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杀————Die

龙聿只好跳了出去，护着门让凌律带着春香赶快逃出来。虽然他现在很想大打出手，但他也不想弄到受伤，更不希望不小心连累到春香。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三个人赶快逃之夭夭。

凌律斜靠在龙聿护住的门口，香烟在指间黯黯燃烧着。男人不慌不忙地说：“请二十分钟搞定，王子殿下。”然后，轻松地把门拉上。

摩天轮继续转动着，春香一脸茫然地看着凌律，感觉到自己越升越高，而下面传来的喊杀声却让她感到战栗。

“凌律！你这个混蛋——！”龙聿的大叫震动耳膜。

什么保护春香的安全，什么扫除障碍，就是让他龙聿把他们全解决掉，然后他优哉游哉地和春香再坐一圈吗？！他当是在演电影，一挑三十都没问题？！什么“哄她开心，保护她，照顾她都是应该付的责任”，这些责任全都是他龙聿在付吧！！

龙聿扣手抢过了一把长刀，顺势狠狠地刺进了那人的腹中。

“不用担心，春香，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可是，龙聿他……！”

男人笑了。城市的灯光渲染进深沉的夜色，他就像下临凡界的黑暗帝王，浮起了掌控一切的笑意。

“警察也许待会就到，从报警之时算起不能超过5分钟。可是……”凌律漫不经心，“谁知道呢。”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着急的春香，又缓缓开了口：“你家的人什么时候可以赶过来？”

春香惊了惊，有些沮丧地小声说：“应该很快，他们应该就在附近了。”

“你可以帮助他，但那样会缩短魔法的时间，我们的小公主，你的选择？”说着，凌律将手机递给她。

他知道自己会怎么做。春香咬了咬嘴唇，眼里噙满委屈，仿若十分不甘心。

“……我在摩天轮里，你们快点过来，下面有很多人拿着刀……”

将手机还给凌律，春香默默看着窗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趴在窗边努力向地面望去，可是很模糊。

“律哥哥，你为什么不帮龙聿呢～那样就不会这么危险了。”春香不解。

“但我不可能永远帮他，春香。”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这个义务。”男人淡淡地说着，很轻，也很冷。

春香伸手搂住凌律，凌律把她抱在了怀里。靠在男人温暖的怀抱中，春香没有出声。

虽然他是这么冷酷，可为什么仍能让人觉得非常心安呢？

“春香，你该信任你的王子，而我，则相信跟了我五年的小孩不会那么差。”凌律踩灭了烟头，开口抚慰道。

春香听到了一个词。

“龙聿也和春香一样是小孩吗？”

“在我眼里是。”

“可是他比春香高，比春香力气大，比春香厉害呀～”她抬起头，大大的眼睛充满疑惑。

“可是他和你一样，对新奇的东西感兴趣，喜欢得快也忘得快，见到中意的东西就想拿在手里。还有，小孩子可以很轻易就依赖别人。”

春香不满地撅起了嘴：“哪有～那是因为凌律是特别的嘛～要是换了别人，人家才不会这样哩～”

“每个人都是特别的。你可以去信任，但不可以随便去依赖，否则背叛会很容易让你失去所有。”

春香颤了颤，歪了歪头。

“可是，并不是说不依赖就可以不依赖的呀～如果会失去所有那就失去好了！”小女孩很无所谓地说，眼底却闪过一丝哀伤。

凌律沉默了一会，然后笑了笑，说：“看清楚你的所有以后，再去决定是不是愿意用失去换取依赖也不迟。”

春香理解起凌律的话已经有些吃力，她似懂非懂地回答道：“失去所有也没关系，反正春香没有什么不可以不要的。”

“三重否定句，你的语文学得不错。”

“讨厌～人家是很认真的啦～”

