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台箫音————云梦涵

作者:云梦涵  录入: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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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曾经,这是怎样的一种情形?曾经,那是一种怎样的追求?曾经,那个人是怎样的迷恋着自己?
然而,只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曾经——多么伤人、多么无奈的曾经!
桃花又开,李花又红。可如今,昔日那盈盈浅笑的人儿却苍白着脸儿再也不说话、再也不睁眼、再也不肯从梦中醒来——甚至,再也……不爱自己了……
一个素白的身影呆呆的伫立在床前,看顾着沉睡中的人儿,无表情的冷艳中散发出无以伦比的悲伤,窗外的月光淡淡的扫在他身上,更给本就沉重的气氛抹上了一缕淡淡的凄凉。

从救回段子楼的那一天至今已经半个多月了,托那个紫衣女人的福——那个女人,也就是段子楼的表妹郡主兼贵妃娘娘,痴情得甘愿用自己的血转移蛊毒,承受一半的逆流之祸——段子楼终究没有落到大罗神仙也无药可救的地步。经过水宴然半个月片刻不离的照料,段子楼身上的伤早就好了——但是却依然不醒来。

面对这样的状况,淼不敢说、莫言不敢说,可是水宴然自己心里清楚——段子楼不是醒不过来,而是不想醒来。而更可悲的是,他不想醒来的唯一原因就是自己,他宁可冒着死的危险也不愿意见一面的自己。

一丝苦涩缓缓渗入心间,水宴然忧郁的看着沉睡的人儿,为什么总是造化弄人呢?要是他告诉自己曾经的一见钟情,要是他在再见时就露出聪明诡邪的一面,要是当初就发现彼此是如此的心意相通……自己也许早就爱上他了,也许就没有他这么多年的痛苦、没有自己这么多年的孤独;也许……两人早就成了志同道合的神仙眷侣……就更没有他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也不会有自己现在这焦躁不安的痛苦等待……

然而这真的是上天的安排、是造化弄人吗?不!这完全是自己的错,从来就是!如果自己曾经多看他一眼,多关注他一点,就一定能发现他的对自己似海深情——是自己从来没在意过!是自己错失了这个机会,错过了……他的爱……

“……子……”轻轻的坐在床沿,水宴然开口却只发出令自己都惊讶的声音——那么暗哑、那么苦涩。然而却终没有得到回应。床上沉睡的人儿依然默默无言,就象十几天前被带回这里时一样,沉默、沉默,仿佛就想这样沉默的拒绝所有——也包括他和他迟来的爱。

“……子……?子?!——子!!!”仿佛终于受不了了,水宴然本来轻轻抚摸段子楼面颊的手突然一把勒住他的衣领强揽入怀,紧紧抱住了无知觉的身体,泪——记忆中从未滑落的、已隐忍了半月的泪——终于夺眶而出,灼热的烫过心上还流着鲜血的伤口,“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醒来?为什么你还不原谅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用自己来报复我?!五年前,我伤了你的心,五年后我——!!!”

“呵呵……呵呵呵……”把脸埋入段子楼的肩头,水宴然闷声地笑了,可笑中却蕴含着无限凄凉,“……我水宴然是世所公认的邪美人,因为我行事狂放、诡邪不羁、但凭一己心情……但我从不后悔、从不认错,因为我自认万事无愧于心,世事因果都是别人自找……就连五年前甩开你时我也是如此认为……但是,我现在后悔了!认错了!!子,我真的不知道你爱我这么深,我真的不知道我伤你那么深,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后悔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就算你不肯原谅我,你也不要再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惩罚我了,好不好?好不好?!求求你好不好?!”

