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枫————misaya

“没关系！”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郑鸿的动作停住了。他表情呆愣地看着我，眼神中闪过了竞艳的情愫。
“枫！”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激动地说道：“你知道么！这是你第一次对我真心地说对不起，第一次真心地对我笑！我……我……”
我看着他的样子，不禁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难道我的笑，对你真的这么重要么？
“枫，我好高兴！”他喃喃地说道：“枫，我真的好高兴！”

郑鸿，如果你知道这是我最后能给你的安慰，你会怎么做？
我想你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吧？

可是我不能留下来。

那场病让我一连五天都卧床不起。郑鸿来的时间不多，因为吐蕃王子虽然是呆瓜，但好歹也是王子，好歹也要应付。每天晚上，看到愁眉苦脸地跑到我的落枫阁来‘哭诉’的郑鸿，我的心情总是很好。

一边听一边安慰，倒也给无聊的养病时日增添了几分乐趣。

这天，夜已入深，一轮如盘圆月高悬夜空之中。
远处已经持续了将近十天的莺歌燕舞，笙瑟齐鸣此刻倾心而听仍然清晰可闻。倚在半开着的窗前，徐徐微风吹来倒也舒服得紧。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闪过几个黑影，然而转瞬之后便什么也察觉不到了。想来是太晚了，我的眼睛也开始花了。站直了身子关上窗户，打算整理衣装安寝的时候，外面却传出了环儿的尖叫声。然后便是几声侍卫的高喊：“有刺客！！！”

我正惊异打算出去察看，确看到自己的房门被撞开，喷薄的烟尘和哐啷巨响随之而来让人不得不对候几步避开。等我站定再看的时候，几个黑衣人已经站在面前了。

27

眼前的这些人个个武功不弱，训练有素的样子。一共四个人，冲进门来之后立刻围成圆圈守住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将我挡在了中间。
看他们一身夜行衣，只露出的眼睛中均是凝重的声色，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让我不禁有些好笑。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此谨慎小心却又劳师动众地来了发现他们的对手只是一个不懂得任何内家功夫，也没有反抗的力气的医生的时候，恐怕会很失望吧？

“不知诸位深夜来访，有何执教？”

他们四人见我如此镇定地问出这话，显然有些惊异，但马上就是又换回了那种严肃的眼神看着我。
只是看着我。
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上前。
开始的时候我还不怎么觉得，只是想这些人也未免太小心谨慎了，虽然不知道他们找上门来有何目的，但深夜前来又是这种打扮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
可是为什么他们如此慎行呢？
再这样拖下去，恐怕整个皇宫的侍卫都要赶过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没过一会儿‘抓刺客’的声音已经近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侍卫们跑步的时候发出的震地的声音。
似乎听到了这些声音，我眼前的四个人才恍然醒悟一般地一起冲了上来，很有默契地架起我从刚才被他们撞开的大门往外跑。
不过还好老天有眼，他们刚一迈出门口第一批侍卫已经赶到了，两批人马当即打了起来。四个黑衣人分工有序，两个站在我的旁边架着我，两个冲上去和众侍卫混战在一起。
他们的这些举动无疑让我心中的问号变得更大更耀眼了，刚刚被架起来的时候心里面的那一点慌张现在也因为这个消失不见。脑子里面在想着的全都是他们来此的目的。
为财？为色？都不像；杀人灭口也未免动作太慢。
唯一有点根据的抓人这个目的，却也因为这一番将事情越闹越大的缠斗举动，被我否定了。
疑惑地看了看站在我两边的黑衣人，见他们虽然眼睛瞪得浑圆，密切关注着另二人的状况以及这院子里的形势，却丝毫没有上前帮忙更没有带我先走的意思。只是偶尔对冲过来企图解救我的侍卫出手阻止。

