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杀————Die

作者:Die  录入:08-25

然后门“咔”的关上了。

凌律惊诧地望过去,却只剩空荡的办公室。

我很想你?

拉开左边抽屉,凌律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点燃,烟雾绕起。

龙聿……怎么了?

  三十四

事务所的大厅整洁有序,不同于一般写字搂拥挤的办公隔间。这里只是摆着舒适的长沙发,前面茶几上还放了一些杂志报纸,中间奇特地立着一个有机玻璃材质的圆筒形大书柜,上面放满了各种书籍,从古文到外版书应有尽有。剩下靠窗的一边有一张精致的简约茶桌椅,阳光在下午茶时间正好可以投过来。

如果屏除设在一边的接待处,这里完全可以改作休闲商务茶餐吧。

只有这样的环境才能留住凌律在这个原本丝毫不起眼的事务所工作七年,也只有这样的事务所才会时不时给凌律半个月的假期。

龙聿站在独特的书柜前,随意地抽出一本。书名居然是《恋爱心理学》,法文原著的中文翻译版。随意地翻开一页,竟然是整齐的诗行。

我不明白我的心情

有时候雀跃 有时候绝望

我盼望着你用美丽的眼神

回应我炽热的拥抱

我无法再等待

你让我靠近你 却不对我敞开心扉

你引诱我注视你 却不把我放在心上……

“先生!先生?”

“恩?你好。”

龙聿合上书,放回原处。

“您的茶我已经放在茶几上了。”

“好的,谢谢。”

话说完了,对方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龙聿发现她是凌律的秘书,接待处的小姐依旧坐在那一边,看着自己微笑。

龙聿忽然感觉有些尴尬。刚才自己迫不及待地冲进去的情形大概大家都看到了,现在自己会被周围人关注也是自然的。

虽然是凌律的同事,但女人还是一样地好奇心强烈。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龙聿微笑起来,这是他鲜少用的必杀技,因为他还不想到凌律这里来和他女秘书一直对望着,给他丢脸。

“您是……龙聿先生吧?”女人也微笑着。

“是的。”

“我是凌律师的秘书吉安娜,能跟您聊聊吗?”

大厅的钟一步一步移着,指向了四点。事务所似乎已没有客人,除了龙聿。

“很早就听过您的名字,今天能见到您实在是太幸运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和凌律师长得这么像的人呢!恕我冒昧,您是他养子吧?”

龙聿以前过来的时候两人似乎正好错开了,今天也算是第一次见面。

“是,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长得像也只是恰巧而已。”

吉安娜微笑着,眼里有一种狡黠和审视的光芒。她在观察他。

龙聿意识到,能做凌律秘书的人,必定不是简单人物。

“是这样啊……看到和凌律师相似的脸,我还是忍不住赞叹一番呢,毕竟,像他这样的男人不多了。”她眨了眨眼,调皮而不失庄重。

“对,像他这样的男人确实不多。”

“听您的口气好像对他颇有不满的样子。”她笑着,问得随意。

“怎么会。如果不满有用的话,我今天也就不会来了。”

“看来您很了解他啊,有时候他就是把别人的不满当耳旁风!不过……”女人笑着,视线温柔而笃定地投向龙聿,“您一定也知道,他并不是完全不顾别人想法的独断独行者。该怎么说呢,他就是那种可以将情感也理性化的生物。”

女人弯着眼角笑了,不远处听着谈话的接待小姐也轻笑起来。

龙聿有些迷惑。

她们令人不解的笑意里同样蕴涵着宠溺的意味,那种既满心喜欢又微感无奈的口吻里,显示出的是对男人性格的了如指掌。

她们也跟自己一样了解凌律吗?或者比自己更了解?

龙聿又想起那天的女护士,她同她们一样,谈到凌律就像在谈论自己的孩子或恋人,满脸沉醉和溺爱。

“他……”龙聿并不愿意开口问别人,但他仍很好奇,“是怎样一个人?”

“他?你说律吗?”女人的神色比刚开始柔和许多,也不再是用生疏的语气,连对凌律的称呼也变了。

龙聿抿了抿嘴,定定地看着她。

“他是怎么样的人,我想您一定比我更清楚吧……”女人巧妙地避过,动作和话语都自然许多。看见龙聿不耐的表情,她只好作答:“如果是问我的看法……那么律他就是一个狡猾、邪恶、冷酷无情的恶魔,外加任性、乖戾、不按理出牌的小鬼,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混蛋加三级!”女人的话掷地有声。

龙聿怔了怔。他没想到在凌律工作了七年的事务所的大厅里,他娇美可人的女秘书竟然可以面带微笑地说出本世纪最大的实话!

龙聿冷峻的脸上逐渐漾起生动得让人屏息的冽绝笑容,他低沉的嗓音优雅地吐出咏叹般的语言:“安娜小姐,我不得不说,在对他的评价上,我们的观点完全一致。”

凌律忽然觉得脊上升起一股异乎寻常的凉意,一种不好的预感在直觉力很好的凌律头脑中肆虐。

难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正在发生?

