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无悔————爱我所爱

1
请不要问我，我在哪？
因为，我也不知道。
试想，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在哪呢？
或者，我曾经知道，但我存在的太久了，以致。。。我忘了
我只知道，当我想离开这里时，我可以通过触手可及的水镜到人类世界上任何一个有水的地方，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人类所做的一切。在起初，我曾尝试阻止他们的愚蠢行为----毕竟，我还不知道有什么事我的能力不能做的----但是，人类世界带给我的是沉重的无力感，万能的力量也无法彻底清除整个社会长久的丑恶沉淀。人类，还有什么丑陋的事情是做不出的？欺骗、背叛、出卖，再感人的真情事实上都参杂着各种利害关系。纯粹的感情还存在吗？不懂感情的我这样想。
不用怀疑，我的确没有感情，所以无欲无求。否则，一个有欲望的万能者对这个世界是绝对危害，而不能公平地维持其平衡。是的，我的任务就是，维持它的平衡，尽量不使它崩溃，至少减慢其崩溃速度。
所以，可以说，我是万能的。作为代价，我没有感情。或者说，若我想拥有感情，我必须放弃我的能力，以及其他我不知道的东西吧。毕竟，我没见过我的前任，不知道他为什么消失，而代价又是什么。
职责所在，不管我愿意与否，我都必须经常在世界各地巡视。虽然我从未隐藏形迹，但却没人能看得见我，只是偶尔会有幼童尖叫：“天哪！我看见了海上的仙子！！！”不过，我病不担心人类会由此知道我的存在。只有心底纯净如水的人才能发现我。而且，没人会把小孩的童言当真的，不是吗？只当是小孩过于丰富的想象。
所以，我一直享受着浪迹天涯却无人打扰的自由，即使，我知道所有不为人知的急欲用黑暗掩盖的秘密。

2
有一天，我百无聊赖之中，闭上眼随便潜出一片水面，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扑打水声，以及隐约呼救的声音，转头一看，就在旁边几米的地方，有个大胖子在水里艰难沉浮着。“有没有人。。。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咳咳。。。我只是来玩玩啊。。。”哦，原来我现在度假胜地的海上，不过离岸边有挺远的距离就是了。是溺水吗？在众目睽睽之下，想不被人发觉地使用能力虽然有点难度，但还难不倒我。只是。。。这不就是一边鼓吹自己清正廉明一边贪污上亿元、并涉足毒品生意的这个省的省长吗？人渣，不值得救。反正他也没向我求救。我是人吗？呵呵，不是吧。活了这么久，被人知道不就惊恐地躲开并偷偷称之为妖魔鬼怪之类嘛，再不然就是用尽心机想将之奴役或是。。。不想了。得出结论，我便懒懒地游开。当我不紧不慢地游上海岸比较偏僻的地方，却听见远处岸边的人的欢呼声。回头一看，两个黑色脑袋，一个耷拉着，应该是那个溺水人渣吧，另一个则努力与海浪奋斗着，看样子是想救大胖子回来。虽然看不清样子，但是，估计不过又是一个想趁机表现的人吧。懒得理了。我随便一摞湿漉漉地粘在脖子上的头发，倒在温暖的沙滩上，舒服地闭起眼享受灿烂的阳光浴。
不知过了多久，脸和脖子上突然感受不到阳光了，不禁微微张开眼睛，模糊看到一个人背对阳光站在我身边。“怎么了？”我迷迷糊糊地用手半撑起身子，问道。
“刚才就是你吧，那个出现在溺水的人的旁边，又自顾自游开的人。” 嗓音带着点正在变声期的沙哑，或是刚才累坏了吧。
哦，难不成他就是救了那个人渣的“英雄”？我不禁嘴角上牵。不知道他有没看出这个略带嘲讽的笑。眯着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阳光，慢慢睁开，这才看清楚了他的样子。
原来是个孩子。脸上的线条挺分明。直挺的鼻子，薄窄的嘴唇，都很出色，最是眼睛，眼窝很深，乌黑的眼仁，格外干净明亮，只是隐隐还透着十五六岁孩子的青涩味道。小麦肤色，一身肌肉虽不十分健壮但至少健康。即使是处于火热的阳光中，也能感受到他散发的热力，让我一下想起西方传说中的太阳神阿波罗。以后会是个让女人趋之若骛的大帅哥吧，呵呵。
不对！！！他怎么看得见我？？？
“我。。。你看见我长得什么样子？”刚出口就后悔了。
“呃。。。”可能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他呆了一呆，才说，“。。。水。。。水一样清亮的人吧。”
呵呵，说老实话，如果不是非常怀疑他是否确实看见了我，我还从未关心过自己的样子，不过他这种形容。。。还真是少见哪。
“等一下，你为什么不救他？”声音陡然带了些质问的语气，孩子总是很正义的吧。
“他不是好人。又贪污又卖毒品。”眼睛漫无目的懒懒地扫向漫无边际的大海。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和我一样大吗？”明亮的眼睛闪烁着惊讶和怀疑。一样大？我只是不清楚我的年龄是你的多少倍了，几百倍？还是几千倍？
“我是知道。你信不信没关系。撇开不说，救人是件好事。”看来在这里是没法在悠闲地睡下去了，我站起来随意拍拍身上的细沙，头也不回地说，“我先走了。”
“等等！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是好人。。。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以后我们还会见面吗？”他小跑几步追上来，急急地抓住我的手腕问道。
“会吧。不知道呢。缘分可是很奇妙的东西啊。”我回头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慢慢走进海里。
“我明天还会来，天天都会来！这个星期都是！我会等你。。。我叫韩秋宇。。。我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的！！！”海风传来的话语断断续续，但仿佛被他的自信和坚持感染了似的，始终不断，老是盘踞在我的耳边。
好吧，我认输。我无奈地对海风说，风儿这才带着胜利的喜悦一卷而过，兴奋地说着：“我也是为你好啊。。。寂寞了这么久。。。”。寂寞？这种感觉叫寂寞？不对，我是没有、也不可以有感觉的。我忙把刚才涌起的感觉压回心底，潜回海里，想着下一个去处。美洲？还是非洲？嗯。。。很久没去欧洲了，去看看吧。。。

