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展陪着笑脸说:“嘿嘿,是我没文化,阿苏小姐知识渊博,给我们脱盲一下吧!”
阿苏摆摆手,直到慢慢停下来不笑了,才说道:“好吧,随便讲一点给你,展示一下本小姐是如何的学富五车,哈哈。听好了,这饮食史上有所谓的十大名厨,有的或许是文人吹吹牛的,有的倒真是有典史记载的。易牙就是其中之一,被你们大师傅们尊为祖师爷。雍巫善味说的就是齐桓公身边的宠臣易牙。”
舒展很是向往,追问道:“雍巫善味是什么意思啊?再给我多说一点儿嘛。”
阿苏想了想说:“善味,估计是善于调味,不对不对,是善于烹饪。据说,易牙是天底下第一个开饭馆的人,每每亲自上灶,细细调味,做的菜美味可口,香飘十里,连齐桓公都听闻了他的大名,将他请到宫中,专门为国君做饭,深得齐桓公的喜爱,风光一世。
”
“阿,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可真是一代宗师阿!”舒展遥想前人的风范,自己陶醉起来。
阿苏看他花痴样子,拿手指给他头上一个暴栗说:“不过你可不要学他,他不是好东西!”
舒展摸着脑袋,讶异的问:“你不是说他是祖师爷么?怎么不能跟他学阿?是他的菜不好吃么?”
阿苏正色地说:“那倒不是,菜烧得好不好不重要,人品才是最重要的。我看过书上说,为了讨好他的老大齐桓公,竟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杀掉煮给老板吃,以满足齐桓公对于人肉的好奇。恐怖吧?人肉厨师,咦~~泰恶心了!”
舒展也打了个哆嗦,忙说道:“真是……太过分了!好歹虎毒不吃儿子,他个龟儿子的,儿子也做菜?算了算了,我们可不要往这家店里进去了!”阿苏也点头称是,两人忙快步绕了过去。
“我猜肯定是这家了。”阿苏歪着脑袋,打量着面前一家小店说。两个开间的店面,冷峻的金属风格,大片的玻璃透射着内部明快的装修。招牌很小,舒展不认识洋文,阿苏念给他听,叫做“史东”(stone)。阿苏说是石头的意思,洋牌子下面还有行小字:澳洲岩烧。
已经是晚餐时间了,居然店里一个人也没有。舒展和阿苏走进去,打扮很酷的几个服务员就把他们引到了最好的座头坐下。舒展对这种装修很好奇,第一次见钢制的餐桌,打磨成一圈圈细密的纹路,座椅很小,几乎没有靠背,坐上去感觉很奇怪。
桌子上有张关于岩烧的介绍,舒展看了看才明白了一些。岩烧这种的烹调技术,相传是由澳洲的原住民毛利人所发明,因为石头在阳光照射下滚烫发热,被毛利人发现而用来烹煮食物,“岩烧”由此而得名。后来这种食法被改善了,用烧热的火山岩板烹调,风靡世界。
听服务员介绍说,点套餐可以免费用自助餐台上的东西,阿苏就做主点了两份澳洲西冷牛排套餐,舒展喜欢吃虾,阿苏又央服务生把套餐里的鳕鱼换成了明虾。饮料最是有趣,有一种食用的醋饮料,阿苏最喜欢新鲜东西,要了一个苹果醋,对舒展说:“嘿嘿,真好玩,你也来一个吧?”
