我安排。
而我的不同之处在于我是个同性恋，我一周去一次GAY BAR，也唯有在那里我才能找到一种归属感。
我对自己的长相很有信心，再加上178cm的身高，所以我几乎很容易让别人相中。
但是我们却从不把对方带回家，通常我会带对方去旅馆。
而我们更不可能告诉对方自己的真正的姓名和身份，因为我们彼此都不信任；有时想想很可悲，同样被社会抛弃的人却不能相互依偎，就如同安全套虽然安全但是却隔绝了彼此真正的接触。
当我们在一起做爱的时候，我们知道我们需要的只是彼此的体温而不是心灵的依靠。我们都能感觉到彼此的渴望。因为我们很清楚我们已经压抑了有多久，我们也唯有在做爱中才能找到那瞬间的幸福。
因此当我看见一对对迫不及待的男人在厕所以及街道的角落里做爱时，我不会感到吃惊和肮脏，因为我们都想寻求幸福，那一闪而过的幸福。
我们从不相信永恒的爱情，而“携子之手，与子偕老”只是我们的一种奢望。
所以我们中的很多最终的结果是和一个女人相处一辈子。
可惜我是个只喜欢男人的男人，我不可能接受一个女人，更何况我不希望有人受伤。
我就这样在人群中漂泊，每周一次的发泄，每周一个情人，而当云雨之后我们就如同陌路人。
而我认识他完全是一种偶然。
一天晚上我正在主持节目，接到了一个只有15岁男孩的电话。当我接听的时候，那个男孩子在哭，哭得很伤心，因为他发现他喜欢的是一个男人，他不敢告诉父母更不敢告诉那个自己喜欢的男人，他无助又悲伤，他说他想死！
那个小男孩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因为当我15岁的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的是同性我也和他一样想到过死。
“你不用感到害怕，因为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取向，只是别的男孩子喜欢的是女孩子，而你却偏偏是同性罢了……”我当时与他谈了很多，但是我又必须相当谨慎不能暴露自己。
当时我并不知道我和那个男孩的谈话会造成不小的“轰动”。
之后收到很多回信，都是寄给我的，那些信几乎全是和我一样的人写给我的，内容也很相似，无非是对于我没有否认同性恋的举措感到认同和高兴，感谢我能为他们说出心里话，似乎他们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愿意接受他们的正常人，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我那天所说的话都是我心中深藏已久的话。
可是有一封信却吸引了我的目光。
信的大致内容是这样的：那天无意中听了你对那个男孩子说的话后，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也是我们中的一员。我的手机号码是13917668472。
信里没有署名，除了手机号码外什么也没有，几乎可以说是封匿名信。
我读了信之后吃了一惊，我知道这封信的隐含意义，这个人的坦率让我害怕。我不知道他写这封信的目的是什么。虽然这封信让我不安，但是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对待它就像对待其他的来信那样装进了一个小纸箱里。
***
一个月之后，我早已把这件事情抛掷脑后。
“各位听众，晚上好！”今晚又是我主持节目。“这里是FM104.7的伴你今宵，我是小韦，今天将由我为大家主持。”
“下面我们将接听第一位听众的电话！”一切都像是一种程序。
“你好，常先生！”
“你好！”好听的男中音，富有磁性的嗓音，不做我这行还真是吃亏。
“请问你有什么问题吗？”很多打电话给这个节目的通常都是有心事的人，而我的任务说白了就是当一名诚恳的听众，倾听这些人们的烦恼和忧愁。
“我写了封信给他，但是信却似乎石沉大海，毫无音讯。我在信中留了手机号码，可是他根本没有打过我的电话，我天天等电话，但是他一个电话都没有！”他的话让我立刻想到了那封曾让我不安的信。
不可能的！怎么会联想到那封信的？肯定是我的错觉。
“常先生，也许你该再等一等，也许她太忙，没有空打电话给你！或许你应该采取主动，先打电话给她。”我的另一个任务就是适时的给出建议。
“是的，我确实这么做了！”他不继续说话了。
唉，又该我“发言”了。
“那么结果如何呢?”
