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讲给凌律听他也不会记得,这里正好有一个愿意沉默耐心地听着,又对凌律的事情感兴趣的人,她便完全贯彻了“既然有用,哪有不用就放走的道理”这一相似于凌律性格的原则。
“他有轻度胃病,虽然平时不严重,但一发作起来可不得了……”
“他的三餐、吃药、睡眠都不太规律,你要记得提醒他……”
“他不喜欢用毛巾,但要是身体老是不擦干的话小心会得风湿……”
龙聿发现,连医院的护士都这么了解他的状况,自己知道的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龙聿总觉得,自己总有一种莫名的烦躁,好像有一把火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身后烧一样。
凌律虽然在关键时刻可能并不会丢下自己,平时也并不会不近人情到没有人性的地步,但是……
即便他是部分因为信任自己而撒手不管,但不可否认,他这也是想尽可能的省事。即便他载了自己去医院,但他丝毫也没有要特别问清楚自己伤势的意思。
多余的事情,他一向不过问。
龙聿叹了口气。为什么会觉得,有些难过呢?
自己平时的冷漠,平时的干脆,平时的冷静……一碰到凌律,便会全飞走了。
龙聿觉得自己在凌律面前根本就没有长大。依旧会任性,依旧会撒娇,依旧会暴怒,依旧会……不自觉地依赖。
快五年过去了,还是一切都没有变么?在两人相处的时候,凌律没有变,自己其实也没有变。
“怎么,你还要出去?”
凌律换着衬衣,随口回答:“要开个紧急会议。”
“开会?凌晨一点多你们开会?!有这么紧急的事情吗!”龙聿起身。
“在每个人头脑最清醒的凌晨一点多开会,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我只是惊讶为什么跟你一起工作的人都会在凌晨一点头脑清醒。”
“因为他们都是正常人。”
“……今天你累了,别去了。”随着男人走出卧室,龙聿还是抓住了他的手臂。开始还一付闹别扭生气模样的龙聿,此刻又条件反射般地替凌律着想起来。
他怀疑这个人的身体不是肉做的。这个男人,不喜欢别人在自己的东西上留下印记,自己却毫不珍惜。
凌律迎上龙聿关切而坚决的目光:“已经请了一天的假,这时候没理由不去。何况是因为我才会决定在这个时间开会。”
“请假?你不是有十几天的假期吗?什么时候……”
凌律抽出手,穿上了西装。
“上午买饮料的时候接到了电话。这次的事比较特殊,只好取消休假了。”
“为什么?那为什么你不……”
似乎在赶时间,凌律迅速收拾好走出卧室,懒得回答龙聿的废话。
“律!”龙聿又抓住了凌律。
“当然是因为我已经答应你了!”最讨厌别人纠缠的凌律一付理所当然多此一问的不耐口气。
龙聿一松开手,凌律便毫不迟疑地打开门走了。
龙聿呆呆地看着。
房里很静,却有什么在涌动着。
只不过是24小时不到而已,为什么就有这么多东西改变了。
“爸爸,爸爸!你答应了带我去玩的,你上次答应了的!”
“对不起,聿儿,突然有个紧急会议……”
“推迟就好了嘛!我不管,我今天就要去!上次就说好了的啊!”
“聿儿,乖,别任性!爸爸下次一定带你去!这次的事比较紧急,会议绝对不能推迟,是很重要的会……”
“难道我就不重要了吗!你答应我的事就不重要吗!”
……
究竟,是谁比较任性呢?
无论如何都要去游乐场的自己?因为紧急情况而食言的父亲?还是推迟会议陪了自己一天的凌律?
伤口,开始有些疼痛。而答案,却永远模糊不清。
我不是神仙,不会炼丹烧药。只是爱闲耽酒,畏浮名拘缚。
种成桃李一园花,真处怕人觉。受用现前活计,且行歌行乐。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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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授权转载][连载]律杀 (很有个性的律师收养了自己的弟弟) BY : Die
三十一
凌律这一次和往常一样,去了很久也没有回来。龙聿估计他是被什么麻烦的案件缠上了,否则以他的习惯是决不会中途放弃休假的。
高中三年,龙聿并没有只是乖乖读书而已。上海财经界的消息、地产行业的走向、各大家族的动作,他都在仔细关注。高考以后,龙聿更是特别花精力在房地产的研究上面。
最近,凌氏名下的中水国际新上任了一个营销部经理。虽然暂时只是个部门经理,但这个人的靠山直指凌氏总裁、凌律的母亲——许芸,并且大有代替她的“不肖子”凌律接任总裁宝座的意思。
龙聿不知道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人是通过什么手段杀出来的,但既然有了这种说法就证明有那么一点真实性。先不说许总裁对这个人有多器重,或者只是用他来激凌律,但起码那个人确实有请凌律去接一个告他们诈骗的被告官司——这已经成了这几天上海各大商报的头条。
被总裁赶出门的前凌氏大少爷居然去帮自己家企业来路不明的接班人候补打官司。
那个叫王想的人不会没头脑到故意借着总裁一时的青睐,而去给凌氏曾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下马威,这应该是许芸授意的没错。也许是因为她看凌律在两年前开始接非商业案件,所以担心凌律有一天完全退出商界专心做大律师?
