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口……,痛得说不出口!不!痛不是借口!是懦弱!怎样也无法开口!我已经不能再失去他了……。不能再丢掉他的讯息,不能再离开他那幺远、那幺久……。
上天令我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我怎能再任性妄为一回?……。
“过一阵应当好些。寄,煮些醉拂柳,或许能消疼。”
“嗯。”
韩朝接过欧阳醉递过的温毛巾,覆上濮阳曦冷汗涟涟的额头。无意识的,他冰凉的手触触他的脸颊,有些惊讶的发现手被沾湿。淡淡的看着他眼角流出的泪水,良久,才并不温柔的帮他抹去。
这个白痴家伙……。怎幺会有那幺丰沛的情感?甚至到会昏倒、会流泪的程度?记得当初他被自己家里赶出来,本想赖在他这里住,他的房租却到期了。不得已,两人在深秋的时节开始在街上流浪,记不得分别发过多少次高烧,记不得曾经受过多少嘲笑与讽刺,他是从不将这些放在心上,但他呢?忍受了不曾有过的苦难,笑容却也从未消失过。那时候不哭,如今为什幺反倒……。
这些情感,是从哪里生出来的?
为什幺……可以,有那幺深……。
“你,或许知道什幺。”再次接过欧阳醉手掌中的毛巾,韩朝突然开口。
欧阳醉笑笑,小心的探手慢慢的用硬油纸包起四五坛酒,包了一层又一层。
“醉拂柳,是我一时错手酿出的,害了自个儿兄弟。三杯必醉,醉态撩人……。记得万万不能饮过三杯,纵再是千杯不醉也从无破例。我今日送你二坛,空了再来。”
韩朝不语,回头再稍嫌粗鲁的抹去濮阳曦滑落耳边的泪。
“情殇,亦是错手。不,事到如今,我也分不出是错是对了。原本是要他别如此迟钝,哪知反倒令那人天天借此买醉,痛苦不堪。甚至,后来,我倒希望他能早些去了,省得再伤心。不过,还是不能狠下心,要违抗天命,却只能任天命将我等都算计在其中。……。遇到不能决定的境况,记得饮这情殇,想必思绪也得清楚许多。”
“……。走了。”将濮阳曦横抱起来,低头拿起大纸包,冰冷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情绪。
欧阳醉坐在竹制椅上,自然的将眼向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突然出声:“寄,好歹曦也曾是你的堂兄,去送送他们罢。”
白衣的欧阳寄,不,本名濮阳寄从里屋端出煮好的醉拂柳,冷哼:“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何必做得这幺仁至义尽?瞧我酒都温好了,他却不领情!”
“去罢。”
无奈之下,濮阳寄只得放下手中的一壶温酒:“你早早的睡去,过不了两三日,那只死狐狸准要打听着过来。”
“延嘉帝濮阳熙好歹也是你堂兄……。”欧阳醉说了半句便笑着收回下半句,露出一口白牙。正对着他的木门早便关上了,而那白衣也飘一般在夜中轻点数下,赶上了前方一步一步慢慢走的绝尘少年,一把夺过少年怀中不省人事的人,飞远。
濮阳曦醒来后,发觉自己已经身在家里客厅沙发上。身体其它地方一如往常,心痛却仍然隐约可以感觉到,他拧起眉,站起来,这才看见沙发背后趴在茶几上、半睁着眼的韩朝。
“朝?你已经没事了?”记得自己后来像是真的昏迷过去了,竟不知道朝是怎样送自己回来的。抬头看看钟,正正凌晨三点,“对了!今天还得去学校!要是迟到了,烨冉绝对会翻脸的!朝?”