于是就这样，事情越闹越大，恐怕已经闹得所有皇宫里的人都从床上爬起来了！
而我这平时人迹罕至，冷冷清清的落枫阁此刻却比那最热闹的宴会还要热闹，乒乒乓乓的声音加上灯火辉煌的火把灯笼，简直就是庙会一般的景色，就是少几个卖小吃的商贩了。

恐怕是闹得够了，那四个黑衣人互相打了暗号，其中一个大喝一声“走了！”。其他三人立刻领命跟上，四个黑影眨眼之间消失在了夜空之中，那些武功平平的侍卫是怎么也追不上了。

正在我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思考着他们的来意的时候，听见了“皇上驾到”的声音。然后，便听到了郑鸿焦急的声音：“枫！”
“我没事。”
我刚刚应完，郑鸿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旁边，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手就是一阵唏嘘：“吓倒没有？有没有地方受伤？疼不疼？”然后还没等我来得及回答，便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郑鸿的力道大得惊人，而且一双手臂居然还有些微微的颤抖。
“听到你这边闹刺客，我整个心都揪起来了。我第一次这么怕，这么怕，我好怕失去你……早知道我今天就应该过来的……”
天，他忘了我们是站在门口么？周围这么多看风景的人……
“痛……”
听到我煞风景的抗议，郑鸿赶忙放开我，这时候才有机会让我说清楚：“我没事，不知道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只拉着我往外跑也不伤我……”
本来这是用来安慰他的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了我的这番言辞，郑鸿脸上的颜色更难看了。一双剑眉因为皱起的眉头拧在了一起，原本俊俏的脸庞此刻也因为主人明显不好的心情染上了一层阴霾，就连脸部的线条也没有刚才的柔和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郑鸿，莫名奇妙地就想要去伸手展平他禁皱的眉头，用自己的举动舒缓他脸部的线条。
想着想着，手就那么抬起来了。

轻轻点点地按在他的眉心上，不知怎么，看到他眼神中的惊讶和欣喜就有一种心中被一点一点填满了的感觉。
周围的人那么多，我却仿佛置身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一般。
那么
28

郑鸿的寝宫名曰腾龙苑，不要说是我，据说是连后宫里面地位最高的王贵妃也从没有来过。看着那高床软枕，上无一例外地装饰着龙乡九天的图案，那上下翻腾，自由飞舞的神龙的样子衬着金碧辉煌的墙壁熠熠生辉，让第一次看到此景的我也禁不住暗自赞叹。

“好看么？”郑鸿看着我的样子，笑着问道。
我刚想作答便看到他眼中那戏谑的成分，想也知道他是看了我的表情在笑我孤陋寡闻，当即装作恼了的样子赌气说道：“晃眼死了，有什么好看的！？真俗气！”
谁知道听了我这话，郑鸿那一脸坏笑此刻更加夸张，一只手扶着我的肩膀另外一只手掐着腰，好像要防止把腰笑断了一般。简直不知所谓。
我看他如此便也不再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皇帝，被闹了一宿也累了，当即不客气地走到龙床旁边躺了下去。害的站在旁边的婢女太监暗暗惊叫，一个个脸上都是一副惊恐万分的神情。看着着实好笑。

郑鸿似乎也察觉到了这屋里面的人有些碍事，当即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然后走过来也上了床来，柔声道：“生气啦？”
“哼！”
声音一出我才惊觉，自己怎么越来越习惯用这种有些暧昧的言语回应他呢？这样的举动简直就和情人之间闹别扭撒娇吵架没什么区别啊！
晚秋枫阿晚秋枫，你难道真的会和一个男人……

没有在意我的冒犯，他靠得更近，轻轻地说着：“也只有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也只有面对你的时候，我再也不像个皇帝了……”一边说还一边双手抱了过来，环着我的腰间。
郑鸿在我的落枫阁也曾经不止一次的留宿，每次我们二人虽然睡在一起，他却从来没有任何越界的动作，最多就是这样抱着我的身子。久而久之，我也渐渐习惯了他的这种举动。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对我从来不强迫，自从进了宫一段时间之后他就渐渐收起了一个皇上高高再上的尊严和让人敬畏的气势，转而以一个温柔的善人的形象出现。

