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波情缘 ————曼光

之后常偿什么也没说，似乎这件不愉快的事情不曾发生。我也不知道常偿最后是如何向他母亲解释的，可是两天之后，常偿还是请人在我房间里另外装了个电话线路。
我心里已经什么都明白了。我不怪他，我真的不怪他，因为没有人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与别人的不同。我们无法改变这个世界，那么就惟有自我改变，而当自身无法改变的时候，那就惟有隐瞒、欺骗天下人。
自从在我房间里装了电话之后，常偿没有对我解释过什么，我也没有再接过常偿的电话，而我自己也从未听见我电话的铃声。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听见常偿公寓里的电话铃声，我的心就会跟着一阵刺痛，有时甚至让我窒息，我恨不得冲上去狠很地把电话摔在地上，发泄我心中的郁闷。此时此刻我才发现，常偿是那么熟悉，却也那么陌生。
但却从未想过我和常偿的感情是如此的脆弱不堪，经不起任何的风浪。

10
每个人都想改变命运，可是在冥冥之中似乎有锁链紧紧地缠绕着我们，我们如同木偶一般任人摆布，终逃不过命运之轮的旋转。
***
“听众朋友，晚上好，这里是FM104.7的伴您今宵，我是小韦，今天将由我为大家主持。”今天的夜晚特别的宁静，我的工作也拉开了序幕。
“下面我们将接听第一位听众朋友的心声。”我按下了接通的按钮，“喂，您好，许小姐。”
“把我的儿子还给我！！”那个充满悲哀、绝望的呜咽声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在这寂静的夜晚，如同鬼魅一般。
“啊？许小姐，这里是伴您今晓节目。”我稍微提醒她一下。有很多听众由于是第一次拨打的缘故，所以多多少少会因为紧张而有些语无伦次。
“都是你，你这个魔鬼，把我儿子变成了同性恋，逼死了他，都是你！！我儿子死了，我唯一的儿子死了，他才15岁啊！！”话筒里传来了凄惨的哭泣声，一个母亲为自己儿子痛哭流涕。
“小姐，我感到很难过，可是我不认识你儿子，我怎么可能逼死他呢？”我能理解她丧失孩子的痛苦，可是她也不该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来。
“我的儿子本来是好好的，就是你说什么同性恋没有什么，最后我的儿子向另一个男孩子表白，结果被所有人指着鼻子大骂他变态，他才15岁啊。我看着他从楼顶上下坠，我看着他落地，看着他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你这个杀人凶手！！把儿子还给我，都是你，都是你让我的儿子变成了这个样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了广播室，也通过电波响彻了整个城市。
我默默无语，我已经知道那个男孩子是谁了！就是那个在电话里哭泣的男孩子，一个本应该快快乐乐的孩子，一个对异性充满好奇的年纪，可如今他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我的心如同被人赤裸裸地抽打一般，我几乎能感觉到那落在男孩身上鄙夷的目光。
是我，的确是我，害死了这个孩子。
总监已经替我挂断了许女士的电话，对着此时茫然的我不停地打着手势，可是我看不见。
之后的节目我都无法主持了，只能不停地、一遍又一遍地放着音乐和歌曲。我完全被这个噩耗给怔住了。
当结束一晚的工作，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在大街上的时候，我从未感到如此的寒冷，望着过往的行人，我是如此的痛恨，痛恨这些把我们视为异类的人们。
好不容易回到公寓，我几乎觉得自己已经精疲力竭了。当我沉沉地跌入席梦司的时候，我从未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脆弱与疲惫。
“怎么了？”常偿小心翼翼地来到我身边，摸着我的脑袋问道。
“他死了，他死了……”我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诉说着这个残酷的事实。
“谁死了？”常偿一脸疑惑。
“那个男孩子，就是那个因为他而让你写信给我的男孩子。”我的心无比沉痛。
“是他？”常偿抚摸着我额头的手指突然停止了，吃惊地看着我。
“他死了，他妈妈打电话到电台来指责我……”说着说着，我声音嘶哑无法成语，视野顿时模糊一片。
“小韦……”常偿低声念着我的名字。
我哭了，这么久了，我第一次掉眼泪。眼泪如同泉涌，根本无法控制。我无法区分这些泪水是为他掉的还是为自己，为我们无望的未来。
“小韦！！”常偿声音也有些嘶哑，他静静地躺在我身边，紧紧地把我包围在自己的怀里。他虽然没有和我一样落泪，但是我知道他的心里并不比我好受多少。
难道我们这些人就注定不被世人所认可？注定坎坷地度过一生吗？那么我宁可我从未来到这个世界上！！！
***
我请了一天的假，因为现在这样的我根本无法安心工作，无法恢复常态主持节目。
可是当第二天晚上赶到电台的时候，总监的话让我吃惊不小。
“小韦，你这次麻烦大了，那个许妈妈天天晚上打电话到我们电台，天天在电话前哭诉，你看这怎么办啊？”总监一脸愁容，焦虑不堪。
“我知道了，今天我来和她说！”我已经决定好了，这种事情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道歉，哪怕从理论上而言并不是我一个人的过错。
但事实上，一切并没有我所想的那么顺利。
“喂，您好，这里是相伴今宵节目，许女士。”她果然还是拨打了我们的节目。
“你这个恶魔，以为能逃过惩罚吗？哈哈哈哈，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觉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她一听出我的声音，就如同发了疯地胡言乱语。
