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波情缘 ————曼光

“总监……”我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想对他是说，眼中充满了感激。
“听众朋友，晚上好，这里是FM104.7的伴您今宵，我是小韦，今天将由我为大家主持。”我必须加倍努力的工作，同时我也要尽可能的把所有的不快抛在脑后。
***
传媒的力量是惊人的。前一刻还是无人知晓的事情，后一刻已经成为大众所关注的热门话题了。
有的报纸公开批评不该让我这种异类来当电台主持人，误导他人走入歧途，对我大骂特骂，就差没把我推出午门斩首了；而有的则明显是在为我辩护，认为我们的社会不该歧视同性恋，男孩的死是社会造成的。
结果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几乎整个城市都开始讨论这个充满禁忌的话题，各式各样的人争论不休。
我无意翻开报纸，铺天盖地的都是对此事的报道和分析。我有种崩溃的感觉，因为我知道我的生活已经无法像过去那样维持平静了，暴风雨即将来临。

13
“听众朋友，晚上好，这里是FM104.7的伴您今宵，我是小韦，今天将由我为大家主持。”又是一天的开始。
“喂，是小韦吗？”一个遥远而又陌生的男声。
“是的。请讲！”机械的回答。
“我认为那件事情不是你的错！同性恋又如何？这都是社会造成的后果，是社会的舆论与世俗的眼光造成了男孩子的自杀，他们不该把错误怪在你头上……小韦，我支持你！！！”对方越说越激动，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我最想对着所有的世人大声喊出的话语。
“谢……谢！”我此时才发现我并不孤单。
这几天对于我而言如同噩梦一般，我害怕周围人的目光，有时走在大街上我充满了恐惧，我害怕有人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同性恋、杀人犯，我畏惧世俗的力量，害怕常偿知道这些，有时面对常偿时我更为焦虑，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我更担心使他受到伤害，而我却从未意识到所有这些对我造成的伤痛。
之后电话接连不断，鼓励从四面八方朝我涌来，可是其中也有指责与谩骂。那刺耳的怒骂声让我心如刀绞。
我偷偷转过身，在总监他们看不见的角落悄悄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滴。
当漫漫长夜被黎明的第一吕阳光所替代的时候，也意味着一天的工作即将结束，而我从未感到如此的疲惫和无力。
我勉强自己和所有的人道了别，拖着承重的步伐离开电台。
我慢慢地走在大街上，冷清的街道如同我内心那样空虚、荒凉。也许是因为脆弱所以敏锐，我竟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踪我。
我迅速地闪进了一个巷角处，朝我原来身后的方向望去：一个陌生的男人四处寻找着什么，而他手中的黑色照相机则暗示了他的职业和目的。
虽然我轻易的甩掉了那个小道记者，可是心情更是沉痛不堪。我有种危机感，早晚有一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知道我是个异类，而我还和一个男人同居。
“常偿～～～”我不想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我宁可自己承担一切的苦难。事情因我而起，我不希望牵连到身边不相干的人。
***
“我回来了！”我努力伪装着自己，尽可能想隐瞒所有的不快，哪怕我深知纸是包不住火的，更何况常偿他多多少少和新闻媒介有些接触。
“小韦，你回来了！”他是如此的无力和虚弱，他按灭了手中的烟蒂。房间里充满了烟味，烟灰缸里数不尽的烟蒂说明了他在我来之前抽烟抽得很厉害。
“怎么了？抽这么多烟！“我一边说，一边打开密闭的窗户。
常偿呆呆地望着窗外，血红的双眼充满了疲惫，蓬乱的头发没有了以往的风采。
“刚才……有记者来过了！”他的声音如同来自异域。
“什……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想找你，但是被我打发掉了！”他又为自己点了一根烟，猛吸了一口，“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我过了很久才问他，本以为还可以隐瞒下去。
“两天前！”他早就知道了，他从我第一次看见那张报纸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我不知道他那么早就了解了一切，也没料到他伪装的比我还好。
“是这样啊！！”我无助地靠着墙壁，双腿毫无力气。原来从头到尾我们都在相互欺瞒与伪装。
之后是死一般的宁静！！我心里已经非常清楚我该怎么做了，从事情发生的那一刻我就作好了最坏的打算，而记者的到访却让我下定了决心。
“常偿，我们分手吧！”我的声音如此平静，脆弱有时竟会让人坚强。
常偿抬起头注视着我，眼中有些疑惑。
“我们必须这么做，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我望着他的眼睛，他的无助与无奈让我心如刀绞，“你自己也应该很清楚，我们无法再在一起生活了。”
“小韦，我们可以躲起来！”他心里还存有一线希望。
“不，不可能的……我必须分开！”我拼命地摇晃着头，眼前一片模糊。
“小韦……”常偿扔掉了手中的烟，紧紧地抱住已经泪流满面的我。
“常，我不想害你，我不想破坏你的生活，我不想。”我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上痛哭流涕，因为我知道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做了。
“小韦……”他慢慢地亲吻着我的脸颊，亲吻着我的眼角，擦干我满脸的泪水。
离别的伤痛促使我们之间燃起了欲望之火。那火热的感觉是如此的灼热，我们彼此都明白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的结合，当我们醒来之后就是陌路人了。
呻吟声此起彼伏，我比以往更为放纵，我需要常偿把我刺穿的痛楚，我需要那几乎毁灭一切的欲火，我需要他在我耳畔的低语，我需要……

