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枫————misaya

“漂亮！不，漂亮还不足以形容他！”郑鸿的脸上忽然显出了幸福的神情，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全都是晚秋枫的身影：“他简直就是天仙下凡！”

“哦？那改日我一定要去看看了！”

郑嵘配合着说着场面话，心里面却从来没有在意过。他对那个让郑鸿如此魂牵梦萦的佳人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有一点点说不出来的担忧。

17

“公子，快起来了！不是说好今天去菊苑赏菊的么？这太阳都晒到屁股的时候了，还没醒？”

“起了起了，我就是死了，也能被你吵起来！”我强睁开朦胧的眼睛，没好气地和环儿斗嘴：“就知道玩闹，看看昨儿个一说去赏菊，你就念叨个不停，生怕我忘了。”
我一边说一边往起站，可不知怎么，刚站起来一点，就是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白，浑身上下就只剩下一种感觉——无力。

“公子！！”
正在旁边准备帮我洗脸的环儿看到了，大叫一声冲上来：“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叫什么？”我强撑着笑了笑，道：“不过是有点头晕罢了，可能是刚才站起来太急了，不碍事的……”
我很想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一点，可是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声音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我这番安慰之言的真实性。心里清楚环儿定不会信我，也就不再浪费体力说那些没用的话了。

环儿把我强按回了床上，秀气的小脸上一双柳叶眉，因为焦急的心情而几乎拧在了一起。
“不碍事？不行，公子的话不能信！我去请太医！”
“回来！我就是医生，医术比他们都强，去请他们做什么？又要看人家脸色不成？”我拉住她念道。我的话不能信？不是吧？我的信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啊！公子的手怎么这么冰？”

手冰？我全身上下哪儿不是冰冷的？这是气血不调，老毛病了。
我心里清楚这不过是从小就跟着的病又犯了，算算日子也该犯了。我这病虽然不会要命，但是偏偏能拖着身子，一年半载总要时不时犯上一两回才罢休，也就是因为它，我才不能练内功，就是打那些花架子的拳脚功夫也受不了。医术超群的师傅从前也一筹莫展。后来我自己学了医术，甚至超过师傅，但对这病重就是束手无策。

罢了，反正不要命，由他去吧！

见我半天不说话，环儿又着急了起来。看她那紧紧张张的样子，我赶忙说道：“听我的，别去找气。这是老毛病，休息一下就好的！不过，今天这菊花恐怕是不能看了……”
“公子您还说这个呢！环儿都后悔死了。刚才要不是环儿催得紧，公子也不会……”
估计她是看我脸色苍白得可怕，眼看竟然要落泪了。
“傻丫头，和你有什么关系？怎么这么轻易就要哭了？不……怕我笑话？”我说着这话，感觉到胸口有些不舒服，忙道：“环儿，我这病是不能多说话的，乖，我躺一下就好……你去厨房熬一碗莲子羹放在桌上，等我醒了吃好不好？”

“好好！”环儿听了，马上起身，帮我盖好被子，道：“公子好好休息，环儿这就去厨房。”

我确实晕得不行了，听她关门退了出去，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然而似乎还没睡沉，便听到外面有争执的声音。

“不行！你给我站住！公子身子不适，刚睡下，你不能进去！”
“身子不适？可我看他昨天陪着皇上的时候还精神着呢！怎么我们主子一来就生病了？这不明摆着给我们家主子脸色看么？”
“公子他是今天早上才……”
“得了得了，没什么好解释的，不就是一个男宠么？摆什么臭架子！”
“你！”

哎，听着声音似乎是清妃的贴身侍女晓月。你说这世界上怎么就有人这么讨人嫌呢？我自问进宫这么些日子没得罪过人，处处小心谨慎，忍气吞声，生怕给自己惹上麻烦，然，树欲静而风不止，我躲着麻烦，麻烦却非要找我。清妃就是这麻烦，还是一个大大的麻烦。她的后台没有王贵妃硬，霸气不讲理的脾气到是后宫之首。这皇上在谁的地方待又不是我能左右的，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他去找你们呢！赶快将我轰出去才好。可她偏偏认定是我勾引皇上。唉，我真是比窦娥还冤。