“许女士，我很抱歉，我并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心平气和，态度诚恳。
“你以为道歉就可以了事吗？我的儿子再也回不来了，而你却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也要让你偿偿我儿子所受的苦！！！”她已经疯了，彻底疯了，儿子的死导致了她把我作为了假想敌，让我成为了她发泄痛苦的出口。
“许女士，请您冷静一点……”我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可是似乎没有任何办法。
“你这个杀人凶手，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她最后丢下了威胁，挂断了电话。
之后几天她再也没有打电话到电台来，而我竟然乐观地以为她已经放弃了这种危险的念头，其实这只是噩梦的开始，我一生之中最大的浩劫即将来临。

11
“小韦，有时间吗？”这天是周六，我和常偿都在家休息，“我想买点东西，陪我一起出去逛逛吧！”
“恩，好！”趁天气好，正想出去散散心，毕竟那个男孩子的死对我而言是个巨大的打击。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阳光尤其的柔和、温暖。
熙熙攘攘的街道，不住来往的行人，又有谁会在意这个世界上有个才15岁的男孩自杀的事实呢？一个人的灭亡并不会阻止地球的旋转，可是却改变了我以及我身边人的未来。
“怎么有点累？”常偿见我有些倦容，关心地询问我。
“没事！”
“真的？”他温暖的大手放在我的额头上量着我的体温。
“常，我真的没事！”我制止了他的亲密举动，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孩的死让我开始惧怕世俗的歧视眼神。
“我看，我们还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你脸色这么差，我们就不该出来。”常偿还是对我不放心，硬是拉着我找地方休息。
常偿拉着我的臂膀向前走，焦虑的心态根本无法顾及他人疑惑的眼神。此时，迎面走过来一个衣着入时的男子，他那带着有色隐形眼镜的眼眸诧异地望着我和常偿。
常偿和我都注意到了那个有些熟悉的眼神。
“你认识那个人吗？”那个奇怪男子擦身而过之后，我忍不住好奇的问常偿。
“不……不认识！”常偿的言辞有些闪躲，眼神也有些惊慌，我不知道他到底在隐瞒什么。
“是吗？”我心里不仅疑惑不已，同时也觉得那个男子很面善，可是就是想不起他是谁。
“小韦，我朋友说这里的咖啡很不错，走！我们去偿偿！”常偿拉着我就往街角的一间咖啡屋里走。
我完全被咖啡的香味所吸引，把刚才的疑虑完全抛在了脑后。可是日后此人却促使了我和常偿的感情走向了坟墓。
***
今天晚上又是我主持节目。我和常偿吃完晚饭，收拾妥当之后就赶往电台。
“小韦，有你的包裹！”我刚一赶到，总监就笑嘻嘻地朝我走来，手里还捧着一个小纸箱，“嘿嘿，肯定是哪个仰慕你的听众寄来的。”总监的眼中充满了羡慕之色。
“谢谢，总监！”我接过包裹，这个纸箱还有些沉，不知道其中是什么。
“小韦，快点打开看看！”那些女同事可是耐不住好奇心的驱使，一个劲地催促我打开纸箱。
“是啊，要不要我们帮你打开啊？”另一个女同事更是自告奋勇地提出要帮忙。
“好吧，我来拆！”我对着这些女人无奈地笑了笑，动手开始拆那个包裹。
“这个包裹是今天一大早就放在门口的，并没有通过邮局，看来这个听众爱慕死我们家的小韦了……”总监也在一边跟腔。
可是当我刚想打开纸箱的盖子时，一股血腥味就迎面扑来，我已经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啊～～～～～”我一打开纸箱，一旁凑着头的几个女同事就尖叫不已。
“我的天！！”总监也在一边惊呼。
一只鲜血淋淋的死猫静静地躺在纸箱内，肚子上插着一把水果刀暗示着它死亡的原因。
我忍着反胃的恶心感拿起放在尸体旁边的纸条。
“我是不会放过你的！！”纸上清晰的字迹表明了所有这一切的幕后主谋，那个悲惨的哭泣声和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再次环绕着我的耳畔。
之后一切都乱了套，总监请来了保安，清理了那个另人心寒的包裹，安抚了受到惊吓的女士们。结果差点连节目的开播都要延迟。
“一首歌曲之后，我们将接听下面一位听众朋友的来电。”我尽力平抚自己焦虑的心，我开始害怕，不知道那个由于儿子的死而导致精神失常的母亲还会做什么。
“你好，孙小姐！”歌曲一播完，我就按下了接通的按钮。
“包裹收到了吧！！哈哈哈哈～～～～”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晚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原来真的是你，许女士！！”我猜测的一点也不错，同时也没料到许女士竟然向编辑报了假名。
“这只是开始，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她如同来自地狱的声音幽幽地道出胆战的威胁。
“喂，喂，许女士，喂，许女士！！！”她一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根本不让我有任何说话的机会。
总监发怒了，他宣布今天的节目到此结束，并且派人报了警。之后警察迅速赶到，对我们所有在场的人进行了笔录，并且通过许女士拨打的电话，顺藤摸瓜查到了许女士拨打电话的地址。
“别担心，小韦，警察很快就会抓到她的！”总监轻声安慰我。
“我没事，总监，别为我担心。只是节目不能做了……”其实这次的事情连累到整个节目组我多少有些不太安心。
“小伙子，别为这点小事过意不去。等他们抓住那个疯子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总监拍了拍我的肩膀为我打气，“走，我用我的车送你回家！”总监大概不放心让我一个人回家。