“不知道，我现在正在打呢！”我能听见电话里的笑声，“你听见了吗？我们是同类，13917668472。”
我被他说的话吃了一惊，我现在能肯定他就是写匿名信的人。
“你想怎么样？”我的声音在颤抖。
“我只是希望通过电波让他知道！”他仍旧厚脸皮地说着。
“我想他会知道的！”这是我唯一能说出口的话。
“也许吧！我只想让他知道我在等他的电话。”
“他会知道的！”我几乎还没把话说完，他已经挂断了电话，只有那“嘟嘟”的声音在告诉我这个电话的真实性。
“喂～”总监的声音把我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下面让我们接听另一位听众的电话……”虽然我马上恢复了正常，但是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那个电话已经在我的内心卷起惊涛骇浪。

2
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了早上六点。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我在离电台不远的单身公寓。我现在需要的是补眠，但是那个不安的阴影却始终围绕着我，我对自己说“睡一觉，把这些都忘记了吧！”我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状态，可是即使我的身心都已疲惫不堪但我却仍旧很清醒。在我心里有事的时候，我是怎么也不可能睡着的。
我从床上爬了起来，找出我放来信的纸箱，在几十封的来信中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封匿名信。
我看着那个手机号码，它就像个深渊在引诱着我一步一步往里跳。可是我必须打这个电话，否则根本不知道这个疯子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的。
我拿起电话，拨了信纸上的号码，竟然通了，想不到“疯子”这么早就开机了。电话没有响多久我就听见有人接了起来。
“喂，是谁？”又是那个让人陶醉的声音。
“是我！”我的口气很不好。
“啊？小韦！你终于肯打电话给我了！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早几周就打到电台去。”听上去他很兴奋，似乎很高兴能听到我的声音。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的忍耐已经到了限度。
“没什么，只是想交个朋友！”他疯了。
“可是我不想和你交朋友！”我不希望和一个对我的工作单位了如指掌的疯子交朋友。
“别这么凶，对身体不好！”他依旧是懒洋洋的口吻。“我们都是同类啊！难道不应该相互帮助吗？”
“你凭什么肯定我就是同性恋？”
“凭你的反应！如果你不是，你根本不会介意这种事情，就因为你是所以你在意。另一方面，则是我的直觉，你应该相信同类间的‘认亲’本能吧！”他的话让我哑口无言。
“你想怎么样？”我已经完全软下来了，希望他的要求不会太过分。
“我没什么，只是想交个朋友，希望以后有人寂寞了可以有个伴罢了！”他说得很诚恳，可惜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真这么简单？”
“我希望我们以后能多多联系，多多交流，培养培养感情。”
“哼，随你便！我要睡觉了，再见！”我不想再和他谈这种无聊的话题了，否则我会崩溃的。
我没等他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我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在酒吧“猎艳”的时候也从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人，大家都是好聚好散。可是这个不一样，他手中有张王牌，那就是知道我是电台的小韦，即使小韦是个假名但是他一旦公开小韦是同性恋这个事实，无论是否大家相信，我的工作肯定完蛋，而我除了知道这个人姓常和手机号码外对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我此时真恨我自己，恨自己的敏感和多话。
我感到非常不安，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抽了快一包的烟了，平时为了保护嗓子我只抽一、两根“解馋”，可是现在我心很烦躁，唯有烟能让我镇定。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见机行事了，只能他出什么牌而后我再决定自己的牌。
我喝了杯牛奶，希望给自己一个充足的睡眠，我要养足精力来“应敌”。
***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4点了，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叮铃铃～”我接起了电话。
“喂？”
“呵呵，醒了？”是他！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电话？”
“我的手机有来电显示！”
我心里直骂自己是蠢猪，还嫌他掌握的把柄不够啊？
“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是个morning call。你要上班了吧！”
“还没有。”我不敢多说，怕不知不觉中掉进他的陷阱。
“你不用这么害怕，我不是说了我不会怎么样的吗？只是想交个朋友。”他一定是听出了我对他的敌意。
“你想交朋友，我可以给你几个交友节目。”
“呵呵呵，你还真幽默，小韦。”充满恶意的笑声。
“你想要找性伙伴我可以介绍几个GAY BAR给你。”我想摆脱他。
“我不需要，我只是想找你！”这是我最不愿意听到的回答。
“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死缠着我？”
“所以我们要多交流嘛！去工作吧，小心身体，晚上多穿点，外面挺冷的！”他小心地叮嘱，像个老妈子。
“神经病！”
“呵呵～”他只是一个劲地笑。
“白痴！”我骂他他高兴个头。
虽然我嘴上这么骂他，但是当他挂断电话的时候，我却觉得有一丝丝的温暖。