凤凰台上,夜风冷冷的拂过水宴然绝艳的脸颊,断脸复横颐的泪水湿透了段子楼的衣衫,“……子……子……子……”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断续的喃呢着深爱的人的名字,子,你真的不愿意原谅我吗?你真的不愿意见我哪怕一面吗?你真的早就已经不爱我了吗?!——你真的是因为恨着我才排斥从梦中醒来吗?!!“……子……是我对不起你,你就别再和自己过不去了。你要知道,大理需要你……你的嫔妃子女需要你……我也——但你不是为我而活的!!!求求你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了,好不好?!!!如果,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见到我,如果你真的恨我,我从明天开始就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如果你这样就愿意醒过来的话,我可以一生一世不去打扰你……这就是报应吗?因为我伤了你的心,因为我以我不爱你的自私理由把你推入绝望的深渊,所以我如今也要面对被深爱的人恨入骨髓、连见一面都成为奢求的状况吗?为什么就不肯原谅我?我……爱你啊!我深深的爱着你啊!我唯一爱的人就是你啊!!!为什么……为什么……子……子……子……子……”


伤痛的暗哑的呼唤伴着潇潇的夜风散开在又一个春天的夜里,春寒料峭,单薄的雪白身影飘出凤凰台,一步一回头,却又不得不迈开沉重的脚步,痛了、错了、后悔了……可是,有用吗?没有用了吗?谁能给他一个答案……


人都会犯错,但是……不是所有的错都可以原谅。即使不忍、即使……有再多的理由、再多的感情……一旦人犯了再也无可挽回的错误……就一定要对自己所作的一切负责——甚至付出一生的代价……

后悔、认错、道歉……一切的一切,全都没有任何的意义……好多事,不是一句后悔、不是一句少不更事就能解决得了的……

第九章 相恨不如潮有信 相思始觉海非深

《浪淘沙》

“借问江潮与海水,何似君情与妾心?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

──那是谁?
好模糊的脸……白衣的,是谁在摸索著我的脸?是谁在对我说话?
“……如果,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见到我,如果你真的恨我,我从明天开始就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我可以一生一世不去打扰你……”
──什麽叫做一生一世不来打扰我……?
──我恨谁?!
──啊!!!头脑里是谁在似笑非笑的喃呢?
“……段皇爷,被男人抱的滋味如何呀?别怨我,谁叫你帮六弟私奔的呢?又谁叫你给我下春药呢?不过话说回来,你的身体到是非常不错,至少是我所上过的男人里最和我用的。可惜呀,你为什麽是大理的皇爷呢?不然到是可以跟在我身边。有你这麽棒的侍寝,倒也不错──可是你的身份却注定了,我和你是不会有任何交集的……”
那个声音好悦耳但又好冰冷──好恨!我不要再听到这个声音!!
──不要!!!
──好可怕,好恨!

梧桐更兼细雨!
段子楼猛然睁开双眼,入目的却是头顶雪白的纱帐……刚刚梦到什麽了?具体的已经记不起来了,只有心痛的感觉依然存在……算了吧!既然不是好事,想起来也不过是突增烦恼罢了──明知无用还硬要想起,那是庸人自扰。
疲惫的闭上眼睛,段子楼轻轻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段子楼茫茫然睁开双眼,看向头顶雪白的纱帐——好累,好想睡……我是怎么了,怎么连睁开眼睛都觉得如此的无力?入眼就是雪白的纱帐——这里……不是凤凰台,那又是什么地方?

缓缓转头观察房里的摆设,段子楼茫然的判断着——上好的紫檀木的家具,雪白的纱窗、罗帐、锦被,窗开了半扇,飘来雨所特有的味道混合着小几上茉莉的淡淡幽香溢满室内。连着卧室的小书房里雅致的摆满了名家书画,而书房正中的琴几上摆了一把古琴……焦尾!那把应该被自己剪断了弦的琴!!——自己绝对没来过这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焦尾又怎么会在这里?