“总监我没事，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我不愿意让别人替我操心。
可是总监还是不放心我，硬是要送我到电台的大门口，还一再叮嘱我到了家一定打个电话给我他。
“哎，我工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最后总监还是感叹了一声，而我心里更是充满了歉意。
“小韦，一路上要小心！！”即使我踏出了大门，总监还是不放心的在我身后喊着。空荡荡的大街上回响着总监令人感动的嘱咐声。

12
一路上并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应该说一切还算顺利。
当我快到家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在角落处有个黑色的身影。我顿时心中警铃大响。
“谁？是谁在那里？”我对着那黑暗出叫着，并且一步一步向阴影出靠近。
“小韦！”常偿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常！”我完全没有料到这么晚了常偿还在外面。
“担心死我了！刚才你的总监打电话来，想知道你是否回家了，他一连打了好几个，所以我就接了电话，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我不放心，所以就出来找你。”我从未见过常偿如此担忧的神情，他温柔怀抱让我安心。
“我们回家吧！”常偿轻轻地搂着我，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常偿的存在让我安心，似乎他就是我可以依靠的港湾。我甚至于希望这回家的路能够再长一些，能够走得再久些。此时我已经完全忽略了之前那个可疑的黑影。
***
“小韦，那个女疯子被抓住了。她刚一到家就被警察逮个正着……”第二天一大早总监就打电话来告诉我这个天大的喜讯，“现在我们终于可以放心了！”总监也可以安心的睡个好觉了。
“他们会怎么处置她？”我多少有些替她担心，毕竟所有这一切并不是她的错。
“大概会审讯她吧！不过我觉得她精神有些问题，所以多半会对她强制治疗吧！不过要看警察他们怎么看了。”
“是这样啊！”
“你好好休息，下周的节目还是照常，别忘记咯！！”总监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总监的电话让我松了口气，我绷紧的神经也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虽然她并没有伤害到我，可是她的出现还是如同噩梦一般让我胆战心惊。
然而我却万万没有料到这件事情竟然会得到一些新闻杂志的“青睐”。
一开始只是一个小报纸报道了此事，可之后却吸引来了多家娱乐杂志的记者，他们如同嗅到了可以抄作体裁的气味，开始了详细调查。
他们不仅采访了许女士，并且记录了她所说的每一句话。而我此时却还在家里完全没有意识到浩劫在离我越来越近。
而最后当这份噩梦般的报纸出现在我眼前时，已经是许女士被抓后六天后的事情了。
我如同平常一般赶到电台，发现大家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太一样，每个人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怪异，尤其是同组的男同事看到我更是躲闪不及。我被这些奇异的举动疑惑不已。
“出了什么事情？”我心里暗自问自己。
可是当我看见不知道是谁有意或是无意摊在桌子上的报纸头条时我就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儿子惨死，母亲疯狂报复，电台热门主持原来是个同性恋者！”我默默念着报纸头条新闻的标题，我觉得眼前的世界在旋转，我几乎无法看见任何事物。我吃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我强力地忍住逃跑的冲动，努力让自己维持常态，因为我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看我的反应，他们都想看见我的无措以此证明各自心中的推测。而我必须伪装下去，这是我此时唯一能做的。
我默默地阅读着这个占了整个版面的新闻。
原来是许女士发现我是同性恋的。她就是那个神秘的黑影，也因此她看见了常偿与我所做的亲密举动。可是我完全没有料到她竟然知道我的长相，同样记者也对此感到疑惑，但她的解释更让人吃惊，那天她就守在电台的门口，看见总监送我出门，更重要的是她听见了总监在远处对我的叮嘱，知道我就是那个间接害死她儿子的主持人。
一切都是上天的捉弄，所有的一切只要稍有差池她根本无法发现我最最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更不会有机会把它公之于众。
我的双手紧紧握拳，我几乎有种想揍人的念头。我似乎被扒光了衣服示众的感觉，我已经没有隐私可言了，即使我否认，可是看看我身边人的反应就可以知道他们已经相信了。原来一起共事的朋友都是如此的陌生与冷酷。
其实我从知道自己是异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预料到总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只是不知道这么快，更没有料到会是现在。
“小韦，你在磨蹭什么？节目要开始了！你们也真是的，竟然相信这些小道消息，赶快给我工作！！”总监脸上有些不悦，他像过去每当我做错事那样狠狠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他并不知道此时的举动在我内心产生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