　　二十七

很快，凌律抱着春香走下了摩天轮。

迎接他们的有近二十个穿着深色衣服的陌生人，几个仍然倒在地上辗转呻吟的小混混，还有满身是血冷得让人发寒的龙聿。

“……小姐！你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一个十分斯文的青年迫不及待地迎上去。

“没有啦！”春香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凌律把她放了下来。

她马上直奔龙聿身边，关切地问：“龙聿！你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

龙聿面无表情地摸了摸她的头，说了声：“没事。”

“可是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啊～好可怕哦～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啊！”

“那是别人的血，你不用担心。”

见自己一伙人全被直接忽视了，青年连忙走到春香身边。

“您好，我是徐引顺，非常感谢您保护了我们小姐的安全，请问您怎么称呼？”

龙聿瞟了他一眼，问：“有笔没有？”

“哦，有！”

龙聿蹲下身打开春香的手掌，在上面写下一串号码。

“先生…！”徐引顺想阻止，却被春香把话瞪了回去。

“你乖乖回家，好好睡一觉，以后可以给我打电话。”

春香不舍地拉着他的手左右晃着，嘀咕道：“龙聿干脆把我掳到你家去好不好……春香不想回家。”

“不要说傻话。有一个自己的家……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快回去吧，下次不要因为父母不带你出来玩就一个人跑出来了。”

“呀～为什么你们都看出来了呀～”想了想，她又问：“你怎么不问春香，春香到底是什么人呢？”

龙聿淡淡地笑了笑，可让人根本感觉不到任何喜悦：“没这个必要。你不是也没有问我是什么人吗？”

春香愣了愣，忽然激动地一把搂住他的脖子：“龙聿，你最好了～！你是最好最帅的王子～！春香最喜欢你和律哥哥了～！哦，对了！”她放开龙聿，“你不要怪律哥哥呀，他……”

“好了，春香，我比你了解他。快回去吧，你家里会担心的。”

春香定定地看着龙聿，伸过头去在他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谢谢龙聿的黑色连衣裙～春香不会忘了龙聿的～！”既而转身跑向凌律，扯低他的脸也亲了一下：“律哥哥，下次还要一起出来玩哦～虽然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春香，但春香最喜欢律哥哥了～！”

凌律笑了笑，说：“怎么会不喜欢呢，春香这么聪明美丽活泼可爱。”

“讨厌～律哥哥最会哄人家开心了～”

“跟他们回去吧，你可以不用再装睡，真正睡个好觉了。”

“呀，为什么律哥哥什么都知道呢～”

凌律转头看向一旁的徐引顺，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如果府上想表示一下的话，上面有我的帐号。”

徐引顺惊讶地看了这个公然在名片上印帐号的英俊男子一眼，微微鞠了一下躬：“是，再次感谢您保护了我们小姐。”

警笛声由远而近划破夜空，印证了那句经典台词：不是警察来了事情就结束了，而是事情结束了警察就来了。

“收拾残局的事就麻烦你们了，请记得去寄存处帮她取娃娃。再见。”

低头看了看春香，凌律头也不回地向停车场走去。龙聿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也默然地跟在凌律身后走远。

“他们……很帅吧……“春香紧紧抓住了身上长长的Ｔ恤。

想到自己赶到时，那个浑身染血却毫不畏惧的男人，像地狱里疯狂的修罗。徐引顺递点了点头：“是的，小姐。”

他知道，她口中的帅，绝不仅指相貌，还有两人身上同时具有的慑人气质。

“他们是春香见过的，最帅最帅的人……”说着，看着两人已经远去的背影，她的眼泪止不住地下落，呜咽起来。

上海的夜，仿佛正要开始，整个城市越发剔透起来。

漫长而美丽的一天，不过是下一天的开始罢了。

不过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之前，这一天并没有结束。

　　　　　　　　　　　　　　　　 二十八

“他受了伤，请帮他清理包扎一下。”

白衣护士丝毫没有深夜被打扰的不快，反而挂着超过营业性质的微笑，仿佛很高兴。

“你这是做什么？”龙聿直直地望着男人，“甩了鞭子再给糖果？”

没有生气的意味，只是淡淡的问句。

“这是两码事。”