“呜……”头好痛!想甩甩头,却不意呻吟出声,吵醒了一直伏在自己身边已经睡着了的黑衣人
——谁?!
段子楼不禁身体一僵,谁的武功如此之高?一直伏在身边自己都没有发觉!莫非——水宴然……?!记起来了,自己……在和青竹帮对决时,紫妍被竹青夜暗算,而自己情急之下违规运功……最后,他来了,只不过……叫的名字……是“紫”……之后呢?不记得了,问题是这个黑衣人是谁,还有这是哪里。

“呜……”许是段子楼的目光太过锐利,动了动黑衣人抬起头来模糊的视线对上段子楼的眼睛,安心、惊喜的表情瞬间浮上绝色的面容:“你醒了?”
然而段子楼却呼吸一滞,脸色瞬间苍白,哇的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独·孤·靖·涌!!!
不是他!果然不是他!!自己还傻傻的期待什么?!!
“——主子!”黑衣人一见段子楼口吐鲜血不禁大惊,身体应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为何还会吐血?!忙跳上床运功努力压下段子楼翻涌的血脉,好半晌才收功松了口气,“主子,你……觉得怎么样了?你的伤虽然好的差不多了,但昏睡了半个月身体还虚弱得很呢。”

“……独孤,你的功夫进步太多了,这几年没有回大理,去哪里拜师了?”涩然一笑,段子楼别开头,不去看黑衣人担心的脸,任苦涩的滋味慢慢在心里泛滥开来,不是他,果然不是他。自己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呢?自己早就死心了不是吗?自己不是“紫”,不是那个被他所爱的幻影……所以,他也理所当然不会在自己的身边看顾。自己不是早知道了吗?为什么醒来后的迷蒙中心痛得这么彻底?那心中因期盼而来的苦涩又是什么……

“我……我去了瀛洲,先不管这些,你觉得怎样了?”黑衣人没有发现段子楼的异样,一脸的焦急反问段的状况。
“没事了,刚刚只是有点……对了,这里是哪里?我又怎么会在这里的?”强迫自己冷静,段子楼回过头问道。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的伤竟好了十之八九——怎么回事?自己不是早该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这里的空气中飘散着一种遥远而熟悉的香味。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你已经昏睡了半个月了,而这里……是水门的淑桐轩,水宴然的卧房。”只有一瞬间,黑衣人的脸上一闪而过了一抹不为人知的表情,是期盼、是不安、是愧疚……还是一些别的什么?不过,却没有逃过段子楼的双眼。

“……水宴然……”低下头,段子楼掩饰着内心的骚动,已尽量平静的语气问道,“他……人呢?”
“……把你送来后就走了。”这句话其实漏洞极多,那水宴然到底是怎么找到他的,又怎么放心把段子楼交给他照顾——一切都不对劲。但也许是段子楼太过心乱,居然没有追问就换了话题,“那……紫妍他们呢?”

却不想黑衣人竟低下头躲避了他的目光,纳呐的回道,“……紫妍郡主他们都没事,不过……因为挑了青竹帮,水宴然把她们全都软禁起来了,但是只是软禁,没有刑求……”……?他、他这是在为水宴然解释什么?

“——软禁?!咳、咳咳咳!!!”他不仅把自己丢下不管,还软禁了紫妍她们?!“独、独孤,你、你、你把水宴然给我叫来,快去!!”压不住血气上涌,段子楼气苦之下咳得面红耳赤喘息不已,涨红的俊颜、微蹙的双眉、快泛出水来的眼睛,以及在急剧的喘息中颤抖不已的红唇……好熟悉的艳丽!

一个按捺不住,黑衣人猛地把段子楼紧紧锁入怀里,抚摸着他急剧抖动的背,为他平顺乱了的气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自己是爱着他的,却总无能为他背负那些沉重与痛苦,反而亲手把他推下更加痛苦的深渊?!原本毫无血色的双颊浮上了健康的红晕,青白的嘴唇因充血而显得艳丽非常,曾经,他也是带着这种艳丽的表情,在自己怀里婉转承欢!

……但那也只是曾经……!!
是被自己亲手断送了的曾经!!!
紧紧的拥住段子楼颤抖着的身子,黑衣人皱紧双眉痛苦的不断低吟着迟来了多年的歉意,“……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头紧紧的抵在段子楼的宽阔双肩上,错过了他陡然睁大的双眼所泄漏的信息……


走出内室关好门窗,黑衣人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伸手扯下脸上薄薄的一层人皮面具——这张脸!
——水宴然!!
如此倾国倾城的容颜,天下间除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水门之主外更有何人?!
但是如今,水宴然倾国倾城的脸上却泛着浓烈的疲惫,半个多月来的不眠不休磨练出来的苍白肌肤、清瘦的脸颊、无血色的嘴唇、乌青深陷的眼窝……
让他如此的又岂止不眠不休这四个字?害怕他离开、害怕他憎恨,更害怕他无动于衷永远的放弃!身心具疲……这半个月来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看顾这仿佛随时都会离开,再也不会来的人儿呢!