想到这里，心里一股子的闷气，再加上身子本来就不舒服，我索性闭了眼睛翻了个身，不再理会。就让环儿去应付吧！料想她们也不敢硬闯进来的，顶多逞口舌之快，大不了回去再嚼一番舌头，我不在乎。

回头一定要好好谢谢环儿。

“清姐姐，您这是干什么呢？”忽然，一个声音闯进了环儿与晓月的对峙中。
是霜婷！

18

“清姐姐，这太阳这么猛的地方，您怎么不在屋子里歇着呢？”霜婷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刚好能让我听得一清二楚。这个时候，我的睡意已经完全消失了，虽然浑身上下还是一阵阵的发冷，头晕得还很厉害，然而要想安安稳稳地睡觉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霜婷的出现又勾起了这段日子一直萦绕在我心底的问题，她真的是那个霜婷么？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如果真的是一个人，她为什么会给我和在宫外完全不同的感觉？那个初次见面调皮地假装成婢女的小丫头再次出现的时候，居然成了这样大方优雅亭亭玉立的妃子？让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还有，如果她是贺霜婷……那么霜毅是不是也在？

那次短暂的相处之后，便在没有见面的机会，是了，见最后一面的时候，他刚刚受了伤，想来现在也应该好了吧？不知道他有没有为我的失踪担心呢？笑，天天被关在这落枫阁之中，什么都做不了，不要说找霜毅，就是寻找师兄们的事情也毫无着落……

“原来是霜婷妹妹！”
终于听见清妃那讨人嫌的声音了，别说我不够宽容不够超凡脱俗，我不知道什么那些劳什子的东西要来有什么用。我只知道顺应自己心中的想法，我只知道虽然郑鸿有可能是个好皇帝甚至是好人，但我也不想被关在这里，我只知道站在门外的那个清妃让我无比厌恶。

“姐姐是来探望晚秋公子的么？好巧，我也是呢！”是霜婷在说话：“昨儿个我差梅兰去太医那儿取些安神的药的时候，她刚巧碰上环儿了，一聊才知道，昨天皇上一走，这公子就病了。太医说多半是白天在园子里走的时候吹了风的缘故，我一听就说今儿来看看。哎，环儿你家主子好了没有？还不进去通报一下？”

霜婷这一番话说得相当有技巧，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帮忙，虽然我并不在乎那清妃嚼舌根的功夫，但这一番话听下来也多少让我冷静了不少。刚才遂着心的倔强又犯了这皇宫的忌讳。

“回婷妃，主子刚刚吃了药睡下，所以……”
呵呵，环儿也机灵得很呢！

“哦？看来是我们来得不巧了。清姐姐，既然病人休息了，我们就不要叨扰了。妹妹昨天得了一样东西，可是很难见着的宝贝，清姐姐不如随我回去我那里赏鉴一番，也好让我们姐妹聊聊……回宫这些日子，还没和姐姐好好聊过呢！”

清妃倒也不是那般愚笨之人，听她犹豫的声音，多半是对霜婷的话有些怀疑，然而即便是假的，也不能说破，只道：“既然妹妹有心，索性就去看看吧！”

“吁——”
听了这话，又听得环儿在外面恭恭敬敬地喊着：“恭送婷妃，清妃。”我这才算能放下心来，对霜婷的感激自然不在话下。然而这一松懈，眼皮又开始打架了。刚才强撑着自己惹下的祸如今倒像是报复一般地冲了上来，从前发病的时候从没有过的心口痛，此刻也不甘寂寞地找了上来。针扎一样的疼痛让我本来就发寒的身子一阵阵地抖动着，涔涔汗水顺着脸颊滑下来。