难道睡着了?不对,这味道是——
凑近一闻,芳香无比的味道浓得仿佛自己都要被熏醉了。他再看看茶几上的小坛酒:醉拂柳。
不会吧?在他们这伙人里酒量最好的朝居然被这小坛酒放倒了?而且像是也没喝多少……。应该是太累了吧。
蹲在韩朝旁边,濮阳曦屏住呼吸,察看他的眼。
迷离……,惘然……,诱人……。
这,这……。
真的,醉了。
3
第一次在晚上进入朝的卧室,果然心情就如想象中那幺激动……。
擦擦头上不停往外冒的汗水,濮阳曦这里瞥瞥,那边看看,另一边瞧瞧,喜上眉梢。朝的房间,他本就少来,最多也就在门口朝里望望罢了,这样能够恣意打量可是破天荒的第一回。
韩朝性格冷漠,任何事也不能让他留半点心神,所以房间里自然是简简单单。正因为简单也就显得干净,濮阳曦左右横竖看着,好一会儿才停下来,静静的站在韩朝的衣柜前,倾听着他的呼吸声。
他的呼吸声,几乎每天晚上都感觉得到的如轻风一样柔的呼吸声、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的同神明一般圣洁的睡姿……,今天又别有一番不通滋味……。
这呼吸声有些厚重了,或许是因为酒醉的关系吧……。
以蜗牛般的速度回头、有些僵硬的走到床边,低下头。濮阳曦凝视着韩朝酡红的脸,想着平时他的脸都显得稍微有些苍白,从而让人觉得不可随意侵犯……;现在呢,绝冷的气息竟然柔和了不少,仿佛已经降落在世间的仙子,染上了点人类的七情六欲。
“我……爱你。”心中的情潮涌动得把持不住,濮阳曦拂逆不了感情狂猛的躁动,慢慢的靠近韩朝的脸。韩朝呼吸喷吐出的温暖气流柔和的扑进他的鼻息间,令人向往。他小心的将自己的鼻尖抵住他的,不由自主的再压低自己的嘴唇,印上那他思慕多年的微微冰凉的唇瓣。
醉拂柳的芳香从韩朝的唇齿里逸出来,濮阳曦更是心醉神迷,四片唇粘合在一起,似乎分不开了。
怕惊动韩朝,濮阳曦不敢在他的唇上多作停留,伸出舌,沿着他的轮廓划线,留下浅浅的耀着灯光的印渍。
完美的颈部曲线,以前他只能这样远远的看着,现在却可以品尝它的味道……。朝的味道,熟悉的、陌生的味道……。
舔吻持续到颈部下方,濮阳曦的手有意识般抬起,解开韩朝衬衫的扣子,伸进去,触摸着沁凉、光滑的肌肤。缘自内心的欲望逐渐深沉,沉溺于情欲的喘息声重了,在宁静的夜里犹为清晰。
朝,我爱你!!我……。脱去沉醉人儿的衬衫,半裸的瘦削且结实的身体令得本就剩不了多少理智的濮阳曦低低叹口气,俯身辗转吻住韩朝的唇——
不!不能!!
错误,绝不能犯第二次!!
难道你还想在今生亲手推开他幺?!
口口声声的爱,字字情切的情,就比不上一夜的纵情幺?!
不要!!突然痛苦的扭曲着脸,濮阳曦宛如被电击一样退后四五步,直到靠上门边的墙,神色才转好了些。他惊喘着气,打起精神看着依然毫不知情的韩朝,抽丝样的痛楚,再次一波波不停歇的泛入四肢百骸,几乎令他一度停止住呼吸。
就像饮下情殇的痛苦,刺疼了他的心、拉回了他的理智……。常年在梦中出现的男性哀凄的重复着警告,经久不息,就似要从脑海深处冲出来!
濮阳曦的喘息越发剧烈,显然是万分的难受,但他却一面抓紧门框,一面死死的盯着睡梦中的韩朝,就像隔了千百年才看见他的爱人那样的不忍离开他身影哪怕一秒。
半晌,他低低吼了一声,踉踉跄跄奔出去……。
我已不愿再次经受你离开我的苦痛,朝,千百年,找得你好苦!这回,我断然是要陪在你身旁的了。
疼,头疼!后脑与太阳穴附近就像钻进了几十万只虫在啃噬……,痛!可恶!从没有这幺难受过!
韩朝轻呜喃一声,抱住头,蹙眉坐起,十几分钟后,大概是觉得房间里有人,他费劲的抬头看看,冷冷的、多了些不耐的眸子正对上端坐在地上正在发怔的濮阳曦的脸。韩朝攥起拳头,恨不得马上把这还有心情在发呆的家伙打晕,他都成这样了,这混蛋发什幺痴?!可恶!
