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向随然

"那就行了，我还欠你医药费呢！"何勰继续向前走去，把呆若木鸡的李云峰留在原地。他其实很想知道，何勰为何会因为饥饿昏倒在马路上，可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不能问，不要问，答案不是自己可以接受的"，只是那天若不是自己经过，那后果......李云峰一个激愣，快步跟了上去。
"呼！重死了！"李云峰一脚踹开大门，把东西往沙发上一扔，立刻打开电扇对着自己猛吹。
"先去洗澡，你这样会感冒的。"跟着进来的何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板上，推了一下李云峰。
"没事，我常这样！"李云峰不以为然，继续吹他的电扇。
"出汗的时候，正是毛孔全部打开散发热量，你这样一吹，毛孔就全部闭合，热量全部在体内散不出，会感冒。而且千万不要小看感冒，引发的肺炎会死人！"何勰一脸平静的说道，李云峰转过头愣愣看着他，这样的语气......好似不是在讨论生死，而是在说，晚上的猪蹄不好吃，吃多了会胖......
"那我先去洗澡了......"李云峰站起来，去房间拿了换洗衣物转进了浴室。
李云峰擦着湿漉漉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何勰已经把沙发上的东西都整理好了。他们这次买了不少东西，啤酒，饮料，还有......油盐酱醋......
李云峰的本意，是要拿些方便食品，其实就是泡面之类，却被何勰一把制止，问清家里什么都没有，就买了米，买了调料，还有蔬果。好在，锅碗还是有的。
"你没有冰箱？"何勰看着出来的李云峰问了这么一句。
冰箱？李云峰一愣，他从来不用那玩意，自然也没有，房东没有提供啊......
"这些菜明天做应该不会坏吧。"何勰看李云峰的反应也知道答案，只是他不明白，单身男人的生活就是能将就则将就，只要日子过得下去，万事OK，这也是生存训练的一种嘛！在这个离不开电器的年代，李云峰这里愣是没有空调，没有电视，没有冰箱......
真是，清心寡欲......
"糟糕！"何勰忙着手里的东西，忽然直起腰，喊了一声，"被褥没有买！"
连内裤都买了一打，最后却忘了买被褥！这两个人......
"现在超市还没有关门，我去买！"李云峰看看时间，九点多，超市十点关门，快点的话，还是赶得及的！
"不必了，等你过去也不让进了。"何勰弯下腰，继续整理手里的东西，"明天去买吧，我晚上睡这好了。"
李云峰看看身下的沙发，"不行，又不是没有床！"
"算了吧，你昨天就没有睡好，今天好好休息。"
"不行！你嫌我吵着你的话，我睡沙发好了。"李云峰没来由的涌起一阵"保护欲"，说不清楚，他只是知道，他不能让何勰睡客厅，要睡的话，也是他睡。
"我没有嫌你啊，是你没有睡好，不是我没有睡好！"何勰一针见血，指出事实。
"呵呵，"李云峰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其实是我睡相不好，怕打扰到你，这个睡着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那昨晚我不是睡得挺好，"何勰笑，一脸云淡风清，"事实证明，你的功力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呵呵，这样啊，也是啊......"
何勰洗完澡，已经快十一点，李云峰已经早早上床，抓了本书。
"看什么呢？"何勰擦着头发，在床沿坐下。
"《柯南》。"
"你喜欢这个？"何勰转过脸，看着李云峰手里的书，"剧场版？"
"是啊，你也看？"李云峰忽然坐起，一脸兴致勃勃，
"偶尔。"何勰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李云峰有些泄气，手里的书似乎也没有那么吸引人了。李云峰喜欢动漫，读书的时候一直被管着不能好好尽兴，现在毕业了，自力更生了，算是出了口气，可以正大光明看了，可是这一夜，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幼稚了？这么大个人，竟然还喜欢......动漫......
他愣愣看着何勰擦完头发躺下，闭上眼睛。他关了灯，也躺了下来，何勰平稳的呼吸声在他耳边微微响起，带着......沐浴后特有的水气味道，为何......明明是相同的沐浴露，何勰身上散发的味道就是比较好闻呢？
第 9 章
"你......这是......"晚上李云峰加班，回去稍晚一些，但当他到家，却发现何勰已经做好了饭菜。
"洗手，吃饭。"何勰看也不看他一眼，继续布菜。
"哦。"李云峰忽然有些激动，在这里住了不短的时间，唯一开火就是烧个水，泡个面，像这样像摸像样的吃饭，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李云峰赶紧洗手，迫不及待往桌前一坐，何勰把盛好的饭递给他。
"全是......"李云峰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刚才的激动顿时化为乌有......他是典型的"无肉不欢"，这一桌的蔬菜，让他......有些些的失望......