14
本来我在常偿公寓里的东西就不多，所以我一个人趁他不在的时候就收拾了东西离开了这个我们曾经一起度过的屋子。
我不想让常偿看着我离开，因为我害怕离别，我走时连个字条也没有给他留下。我坚信我们已在彼此的心中留下了痕迹。
曾经有人说过，在相爱的时候分手能够保存各自最美好的回忆。可是又有谁知道这样的分别也是最为让人心恸的。
我原先住的房间布满了灰尘，而之前觉得狭小的房间此时却空荡荡的，就如同我的心里缺了某些东西就再也无法弥补一样。
我不止一次对自己说，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我打起精神开始打扫房间。
此时我一直在安慰自己，没有了爱情至少还有份工作，至少以后的生活还是有保障的。
可是上帝不仅对我关上了门连窗户也不再向我敞开。
当晚上，我强打起精神赶到电视台。望着在我身边擦过同事的冷漠，我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小韦，你来一下！”我还没靠近我的办公桌，总监就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他是现在唯一对我始终如一的人。
“好的！”我跟在他身后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小韦，来，坐！”总监指了指他桌前的椅子，“小韦，我找你来想和你谈点事情。”总监一脸严肃，但是又好象有些为难。
“总监，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从未见过总监如此吞吞吐吐，我似乎已经料到了凶兆。
“哎，小韦，上头决定让你暂时停止工作……”我虽已有所预料，但是当总监说出这个残忍事实的时候，我还是感到天地在眼前旋转。
“为……为什么？”过了很久我才能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因为现在外面的传闻，你也知道台长这个人很保守，他不想卷进……”总监尽可能找适当的词语向我解释。
我抬了抬手，制止了总监继续说下去。我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从电台走出去的，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是在大街上了。
迎面吹来的春风让人瑟瑟发抖，望着黑暗无边的天空我突然意识到，我现在连工作也已经没有了，我的主要收入来源也没有了，而我还要苟且生活，还要每月还那个单身公寓的贷款。面对这些问题，我现在已经无能为力了。
未来一片渺茫。
***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外面太阳的升起和落下已经完全和我没有关系了。我的眼睛酸疼，可是我始终盯着雪白的天花板，两行清泪只留下干痕。
嘈杂的电话铃声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响起，铃声响得一次比一次久。
当对方终于放弃之后，留下的唯有死一般的寂静。
“小韦，开门，小韦，我知道你在家，快开门！！我是常偿！”震耳的敲门声再次打破了寂静。
我懒懒地躺着，没有起身的欲望。我无法去面对常偿。
“开门，再不开，我要砸门了！！”常偿还是没有放弃。
即使他不愿放弃又如何，我们现在已经是困难重重。
“乓～～～～”强力的撞门声震动了整幢公寓。
我勉强地从床上爬起来，摇摇恍恍地走到门边。
“常偿，你走吧！”撞门声停止了，“我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吧！”这简直是一种折磨。
“小韦，我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敲门你也不开。你给我开门，我们谈谈。”常偿在门的另一边仍不死心。
“你走吧，我求你了！我们没有结果的，我不想害了我们大家！走，快走，走～～～”我几乎在撕心裂肺地朝他大喊大叫，我已经崩溃了，彻底的崩溃。
“小韦，我知道，你的工作没了，没关系，还有我啊！你开门我们好好谈谈。”
“别说了……我……”我已泣不成声，双手捂着脸孔，泪水还是顺着指缝向外流淌。
“小韦……”常偿也许听见了我的哭泣声。
“你……走吧，我们别再见面了！这样……对大家都好！！”我第一次面对如此艰难的选择。
“小韦，你开门，我们当面谈！”
“常偿，别逼我，你想逼死我啊！！！”我绝望透了。
我无力地倚靠着门，听着门外的动静。
过了很久，才听见常偿离去的脚步声。我顺着门身体不住地往下滑。
虽然残酷，但是不得不这么做。
我如今已经真的一无所有了。