也许是这次太劳累了才会有这种错觉。

凌律在做决定时会考虑自己的直觉,但这种毫无由来的预感他却往往不以为意。

男人丝毫也没有想到,就在不到十米的门外,本世纪最投缘的联盟正迅速结成。 

              三十五

“他有时候会很小孩子气,要他按时吃药或者做什么琐碎事情的时候,他就会……”女人促狭地挤了挤眼,示意龙聿接下她的话。

“皱皱眉头,然后说‘真麻烦’……”

“对!就是这样!”女人对龙聿免费奉献的现场模仿秀大加赞赏。

“……看来他到哪里都是这样。”

“真是太有意思了!看到和他一样的脸做着一样的表情说一样的话,实在不是普通的有趣啊!”安娜看样子十分乐在其中,“他抽烟的样子也学得来吗?”

“恐怕不行。”

“咦,为什么?”女人的口气明显很失望,就像她好不容易看中了一件衣服却发现已经被别人订购了。

“因为我不吸烟。”

“哦?”她挑起经过精心修饰的细眉道,“没想到还有这么纯洁的男孩呢!”

“……这跟纯洁没关系吧,我只是不喜欢烟味而已。”

“那你不喜欢凌律身上的味道啰?”安娜看样子很替龙聿惋惜,好像他错过了人生最精彩的部分,“好可惜,他身上的味道其实很好闻呢,是一种淡淡的烟味和体香的混合味道,用心闻的话会有一种让人无比安心和沉浸的感觉呢……当初我就是迷上了他身上的这种味道才会……”女人“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龙聿。

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在安娜面前却过于生嫩。所以,她及时地在“最关键”的地方停了下来,故作暧昧地笑笑。

龙聿没有接话,他看着对面的女人,脸上一片漠然。唯一让安娜感觉到他情绪变化的是他的眼睛。

原本眼底已经有微微笑意,但此刻却一片冰冷,仿佛有不尽的风雪在他眼中纠缠,显示着他心中的不平静。

莫非……女人形状姣好的杏眼一亮,然后微笑起来。

在业界跟着凌律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安娜也不是怕风惧雨的角色。尤其是看到有什么可以借风起势的好事时,她往往不介意插一脚。

喜欢看好戏,这一点她和她上司有着微妙的相似。只不过一个喜欢人在戏中的刺激,一个则更中意戏外旁观的清醒。

做出决定的女人露出无懈可击的陶醉表情,仿佛她和那位无辜的男人已经是相恋多年的情人关系:“他呀,总是一付谁也不在乎的表情,但是却总能给身边的人以安心感,虽然他也许并不喜欢这样。他总是觉得负担多余的责任是没必要的,所以有时候会显得不近人情,但其实,谁都知道,只要让他认真担负起某个责任,那便是完全可以放心地托付。”女人骄傲的神情溢于言表。

发现对方深黑的眼眸里有情绪正翻滚着,也许能说,那是一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分享了的那种嫉妒、不甘,还有……显而易见的愤怒。

接下来,如果从分享变为失去,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

那么,这位和凌律有着相似相貌的前龙氏少爷,凌律同父异母的弟弟,什么事都不懂的深沉的小朋友,让大姐姐来教你什么叫做……

“凌律在别人眼里是个很矛盾的人。他很善于隐藏,但其实却异常坦诚。我们不懂他在想什么,只是因为我们不能确定,并不是因为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他在笑,但也许眼底并没有笑意;他对你严肃,但也许他的心正被触动;他顾左右而言他,但也许他早就暗示出了答案。

他从来就不虚伪,他只是选择出最科学的方式在最合适的时候表达自己的感情。他不屑于隐藏什么,只是他的逻辑和行动方式本身就过于怪异,所以才会让人难以理解。”

女人静静说着,刚才的表演痕迹已经褪去。

“凌律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他喜欢无拘束的生活方式,可是并不逃避责任;他喜欢全力以赴追捕猎物的掌控感,却对虚浮的名利没有兴趣;他自己不具有复杂的感情回路,可他却可以洞察他人最纠结迷惑的部分。

很多事情他都看得比我们清楚,可他有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习惯,那就是在他心底,他认为人人都与他一样。他当然知道人都是有差异的,可在某些方面,他总是不自觉而且十分固执地认为别人会与他一样。”

安娜的视线一刻也没离开龙聿的眼睛。她发现对方已经迅速冷静了下来,正若有所思。也许这个与凌律长相最接近的人,会是最接近他的人,也会是最了解他的人。

“正是这个习惯,才会让人感觉到他的残酷。因为他自己感受不到,所以他也不会明白自己的某些所作所为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吧。

推己及人是很普通的理解方式,可是凌律总是跟我们不同,所以他对事情的感受也许跟我们感受到的相差十万八千里。所以他需要别人的坦白,亲口告诉他你是怎么想的,你希望他怎么做,他即便不会接受,可这也好过他对此一无察觉,或者去等他用他自己诡异的大脑妄下判断的好。”