"我晚上吃素，"何勰无视他的表情，"你习惯我就做你的份，吃不惯，那就请便。"
"没有，"李云峰赶紧说道，有现成的晚餐，他哪里还敢挑剔，"吃素挺好啊，这么热的天，吃素好，吃素好！"说着赶紧扒了几口饭。
其实，晚餐的菜色很清爽，酸辣土豆丝，醋拌黄瓜，番茄炒蛋，还有一个豆腐汤。尤其，何勰的手艺不错，那土豆丝切得极细，都可以和饭馆里的大厨媲美。清淡却不失鲜美，口感爽滑，的确适合夏天！
李云峰胃口极好，盘子都成了底朝天。吃素也不是那么闷么......更何况，是现成的......
吃完他主动刷碗，说是分工合作，何勰做饭，那么他就一定要洗碗，何勰倒也是乐得让他去洗。
"你喝的什么？"李云峰洗完碗，发现何勰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个玻璃杯，里面微微泛着浅黄的液体，似乎是冰的，因为杯壁上，全是水珠。
"冰柠檬茶，我自己做的，喝吗？"何勰头也不抬，继续看摊在大腿上的书。
"可是......"为什么是冰的......李云峰下意识的环顾客厅，却在发现某物后，大喊了一声，"哪里来的冰箱？"
"买的。"何勰终于抬头，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了一眼李云峰。
"可是，"李云峰似乎还在震惊之中没有缓过来，"你什么时候买的？"
"中午。"
"哦......"李云峰走到多出来的那个东西面前，打开一看，几乎空空如也，只有昨天买的几罐啤酒饮料和水果。
李云峰拿了一罐啤酒坐到何勰旁边，"嘭"得一声拉开易拉罐。
"你喜欢青岛？"何勰转过头来，看了看他手中的啤酒。
"嗯。"支持国货么！其实李云峰对啤酒没有研究，只不过大学的时候宿舍都是喝这个，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那有机会应该去青岛喝。"
"有什么不一样吗？"不都是青岛啤酒？
"不一样。"何勰摇头，"大桶里出来的生啤完全不同。"
"是吗？"李云峰有些好奇，会有多大不同？其实，在他这里，所有的啤酒，都是一个味道。
"你有机会自己去尝尝就知道了。"
"你尝过？"不然怎么知道有什么不同。
"算吧。"
李云峰点点头，喝了一口手里的啤酒。举起来看了看，究竟，差别在哪里呢？
※※※
李云峰终于不必和何勰挤一张桌子了。因为，某人的产假正式开始。何勰挪窝了。
真是计划不如变化，看到何勰完全可以胜任自己的工作，王小南提前打了休假申请，这个星期就不来上班了。
何勰，就更忙碌了。只是他午睡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李云峰也劝他，可以吃完饭再回去睡么，何勰的反应竟然是......他说他吃不惯食堂的东西。
真是......一盆冷水浇得李云峰，透心凉。整个好心没好报！人人都吃的惯，怎么就他吃不惯！这人真是挑剔！
可是，没有几天，李云峰就发现，其实何勰，根本不吃午饭。因为厨房中午根本没有动过的痕迹，也不要说有吃饭的迹象。
那么，他说的"午睡"，究竟是做什么？李云峰觉得在这个问题上他不能姑息，"吃不惯"是一回事，但"不吃"又是另一回事。
"何勰，"晚饭桌上，何勰慢条斯理的夹着桌上的菜，吃得......很安静......李云峰酝酿了一番，还是开了口，"你一般中午吃什么？"
"中午？"何勰抬头看了李云峰一眼，"苹果什么的。"
苹果？"不吃饭吗？"
何勰摇摇头，"不吃。"
"那怎么行，身体会受不了的。"李云峰一本正经的说。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何勰头也不抬，往嘴里扒了几口饭。
"这又不必知道，一日三餐，怎么可以不吃！自古以来的规律啊！"
"这是什么规律？我又不是不吃，只是用水果代替米饭，有什么问题？"何勰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一脸严肃的李云峰。
"可是人人都吃饭啊，下午还要工作，身体会吃不消。"李云峰似乎找不出什么更有力的说服语句，只能反复强调，"人人都吃饭"理论！
何勰缓缓摇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身体吃不消？我除了比你瘦，身体都比你好，你知道你为何晚上睡觉磨牙？你缺钙，神经压力过大，还有你刷牙出牙血，因为你缺VC，毛细血管脆弱，你稍微用力就破了。你手臂上的红色小点也是一样，那也是因为毛细血管破裂，末端的血渗到了皮肤，其实就是内出血，只不过不严重而已。"
"我那是遗传啊......"李云峰听得一愣一愣，却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
何勰摇头，"维生素缺乏引起的遗传，靠后天补充就可以，又不是基因上的。"
"这样啊......"