15
为了节省开支，我已经撤消了我的电话号码，而且现在的房子我已经转手，并在外面租了一间不足10平方米的单间。
我彻底摆脱了常偿。
至于工作我还是没有着落，像我这样的人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唯有爬爬格子，赚些微不足道的稿费来糊口。
我如同行尸走肉般生活，没有希望也没有失望。心中那段与常偿一起生活的日子是我唯一的阳光。
世界千变莫幻，昨天的新闻如今已成无人问津的记忆。
当初炒的沸沸扬扬的事件已随着许女士由于精神失常进了精神病院而告终，唯一值得庆幸的没有公开我的照片，也没有影响我身边的人，可是我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没有人可以对此负责，因为这就是命运。
我再次化生成尘土，无人过问！
***
一天晚上，我无所世事地四处游荡，无意之中走进了我过去常去的GAY BAR。熙熙攘攘的酒吧，混沌不堪的世界依旧。望着角落里急切的男人，我的心中多了份刺痛与悲哀。
“韦，好久不见啊！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酒保从我进门的那一刻就认出了我。
“嗨，最近比较忙！”我随口敷衍。
“我还以为你有新欢了呢！！”酒保无意的言辞却再次触痛了我的伤口。
“喝什么？”酒保问我。
“啤酒吧！”我囊中羞涩，啤酒也许是比较便宜的吧。
“怎么？不喝烈酒了？你口味变了嘛！！”酒保照样和我说笑、打趣。
“人总会变的！！”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接过酒保递给我的啤酒，坐在一边看着疯狂的人影在眼前晃动，默默无语。
“嗨，你好，我可以坐这里吗？”一个穿着紧身衣的纤细男子与我搭讪。
“坐吧！”我点头示意。
“怎么？不认识我了？”他似乎与我和熟。
“对不起，我好象不认识你！”我看着他仔细地想了想就是想不起来。
“呵呵呵，你还真健忘。也难怪，通常谁会记住一夜情的对象呢！”男子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是吗？”我可能真的忘记了，在过去我有数不清的情人，我几乎都早已忘记他们的长相。
“看来还是常偿记性好！”
“你说什么？”我一听见常偿的名字，内心就如同着了火。
“是啊！你不是和他认识吗？那天我还看到你和他走在街上呢！我当时吃了一惊，当初他在酒吧看到你说要把你追到手，我还觉得他在痴人说梦，这里谁不知道你是个只当攻方的主啊！哎，没想到他还真有本事……”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根本没有顾及到我此时的脸色有多难看。
“住口！别再说了！！！”我突然朝他大吼一声。
他楞住了，而我自己也被我的态度吓住了。
我朝吧台丢了张大额钞票，接着就飞一般地冲出酒吧。
“骗子！！”我从没有怀疑过常偿和说过的每一句话，可是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从一开始就骗了我。什么“认亲本能”、“直觉”，全是谎言，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小韦是个同性恋，是个和他一样、彻头彻脑的GAY。
我从未怀疑过他对我的感情，可如今我满脑都是疑惑和不安。
也许从头至尾都是我愚蠢。
我晃悠悠地走着，漫无目的，也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有辆豪华汽车跟着我。直到刺眼的车灯照亮了四周我才发现。
车上下来个陌生男子，魁梧的身材、冷峻的外表，他慢慢朝我走来。
“2000？”他随口说出了一个数字。
“恩？”我完全不明白。
“3000？”他继续说着。
我此时终于明白了。记得曾经就有过很多有钱、体面的阔老到这个同志聚集的地方发泄自己的欲望，他们出手阔绰。我从未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处境。
“你开个价吧！”对方见我迟迟没有回答，以为我不满意他的出价。
也许过去的我是绝对不会如此作践自己的，可如今我既没有工作也没有希望，更没有什么尊严可言，我只知道我需要钱，需要这笔飞来横财，同时也需要放纵来使自己彻底麻木。
“5000！！”我开了一个以为对方不会接受的价格。
“成交！走吧！”他竟然爽快答应了。
他先进了车厢，接着朝我做了个手势。
我此时却犹豫了！！
“算了，卖吧！！”我下定了决心，作出了我后悔不已的决定。

16
望着车窗飞逝而过的夜景，我的心又不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梦中出现的家园以及常偿的那张笑脸，一切恍如隔世。
虽然刚知道真相时，震惊中透露了着心痛，可是在我们这个世界里又有多少真实呢？我们可以和连姓名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做爱，彼此永远隔着结实的城墙。而我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对常偿了解多少，也许是一无所知吧！
“我们到了！！”那个黑衣男子做了个手势让我下车，他手中提着个黑色手提箱下了车。
我透过玻璃看见的是一个陌生的大酒店。妖艳的服务小姐，英俊的服务先生，灯光闪烁，来往着形形色色的人们，四处都透露着淫荡的氛围。
我随着陌生人带到了一个房间。
“要不要先洗个澡？”他放下手中的箱子，头也不抬，低压的声音冷酷地询问我。
“啊……好！”我举措不安，我紧张地绞着手指。
我机械地走进浴室，匆匆洗了个澡，穿着浴袍走了出来。
而此时对方早已换了浴袍，懒散地躺在床上抽着烟，手里晃动着一瓶琥珀色的液体。
我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直到对方有些怒色地朝我挥了挥手。
我一步一挪地朝床边走去，可是我还没走到，我就被他一把拉上了床，对方一个翻身我就无助地被压在身下。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我看，深邃的眼睛让我猜不透对方的心思。我感到害怕。
“我……我钱不要了！我想走！！”我已经后悔了，对我所做的仓促决定深深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