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重头戏其实则是晚上的舞会。白天没有参加庆典的大人物晚上无论如何也会出来露露脸,真正的交流与试探更多地会在“轻松的”舞会上推出台面。
龙聿穿着纯白的西服,静静地靠窗站着。削瘦的手指轻玩着酒杯,里面红色的酒液泛着迷离的暗光。原本遮住眼睛的留海被随意地梳到后面,露出精雕细琢的英俊脸庞。由于最近长久待在室内的关系,龙聿的皮肤已变得稍显白皙,这也衬得整个人愈发俊朗。
“聿,你躲在这里想什么哪?”安娜穿着雪白的晚礼服,微卷的黑发铺上粉嫩的双肩,自然的淡妆与眉宇间不自觉的冷傲凸显出她与众不同的高贵气质。
“我在想,为什么我要穿着这身碍眼的白色来这里陪一个无聊的女人浪费时间。”
“呀呀呀……”女人似乎在责怪龙聿的不解风情,“你看着就不爽的这身白色西服可是我花了半个月工资替你买下的呢。何况不找个合适的人穿着合适的衣服作我的男伴,岂不是可惜了我身上这件名贵的晚礼服和我的青春美貌?”
她说得理所当然,完全将龙聿的不满当了耳旁风。
都猜不出年龄来了,还自夸青春美貌?两个人穿着扎眼的白色出来参加舞会,结婚哪,还是奔丧哪?
龙聿在心里毫不留情地冷哼着。
“不过,要是你觉得无聊,也可以先回去。虽然我是辛辛苦苦才帮你搞到了一张请贴,但也不能因此就要求你在这里帮我撑一晚的面子吧……”女人用与语气不符的亲密姿势挽住了龙聿的手臂,故意仰头凑近他耳边轻声说,“何况,他也不一定来,不是吗?”
不远处的两位女伴瞧着他们,掩嘴私语。
龙聿微皱着眉。
这个女人说话的内容、语气,还有威胁人的方式,为什么都跟某个人这么像?
闷闷地抿了一口葡萄酒,龙聿开了口:“你以前经常跟他出席这种舞会?”
“有时候。不过他一向忙得要死,不忙的时候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所以次数不太多。而且他又不太会跳舞,大多数时候是出席一些推脱不掉的酒会。”
龙聿默默地看着三三两两穿着高级西装礼服的人站在一起谈论着什么。这种场景很熟悉,小时候他参加过这种舞会,可是又很陌生。他发现自己已经不习惯这种所谓的上流社会了。
“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安娜笑了:“对,他不喜欢,你也不喜欢。可是有时候,还是会身不由己。”
“……我不知道……”龙聿低头凝视杯中的狞红,“他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安娜低低地笑起来。此时的龙聿给人一种受了委屈的无辜感,一直散发着凌厉气势的眼睛顺从地低了下来,迷茫的情绪使他锐利的五官线条变得柔和。
如果现在龙聿抬起那双深邃的夜黑眼眸哀伤地望着自己,恐怕不论他提什么要求自己都不忍心拒绝吧……安娜忽然有这样的感觉。
和凌律有着相似的脸,实际的内在其实又相差这么多。这两个人,该怎么收场呢……
“聿,凌律他不是神,他没有你想象中英明神武,无坚不摧。”
“我知道。他也喜欢钱,有时候也会碍于场面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这些我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了。可是……”
“可是,你会觉得,即便这就是他的狡猾,他的虚伪,他的世俗,却丝毫不能折损他那份高傲,那份神圣,那份完美。”女人自嘲般地接了下去。
有些东西,太像了。她和龙聿,有些东西,太像了。
龙聿转头看了立在身旁的女人一眼,没有回答。
“哎,聿,当你把一个人的缺点也看成优点的时候,你就完了。”安娜收起思绪,笑笑地用手做了一个开枪的动作。
龙聿撇撇嘴,说:“如果我说,在我眼里,是把他所有的优点几乎都看成了缺点呢?”
“噢,你彻底完了!”安娜夸张地用手扶住了额头。
沉默了一阵,舞厅里的音乐从安静的钢琴曲换成了欢快一点的华尔兹,仿佛在试音,顺便炒热现场气氛。大厅里的人群小小地骚动起来,音乐恢复成钢琴曲目后也不复开始时的清静。
“我们似乎来得早了点……”安娜的感叹还没完,龙聿有磁性的低音就传进耳朵。
“我有时候会觉得,我对凌律了解得太少了,有很多很多个他我都没有见过。他或许是我迄今为止最了解的一个人,但是……不够,还不够,很不够。我只知道待在家里的他是什么样子,他在办公室的时候,上庭的时候,应酬的时候,出去旅游的时候……我都基本上不了解情况。和你们相比,我对他的了解根本就不算什么。”
说完,龙聿又喝了一口酒,有种赌气般的郁闷。
安娜觉得今天的龙聿异于平常。格外的话多,格外的无助,又格外的……惹人怜爱。
“觉得不甘心吗?”
