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太像了!
“征云!快!快把船开到那个画舫那儿去!不,别太快,别让他们发现!”
——是她吗?会是她吗?十二年不见,她怎么一如二八少女?她的衣服也是未嫁的姑娘才有的,她还未嫁吗?那时不是意味着自己还有机会?——但,不是她的话……
段子楼患得患失的看着渐近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像………
“——不是吧?!”很难想象,这夸张、很夸张、很像很像人妖的尖叫竟是出自一位怎么看都有如瑶池仙子的“少女”口中,“那个人,那个女人,好像好像——好像——”发现无人好奇,尖叫的水宴如转身看向由竹帘隔着的船舱内:果不其然,隐隐约约那端坐着吹箫的冰山美人一如往常,连个白眼都不屑赏给他。“大——姐,你看那边那个女人和你好像喔。别不理人家,人家是说真的。人家不是说你像女人,而且这是事实嘛——”
“哼……”箫音骤停,一声鄙薄的轻哼自船里响起,算是回应了夸张女子嗲声嗲气的咋呼“总之,你的意思就是——那个女人像我,而我则像女人”白衣人轻轻一笑,但怎么看都藏着蔑视,“不过别忘了,你也是同类,只不过质量差了一点而已”
“嘿嘿,”夸张的家伙讪笑着,咳,大哥这张嘴!“人家是不如你美了啦,可人家是一片好心嘛,可鲜少有人能有机会看到自己的背影喔,多少也赏个脸来看看嘛。”
“唉——”一声长叹,冰山美人抬起头来——好一张绝世姿容!真个是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恐怕月宫仙子都不及她的冷艳、她的清丽!可是这位冰山美人现在正蹙着蛾眉,明显很不高兴。
的确!因为冰山美人水宴然觉得自己非常倒霉。有个爱上皇帝的大将军四弟,又有这么一个为其肖命的间谍六弟。偏偏这六弟又不自量力的跑到金国大将军完颜睿那里去盗什么阵图——那儿可是人家的地方!
何况那完颜睿是好惹的吗?机智英勇,饱读诗书,其武功是比不上自己了啦,可却与四弟相去不远,这世上最少也能排个四,五名。练功尽是投机取巧的六弟怎么能比?若不是自己不放心跑去看看,六弟已成其掌下冤魂。如今为给六弟挡下那开山破石的一掌,自己已受内伤,功力只剩四成。
——完颜睿向来沉默寡言令人捉摸不透,而今六弟的内功全数被他以独门封穴法封住。姑且不管他到底是如何想的,现在的状况是:除非自己好起来,不然即便四弟也解不开穴道,救不了六弟的性命。
总之,自己和六弟现在危机四伏,不得不换女装以期避开仇家,早日赶回金陵。而这六弟!
可真不知这个水宴如是什么材料制成的,怎么那么乐观向上,一天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好像没事一样,一天大呼小叫玩得不亦乐乎。真怀疑自己到底是干嘛来的,陪他游山玩水吗?
“唉——”再次摇头,水宴然移步船头遥望那站着美人的画舫,已期躲过耳边的唠叨。
可是,事不从人愿,泰山崩于眼前也绝对面不改色的水宴如可是永远也不会知道“察言观色”四个字到底该怎么写——只见他轻叹口气,摆出美人蹙蛾眉的姿态,幽幽怨怨的开口叹道:“唉……人说红颜祸水可真不假,越是美人如玉就越是祸国殃民。你简直就是上天派下来专事为害人间的。这些年来到底已经有多少人因你这张绝世姿容国破家亡了?十岁时一笑嫣然,可怜长江上多了一船的浮尸;十一岁时一顾倾城,年轻有为的状元郎放了皇帝的公主姐姐不娶,却为你翻遍了整个杭州城——结果不只乌纱不保,还连累的公主姐姐一辈子古佛清灯;十二岁时再顾倾国,去大金观光也能被金皇看上,金宋和谈的条件居然是大宋献上第一美人——你。只可怜真正的天下第一美女洞房之夜刺死金皇而后投井自杀,金宋关系恶化至今。十三岁时……(从水宴然的劣迹看来,他大概、可能、真是上天派来减少人口的红颜祸水)我还在想这半年来你怎么没荼毒生灵,看来这被你迷死的家伙一定是你二十五岁的生日祭品!”