拖着被单,他站起来,摇晃两下,努力站稳。
“喂……。”干涩的喉咙里挤出连自己也听不见的声音,他顿了顿。
濮阳曦依然出神的望着他的脸,似乎无知无觉,睁着眼睡着了。
韩朝拍拍头,强迫自己清醒一些,而后缓缓移动脚步。谁知一个不小心,左脚莫名其妙居然绊住了右脚,他整个身体立刻扑进濮阳曦的怀里。濮阳曦恰好此时回神,手忙脚乱的搂住他:“你没事吧!啊!有没有摔伤?还好吗?”想起昨晚自己偷袭朝,他便整个乱了,连说话也不利索。
“不好。”韩朝咬牙,那一口贝齿看得濮阳曦心神一荡,刹间什幺话都忘了接。
韩朝安然的在他怀里休息。常年被这家伙骚扰,他倒也习惯了。不过,想起自己居然也会醉酒,享誉撩晔的品酒师居然会被区区三小杯酒放倒的事实,他的自傲与自尊已经被严重挫伤。于是,冰冷的眸中冒出两小簇怒火,他举手按住疼得让他几欲发狂的太阳穴:“混蛋!那家伙果然是说真的!!”
疼死了!!
痛得差点将牙齿咬碎了,韩朝抬头,却见濮阳曦仍旧是一脸呆样盯着他,冷眸中的怒火“咻”的窜高:“药!!”
……。
濮阳曦充耳不闻,满眼看的,是那曾经碰触过的略白的唇、布着他吻痕的颈子。看着看着,他满脸通红,连带全身都红起来,迅速把韩朝推开,像风一样逃出房间去。韩朝一时不察,不过即使是知道他这一着也完全没力气躲开,只有重重的摔在地板上。“砰!!”疼啊!!四肢关节,躯体各处源源不绝的痛楚陆陆续续经过迟钝的反应神经传导入了脑干,绝美的脸迟了几秒才扭曲起来。
几分钟后,韩朝冷冷的瞪着天花板,仍然保持摔倒的姿势。
不是不想站起来,实在没力气!全身上下也疼得厉害!就算打架也从来没有这样疼过!可恶!
“原来摔倒……也是会疼的。”冷冷的自言自语,用尽力气撑起上身,却也只能这样了。勉强的支持了一分钟不到,他便只有又躺回地板上按着太阳穴积蓄气力。
幸而,几秒之后,濮阳曦又是一阵风似的卷回来,急急的把找半天才从角落里扒出来的头痛药丢到地上,水杯放好,擦擦手,将冷冷看他的韩朝扶坐起来。韩朝才坐稳,他立刻像遭电击一样把手缩回。
韩朝瞅他一眼,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冷冷的拿过药:“水。”
濮阳曦尽量离得远远的,递水杯过来。
韩朝也不吭声,吃下药,仍旧按着剧痛的太阳穴,耐性不足的闭上一双冷眸:这家伙是吃错药了吗?平时巴不得每天从早到晚挂在他身上,怎幺今天总是避开?懒得开口问他……,难道是昨晚发生了什幺事情?
想到昨晚自己醉得不省人事,头更是疼得厉害。韩朝猛然想到该不会是自己做出了什幺……什幺无聊的事情吧……。听说人喝醉了,就像疯子似的……。该死!他即使是疯了也决不会拿濮阳曦出气才对……。虽然揍也揍过不少回,可……毕竟是这家伙自找罪受……。
再瞥濮阳曦一眼,他伸出手:“拉我。”
“呃……。”一身红通通的拉起韩朝走出卧室,濮阳曦尴尬的又想起昨晚的经历,嘴不受控制的想打破韩朝此刻的思考(事实上韩朝早已经放弃想了……),“对了!烨冉说过今天不能迟到!已经八点半了!我们赶紧准备准备赶去吧。”一边说一边慌乱的推韩朝进浴室。
“……。”光棍节发泄会九点半正式开始,轻轨速度奇快,九点多出门也不用担心……,这笨蛋到底在急什幺?难道昨天真的教训了他一通?现在连看我也不敢多看一眼了?有那幺严重吗?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状况。
算了,管这家伙想什幺……。头疼死了!摇着几乎碎裂开的脑,韩朝倒在放好水的浴缸里,认真擦洗一遍,去掉酒味。确定不会给钟离兄弟留下话柄后,他才用爬的出来,费九牛二虎之力穿好T恤衫,套上休闲长裤。
该死!!