安娜了解凌律,她也对龙聿略知一二,但连她自己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跟龙聿交浅言深地讲了这么多。

或许是因为……太像了。有些东西,太像了。

“有的人说他很骄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去尊重。他不会因为你是女人或小孩就小看你,也不会因为你是女人或小孩他就会特别照顾。他没有年龄和性别的偏见,只能说他心里有一套他自己的划分和标准。

律不会主动去干涉别人的私事,这会让人误以为他不懂得去关心。除了他怕麻烦这一点外,其实也是他尊重别人的表现。他发现你哭泣了不会主动来安慰,看见你困惑了不会主动来解答,见你有困难,如果没有被请求帮忙,他也是会袖手旁观的。

他的价值观与我们不同,太不同了,他尊重别人到让你害怕的程度。在他眼中,随意施舍的怜悯和不经同意的出手帮忙都是对别人的侮辱。每个人都有独立坚强的一面,他不喜欢别人随便帮他,也不喜欢随便帮别人。他自己过于强大,所以当他以自己为标准去要求别人的时候,那种压力不是普通人能理解和承受的。”

女人叹了口气,她理解龙聿的辛苦,因为她也很辛苦。

“但要是别人要他帮忙的话,那便不同了。他把其他人都想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开口求他的角色,只要他不是那么讨厌那个人,那便不会拒绝别人在危难时刻的请求。尤其是一个他眼里很坚强的人忽然在他面前变得脆弱的时候,他几乎成了见义勇为的侠客,有求必应。”

女人笑了,有些凄凉。

“不过,他不是傻子,当他发现别人在滥用他的尊重,从他那里无休止地要求帮助的时候……”

“……会怎么样?”龙聿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声音却依旧沉稳。

安娜张了张口,又停了下来。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耸耸肩:“不知道。大概没有人试过吧,看他那付习惯性的冷脸,可能很少有人会笨到向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索取。”

龙聿的脸一凛。

“我和你说的都是内部情报,世界上没几个人知道。”女人得意地笑了,“你也不用再问什么,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凌律最大的魅力就在于,你可以轻易了解他的每一个性格习惯,却永远不能预测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哦?是吗?原来我在你眼中是这样的啊……”男人沉静的声音悠闲地传过来。

在沙发上对坐的两人同时一愣。 

 

 

我不是神仙,不会炼丹烧药。只是爱闲耽酒,畏浮名拘缚。

种成桃李一园花,真处怕人觉。受用现前活计,且行歌行乐。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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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怎么了,这么吃惊吗?”凌律不急不慢地走近他俩,一如往常的表情完全深不可测。

“呀,我因为对你说了实话就要被开除了,龙聿,你得负责!”女人恢复了调笑的语气。

“我可不会因为你的坦诚而开除你,最多告你一个‘侵害他人名誉’。”

安娜吐了吐舌头:“那你还是开除我好了,我可不想因为这几句话而付你一大笔赔偿费。”

“你听到了多少?”龙聿忽然觉得两人的玩笑话非常刺耳,好像那是他永远无法插足的世界。

“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从哪里开始的?是说你‘不懂得关心’那里,还是……”龙聿皱着眉,一丝不苟地问着。

“原来你们说了我这么多坏话。”男人一付恍然大悟的样子。

“别绕圈子……”龙聿很气恼。总是这样,不知道凌律在想什么,不知道他知道了哪些又有哪些是不知道的。每次认真出拳都被他轻松化解,根本使不上力。打又打不中,抓又抓不到,就是这种感觉吧。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小鬼别闹了!”安娜俨然成了长辈,她实在拿这两个明明如此相似却又水火不容的家伙没办法,“龙聿,我向你保证,凌律只听见了最后一句,然后他就插了嘴。”

一旁的凌律勾起了嘴角,很明显,她猜对了。

“你是怎么……”龙聿不解。

“很简单。”女人微微一笑,拿出了分析案情的架势,“凌律不会介意别人在他身后说什么,所以根本不会偷听我们说话。因此他是从办公室出来时开始听到的,然后以平常的步伐走向大厅。按这个时间推算的话,正好是我说完最后一句话。如果再推测得细一点,引起凌律注意的是他出来时听到的‘凌律’两个字。我说得对吗,律?”

“Perfect,安娜,我判你胜诉。”男人戏谑而赞许地笑了笑,丝毫没有被别人完全看破的不悦。

女人仰起头,幸福地望着他微笑,脸上竟然带着被夸奖后的一丝羞涩。

龙聿忽然站起来,淡淡说了句:“我先走了。”便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

“龙聿。”凌律轻喊了一句,回答他的却是“咔嚓”的关门声。

“谁叫你欺负他,他可是老实认真的好孩子。看,惹他不高兴了吧!”女人嗔怪地瞪了男人一眼。

后者一脸惊讶:“我欺负他?这可是诽谤。倒是你,最好别又乱煽风,他最近情绪本来就不太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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