“这点伤没必要到医院来。”龙聿已经累得没有力气生气，也没有力气和他争论了。

他转身就要离开。

“那种小混混手里的刀子，肯定不会花什么心思去保养。又或者，他们看那刀子挺好用，还拿来杀过猪什么的。”

龙聿停下脚步。

一直揽着清理打扫等家务活的龙聿，其实开始只是因为他有轻度洁癖。

用杀猪刀来砍人？笑话，这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多屠夫。龙聿不屑。

可他清楚，那刀子不见得比杀猪刀干净到哪里去。一想到刀上的细菌全深入到了肉里……龙聿想吐。

“好了好了，既然来了，哪有让病人走的道理！”穿着洁净护士服的女护士拉过龙聿，开始细心帮他清理身上的血迹。

凌律直接把龙聿载过来的这家医院并不大，而且凌律熟门熟路，护士也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一付自己人的样子。

上次因为凌律胃病犯了而送他去医院，事后凌律还曾告诉龙聿，有个什么医院提供他的免费治疗，下次不用去那种大医院。

这里就是凌家的私人医院？不然一般医院接到了有刀伤枪伤的患者是要报警的，但这位护士见到满身是血的龙聿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更别说打电话了。

“这里是我认识的一个医生开的。”男人仿佛看穿了龙聿的疑惑，“所以来这里不用钱，也比较方便。”

“你……经常来？”虽然不想显示出自己对他的好奇心，但龙聿仍然忍不住想了解。

“以前是。”

“他是喜欢带人来！”护士笑着，眼角有细细的尾纹，一付毫无芥蒂的模样，“每次把别人打得半死，然后都往这里塞。”

“不是每次都打得半死，而是打得半死的那些人才会被送过来。”男人纠正道，并且丝毫也没有给别人任何误以为他好心的机会，“要是死了的话会很麻烦。”而在场的人谁也不会误认为他会善良到把那些人送去免费治疗。

“你以前，经常打架？”

护士的动作很轻柔，冰凉的舒适感让龙聿放松起来。

“也没有。自从我有了一把枪以后。”

男人掏出烟盒。

“等等，凌律，这里禁止吸烟！”女护士的语气控制得恰倒好处，既有温和的提醒，又带着些微宠溺，仿佛这句话她已经这样对凌律说过多次。

凌律无奈地耸耸肩，说了句：“我先回车上。他就麻烦你了。”便离开病房。

“哎，每次都是这样！”女护士叹了口气，用镊子夹住沾了酒精的棉花球，细心地清理伤口周围。

“他……”

龙聿走近那辆漆黑的宝马的时候，车里没有开灯，只有仪表盘的萤灯微微发着光。午夜的医院停车场格外安静，龙聿可以听到车内和缓的音乐流淌出来。车子的启动声很低，像一首古老的摇篮曲。

龙聿透过车窗静静地看着，他估计凌律现在正放下了椅子躺着休息，可是男人的轮廓十分模糊。

龙聿没有看过凌律睡着的样子。有人在旁边，凌律就绝对无法入眠。所以有时候龙聿要跟他一起睡的时候，男人多半是意识清醒地躺在他身边度过整个晚上，或者十分警觉地小憩。

因此龙聿现在不想惊扰他，哪怕看不清楚，他也想待在毫无防备的男人身旁，感受那种宁静，和仿佛被凌律信任、依赖的优越感。

他同样也很累了吧。虽然龙聿一直认为凌律是只不知疲倦为何物的怪物。

又忽然想到，凌律是为了自己而在这里默默地等着，龙聿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车窗缓缓下落，凌律坐起身，一边调回座位一边让龙聿上车。

龙聿顿了顿，打开后排的车门钻了进去。

　　二十九

“伤口严重吗？”

车平稳地驶回那个似乎已离开很久的家。

“不严重。”

“别留下疤痕。”

“又不要去选美。”

“你难道喜欢别人在你自己的东西上面留下印记？”