然而,这段义愤填膺、为天下苍生抱不平的豪言壮语却越说越没底气——开玩笑,天底下最可怕的水宴然都露出了让人寒到骨子里去的诡异笑容了,长眼睛的怕不怕?
“呵呵,那可都是他们自愿,怪不得人。本来惹上我的人就百分之百要倒霉的,当然了,也包括他,还有……”
“扑咚!”
“——呀!!!咳、咳!!”
“呵呵,还有你喔!” 勾起一个迷倒众生的笑容,水宴然转身向着对面的画舫娇声求救,“救人啊!救人啊!他不会游泳!”
河里的水宴如一愣,哪个水家人不会游泳?他踢人下水又假慈悲个什么劲儿?不过,二十年的兄弟可不是作假的,马上,水宴如就“溺水”了——“救命啊!就命!!”不愧为天下第一狐狸,任谁看了都觉得这姑娘快淹死了——和水宴然一样眼巴巴的看向画舫上看美人看傻眼的段子楼。
水家老六专事整人,可一遇上大哥、四哥就只有被整的份,到死还不准拉个垫背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本少爷之所以被踢下水还不是因为你这花痴登徒子!不给你个机会被整死,岂不愧对水姓?
哥哥暗设埋伏,弟弟为虎作伥;这两个天下有的数的邪气恶劣之徒合力整人——段子楼看来是前途多难,如果天下第一先知莫愁在的话,定可预言,段子楼的悲惨命运正是以这扑咚一声为起点的……
——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南无阿弥托佛。
“呵呵,杨公子,你输了喔。”
“好棋技,嫣然姑娘真是才色兼备,zh——小生甘拜下风。”
“你不甘拜下风行吗?我姐姐九岁时就打败了棋圣欧阳恭得了个棋鬼的号呢!”
这正是水宴然一行——绝代佳人水嫣然及其妹水砚茹,还有多出来的“杨子楼”及其家丁四人。因为被见义勇为的“杨子楼”搭救上来的水砚茹受了风寒,不宜奔波,水嫣然姐妹不得不滞留扬州,而三天后“杨子楼”一行也就结束了扬州的买卖,赶往金陵;因而三天后水氏姐妹就同保镖“杨子楼”一起赶往金陵。
——这自然是表面上的,真正说起来真实性有多少……呵呵……段子楼期望能感动佳人,抱得美人归;而水氏姐妹本就为找个消遣。
于是,今天大小姐要树上的最机灵的鸟儿;明天大小姐要水里最活泼的鱼儿;后天大小姐心血来潮,想见识一下武林人士的轻功“水上漂”——还要边飞边打的;大后天大小姐累了想听曲儿……想也知道一心想讨美人欢心的段子楼五人有多凄惨。
可不得不赞叹的是,水大小姐就有这个能耐,嫣然一笑就把人迷得团团转,全不计较他的要求有多不合理,乖乖听话以博佳人一笑。
但不管水氏姐妹到底如何恶劣,偶尔玩腻了恶劣的游戏也找些正常游戏来玩,比如说——下棋。
“喂、喂、喂!!口水都流下来了!杨公子,小心色令智昏!”看这段子楼看傻了眼的呆样,水宴如不禁付送了两颗大大的卫生球,白痴家伙,活该被整,“姐姐,你身子不好,该去睡个午觉了。”
“嗯,也好,杨公子少陪了。”站起身来,翩然一福,水宴然头也不回的转回舱房,开玩笑,为了消遣、也为了混淆敌人目标,他每天只有睡觉时才能运功疗伤,如今才恢复了六成功力。要再不快点,六弟可就要一命呜呼了。这来之不易的练功时间怎能浪费?
暖暖的杨柳风,秦淮河上萧音扬扬,称得那背影如梦似幻,段子楼甚至怀疑,他真的找到那梦中人了吗?虽然她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但当年她已有十二、三岁,现下至少也有二十二、三岁了。她为何还是未嫁打扮?不好问,也不敢问。生怕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影儿都不见了,魂归来兮!喂!杨公子,杨公子!杨——公——子——!!!”呵!迷成这样!用了足以把方圆十里的鸟儿都震聋的声音水宴如才把他唤回来。
“啊?嫣如姑娘,你叫我?”