多半，他是认准了我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吧？
想到这里又听了他刚才的话，刚才半开玩笑的赌气也全都忘到脑后去了，只是心中隐隐约约对这样喧嚣后的平静有点说不出口的不安。
就说今晚的刺客吧？
行刺不像行刺，劫人不像劫人的，我想和郑鸿说可是一想起刚刚说了一句就让他脸色坏成那个样子，便不愿意开口了。

见我半天没有说话，郑鸿还以为我仍然为刚才的事情恼着，便安慰地说道：“别生气啦，我刚刚只是觉得你的表情很可爱，想要逗逗你罢了……你的病还没好干净，别再气坏了身子。”

听到这个，我忽然转过身来问道：“我听说你派人去调查婷妃和那药茶的事情了？”
“这个你不用管，安心养病就好。”
郑鸿神色凝重起来，虽然仍旧声音轻柔却有了不可抗拒的威严，我知道他现在不是在说笑，即便是对我来讲继续追问下去恐怕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然而从小到大已经成形的性格又岂是这一句严厉的话能改变的？
几乎是不假思索，便已出口：“太医都说了是意外你还做这些事情干什么？霜婷和我是旧识，她不会害我的。”
“你的旧识也有贺霜毅不是么？他是霜婷的哥哥，别告诉我你这么急着为她开脱不是为了贺霜毅！！”
这话说的时候，连半点温柔也没有了！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刚刚还在安慰我现在竟然自己闹起了别扭的郑鸿，心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吃醋不成？
“别说了，睡吧！”他毕竟还是皇上，一边把我抱得更紧一边道。
我也确实累了，当即不再争辩，只是想了想关于那兄妹的事情然后又想到了自己即将离开身边这个时而温柔，时而霸道的男人的时候，一种极其不安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吧！

好热啊！明明是冬天，怎么忽然这么热？莫不是着火了吧？
迷迷糊糊之中，我感觉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湿，内衣紧紧地贴在身上黏黏糊糊的让人好难受。
“枫！！”
好像有人在叫我啊！听声音像是郑鸿的，可是断断续续又那么远，我也听不太真切。难道真的着火了？难道我被困住了？
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不知道为什么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
“枫，……别吓我……醒醒啊！”
醒？我已经醒了啊！
只是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挣不开。
郑鸿的手又握了过来，凉凉的，感觉好舒服。发觉这一点，我才恍然醒悟，原来不是着火了，恐怕是自己又生病了。
多半是昨晚刺客闹得让他着了凉，再加上还没有好干净的身体才发烧了吧？
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地握了握和郑鸿相触的那只手。

似乎又听到了郑鸿的叫声，多半是察觉了我手上的动作，可是我却不争气地没能回应他，反而沉沉睡去了……

鸿，又让你担心了……

单薄的身体好了病病了好，又是整整三个日夜的卧床不起。后来我才知道，那热醒的时候不过是五更天，冬日太阳升的晚，闹了一夜的刺客宫里面刚刚消停了没多久便又被皇上的急召惊醒了。宣太医，看病，煎药，喂药，郑鸿一直留在我旁边没离开半步，连药也是亲手喂的。好在我虽然烧得昏迷了，但无疑是中也算配合，整个过程都很顺利。