“不是不甘心,而是嫉妒。嫉妒得恨不得把你们都杀掉,将你们全都从他的记忆里抹去。”语气丝毫没有变化,可是却让安娜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
平时的龙聿,也是这样的直白?
这样的龙聿……无辜而又危险,坦率而又深沉,彷徨而又霸气,温柔而又残忍。
“你……爱他?”
龙聿沉静的视线投向安娜,手中的酒杯带着残酒被缓缓摇转着。
她发现,她可以轻易地探知他想表现出来的部分,但却已经无法像半个多月前那样,探知他想隐藏起来的部分。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知道怎么爱人,更不知道怎么爱凌律。”
安娜沉默着。那天的话他一直记着?像海绵一样吸收着所有的东西,然后飞速地成长?
真是可怕。所有能不断成长的东西都是可怕的,何况他成长的速度这样惊人。
“这就是我思考了这么久,得出的最确定的答案。”龙聿补充了一句。
“那么,有不确定的答案啰?”安娜知道,有时候好奇心会杀死猫,但她还是忍不住想问。那么多天大的秘密她都懒得塞进脑子,可这件事,她想知道。
龙聿笑了,这是很无法形容的笑容。
“安娜,你很聪明。”
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就是一种,凌律式的笑容。很轻,很浅,却十分迷人,深沉,完美,而且让人安心。
“但是,安娜,太聪明的人往往活不长。”
一闪而过的寒意让她突然一震。
龙聿若无其事地擦身而过,走向那边的应侍生,换了一杯新酒。
“你心里的某一部分已经越来越像凌律了。”
龙聿再次走近时,安娜开了口,冷冷地。
一个成熟女人最容易被两种人引诱,一种是成熟的男人,一种是稚气的少年。
但她无法容忍这种被欺骗的感觉。刚才在自己面前还表现得那么无助,转眼就可以杀气腾腾地将自己视若草芥。这种侮辱,并不是对他的那点好感就可以抵去的。
“你不也是吗?”
两个人都保持着缄默。
我知道凌律为什么要这么做了,龙聿。
安娜看见大厅那边的主台上已经站好了礼仪小姐。
因为你过于危险。
凌律和你一样是个矛盾的人。可以微笑着杀人,也可以残酷地去爱。
但他比你安全。
他有一个点,很难发现,却很好控制。你也有一个点,很容易发现,却无法控制。凌律可以有许多方式平衡自己的情绪,修正自己的人生,可是你,你的解药只找到一个凌律,其他什么都看不到效果。
人的解药可以是唯一,但是一定要选对。可你选择了凌律。在他帮你解奇毒的时候,你其实已经中了一种名为“凌律”的毒,而且是巨毒。
以毒攻毒有时候很有效,可多半是致命的。
龙聿,你完了,你彻底完了。
四十
一阵热烈的掌声席卷全场,各怀心事杵在一旁的两人才发现凌氏集团的总裁,中水房产的董事长许芸已经在台上开始致辞。
龙聿正想走近主台看清楚一些,突然,他定住了。
男人穿着深黑的衬衣,闲闲地从场外走进来。他两手插在长裤口袋里,气定神闲地迈开修长的双腿,显示着全然的沉稳与从容。
律……律!!
龙聿定定地看着,两眼灼热得要喷出火来,整个人开始微微颤抖,甚至原本冷峻的面容都开始因压抑而显得扭曲。
安娜奇怪地看向忽然不动的龙聿,又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凌律正好也看到了他们,便随意地点了点头示意一下,继续向众人聚集的主台走去。
龙聿微张了张嘴,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胸膛因为激动的情绪而剧烈起伏着。他傻傻地追随着凌律的身影,眼中迸发出奇异的光彩。
安娜读出了兴奋、喜悦、惊异,也许还有失望、自责和恼意,其他的许多情绪,她也不能分得清。
叹了一口气,女人无可奈何地伸出纤细的双臂挽住龙聿,说:“别看了,我们过去。”
帮助一个眼中只有其他男人的极度危险份子,而且他看中的人还是自己的心上人。
这未免,太可笑了。
安娜苦涩地拖着略显僵硬的龙聿走了过去。
“下面,我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我,许芸,将正式收王想经理为养子!他也将改名为凌想,升任为凌氏集团的营销主管!下面请凌律师向大家出示收养证明。”
凌……律师?
包括龙聿在内的现场嘉宾们现在是彻彻底底地惊呆了。
凌律仍旧是刚进来时那一付漫不经心的样子,只是手里多了一份文件。他不慌不忙地走上台,公事公办地站到聚集无数目光和闪光灯的主台上,出示有他亲手签名的收养证明。然后他将一式两份分别交到许芸和王……不,凌想手上一人一份。
凌氏前任继承人帮下任接班人办收养证明?
这……是怎么回事?
收养一个在上层社会还属名不见经传的陌生人,并且将他带入凌氏集团内部,这种事还在凌氏集团的百年大庆舞会上宣布,经手人竟然是失去了继任资格的凌律?!