舒展抵死不从,晃着脑袋说:“不干不干!正常人哪有喝醋的阿?我看你是有点问题了,那不是要酸死啊!我猜不那么傻呢?嘿嘿,不要不要!小姐,我要一杯红酒好了。”
阿苏笑着说:“呵呵,看不出你小子土不拉几的,还知道红肉配红酒的道理啊?是不是瞎蒙的阿?不过你还是很土,现在喝醋最是流行了,据说这种醋饮料对身体可好了,含维生素丰富,口感清爽,哼!不是本小姐好意,拉倒。喝你的红酒去吧,哈哈。”
阿苏说完忙不迭跑出去抢吃的了,舒展急忙跟在后面,学阿苏拿了个大盘子,亦步亦趋。阿苏一边往盘子里夹些色拉一边说:“自助餐呢,还是要在大的宾馆里吃,材料新鲜东西也好。我最喜欢香格里拉咖啡苑的,holiday
inn
的也很不错。一般先吃色拉开开胃,然后吃点海鲜比如生蚝、北极甜虾、三文鱼之类的。活活,这里的生蚝怎么这么大?好恐怖哦,弄两个尝尝。你加点柠檬汁或者醋,不然要拉肚子的。北极甜虾多拿一点,哈哈。”
舒展学着拿了一些,不过他对于生东西还是很不习惯,更多的是在台子上找了些熟食。看到后面有小点心,他就想绕过去取,阿苏连忙拉出他说:“诶诶,这样不礼貌的,你要按着顺时针方向跟在人家后面拿,虽然现在没人,不过还是不太好的,跟本小姐出来混,要有点样子嘛!去,帮我弄点三文鱼。”
舒展乐了说:“哈哈,我怎么不觉得你什么时候淑女过阿?我还是喜欢你真性情的样子。整天规矩太多,那不是累死了阿?唉哟,不要打人嘛!好好,我规矩规矩!我给你拿三文鱼去!”躲过了阿苏的无影脚,舒展连忙溜到旁边切三文鱼去了。
一大段绯红色的三文鱼躺在白色石板上,旁边小碟上有些切好的,舒展觉着那几片刀工着实太差,就套上桌旁的手套,自己操刀来切。他久不摸刀,心里颇有些痒痒,手上花巧的转了下刀,摒气凝神,轻轻的片下几片鱼来。刀法他已有小成,那鱼片片得极薄,仿佛透明。舒展自己很是满意,将刀挽了几个刀花,递给旁边的厨师,那厨师见他运刀如风,满眼都是佩服的神色,恭谨的把刀接了过来。
“哟,耍刀了阿?干吗涅?”阿苏见他耍宝,凑过来看。
舒展把鱼片碟子递给阿苏看,炫耀的说:“你看,切得好吧?都快透明了,我的刀法连师傅都说不错呢!”
阿苏用两个手指头拈起鱼片来一看,确实切得很美,不过她却不褒奖他,反倒讥讽地说:“嘿嘿,切的倒是挺薄的,不过……重切!太滥了。”
舒展愕道:“怎么?切得不好吗?我觉得还可以嘛……”
阿苏冷笑着说:“这就得意拉?刀法是不错的,可是你知不知道,好厨师重要的可不是技术,要懂道理才行,你连食材的性格都不明了,切得透明了又有啥用?教你个乖,刺生三文鱼肉质饱满,口感特别丰腴,切得薄了有啥嚼头?这个要切厚片才行!”一顿话说得舒展面红耳赤,心想师傅说得不错,拘泥于技术看来真是没有前途阿。连忙又给阿苏切了几片漂亮的厚片,自己溜回位子吃生菜叶子去了。
两人吃了些东西,味道都还不错,还有很特别的印度抛饼,现烤的很是可口。不多久,主脚就登场了。端上桌来的先是一块色泽黝黑敦实厚重的石板,细细密密的纹理,散发着丝丝的热气。据服务员说岩烧所采用的岩块均由澳洲天然火山岩石切割而成,岩板的耐热度,硬度及密度,决非一般石头可以代替,每一块岩板均控制在
400°C的高温才可出炉,且岩板的温度可保持40分钟不变,烧烤过程中无需火源和再加热,也没有任何燃料污染。
旁边的盘上放着澳洲的西冷牛排、明虾,小牛肉还有些串烤,舒展最拿手烤这个,先把牛排摆在石板上,一下子吱吱作响,香气四溢。面对牛肉,舒展正襟危坐,双手轻灵的用刀叉翻动牛排,面上竟然有些神圣的味道。阿苏看他肃穆的神色,嘴角就溢出笑来了。舒展缓缓的说:“这个石头真的很好,温度非常均匀,每一点都平衡的传递给牛肉,马上就锁住了水分,要知道,牛排的好坏就在于水分的多少,水分饱满口感才细嫩。这个岩烧还真有点名堂!好了,只要两分钟,你看,表面颜色变成深咖啡色就好了,再烤就焦了。”说完连忙把牛排从石板上揭下来丢到阿苏盘子里。
阿苏切下一小块放进嘴里,皱着眉咀嚼起来。舒展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她又揭他的短处,好在不一会儿阿苏就展眉一笑说:“真不错阿,舒展你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哦!烤这种玩意儿常常会火候不好,今天你烤的真是刚刚好,一刀下去,肉面红彤彤的,微微能渗出点血色,真好!吃在嘴里,好嫩滑阿!”