第二天早上郑鸿没有去早朝，我醒了看他坐在床边正望着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等着我说出什么他希望听到的话。
虽然对于昨晚的情形我昏迷之中也有些察觉，对郑鸿的行为也很是感动，可是一醒来，我便将昨晚想好的话脱口而出：“我落枫阁房间的门修好了么？”
“你！”
郑鸿险些被我这句话噎住，喘不上气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我看他样子着实好笑，但仍然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没修好没关系，今天晚上之前修好就行了。”
我看他样子着实好笑，但仍然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没修好没关系，今天晚上之前修好就行了。”
如果说刚才郑鸿的脸色可以用难堪来形容，那么现在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能描述他的脸色的词语便是惨不忍睹了。
只见那脸上的颜色由红变紫、由紫变青、由青变黑、由黑……嘿嘿，还是不说了，总之是应了那五光十色，灿烂如斯。

“哎，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沉沉的声音有如蛊惑一般地从那一脸无奈的人的口中缓缓吐出。
万万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可是仔细一想似乎又应当是这种结果。想到这里，我也就没了刚刚半开玩笑的兴致，无所谓地耸耸肩亦不说什么话回应。
但郑鸿似乎还有话要说，他一边把我压回床上盖好了被子，一边道：“刚刚端王又来见我，你可知是为何事？”
我好笑，你既然问我当然是与我有关了，当即道：“多半是说‘皇上，红颜祸水，切不可贪恋美色而荒废朝政啊！’”不知怎么，说这话的时候，我想到了那个总是一脸严肃的大哥，那个只有被二哥气急了才会露出其他表情的正直认真有趣的人。

“差不多，”郑鸿及时出口的话让我没能沉浸在又一次伺机开始的幻想之中，“一直以来对你意见最大的人就是他。”
点点头，我心中不禁对这个端王有了更深刻的印象，看来环儿曾经说过的关于他对皇上忠心对社稷用心的事情并不是名不副实的。
着了魔一般地，我偏偏又想到了那个一丝不苟的大哥。
如果是嵘哥哥在这里，恐怕也会说出同样的话吧？

“皇上的此良臣，实是百姓之福，社稷之幸。”
“我也这么想。”郑鸿听了我的话面有得色，转而又问道：“你一点不在意么？”
“在意什么？”
“端王恨不得将你从我身边除去，气你恼你使我快要成为了昏君，说不定那些刺客就是他派来的。”
我歪着头看他说出这些话后，闭眼想了想，道：“若我是他，也会气，也会恼，说不定也会派刺客来。可是你知道，这些都不是我的错。”
郑鸿脸色沉了几分，道：“难道是朕的错不成！？”
“草民不敢。”听他恢复了‘朕’这个自称，我也马上换了称谓：“我们都没错。”
郑鸿，你是一个好皇上，我想不到比你更好的皇上。
只是你所爱非人。

原来那门板早就修好了，只是郑鸿还是留我在他的寝宫一直躺到了当天下午，之后亲自抱我去了落枫阁。
整整一天都在我身边没有离开。
曾经试探地对他说就算他因为我而成了昏君，为了我抛弃江山，我也不会动心的。而他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第一次发现，他的笑，原来这么好看。
原来他是如此可爱的人。
只是他走的时候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问道：“枫，答应我，永远不要背叛我，好不好。”
我不明所以，困惑地看着他。
而他只是又重复了一遍：“答应我。”
“我答应你。虽然不会喜欢你，但我起码不会害你。”可笑，我害他又做什么呢？

病稍微好了一点的时候，霜婷来了一回。她似乎还不知道郑鸿调查她的事情，甚至不知道我生病是因为什么，只道我身子弱才会三天两头的生病。这个在我看来相当天真又有些忧郁的女子和我说了半天保重身体的话之后终于谈到了重点。

“我哥哥来了。”
已经遣退了梅兰和环儿，她低声说道：“前日他趁着你这边闹刺客的时候才有机会见到我，我已经将你这边大概的情况和他说过了。”
竭力压抑自己激动的心情，我真心地说道：“给你们添麻烦了，瞧我这身子……”
“你这是什么话？”霜婷噘起了朱红的小嘴不满意地说道：“哥不是早就说了你是我们的朋友么？这么客气的话，难道你不把我们当朋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