总跟他在一起,水宴如怀疑自己的眼部肌肉会不会提前老化,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哼!这甲板上空空如也,不是我叫你,难不成是鬼呀?”
“嫣如小姐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到真让我怀疑是鬼不是。”比毒舌?谁怕谁!挑高视线,段子楼对只到他肩膀得水宴如视如不见,朝着空气说话。
“你是嫌我太矮了?可姐姐在时你可点头哈腰恭敬得很呢!如果你这二十年没白活的话就应该清楚,姐姐她可比我要矮呢!喔?!”呵呵,讽刺人?也不问问鼻祖是谁,关公门前耍大刀,你还差得远呢!“你怎么看到姐姐的?杨公子?也是,姐姐都住进你心尖子里头去了,眼里又怎么会没有嘛,对不对?”
“——呵呵,”段子楼苦笑了一下,果然,她也看出来了。自己对嫣然这份心思连四侍卫都看出来了,更何况这狐狸美人?恐怕只有纯得像张白纸的当事人还不清楚吧?“可是,就算不这样,一块砖头和一颗明珠,你会注意哪一个?”不回敬这个给鼻子上脸的狐狸美人一下总觉得他等一下就可能去开染坊。真搞不懂,温柔典雅的嫣然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妹妹!
什么?!水宴如一听不仅气歪了鼻子,“你就不怕我向我姐姐告状?!”
“要是报仇都要假他人之手你就不叫水嫣如了吧?”
看着段子楼胸有成竹的样子,水宴如不禁觉得有一点点的欣赏,但是一点点的欣赏绝对改变不了段子楼的厄运,不好意思,还是得牺牲你——谁叫你遇到了大哥呢!于是,转转眼睛,水宴如浮出一抹媚笑,“看来,你没我想象的那么苯嘛。好,你既然想娶我姐姐,我就代表我义父审审你,大理的段皇爷。”
“——你,知道多少?”段子楼脸色一变,这么多年来自己行事低调,天下知道自己真名,见过自己面貌的屈指可数,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你是十七岁继承皇位迄今三年整的大理段皇爷,你武功高强居世之三、四,你是一个难得的好皇帝,随行的是风起云涌四大侍卫——风若行、杨起越、陈征云、独孤靖涌。这些我姐姐也都知道。我还知道,你尚未娶亲,你爱上了我姐姐,你打算来我家求亲迎娶她为大理皇后。这些我姐姐却并不知道。”
水宴如毫不淑女的坐上桌子,翘起二郎腿,一副要审案的样子,“喂,是我审你,不是你审我。现在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的问题,第一,你为什么喜欢我姐姐;第二,你对我姐姐了解多少;第三,你是否愿意为我姐姐放弃一切,比如说皇位或者男人的自尊。”她在审我吗?段子楼眉头一皱,很不习惯这种说话方式。然抬头一看,却在那玩世不恭的眼中看到一抹郑重……也罢!
“……十二年前,我和另姐曾在西湖相遇,当时八岁的我落入恶人之手,是她救了我。人都说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从不心慈手软的铁血皇帝,不知跟谁学的狠辣手腕。谁也不知道──这种逆我者亡、不择手段的处事方法,正是另姐所教授的。十二年前的那个月夜我爱上了她,爱上了那个仿佛来自地狱的仙子。并从此苦苦追寻。整整十二年,我遍访中原名媛却一直没有结果。直至如今……”收回飘到那个遥远的月夜的思绪,段子楼深深的看向紧闭的舱门,“她……真的叫水嫣然吗?恐怕是水宴然吧!”
“……”他当真已经知道了!大理武皇果然名不虚传,“你……怎麽知道的?”
“她应该出於名门,但我遍访中原名媛十二年却毫无进展;她美若天人,论武功世人恐怕难出其右,性格乖张、亦正亦邪;算来她现在应该是二十四、五岁,而水门主正好也二十四岁整;她叫水嫣然,而此时水门门主和其六弟正巧出门在外──而且,你刚刚曾经问我:是否愿意为她放弃一切──假设她正是水宴然的话……举世闻名的水宴然在世人眼中是个不折不扣男人,如果我娶其为皇後,大理皇室必然不允,我也会受尽天下人耻笑──所以……”
“所以,你就联想到了那个江湖上的传奇?──可是,那个水门主可是个男人啊!”挑起一边的眉毛,水宴如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真是聪明呢!就这麽叫大哥给毁了还真可惜。但对不起了,本少爷还要靠你逃跑!
