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枫————misaya

“怎么会？”看着她那双要吃人的眼睛，我急忙辩解道：“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你们对于枫来讲不但是朋友，还是恩人！”虽然这话有受到威胁的嫌疑，但确确实实是出自真心的。

“哼！谁要你当我们做恩人？朋友就够啦！”
霜婷爽朗地一笑，接着说道：“不多说了，我哥哥已经定下三日之后带你出宫了！”
三日！还有三日！
可是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心中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离开之后的自由，不是怎样寻找三个哥哥，我的心情不是雀跃欣喜，反而有一点点的……怅然若失呢？
“我要做什么吗？”
“没有了啦，你就乖乖的呆在这里，养好病，等着哥哥接就好咯！”

“对了，枫，这皇宫里有没有一点点你舍不下的，比如说……皇上？”
听到这话的时候，呆住了。
舍不得么？
“怎么会？”固执地说着自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话：“我最想避开的不就是他么？要说这皇宫里面真有我舍不得的人，应该也是你吧？”
“哎！”霜婷叹了一口气，叫上梅兰离开了。
三天的时间过得比想象中还要快，看着郑鸿来了走，走了又来，我心里面的阴影一点一点地膨胀着，躁动不安着。每次面对他的时候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是不是应该给他一点点的暗示，好让他有心理准备。可是，当我想到这样做的风险的时候，还是保持沉默了。

万一被察觉不但自己走不成，还会连累贺家兄妹那可就真是以怨报德了。

“枫，你是不是还不舒服啊？这连天老是呆呆的。”郑鸿说着动手来捏我的脸，一边说道：“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快乐。”
这两天因为觉得马上要离开有点对不起他，于是对他好了点，没想到这个人得寸进尺的工夫了得，见我的脸色好了，他也更加主动起来。每天除了早朝时间，几乎都泡在了我这落枫阁里面。

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自从见到你，我好像久没有快乐过。”
郑鸿摇摇头，道：“不一样。这两天，你给我的感觉和从前不一样了。”
“哦？”我听了这话，心中一颤，险些拿着茶杯的手也要抖了起来。不过好在定力还算不错，我放下杯子佯装不在乎地随意问道：“怎么不一样？”
“算了，不说了。”他摆摆手，想了想又道：“等你身子好些，我可要好好带你出去看看！”顿了顿，又道：“不过，好像要等那吐蕃王子离开了。”
“他们也快走了吧？”
“嗯，答应我，这些日子乖乖待在这里，不要离开落枫阁一步。”
我一听便有些生气，道：“一开始是皇宫，现在我连这院子也不能离开了？你干脆拿条链子把我锁在屋子里好了！”
郑鸿听了我这话也有些着急，道：“你知道什么！那个吐蕃王子三天两头和我提起你，我怀疑那天的刺客就是他在搞鬼！这两天我不顾端王的反对把皇宫中三分之一的侍卫都调过来了！就怕……罢了，不说了。”

我点点头，就听他道：“我不要求你待我像我待你一般，只希望你不要背叛我……”

是日，圆月高悬，夜色无边。远处传来的琴乐声持续不断，歌者时而高亢响亮时而低鸣婉转的声音隐隐约约夹杂其中，词句虽然听得不甚清晰，却能让人解读出一片莺歌燕舞的喧嚣场景和女子深情地内心诵白。

我知道，皇上今天晚上起码要子夜过后才能来了。
早已经换上了自己进宫之前穿的那身青衣，粗糙的布料已经洗得发白，却从没一次的接触中给人阔别已久的亲切感。我坐在椅子上看看旁边已经收拾好的包袱——我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公子……”环儿一边把一些玉器塞进我已经满得不能再满的包袱里面，嘟囔着小嘴不满意地说道：“宫里面什么地方不好啊？虽然在皇上他身边是有一点点的危险，但起码比在外面要舒服多了不是？像公子这样行医为生，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过上高床软枕，婢女成群的日子呢！皇上又这么喜欢公子……”

“环儿！”我瞪了她一眼，假装生气地喝道。
“哼，不说就不说了嘛！你个死心眼儿，我还懒得浪费口舌呢！”环儿的气倒似乎比我这个主人还大，说完了还做了下来噘着嘴生起了闷气。
我苦笑着倒了杯茶，恭恭敬敬地送到她面前，道：“我就要走了，你还气我呢！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拜托你给我留下点美好的回忆好不好？”
谁知我这完全是好心的安慰的话到了环儿那里居然引发了一场“大洪水”？
“呜呜——”环儿把我手里的茶拿过去也不喝，往桌子上一放，然后大大方方地哭了起来，还拉着我的袖子擦起了眼泪！
“好环儿，我错了还不行？”
“公子……不要走，好不好？”环儿一边擦一边用那双已经红肿的眼睛盯着我看，让我浑身不舒服，要命的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环儿，真的很喜欢公子，环儿不要跟着其他的主子，环儿只要伺候公子……要不，公子带着环儿一起走，好不好？”