怎幺这药一点用也没有?会不会是过期了?!用抱头的老姿势蹲在浴室瓷地上,冷漠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痛苦神色。
濮阳曦等了半天不见他出来,急了,冲进来却见他脸色惨白的趴在洗漱台上吐。
“朝……。”他心急火燎的在他身边转了几圈,也不敢帮他顺一顺,只有干着急。
韩朝吐出秽物,头疼终于稍稍好转,眼角瞟见濮阳曦在他身后团团转却不敢接近他,一肚子的无明火梗在胸前,自己逞强的大踏步走出去,不再理会身后跟得紧紧的他。
濮阳曦则是心虚不敢多说,只有抄起叫外卖送来的桂花糕、牛奶,讪讪的随在爱人后头。
燎晔大学独羲节、阳霁大学游沙会、雪芏大学踏冰聚、凌宜大学赏荷日、芊泽大学淼南赛是神州大陆赫赫有名的五大高等学校学生自由聚会节日。而且这些节日随性而定,按照每年的时令稍作改变。
游沙会被阳霁大学学生称作死定会,每年八月暑假时期举行,期限一个星期。为了得到高额奖金,所有有志者自行组成团队横穿钟离州北部中沙沙漠,最快绕个来回的团队为胜方。当然,沙漠里还有数不尽的陷阱和趣闻逸事,因此每年都有大量学生不顾自身安危踊跃参加。雪芏大学踏冰聚,说得难听些就是冬季野营聚会,每年12月考试前夕举行。自组团队,坚持两个星期能跷掉考试最好。有时候为了获胜,团队不得不连新年也在深山里度过。不过目前还没出过事故,是所有节日里相对最安全的。
凌宜大学赏荷日,也叫戏水日。总体来说,就是男女皆宜的水上生活极限挑战。期限为每年七月到九月之间,在这段时间里,团队或者个人只能生活在船上,不准带任何生活用品,谁坚持得久就获胜,胜者可以享受凌宜学生会的特别待遇。据说曾经有位厉害的师兄,啃了两个月的荷叶(慕容州法律不准随意摘取荷花),最终获得胜利……,不过也因为胃穿孔住了几个月的医院。芊泽大学淼南赛别名擂台赛,由挑战者激烈角逐,最后获得挑战卫冕者的资格。另附注:这是原始雨林生活极限挑战,只能单独参赛,比赛之前还必须签下生死状。据说到了每年三月份,有子女在芊泽大学就读的父母都要从神州大陆各地赶来见子女最后一面,整个大学里熙熙攘攘,哭声、笑声……绵绵不绝数日,盛况空前……。
独羲节被燎晔学生俗称为光棍节,在每年九月下旬举行,长达七天,号称最暴力最不文明的节日,却是整个濮阳州大学学生最爱的一周。第一到三天是发泄会,由单身的男生自组团队作为各个摊位的主办方,任意选择摊位服务定向,吸引带着女朋友的顾客上门。如果女客选中摊位上的商品,作为补偿,男客必须付钱并应付摊主的刁难,若应付失败就必须挨揍。通常战战兢兢带女友上会场的男孩都得有被打成外星人或者不是人的准备,因此各位摊主也尽量全力以赴,好好“款待”顾客。当然,同样是光棍的男生或者女生也能参加,不过男生看中商品之后,经受过摊主的考验,也能依照自己的意愿考虑看看想不想让摊主也整容整容,女孩子则是很有机会和摊主发展进一步的关系。第四天到第七天是体育盛会:各种暴力节目争相上演,举凡打架斗殴、拳击、真枪实弹追捕犯罪份子(全州到处追捕)等等,都是正式的项目。正如光棍其名,当年光棍节举办就是为了让光棍们发泄心中不满,所以尽管闹,学校和政府也都当没这回事。
不过,自从去年冒出五个揍遍燎晔无敌手的恐怖人物,各位摊主已经忐忑不安的拿出最刁难人的手段等待着黑名单中列着的人到来。
这五个人就是:燎晔大学史学院考古系03级硕士班同是十七岁的——温柔鬼钟离烨冉、唬人鬼钟离释扬、火烈鬼南宫罔、笑杀鬼濮阳曦、脱俗鬼韩朝,还有,别忘了他们年轻的导师号称魔煞星的濮阳熙。
“来了来了!!”远远的,通风报信的几名学生四散奔逃,向每个摊位撂下一声警告后,偌大的燎晔大学露天草场上嘈杂声全无,一阵弗如临终前寂静般的死寂笼罩了整个会场。三十秒后,所有人终于消化了这个消息,于是,有佛像的搬佛像,没佛像的挂上耶稣、圣母画像,再穷的拿出木制十字架,实在没有十字架的只有对天祷告:神啊!保佑我们能够不用到医院里看明天的太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