单看闪光灯按下的频率就知道人们有多惊讶了。许芸就像不认识凌律这个人似的,一个眼神都没有示意。只是在凌律要离台时自然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拿着证明,让三人一起供台下记者拍照。
男人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仿佛这对他而言就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他的衬衣领口微敞着,头发也随意地搭下,站在正装出席的许芸和凌想中间却丝毫也不逊色。凌律的眉宇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慑感和云淡风轻的闲适,这一份游刃有余不是穿西装打领带就能得来的。
“安娜。”龙聿迅速镇定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周围已经从一片寂静转为了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你问凌家的女掌柜去吧!谁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安娜轻松地将龙聿的疑问打了回去。
认真地盯着女人看了一会儿,龙聿沉下了声音:“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抬头给了他一个风雅的微笑,女人轻启朱唇:“聿,太聪明的人往往活不长。有很多事,知道比不知道痛苦。”
龙聿没有移开目光,他皱眉:“安娜,你还隐瞒了什么?”
吉安娜也皱了皱眉,似乎对他的穷追不舍很不满:“如果你不习惯放弃,那有些东西你将永远得不到。聿,律他没跟你说过,做人千万不能太认真,太固执吗?你总是这样想问清楚一切的话,达不到目的痛苦的可是你。既然最后总会大白于天下,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呢?那些想得到就伸手去拿的少爷习惯,聿,再不改你就晚了。”
话说得有些严厉和尖锐,但龙聿却听出了其中的关切和中肯。
思考了一下,龙聿开了口:“也许我有时候会不自觉地急躁了一些……”
安娜微微有些吃惊,她侧头看着他。
“但我并没有想得到就伸手去拿的少爷习惯。或许残留了一些想得到的东西就不会放手的毛病,可我确实五年前就知道了,有些东西是没办法强求的。”
安娜没想到龙聿竟然对她这么坦诚。这个人……比起半个多月前,确实是成长了。
“对于有些东西,我知道要放手。但是有些东西,我做不到。”
说到最后,龙聿的声音沉了下去,可是并不犹豫。他的视线又开始定在前方,安娜一回头,果然,男人已经从台上自若地走下来。
第一批涌上去的是记者。录音笔、话筒、摄像机全对准了他,受注目的程度甚至与凌想、许芸相比不相上下。
等凌律应付完,第二批涌上去的是女人,浓妆厚粉的,小家碧玉的,落落大方的,全围在了他身边。
等女人好不容易散开了些,几位衣着光鲜的男人又迫不及待地迎上去寒暄。
龙聿和安娜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左右逢源的凌律,谁也没有说话。
在这种敏感时刻和凌律搭话的有三种人。一种是急切地想明白原委的,比如记者;一种是心急如焚替凌律担忧的,比如那些女人;还有一种,就是蠢到马上上前刺探情报兼揶揄嘲弄的,比如那几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舞会才刚开始,有的是时间。够聪明的人就会先想清楚状况再伺机而动,不至于事情刚发生就这么快投下注。
安娜望了龙聿一眼。他在凝神思索着什么,情绪已经明显平复下来了。
灯光渐渐暗了些,仿佛为了冲淡刚才的暗波汹涌。大厅里放起了头舞的曲子,陆续有人开始约请舞伴。
“尊敬的凌大律师,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与您跳一支头舞呢?”见凌律还在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纠缠不休,安娜走上去主动发出了邀约。
凌律转过头,微微笑了。轻握住安娜伸出的纤纤玉指,他像一个真正的绅士那样低头吻了一下她散发着清爽粉香的手背。
“这是我的荣幸。”
安娜顺势偎紧了凌律,朝那几个男人露出了妩媚的笑容:“对不起,是时候把凌律还给我们了噢~~失陪了,各位。”然后,她还很慷慨地送出一个得意的神色给那些聚在一旁窥伺的女人们。
当他们两人在众人的注目下步入舞池的时候,龙聿连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跟凌律说。看着那两人亲密无间跳着舞的样子,他发现自己确实有无法插足的强烈感觉。还有,一种嫉恨。
凌律身边需要一个女人,一个可以圆滑地帮他解围的女人,一个可以了解他心事的女人,一个可以做到男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情的女人。
安娜很符合条件。她美丽,成熟,干练,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应该怎么去爱凌律。
龙聿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很乱,很乱。
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扮演着一个滑稽的角色。打扮得整整齐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重视的人和自己的女伴相拥而舞,相视而笑。在自己平时傻傻等待着凌律回家的时候,他们两人又已经共同经历了多少风雨?龙聿想就这样走过去直接把他们分开,可是他完全找不到这样做的理由。
就在这样的矛盾和痛苦中煎熬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我不是神仙,不会炼丹烧药。只是爱闲耽酒,畏浮名拘缚。
种成桃李一园花,真处怕人觉。受用现前活计,且行歌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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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园少主
竹衣公子
绕水无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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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你想帮他?”男人架起修长的双腿,倚在软质的沙发上。客厅浸漫着黑夜诡秘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