我父母都在别的城市，家里兄弟姐妹又多根本顾不上我，而我又没有长期交往的对象，再加上自己的不同，我通常和人都保持一定的距离，因此可以说我既没家人也没朋友，就孤孤单单的一个在这座城市里拼搏，希望能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因此这几年都是一个人过的，虽然习惯了，但是我还是会感到孤单，我希望有人陪我去看电影，去听音乐会，陪我在家吃饭，希望回到家能有人陪我说说话。在电台我听人诉说他们的苦恼，那么我呢？我的苦恼又像谁说呢？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有时压抑久了真得很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
“听众朋友，晚上好，这里是FM104.7的伴您今宵，我是小韦，今天将由我为大家主持。”一天的工作又将开始。

3
自从那个姓常的知道了我家的电话号码之后就经常会打电话来。有时我根本不理他，但是他却会在电话里说个没完。
现在我知道的已经不比他少了，他今年26岁，比我还小2岁，他姓常，名偿，我当时一听到他的名字我就笑了老半天，怎么他爹妈就帮他取了这个怪名字，他说是因为在他之前他爷爷刚死，他爸爸以为这是老天对他的补偿——死了个老爹得了个儿子，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
他还告诉我，他是搞广告设计的，认识不少美女，那些美女还特别喜欢与他套近乎。我就嘲他：“你干嘛不利用职务之便？”可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他曾告诉过我，他和我一样都是只爱男人的人是不可能接受女人的。可是他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快，还笑着说：“你是不是吃醋了？”我气得直后悔我干嘛要同情他！
他有时也会谈工作上的事，也问问我关于电台的事情。
他还会聊他小时候的事情，不止如此，他还逼着我也说小时候的事。我开始不愿说，他就一个人在电话那头聊个不停，慢慢地我也愿意和他聊我小时候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同性恋的？”他突然问我。
我愣了一下，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
“15岁。”我回答得很简短。
“呵呵，我比你还早点呢！”接着他谈了他第一个喜欢的男孩子，是和他一个班的，虽然是暗恋，但是毕竟是他的初恋所以记的特别牢。
他说得很平淡，似乎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可是我们彼此都知道，初恋对于像我们这样的人而言是苦涩和心恸的，因为那是段不被社会、世俗接受的爱情。
由于我们性取向的不同，我们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命运的坎坷和艰辛，也注定了孤独、寂寞的人生。
***
“听众朋友，晚上好，这里是FM104.7的伴您今宵，我是小韦，今天将由我为大家主持。”今天又是周一。
…………………………
“下面播放的这首歌是DIDO的《漂泊的心》。”
一首歌曲之后，又将是接听听众的来电。
“喂，你好，这里是伴您今宵。”
“你好，小韦！”一听声音我就吃了一惊，他想干什么！
“是常先生？”
“多谢你的建议，他不仅给我打了电话，而且我们很聊的来！真是太谢谢了。”他是不是嫌自己不够丢人？他的每一个字都让我心脏“扑通”一下。
“啊，这没什么，我们的希望就是给听众带来快乐。”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希望能为他点首歌，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已经被他“整”的毫无主持人的应变能力。
“我想点首《月亮代表我的心》。”
“好的，谢谢您的来电。”嘴上这么说，心里直骂他庸俗，竟然会点这首歌。
常偿并没有多说什么，也许真的是我多虑了。
可是他却上了瘾，我们除了电话聊之外，他定期打电话到电台来，不是点歌就是说些有的没的，每次都把我弄的心惊胆颤，深怕他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即使我警告他不许打电话到电台来，他就会了一句“人家想你嘛！”给驳回了。考虑到他并没有说错什么话，所以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时间久了，同事们都认识他了，每次他打来，他们都戏称他为“情圣”，很多女同事都羡慕死他的爱慕对象。假如那些女人知道真相肯定会后悔的。
***
不知不觉我们这样相处已经快二个多月了，我们几乎已经对彼此都有一定的了解。他对我的作息已经十分熟悉，他会定时叫我起床去上班，也知道什么时候适合打电话来和我长聊。他几乎一天至少要打两个电话，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就问他：“你怎么不用工作？”他的回答让我顿时哑口无言，他告诉我他没有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他在拼命地工作，节省出每一滴时间和我电话聊天。
其实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渐渐地适应了他的存在，甚至于连我常去的酒吧也不去了。一开始是担心那个家伙看见我，其实是我多虑了，他根本不可能知道我的长相。
当我意识到这点后，我就去了酒吧。可是当我刚和一个男人上床的时候，我竟然会担心他万一打电话来家里没人怎么办？顿时我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连做爱的兴致都没有了，匆匆打发那个男人之后我就在旅馆里发呆。此时此刻我才明白我已经把他融入了我的生活，现在与他电话聊天、在电台接听他的电话几乎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哪一天没有收到他的电话我就会猜测他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了。
原来没有爱的性毕竟不是真正的归属，总会有厌倦的一天。
之后，我就顺其自然，酒吧也不去了，有需要就在家自慰。我自嘲道，这种方法既方便又省钱，更重要的是安全可靠。
但是我们之间却从来没有提过见面这个问题，似乎大家都害怕提起，可是有时我会迫切地想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好奇心让我的脑子发胀。

4
“听众朋友，晚上好，这里是FM104.7的伴您今宵，我是小韦，今天将由我为大家主持。”当别人进入梦乡的时候却是我工作开始的时候。
“是‘情圣’！”总监告诉我下个要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