这下子，我可真是没了主意。
在落枫阁如此严密的侍卫保护之下，我一个人想要离开恐怕都有些困难，若是再带一个人，不论是对我，还是对贺家兄妹，或者是环儿都无疑危险至极。但是想要拒绝，却又实在无法对着她这样的表情说出口。

“公子，如果我留下来，皇上发现了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那倒是！为什么我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有那么一刹那，我确信自己想到了誉儿，想到了那个会踮起脚尖来给我擦汗，时时刻刻想着我的无依无靠的孩子……
晚秋枫，你不能再因为自己而伤害身边的人了！你作的孽还不够么？你还要让环儿为你受苦么？
“快收拾东西吧！”我终于说道。
“公子？”
“我们一起走！以后还要麻烦你啦！”

子夜时分，不知怎么在这个时间一向宁静的腾龙苑忽然传来了嘈杂的叫喊声，不过由于距离上离我这里比较远，因此听得也不真切。再加上郑鸿设宴款待吐蕃王子的地方仍旧是歌舞升平的喧闹着，也分不清楚到底是那边传来的声音了。

直到我和环儿听到了门外侍卫的低语声，才确定是腾龙苑闹了刺客。
不过刺客去腾龙苑干什么呢？

然而当我看到门外渐渐少了起来的侍卫，总算是明白了。
好个贺霜毅，好个声东击西！
正当我暗自赞叹的时候，突然一个黑影从窗户闯入，吓得环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直扑我的怀里。
我一边安抚环儿让她站好，一边笑着对那已经站在房间中央的黑衣人道：“贺兄别来无恙？”

我一边安抚环儿让她站稳，一边笑着对那已经站在房间中央的黑衣人道：“贺兄别来无恙？”
“我很好，可是晚秋兄弟受苦了……”来人正是我们一直在等的贺霜毅，只见他虽然身着黑色的夜行衣但仍然散发着难以掩盖的光彩，脸部刚毅的线条硬朗中不乏柔和。但是整个人却比我上一次见到的时候要颓唐几分，眉宇间能隐约看出难以掩盖的疲惫来。“都怪我，没能保护好兄弟……”

“贺兄如此说就见外了，你这不是来救我了么？”我这话绝对出自真心。
贺霜毅听了我的话神色有点古怪，犹犹豫豫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说。我刚想问就听环儿道：“时间不等人我说你们就别再耽误了，赶快走吧！”
霜毅听了疑惑的看着环儿，我赶忙解释：“她是我的丫鬟，想和我一起走，能不能带我们一起离开呢？”
他很认真地低头想了想然后同意了。

我的屋子外面依然有侍卫，虽然人数较刚才少了一些，但却不是我们三个能轻易摆脱的。我看到贺霜毅拿出了一根长长的黑色带子然后系在了腰间，另两端吩咐我们两个人分别抓紧或者干脆系在身上。

我们照办了之后，他便轻轻地推开了门。
我拿出着两天准备好的药粉轻轻一吹，那几个站在门口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已经昏迷了。我们三个人赶忙轻手轻脚的往墙边走，小心翼翼不让远处的侍卫发现什么异状。

一路到还算顺利。来到墙下的时候，我们躲在阴影里面。贺霜毅拾起了一个小石子，用内力推动向相反的方向扔出去。石子落地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侍卫的注意力，趁着这个空隙，霜毅提气蹬地，带着我们两个人跳上了高墙。然后在侍卫们还没来得及转过头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消失在了这个院子里面。

落枫阁，也许会永远成为我的过去了。
忽然之间又想起了那张英俊的面容上温柔的笑，阳光灿烂般的。郑鸿，也许我会永远记得你。如果不是在这里，我想我会希望和你在一起，做永远的朋友。
然而我知道那永远是不可能的了。

贺霜毅的准备相当周到，就在围墙外是一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车夫将我和环儿两个人扶进了车棚后，贺霜毅一起坐在外面赶着马车走了起来。
“出了宫门我们就安全了。”我低声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紧紧拉住我的手的环儿听还是在自己安慰自己。

郑鸿，如果他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非常非常的生气。
非常非常的。

因为腾龙苑闹了刺客而且至今仍然叫喊声不断，宫门的盘查一定相当严格。我看了看环儿和自己身上的衣服以及我们现在的样子倒是不担心他们会看出我的身份来。只是怕因为盘查耽搁了时间。

我有一种感觉，郑鸿正往的落枫阁去。
因为他关心我，害怕我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么？

郑鸿别怨我好吗？我只是希望自由。
我其实已经不想伤害你了。

出乎意料的。我们走出宫门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站在门口的侍卫似乎连检查的兴趣也没有。我从帘布的缝隙看到他只是挥了挥手便让我们出去了，似乎和车夫很熟悉的样子。看来霜毅已经想得非常周到了，他应该是买通了一个经常出入宫门的车夫吧？

感受着马车行驶在微微有些颠簸的道路上，周围是安安静静的京城。我已经开始禁不住幻想今后的生活了。
“公子，以后你要做什么呢？”环儿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么，小声问道。
“老本行喽！”我心情轻松地调侃着，丝毫没有注意马车行驶的方向。
环儿好奇地看着我问道：“那是什么啊！”
“进宫之前我是个大夫，出去以后自然还是行医为生的！”我这么说着，就想不过不是像以前那样呆在一个地方了，我要走遍这个国家，找到三个哥哥，也希望能多看到一点不同的天空。