龙聿想了很多种可能性,但他更想知道凌律是怎么想的。这个男人应该完全对这些试探角力没兴趣才对,不然他就不会跑来当个律师,住在这么个只占一层楼的公寓里。
莫非,是有什么附加的好处,让凌律不惜放弃休假重新投入没日没夜的辛勤工作?也许。但具体情况肯定是外人很难猜出来的。
如果问的话,凌律会说吗?
他教龙聿做人做事的道理,但从来没有主动提到过商业方面的事情。仿佛龙聿身上没有背负什么深仇大恨,只是需要普通的引导而已。
他是在等待自己的决定吧。或者说他认为这些都是自己长大以后的事,与他无关。
龙聿觉出了一种莫名的失落。凌律给自己的东西都是最基本的,有些甚至连最基本的也谈不上。除这些之外的考量、关心他根本不会多给。
“我只管到你长大为止。”
男人一贯的冷漠语言从没有如这句一般的让人心寒,还有纷涌而至的不安。
龙聿很早以前就没有想过长大后去靠任何人。但他没想到听凌律说出这句话后,会被一股强大的孤独感和被抛弃感所淹没,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比五年前那时候更甚。
凌律当时的口气和表情已经很明显地表达出了,他在自己长大后不仅不会管,而且不想再跟自己有任何联系的这种冷酷态度。
只管到我长大为止吗……
龙聿觉得自己暂时还不会为了谁不惜性命,那种情感太陌生了,一向都重视自己的龙聿根本不能理解。
但是……仍会不安。一旦自己为了谁不惜性命了,从被保护者变成保护者了,是不是凌律就会如他所说地离开自己?
一定会的。
在龙聿的记忆里,那个男人从来就是说到做到的类型。
哪怕只有一丁点可能,就会被放大。哪怕凌律离开自己的可能性真的只有一丁点,就会不安,无休止地不安。
如果凌律哪天真的离开了,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呢?龙聿不想去想,但又忍不住去想。
没有人这样惹自己生气了,没有人这样总是无视自己了,没有人这样无缘无故地陷自己于硬着头皮向前冲的境地了。
可是……也会变得没有人点醒自己,没有人再对自己严厉,孤独失落的时候也没有人来陪……
不会再有个叫凌律的男人兴致勃勃地吃自己做的果汁牛排,不会愿意整晚失眠偶尔让自己抱着睡觉,不会任凭自己气急了乱摔所有东西,不会察觉自己受欺负了便介绍个散打教练,不会被自己粗暴对待了就毫不留情地动手回击,也不会拉着自己陪陌生的小女孩玩遍游乐场。
自己也不需要再为他的冷漠而心寒,不需要再为他经常的不告而别感到失落,不需要去想他在做什么,不需要等他回来,不需要帮他打扫、整理、洗衣、做饭,不需要担心他的健康和安全……
凌律做事情,从来都是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龙聿其实也是这样,可是……
要将一个人完全从心中连根拔起,这多么不易,又多么残忍。
或许抹杀掉其他人可以,但是凌律,不行。
父母是自己回忆的重要部分,复仇是自己人生的重要部分,而凌律,则是自己灵魂的重要部分。
龙聿明白这些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也没有经历相当的挣扎。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自然而然就明白的一个事实。
要是以前的自己,肯定不会承认凌律的重要性吧。
被磨去了太多棱角,被命运,被凌律。剩下光滑而坚硬的壳对着外面的人,拿着光滑而柔软的核贴近凌律。
自从上次从游乐场回来,龙聿就开始仔细思考很多东西。
三十二
时间已经开始滑向八月。写申请、办签证等事宜很早就开始进行。哈佛方面应该没什么问题,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只是手续说实在话有些繁琐,即使一早便弄清了具体步骤流程,却还是跑学习都跑了不只三四趟。
而凌律,那天以后,便再也没见他。龙聿从来没有主动打电话给他的习惯。开始是因为“不甘示弱”,后来则是不想打扰到他。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龙聿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待在他身边。出国留学,回来时便要开始开拓事业,还有多久能这样在家里等他的电话?
不能总是这样下去。
龙聿透彻地分析了所有情况之后,通常会迅速果断地做出决定然后付诸实行。这次虽然感到有些……迷惑,但他还是决定明天去事务所看他,顺便带点东西过去。
刚在想烧什么菜时,电话来了。
“龙聿~~~~”如此千回百转的叫人方式,除了春香决无第二人选。
“春香?”