舒展被她一夸,得意完了,说道:“哈哈,我说我不是吹得嘛,真的跟zizie大师学过几手的!你还不信!不过这个西冷用来烤不是最好,如果特选那种6到12个月小绵羊肩胛骨部位的羊排,就是油花分布最均匀的那种,烤到七八分焦香,那时候肉质的甜度和鲜嫩的口感,绝对吃了忘不掉!”
阿苏拍着手说:“好啊好啊,下次你烤这个给我吃吧!”
舒展笑着说:“没问题!你要吃我肯定找最好的给你做。烤这种什么岩烧石烧的必须采用上选的食材,只有新鲜肥美的食材,才能散发出最佳的味道。烤好的食才,根本不用调味,只要撒一点盐就好了,保证原汁原味!哎呀,光顾着说了,虾都红了!你光顾吃,也烤一点嘛!”
“不干,你烤我吃!我才不烤呢!哈哈……”
“你你你……”
岩烧的最吸引人之处在于可以在餐桌上享受自己烹饪的DIY乐趣。又是一场手忙脚乱之后,
鲜嫩的牛肉在石板上烤得吱吱冒油,空气中也弥散着诱人的肉香。舒展和阿苏品尝着声味俱全的大餐了,牛排鲜嫩多汁,肉质细致甘美,让人沉醉其中。两个人打打闹闹,诺大一个餐厅,就他们一桌,满厅都是两人肆无忌殚的欢快笑声。
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多小时,走出餐厅的时候已经很夜了,傍晚的风冷飕飕的,不过舒展还是感觉很热,心里和身上都很热。阿苏蹦蹦跳跳的往桥上跑过去,舒展喜欢跟在后面,瞧着她的背影。
忽然间阿苏顿住了身子,就那么站住了一动不动。舒展有些疑惑,目光越过阿苏的肩膀看去:桥上有一尊古铜的挑夫雕塑,活灵活现的,一个漆黑的人影靠在那雕塑上面,悠闲的抽着烟。夜太黑,只看得见暗红的烟头忽明忽暗。
ps:十大名厨
伊尹,为商朝辅国宰相,商汤一代名厨,有“烹调之圣”美称,“伊尹汤液”为人传颂千年不衰。
易牙,也名狄牙,为春秋时期名巫、著名厨师,精于煎、熬、燔、炙,又是调味专家,得宠于齐桓公。
太和公,为春秋末年吴国名厨,精通水产为原料的菜肴,尤以炙鱼闻名天下。
膳祖,为唐朝一代女名厨。段成式编的《酉阳杂俎》书中名食,均出自膳祖之手。
梵正,为五代时尼姑、著名女厨师,以创制“辋川小祥”风景拼盘而驰名天下,将菜肴与造型艺术融为一体,使菜上有山水,盘中溢诗歌。
刘娘子,为南宋高宗宫中女厨,历史上第一个宫廷女厨师,称为“尚食刘娘子”。
宋五嫂,为南宋著名民间女厨师。高宗赵构乘龙舟西湖,曾尝其鱼羹,赞美不已,于是名声大振,奉为脍鱼之“师祖”。
董小宛,明末清初秦淮名妓,善制菜蔬糕点,尤善桃膏、瓜膏、腌菜等,名传江南。现在的如皋名点灌香董糖、卷酥董糖,为她所创制。灌香董糖(也叫寸金董糖)、卷酥董糖(也叫芝麻酥糖)系董小宛在如皋独创,现存的如皋县志有记录。
萧美人,清朝著名女点心师,以善制馒头、糕点、饺子等点心而闻名,袁枚颇为推崇她,《随园食单》中盛赞其点心“小巧可爱,洁白如雪”。
王小余,清代乾隆时名厨,烹饪手艺高超,并有丰富的理论经验。袁枚《随园食单》有许多方面得力于王小余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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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游山玩水兄指正,不确之处已修改。
第二卷 第十二章 熄灭的烟火
很多年后,舒展再一次重游信义坊的时候,靠在拱桥上的铜像抽了一支烟,对身旁的人感慨说:“感情这个东西,有可能是摧毁剂,让一个人从此堕落;也有可能是催熟剂,让一个人突然的成熟起来。”说完轻巧的把烟头弹入身旁的河水之中。
………………