3
我心里斗争了很久。嗯。。。应该是有两三天了吧。始终在担心的是，我。。。会不会被他沾染上不该有的感情？
但是，曾经答应了海风的。我可不是没信誉的阿。。。只是朋友而已。。。也许。。。能因此了解到人的隐藏方面呢？手伸出去，慢慢融进水镜。。。
我居高临下地坐在海岸一边的悬崖上，视线扫了好几遍，就是没看见他。哼！果然是人，当初说得那么信誓旦旦，还是可以随意忘却的阿。。。他那明亮的眼睛又浮现在眼前，那种执著。。。不想是会随意背弃的阿…我决定下去人群中找仔细些。
“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英雄出少年啊。。。就这么救了省长回来。。。一不小心可是要连自己也被扯下水淹死的阿。。。”
“对了，听说他拒绝了省长的奖励和为他举办的宴会。。。”
“会不会是假客气？”
“不像啊。。。那个孩子我见过，很纯洁的一个孩子，他来这里后可帮了不少人哪，有时候黄昏收档后，还看见他很认真地拿个大袋子剪海滩上的垃圾。。。”
“对了，这两天我倒是看见他满海滩地转，好像在找什么人，怎么今天不见人影了？”
“听说省长坚持给他搞个表彰会，他怎么也推不掉。。。好像就是今天吧。。。”
“。。。”
看来，是我们没缘份了。
没看见背后呼啸而来却骤停的BMW，也没看见匆匆跳下车的孩子，我转身毫无留恋地走了。
也许，再见时，你已成老头子，也早已把我忘记。只是，不知眼底是否还保留着那一抹清澈呢？如果还有，那我一定会第一眼就认出你。。。
韩秋宇啊。。。
我与人确实没有交集啊。。。如果。。。如果，没遇上那件事。。。