我赶忙找出随身带着的药瓶，倒了两粒药丸出来服下去。
“痛——”我强忍着不要叫出声来，环儿多半还在外面，让她知道了又少不了瞎操心。狠命地咬住下嘴唇，右手捂着胸口，左手扭着床单来分散注意力……也不知过了多久，刚才服下去的药发挥了作用，也就这么沉沉地睡过去了。

［光哥哥？齐哥哥？嵘哥哥？你们在哪！？］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连盏灯也没有？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我怎么会在这儿？师兄们在什么地方？他们怎么不来找我？

［喂——！有没有人！？］
好暗！
我漫无目的地移动着脚步，或前进或后退，向左，向右……

［有没有人啊！？嵘哥哥！？你们在吗？我是枫啊！］
空寂。
回答我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沉默……

［啊——！］
胸口又开始痛了。我无力地蹲坐在地上，紧紧按住胸口，企图减轻疼痛……可是，那些痛楚仍然无穷无尽地扩散着，折磨着我……

“啊啊！！”

“枫！枫！你怎么了？快醒醒！”
熟悉地声音，焦急的声音……还有温柔的手臂。是师兄么？

“快来人啊！太医！太医在哪！？”
不，不是师兄……是郑鸿！

“臣在！”
“别行礼了！你快看看！他手怎么这么凉？出这么多汗？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郑鸿……这充满了关切的声音……原来，他也有这样的一面……？
很让人安心的手臂啊！
不管了，就算是他，也让我暂时依靠一下吧！

19

又是一个梦，是的，我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这是一个梦。即便眼前的一草一木都是那样的鲜明，即便从头顶斜斜地射下来的阳光能带来温暖的感觉，即便那些鸟语花香溪水潺潺清晰可闻，这也只是一个梦境而已。所不同的只是这梦实在太过真实，太让人不舍，原因只是我对曾经平静不起波澜的日子太过怀念了。

是了是了，又是大哥嵘亲切柔和的笑脸，又是二哥齐令人捧腹的说辞，又是小哥哥光可爱的表情和举动，又是师傅威严的喝斥和无奈地摇头，又是……

［枫，你怎么了？］
即便是在梦中，嵘哥哥看到这样的我也会放下那在手里的兵书或者是其他什么书籍走到我的旁边。

［没怎么，只是觉得要是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我喃喃地说着任性的话，心想哪怕是梦里这也是一个值得我留恋的地方。然而我知道我真正想要停留的时刻，是师傅还在，师兄们还没有离开的与世隔绝的山间小院。

……

但我还是醒来了，不是被谁或者什么东西强迫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即便有再多的梦想和奢望，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依然是生存在真实的世界中的，有真实的躯体和思想。当然我也可以选择逃避选择离开让我厌恶的真实，选择永远沉睡在自己的梦境之中，但我不能放任自己。

即便再不快乐，也有人为我担心，也有责任要去承担。师傅的嘱托，环儿的焦急，霜婷，霜毅……还有，郑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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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三天又逝，虽然秋意渐深，凉风更盛，宫里面这些日子倒是越来越热闹了。我知道，这全是因为吐蕃的使团要入京了。清妃没有再来闹，我的病也没有再犯，身子舒坦了许多，这些时候，我常常都是安安静静的品着环儿那双巧手泡出的香茶思考怎样离开的。

当然，如果在我旁边的人不是他，我想我会更加集中精神一些。

“你已经看了快一个时辰了，到底还要多久？”我终于不耐烦，遂心地发问。
“看到你不再想着怎么离开我。”
他的回答道是不匆不忙，抑扬顿挫，像是早就演习了千百遍一般。郑鸿啊郑鸿，你这些话究竟和多少人说过？为什么这个皇上如今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个高高在上的王者，倒像是一个情场老手呢？

只不过，这个情圣没有爱江山还是爱美人的难题——江山美人都要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中。或者，他其实是更爱江山，更爱权利的。我想。