阿苏在桥上顿住了脚步,舒展也跟着停了下来,他看不清烟头暗红色火光背后的面孔,只是看见阿苏的肩膀微微的颤动着。夜里的信义坊没什么人,安静得只听见桥下水流缓缓摩擦石礅的汩汩声响。抽烟的那人从铜像上站直了身子,用手指轻巧的把烟头一弹,慢慢的从影子里走了出来。烟头不停的翻滚,在夜空里画出一道暗红色的曲线,一直没入了河水之中,兹的一声轻响,便了无影踪了。舒展看着那个从影子里走出来的人,心就如同翻滚的烟火,从火热的空中一直浸入了冰冷的河水,心里一些东西蓦然的被浇熄了。
“阿苏,我还是找到你了。”那人平静的说着,仿佛在路上偶遇了朋友,淡定的打了个招呼。
那个人看上去高高瘦瘦的,一身衣服满是风尘,身上斜背着一只红色的背包,也已经磨的泛白了。头发很长脏兮兮的,胡子也没有刮干净,不过他的那双眼睛舒展永远都记得,沉静的像一潭池水,青城后山小谷的池水。舒展还记得那时候的翔哥身形挺富态,略有些胖,不是这样邋遢的清瘦模样。
“你……你,你怎么这个样子阿?”沉默了片刻,阿苏还是先开口了。
翔哥微笑着说:“呵呵,到丽江转了个把月,那里风景不错啊,不过要找个人真的是很难,还好李沉舟够朋友,给我打了个电话,不然我还真就在那边当野人了。”
阿苏往前冲了一步,又站住了,声音已经有些呜咽了:“傻瓜!我只不过是赌气的,跟你开玩笑说去丽江了,你还真的苯得要死去找我……你这个傻瓜……”
翔哥用手撸了一下挂落下来的头发,淡淡地说:“我怎么知道我们家阿苏小姐这么调皮跟我开玩笑?呵呵,就当是旅游嘛。”
“我和你生气,跑到同学家去了,我只是想和你呕会儿气,过了两天我就老是在家附近逛了。你也不来找我……”说着说着,阿苏就抽泣起来,“都一个多月了,你都不来,我以为……我以为……你讨厌死了!”
翔哥把身子很舒服的靠在石栏杆上,掏出一只烟又点上,笑着说:“你电话关机,所有的朋友都不知道你在哪里,把我急成蚂蚁了,看到你留的言,当然要去试一试的了。我在那边找了整整一个月,乖乖,除了丽江城里,环境还真差啊,累,累死了,呵呵。”他依旧轻描淡写的说着,仿佛那事情只是一个故事。
阿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了翔哥的怀里,哽咽着说:“你讨厌讨厌!以后不许你说都不说就去找我,要找我要跟我说。那么久没你消息,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我……我……我整天在南山路逛来逛去的,真想能碰到你,哼,碰到了我也不先理你!”
翔哥轻轻拍着阿苏的背说:“傻丫头,要能跟你说不就已经找到你了嘛,就是喜欢狡辩!回去打你屁股!你要是担心我,怎么不打我手机阿?”
阿苏把脸在他怀里蹭着说:“就不!偏不!万一你不要我了,我打电话给你才没意思呢!对了,你不会生我气吧?我又发倔脾气了,哎,你怎么瘦得这么厉害……都是我不好……”
“哈哈,你就是这样的,也没指望你能改了。小傻胚,我怎么会不要你呢?真傻。瘦一点好,减肥了嘛,多好!你看,现在是不是帅一点了?”
阿苏这才破涕为笑,说:“臭不要脸!哪点帅了阿?胡子拉碴的,身上还有一股子酸臭味,太恶心了!哼,还抽烟,背着我就抽烟!快扔了!……对了,你真的不会不要我吧?”
翔哥狠狠的吸了一口,把半截烟也扔进了河里说:“好嘛好嘛,扔了,行不?”
阿苏笑着说:“这还差不多,好嘛好嘛,你还是挺好的。下次你不要偷偷去踢球了,你跟我说我就不生气啦。”
有些事情舒展不明白,不过他还是懂得了一种叫心痛的滋味。呆呆的木立在桥下,舒展忽然觉得胸口空空的,仿佛什么东西被抽空了。有的人恋爱,会甜蜜的微笑;有的人失恋,会痛苦的哭喊;可有些人还没有恋爱,就已经失恋了,那种苦涩空虚又无从发泄,唯一能做的,就是站那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