当然不喜欢。这一点两人出奇相似。自己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不给碰的话就什么人也不让沾。

龙聿沉默着，忽然想到，一年前的那个牙印还隐约残留在凌律颈窝。

这确实有理由让当时的凌律那么火大。可这让龙聿有些窃喜的感觉。

在凌律身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有一种征服的快感在叫嚣着。

虽然这很无聊，但它无法抑止。

“你以前，为什么打架？”

“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龙聿想起那时侯自己在学校受人歧视欺负的情景。因为凌律的袖手旁观而心生怨恨的自己直到昨天都没有想过，凌律也许会有和自己相似的经历。

“他们欺负你？”龙聿想起刚才和女护士的交谈。

“我们同时动手，最后我赢了，这也许该叫我欺负他们。”

“这也是正当防卫？”

“如果是我上庭辩护的话，让法官相信这是正当防卫的一种应该是没问题。”

“……”

这个男人根本就不适合什么同情心。

似乎，从开始到现在，在任何年龄阶段，自己都要比他差太多。

从来就没有过什么自卑感，但只要面对凌律，就会觉得除了力气比他大，自己哪一点也不是他的对手。这种感觉刚开始只是一种认知，然后带上不甘，再然后带上了些微绝望，直到现在积压成不可名状的急躁和恼怒。

虽然是被某人陷害，但毕竟今天的这场架的确打得让人心情舒畅。在真正的杀气中舒展身体，神经紧绷得将那些自己意识到的，没意识到的，知道原因的与不知道原因的情愫全抛得远远的。以致于打到最后，那帮来路不明的帮手跟自己搭上伙的时候，脑中竟闪过“别来打扰”的念头。

就像服了泻药一般，拉得昏天暗地，最后火气什么的全不见了。

凌律整自己的方法每次都很偏，但似乎都达到了出人意料的好效果。就像凌律的教育方法完全是乱来，但就是对自己的症一样。

龙聿知道凌律这样不人道地骗（？）自己下去大打一场是因为他相信他有取胜的能力，虽然有些勉强，但确实赌赢的机会偏大。而凌律一向是只要觉得你有这个能力便会不管勉不勉强地推你下水。不忙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全当看好戏，忙的时候就会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也不管你为了达到他的期望有多辛苦。

凌律其实是相信自己的能力的。逐渐建立起来的这种认知让龙聿感到窃窃的骄傲。

而其实另一方面，龙聿觉得要是碰到了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凌律肯定不会这样不闻不问。

虽然这个感觉的可信度不是那么高，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龙聿就隐隐这样觉得。这是一种十分飘渺的信任，但它确实根深蒂固地扎在了龙聿心底。

在觉得这种依赖很可耻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却仍然悲哀地紧抱着它不放。虽然凌律残酷又冷漠，但他不会丢下自己不管。

所以说，很多时候，并不是说不依赖就可以不依赖的。

相处了这么久，龙聿已经大概摸清楚了凌律的脾气。正如他所说，让自己下去和十三个人拿家伙的人对打，与他深夜坚持送什么来就医，这根本是两码事。龙聿清楚，在他凌律的逻辑里这就是两码事。可当自己是一个比凌律有感情有情绪的当事人时，要完全从情感上接受这种磨练并不是那么容易。

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从来就不矛盾，只是他的所作所为从来就是用来让别人矛盾的。

　　三十

或许是太疲惫了，直到回到家各自洗完澡，双方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龙聿松弛地倒在了凌律卧室的大床上，柔软的触感熏染上了熟悉的淡薄烟味，使刚洗完的龙聿享受到了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放松。而这过于充实的一天早已让他疲惫不堪，现在只等着凌律过来，能抱着他早点进入安心的睡眠。

缠上了纱布的伤口不能沾水，龙聿只略微清洗了一下。其实出门前，爱屋及乌的女护士还提醒了一大堆注意事项，禁口的东西、换药的时间、急救的措施，甚至连凌律身体要注意的地方她都连带一股脑灌输给了龙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