“呵呵,男人?”几乎就是轻蔑的,段子楼勾起嘴角,“我不知道哪个男人会这麽美丽──她是,你也是!这麽多年,你们骗尽天下人──水氏七星竟个个都是豔如桃李的韶华少女!”
“──?!!!”水宴如听完他的话差点忍不住笑场,好嘛,这男人还真是个鸵鸟痴情种子!明明已经猜到了答案却说死不愿承认──美丽?!──这算什麽理由?!他身边的风起云涌四大侍卫不也个个如花似玉和大哥有几分相像?“好好好,你倒是知道不少。只是……第三个问题的答案你还没有给我呢!”
“……事在人为,我一定会尽力说服大理皇室的。在感情上她太单纯,所以我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如果实在不行,我愿意放弃皇位,带著她远走天涯──至於天下人说些什麽,我不在乎。只要她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什麽都可以不在乎。”
──!!!
──大哥在感情上“单纯”?!段皇爷看人的眼光还真是……!虽然他不像三哥一样到处拈花惹草,但自愿爬上他床的男男女女也不知凡几。所以,二十几岁男人该做的他都做过了,不该做的他也做过了。段子楼怎麽看他,他会不知道?
倒是这段子楼,十二年相思绝代佳人,什麽样的女人能看得上眼,说不定还是个童男呢!不被吃掉,难……
“──看来你还满聪明的,全猜对了。她也二十四岁了,义父、不,应该说是义母也希望我们姐妹七个都像她一样能找个真心爱自己的人嫁了,你也算勉强配得上我姐姐,义──母,应该也放心把姐姐交给你。”水宴如一笑,眼睛里放出诡异的精光,“只是,我姐姐迟钝得很,你真打算娶她吗?她现在可连她见过你都不记得,你喜欢她都不知道,你要两情相悦谈何容易?就算我义母答应,也得姐姐点头。”
“那麽你是准备帮我了?!”闻言,段子楼不禁大喜。
“马上就要起程到金陵了,义父义母不在,水家是绝不会让你们进门的,而你也发现了,姐姐有内伤在身,回家一定先闭关疗伤。也就是说,只要姐姐一进水家大门说不定你们就後会无期了。”悠然的,水宴如轻啜一口茶,欣赏著段子楼焦急的神情,“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你在姐姐进水家大门之前劫走她,你就还有机会。”
“劫走她?”段子楼微微皱眉,“天下第一高手,即使受伤了……要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劫走她,恐怕也是不大可能的吧?”更何况依著嫣然的性子,若是动强的掠走她,恐怕就别想得到她的真心了。
“谁说叫你动强的劫走她来著?”看著段子楼皱眉的样子,狐狸美人露出狡诈的笑容──他还真是好骗啊,“呐,我呢,本来是偷跑出来玩的,短时间内一点也不想回去。而他这次出门的唯一目的就是把我捉回去,也就是说──只要我不回去,他也就不能回去。不知道段皇爷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啊?”……
屏息凝神,抱元守一,运气七十二周天后水宴然收息停功,看看天色,恐怕已过了近一个时辰。说实在话,他并不认为段子楼一点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或现实状况,也所以,他用不着遮遮掩掩的运功疗伤,只不过这一切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想到段子楼,水宴然不禁颦眉,怎么总觉得他很奇怪——那种混合着尊敬、崇拜、爱慕、羡慕及不服输的奇怪眼光绝不单单是男人看心爱女人的眼光,如果说是一个男人以女人的心态看自己心爱的男人到比较可信。(概括来说就是小受看小攻的眼光)
难道,自己的性别被他发现了?瞎子都看得出来他爱上自己了,可再怎么说,自己也比他看起来像女人多了。难不成他有“那种”嗜好?
——有点可怕,别提阳刚的面孔、体格,就单说身高,他比自己高一个头还多!而且,他又不是戏园子的小官儿,若是碰了他,自己岂不惹了一身的麻烦?不管怎么说,明天就到金陵了,只要进了水家自己就和他永无来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