"李云峰，"李云峰一愣，他从未听过何勰这么认真的喊过他，平时都是很随意，"和别人的生活习惯不同并不意味着‘错误'，你明白吗？"
"不同不是错误？"
"是的，就好像别人都喜欢水蜜桃，而我偏偏喜欢柠檬，你就能说我是错的吗？"
李云峰看着何勰，缓缓摇摇头。
"也许，人就是这样，看到与自己不一样的，就极力想劝服对方‘改正'，他们永远都只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
"不是......我不是......"李云峰一听，顿时急了，"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没有其他任何意思，你上次在马路上昏倒，不就是因为饿了几天么，我怕，我只是怕你......"
李云峰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他忽然发现自己很害怕何勰身体不好，很害怕他生病，不好好吃饭，可是，为什么？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对他已经这么在意......
"那次，是意外，"何勰垂下眼睛，端起饭碗，继续吃饭。"以后不会了。"
"哦......"李云峰低低应了一声，他听得出何勰不是很想提起那天的事情，既然他不想说，那自己也就跟着装傻吧，只是，那天，究竟发生过什么？
躺在床上的时候，李云峰瞪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浮现一个词：与众不同。
是的，他觉得何勰，是"与众不同"的。有很多奇怪的习惯，很多不一样的坚持......
却不是错误。
不同不是错误。
他忽然想到，和何勰一起吃的几顿饭，他似乎真的没有碰过荤菜。
自己的观察力怎么这么差，非要等他挑明了自己才明白？
只是，今天何勰说的话，有些震撼，他突然发现自己也是何勰口中那些"用自己的标准衡量别人的人"。自己不也是断章取义了？他的生活方式自己自然最清楚，当事人都没有异意，他一个外人，凭什么指手画脚？
是因为自己正确？
不过，也是用自己的想法设了一个限制，若是何勰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执行，便是不对的。
可是，现在才发现自己错了。还好，不晚，不是吗？
李云峰转过头，旁边的何勰睡得安静，呼吸平稳均匀，只是依旧喜欢蜷着身体，膝盖贴着胸口，连睡姿都......与众不同呢......
黑暗中，月色透过窗户透了进来，缕缕凉风佛过，窗帘轻微摆动，李云峰看到何勰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一滴液体滑落，顺着鬓角，直至不见......
却把李云峰吓了一跳，怎么睡睡觉，还能......流眼泪吗？做恶梦了？不像啊......
忽然看到何勰的嘴唇动了动，喃喃自语般说了什么，只是，太过含糊，李云峰一点也没有听清楚。
李云峰愣愣看了一会何勰白皙面颊，终于开始觉得模模糊糊......
第 10 章
那日一早，楼下采购部就有人跑来，"昨天有张单子错了！"
"是什么东西？"李云峰转过身，问来人，单子是何勰做的，但还是他比较熟悉。
"B级品入成了A级品，你知不知道这样要损失多少钱！"来人气势汹汹，让李云峰心里一阵厌恶泛过，总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就直接找上门，也不看看是不是自己订单下错，或者仓库收错货，关键是这样的情况不止一次，每次都是其他问题！可是，却没有人吸取教训！
"何勰，把昨天的单子找出来。"李云峰看着来人，简单说道，何勰做事情相当细致，他不认为这会是何勰的错。
"好。"何勰立刻拉开抽屉，把昨天那张单子翻了出来。
李云峰立刻接过细细看了起来，"你订了A品，厂家发了B品，仓库收货单子上没有写清，自然按照你原始的订单做。"
那人一把从李云峰手中接过单子也细细看了起来。
"这根本就是仓库收错了货，怪得了谁！"李云峰有些气愤，为何总是屡教不改？
"那现在怎么办？"来人问，语气明显软了下去。李云峰心中郁闷，要真查出是何勰出错，那指不定要怎么样呢！
"这不是我们这的错，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云峰，你......"来人一脸怒容，好似欺负人的是李云峰。
"让供货商把货换了不就好了。"何勰在一旁开口，其实这是最好的方法，什么都不必调整。大家皆大欢喜。
"你以为这么容易啊！"来人朝何勰凶巴巴的说。
李云峰一听就火了，"你跟仓库商量去吧。"
过了一会，楼下打电话上来，说要把货退了，让李云峰做个退单。
李云峰哼了一声，"你以为货是这么好退的？让你们经理签字。"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这样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李云峰也为此不知道吃过多少气，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委屈求全的打算，平日里自己给欺负也就算了，但现在还扯了个何勰，看来，一直忍气吞声就是不行！他们还真专捡软柿子欺负啊！
※※※
"算了，我都没有生气，你气什么？"晚饭的时候，何勰看着依旧气乎乎的李云峰不禁有些好笑，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
"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呢？"都被人冤枉成那样了，他怎么还能这么云淡风清！究竟什么事可以让他换下这副表情？
"有什么好生气的？"何勰摇摇头，"没必要。若是事事计较，那不早气死了。"
李云峰忽然愣了，因为那句"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