也许一个人失去自由久了才会明白自由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才会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吧？

我和环儿有一句没一句轻松地聊着。聊现在，聊将来，聊我们周围的每一个人。我听到环儿说今天的公子好开朗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眼前明媚如春，阳光灿烂。

马车在不知不觉中停下了，我掀开车帘想看看外面的样子就看到了那个相当高雅的建筑。看起来像个客栈却又不似其他客栈那般的风尘仆仆，一副气势磅礴的样子。
“这里看起来像个驿站啊！”环儿看到了之后说道。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话，然后跳下车来仔细看那上面的匾额。但那上面的四个字却让我浑身一颤，整颗心仿佛跌进了谷底。

天涯驿馆。
这里是吐蕃王子使团的住处啊！

“霜毅，这里……”我压抑了自己的不安轻声询问道，却只看见贺霜毅有些怪异的笑容。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这样的笑容。
他说：“我就是要把你带到这里啊！”
一时间，我觉得我对这个人的了解似乎太少太少了。他当初为什么要进张玉成的应天府当差？又为什么救我？失去联系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在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
“公子……”环儿怯怯地看着我。
我用力纂了纂她的手，希望能安慰她。但我的手却是冰凉冰凉的。

“为什么？”我静静的问道。
但我还没能听到回答，便感觉到后颈被猛击了一下。失去意识以前我隐约听到了环儿的叫声还有他说：“你以后就会知道的。”
贺霜毅。他算是我信任的人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不能看清楚所有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呢？从前那么那么多的细节从我的眼前溜走，视而不见终究酿成大错。
我想到了与我同行的环儿，也想到了誉儿坠下山崖的画面。我害怕了起来。在眼前漆黑一片的忙乱中颤抖着，不知所措。
又有一个年轻的生命要因为我的缘故逝去么？会不会？会不会？
我不停的问，有赫然想到了环儿也许是和贺霜毅是一起的？贺霜宁呢？她们到底在这一出戏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她们的笑容那么明媚，就像曾经我记忆中那个贺霜毅的笑容一样。她们的语气是那样的温柔，可想到的时候我却觉得很难过。

黑暗中没有光亮。那是因为我心中混沌一片不愿清醒。
因为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每一个人。
我觉得自己很过分，居然开始不相信所有的人。可我也很无助。真的很无助。
我只感觉在这样的黑暗中，没有所谓的前进和后退，没有所谓的过去和未来，没有所谓的好与坏，也没有了所有的谎言。
一切安好。
就这样才好。

我试着动了动手指，感觉身体的麻痹不若刚才那么明显了，但却没有睁开眼睛。因为我听到两个人在不远的地方交谈着。
是贺霜毅和吐蕃王子。
“王子既然拿到了东西，也应该早回吐蕃去，早日带军踏平中原。”贺霜毅的声音冷冰冰的，充满了我所不了解的仇恨。
难道他是吐蕃人？怎么看都不像。
“贺兄弟，我知道你复仇心切，但要知道这打仗可不是你们武林中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事情。少安毋躁啊！”吐蕃王子的话倒是说得恳切，只是语气听来不是那么友善。
“王子说得是，”贺霜毅的声音恭敬了一些，但仍旧听来没什么温度，“王子打算拿枫怎么样？”
在说我？
“枫？叫得好亲切啊！难道你看上他了？”王子的声音有些嘲弄，“你骗了他那么久，现在他知道了肯定气得不得了。那么你想如果他知道整个行动都是你在策划的，他会怎么做呢？”

原来如此。从我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在思考怎么利用我了么？
贺霜毅沉默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在喊叫着，叫着你快说啊！你解释啊！可是我不知道现在在说什么还有什么意义，现在解释也已经什么都不能改变了。
许久，我听到他说：“在我的心里，没有比复仇更重要的事情！”
“哈哈哈！”我听到了王子的笑声，那声音划破长空。他笑完了，戏谑地说道：“你听到了么？”
这话是对我说的，他早就知道我醒过来了。我睁开眼睛看了贺霜毅，见他仍旧一脸平静的样子。他一定也早就知道了。
“我走了。”他转身离开，根本没有看我。
是心虚还是为了划清界限？
我不知道。

贺霜毅出去之后，那个吐蕃王子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我试着动了一下，却发现穴道已经被封住了，凭我这样的功力就是十天也解不开。
“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么？”他笑嘻嘻地问我。
我没理他，反而闭上了眼睛。习惯了这样的无助么？既然无能为力，我也不要浪费力气让人耍着玩了。
“哼，你不想说话也没关系。”我能感觉到他慢慢地靠近，他得意地说：“你不说我就告诉你。从你出宫到现在已经有十五天的时间，行了百里现在已经在关外了。这里是我的行宫。”

是么？这真是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你不害怕么？”他问。
是啊，我怎么会不害怕呢？可是我真的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惊吓，已经没有了初遇此时的恐惧。他们这样来来回回的追着我做什么呢？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