“哇~~龙聿好厉害~一听就听出来了吔~”
“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给龙聿打电话吗~?讨厌,明明是龙聿要春香常常跟你联系的……”
“……‘常常’的定义是一个月三、四次,不是一个星期三、四次。”龙聿想到了曾经接到的某个骚扰电话,里面女生的声音和语气与春香差不了多少,“而且我那时候说的是‘可以’给我打电话吧?”
“讨厌~龙聿最冷淡了啦~刚刚律哥哥可是很耐心地跟春香说话哦~”小女孩狡猾地扬起了声调。
龙聿的心猛地一紧。
“律?他……你打电话给他了?”
“恩!”口气像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人家想他了嘛~所以就去看了他名片上的号码呀~”
龙聿沉默着,觉得有种不知名的压抑积在胸口。
因为是小孩子,所以就可以将情感全数表达出来吗?因为是小孩子,所以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因为是小孩子,就能受到别人的区别对待吗?
龙聿已经忘了凌律其实也没把他当大人看的事实。
他感到有一种苦涩和刺痛慢慢翻腾着,沉淀了许久的情绪开始往上泛涌。
见龙聿许久没说话,春香又自顾自地开了口:“龙聿难道没有给律哥哥打电话吗?你不想他吗……”
“春香。”
“恩?”
“我突然想起有事,先挂了。”
“啊?等等,龙聿……”
想见他,想听他说话,想碰触他,想在他面前任性,想让他看着自己……
以往的隐忍和等待在强烈的思念与躁动面前显得过于无力和可笑。不顾一切地飞奔而去的时候,龙聿竟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塌实感。这些天的不安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一瞬间一扫而光,就像峰回路转赫然找到了另一片天空一样。
原来,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迷茫,不知道为什么不安,不知道为什么无论自己在做什么,心底都有个声音在说:“不,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最想做的不是这个……”
三十三
事务所不算小,偶尔来过这里几次的龙聿直接向凌律的办公室走去。
“等等,这位先生,您是不是有预约?先生!您不能这样进去……”
毫不理会女秘书的阻止,龙聿打开了门。
男人在翻查资料。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表情,熟悉的场景。
汹涌的情绪好像一下找着了渠道,倾泻而出,然后……回归平静。
“安娜,怎么了?”
男人抬起了头,有些惊讶。
“龙聿,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要春香转告你我晚上回去吗?”
女秘书跟了进来:“对不起,凌律师!这位先生……”
“噢…!”她低低地惊呼一声,默默退出了办公室,并且小心地带上了门。
“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来?”低沉的音色却透着小孩子般的委屈。
“事情没做完。”
“为什么电话都不打?”
“……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凌律皱了皱眉头。突然就闯进来,难道龙聿就只是想抱着自己,然后问这种白痴问题?
龙聿弯着身,一进门就紧紧把转椅上的凌律搂进怀里。那种塌实感已经逐渐成形,全部归属到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而被自己牢牢锁进拥抱里的凌律则像一颗药到病除的定心丸,将仅存的一点担忧都赶得无影无踪。
龙聿此刻浑身舒畅到全身颤抖。
“龙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凌律感到龙聿身上笼罩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
“没有。”
“那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春香如果听到了这句耳熟的句式,一定不止十万分的委屈。
凌律抿了抿嘴。他不喜欢这种觉得龙聿已经越来越不安定,越来越难以捉摸,越来越无法控制的感觉。仿佛有什么重大的变故就要来到,而自己却发现不了,也无从改变。
双方都保持着沉默。凌律试着让龙聿松手,可每次挣动换来的都是更为紧窒的拥抱。
龙聿就像一个一点点往上缠的藤蔓,一点点的试探,然后步步进逼。
凌律感到了威胁。
龙聿对自己的依赖比杂草还要顽强,每烧一次,却疯长得更旺。凌律一开始用来袖手旁观的距离已经被他强行一次次拉近。
放任了这么久,是有必要好好清理了。
“好了,龙聿。”凌律开了口,用不容商量的语气,“你先回去,我整理完这些文件就回来。”
“不要,我在这里等你。”
“还有几个小时。”
“没关系。”
“……那好,你去大厅等。”
“我要在这里看着你。”
“如果你不愿意去大厅等的话,也可以回家。”男人似乎有些愠怒。他只知道什么叫接受建议,从来就不懂得什么是一味退让。
“……那我去大厅等你,你快点弄完。”
“……你不放开我我怎么弄?”
龙聿意犹未尽地放开了手。
“好了,你先出去,这里的都是绝密文件。”
龙聿默默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继续埋头工作的男人。
“我很想你。”几不可闻的低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