就象刚刚,对他而言是怎样的一种折磨?谁又会知道,在深爱的人儿面前深藏不露的扮演情敌的角色是怎样难以想象的沉重?!
但不管怎么样,他终于醒来了。刚刚,当他脸红的时候,自己激动得几乎按捺不住的吻了他,即使明知那是被气出来的怒颜,自己还是禁不住松了一口气。半个多月了,看着他惨白着一张脸了无生息的躺在床上,徘徊于生死边缘已经半个多月了,不管是不是因为生气,如今见到这洋溢着生命的气息的容颜,自己都欣慰极了——至少,他不再死气沉沉了;至少,他醒过来了;至少,他不会永远的离去了。

而现在,这就足够了……
他要见自己……是为什么?绝对不会是因为思念自己的……他在自己发誓不再烦他的第二天就醒过来了,还有比这更好的证明吗?那就是因为他该死的一堆后宫废品——以那个女人为首的白痴!


也许和某些聪明到狡诈的家伙比起来她们是白痴,但水宴然可绝对不是。
换下一袭厌恶的黑衣,水宴然转眼之间便恢复了原本的身份。叹了最后一口气哀悼自己的“失恋”,水宴然的眼中再次放出精光——从现在起,自己就不是爱着他的水宴然,而是从前那个视他如无物的混蛋!夺心,往往是需要很好的战术的,一味的讨好追求对子这样倔强坚强的人儿根本就是没用的。子,就算你已经心碎成灰,翻遍整个世界我也要把灰找出来,重新在一颗心让你亲手交给我!你,必须重新爱上我!

——“你找我?”一道雪白的身影飘进房间,早已打理停当,换回本来身份的水宴然关上房门,一脸漠然的开口。
“……没错,恭候水门主大架很久了。”
听他全无怜惜的漠然语气,段子楼不禁心里一酸,果然,自己错了。他……对自己还哪里有一点的关切?他爱的到底还只是那个幻影而以。
“哼!”果然还是水门主……虽说这早在意料之中,但心还是陡然一痛,他就这么不想与自己挂上一点关系吗?强将一缕讽笑浮上嘴角,水宴然冷冷的开口,“没必要转弯抹角的讽刺我,段皇爷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就明说了吧!”

段皇爷?!一瞬间心痛如绞,他叫自己段皇爷!!他就这么想撇清彼此的所有关系吗?……也罢!强撑起身,段子楼对水宴然抱拳为礼,索性以一套江湖礼仪把彼此的关系撇得更清:“……段某行走江湖,不慎身受重伤,承蒙水门主多日来的关照,水门主此番相救之恩,段某与大理皇室永生不忘。而今段某已无大碍,望水门主放段某与众妃嫔重返大理。”——段皇爷,水门主。也不过就是同在一个江湖上混饭吃、两不相干的不同势力罢了。

这番话本说得豪气干云,王者之气大盛。但奈何段子楼大病初愈,乍起身脸上便已是潮红一片,说完了这些话早已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见他体力不济至此,水宴然不禁又是心疼又是心酸。心疼的是,他就非得这么逞强,弄得自己如此疲惫吗?心酸的是,他就这么讨厌自己、这么想要撇清彼此的关系吗?心思千回百转之下,不禁收回了欲相扶掖的手。而喘息着的段子楼不见他来搀扶更是心里一酸,暗中告诫自己,早就死心了,千万别再心动,不然只能再伤一次而已。

一时之间,两人竟相对无言。
——这就叫误会。

现在的状况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也许就离露馅儿不远了。但是!今天的主角是水宴然和段子楼——这两个人精中的人精啊!所以,沉默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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