然，我心中想着却也并不揭穿。随他怎样好了，虽然郑鸿对我很好，但我终究还是要离开，也一定会离开。
我刚刚问他还要看多久，其实他的答案未必可信。我想他应该说：看到我厌了为止。
而那就是我要离开的时候。

我想我们之间，是不会有再多的交集的……

可是，这么想着的时候，竟然还有一些不甘心，甚至是难过？
［晚秋枫，好好看请你的心意吧！你对他的温柔还是有一点点感觉的！］
一个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响起，说着我最不想听到的话，声音并不大，却在耳畔旋转不停，久久不肯离去。我烦躁地甩甩头，想要强迫它早早离开。

“枫？”
该死，又是这么温柔的声音，再没有了初次见面时候的强硬，他是摸清了我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么？竭尽全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喃喃地道：“没什么！”

“吐蕃使团是明儿个进京吧？”我岔开话题，道：“怎么这几天宫里热闹成这样，陈大总管好像都忙得焦头烂额了，怎么也不见你去关照一下？就那么放心？”
郑鸿倒也不在意我如此明显的别有用意，老老实实地说道：“所有事情都交给端王和郭尚书办了，尚书常常操办此类事情，很有经验，端王稳重心细。他们做事我放心得很。再说前阵子为了南方水灾，个别省份又闹匪闹得厉害的事情，累都累死了，现在得空我可要好好休息一下。”

他倒是对我放心得很，哪怕是国事也很少隐瞒。对谁欣赏，对谁不满常常挂在嘴上说给我听。我想再过一段时间，可能都会有人上门来送礼，求我在他面前美言几句了……
我竟然有些得意？

“你倒是会享受。”
“多谢夸奖！”他一边剥着水果，一边欣然接受我的夸奖，然后将剥好的葡萄递给我。
我脸一沉，没好气地说道：“不劳大驾，晚秋自己有手。”说着，径自捏起一颗来做给他看。
本想这样做之后一定能看到郑鸿略显尴尬的表情，没想到他却仍然带着自信温柔的笑容，举着葡萄的右手一动不动，仍然放在我的面前。

“这是干什么？”我有些摸不准他的用意了，奇怪地问道。
“不明白？”他左手一伸，趁着我不注意将我揽在怀里，右手的那颗葡萄就趁着这空当塞进了我的嘴里。

“虽然同样是葡萄，我的这颗也一定和你刚才吃下去的那颗是不一样的。因为它是我剥给你的。能想象到么？这么一颗小小的葡萄中，有多少的沉迷和眷恋，包含着我多少的心意……别动，枫，就这么静静待一会儿好么？”

［听你说这些劳什子的煽情话么？也不知你和多少人说过的呢！］
我撇撇嘴这么想着，他手上的力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我用尽全力也应该能推开吧？
但我没有。
就这么静静地听他说那些劳什子的，煽情的，话。

“前两天你生病的时候，我这心就和刀绞一样的痛。看你在昏迷中挣扎，不时变换的脸孔。渗透了床单的汗水……你知道么？我多希望那些痛，是在我的身上……我当时就暗暗想，如果你的病好了，我一定要好好守着你，再也不让你受这样的痛苦了！”

［就算你是皇上，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我暗想。

那时候的我们并不确定对方心中的感情，那时的我们也并不知道。在此这样平静地靠在一起，已经是多年以后了。而多年以后的我，也再没有听到过这样细腻温情的话语。
这些东西，那时那刻，也已经成为了记忆深处的眷恋。

20

兴许是那天和郑鸿谈得久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竟然已近午时。环儿没有在房间内，看着屋子里的摆设和收拾整齐供我穿着的衣物，想来是早上来过见我睡着就离开了。
我微微一笑，不知怎么心情大好。想这皇宫之中除了我这落枫阁，此刻定是热闹非凡那些后宫妃嫔，王子皇孙，大臣将军定是早已经穿戴整齐准备迎接吐蕃来的使者了吧？
而只有我，能如此悠闲地在自己的房间里睡到日上三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