4
我以为的结束，其实只是开始。

倦了在太过广阔的海里漫游，我开始频频出现在小湖小溪里。也许，那无边际的空间反而给了我名为“寂寞”的感觉。
韩秋宇。。。
有了朋友，就不再。。。会有这种感觉了吗？
我开始胡思乱想，而且越想越多。我在烦恼。万能和感情是不能共存的。我是不是会影响这个辛苦维持的世界平衡。。。我不知道。。。我无法回头了。我隐隐感觉到，感情的闸已经略略开了，如果我再放开一些。。。所有的情、欲就会倾泻而出。。。我必须，必须努力地维持好这道闸啊。。。
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地过，但是，有些不一样了。我没法保持心静如水，抑不住的波澜一道道地划开。我开始感到无法忍受平静如水镜镜面的生活，我的心开始叫嚣着：我想要有喜有怒有哀有乐！！！我想要体验。。。那令人沉醉如美酒也会令人堕落如毒品的感情！！！我想要。。。真真实实地生活一次！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怨无悔！！！
于是，事情发生了。
还记得那一天，天空象海水一样的蓝，我再一次随便潜入了一个小湖。。。
“这么小，应该是人工湖吧。”我在湖底张开眼睛时如是想。
耳边传来了有物体慢慢沉下湖底的“咕噜咕噜”声，我好奇地仰头，看见一个人，不，应该算是新鲜尸体了，在慢慢向下沉，只是尸体周围还紧紧环绕着原主人的意识，不肯散去。这么不舍，做人就这么好吗。。。
“我可以趁机成为人！！！”我的脑里突然蹦出这句话！
天哪天哪，我怎么可以这么想！！！我是万能、万能的阿！！！所以，不能拥有感情不能成为。。。人哪！！！如果真要这么做。。。代价。。。可能是毁灭性的！！！
“扑通！”
又有人落水了？还是。。。来救这个亡者的呢。。。？
我。。。要不要。。。成为。。。人？我死死地咬着嘴唇，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冷静地思考。
但是！那是谁？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是他吗？曾经的唯一的可能成为我朋友的人？？？
。。。我愿意一试。
为了那虚无缥缈担忧真真实实存在的感情。
我想感受，那种会令自己产生强烈留恋的世界！！！
我不再犹豫，闭上眼，伸出手，向未知的生活探去。。。
好难受好难受！！！难以形容的、极度不舒服的感觉！！！救我！救我！救我啊！！！我不要死不要死！！！我的生活才要开始，我才要拥有感情啊。。。我不要。。。死。。。
原来，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代价，就是再也无法呼吸水里的空气。
模糊中，有人紧紧地扯住了我的手腕。。。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感到自己被牢牢圈在一个宽阔的胸膛里，很温暖。。。很安全。。。
我安心地失去了意识。
“贝贝！贝贝！别吓我们啊！！！”
“快醒来啊，贝贝！太阳照屁股了！再不起床我就要踢你了！别忘了啊。。。我的黄金左脚。。。”
“小贝小贝，只要你醒来，我答应再也不抢你的饭吃了。。。再也不了。。。”
在一片呜咽声中，我的头好像被稍微仰了起来，然后。。。一片柔软的温暖覆上我的唇。感觉得到，那温暖里吹过来的清爽的阳光气息。只是，几秒钟后又只剩下一片冰冷，换成胸口承受着大力地锤击。。。
我还想要。。。虽然鼻子很酸。。。头很晕。。。呼吸好像被什么哽住了似的。。。难受死了！！！
一口水从我胸腔直冲脑门，我反射性地弹坐起来“哇。。。咳咳咳。。。真难受。。。怎么回事啊。。。”
“。。。醒了！！！贝贝醒了！！！”几秒的寂静后，周围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怎么回事。。。咳咳。。。咳咳”我这才扭头开始观察围在我身边的人，都是谁啊？“你们。。。你们都是谁？”
“这。。。我们是。。。小贝你。。。都不记得我们了？”
不理会人们面面相觑的尴尬场景，头转到最后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韩。。。秋宇？”一张非常惊讶却不失帅气的脸在我眼前逐渐模糊。。。又要晕了。这是我最后的念头。

5
我晕得太快了，以至没有听到，远方海风捎来不知谁的一声叹息，任它慢慢在空气中消散。。。

当我再醒过来时，已经又过了两个小时。
还没适应这种成为人的感觉，而且。。。还想回忆一下刚才，令我留恋不已的温暖触感，我决定晚一点再睁开眼睛看这个熟悉又全新的世界。
“一般人脑部缺氧这么久，多数会失去生命。不可否认他很幸运。但是，以后还是可能会陆续出现，这次溺水对他的脑部所造成的不可逆损伤。比如记忆，甚至活动障碍。。。”
太好了！我完全不想承续这个身体以前的生活，我要开始我自己的另一段生命！嘿嘿，医生大叔，太感谢你给我的借口了！！！
“嗯。。。”好不容易发出声音，本来还以为需要控制声量，以免不像个刚苏醒的病人，谁知喉咙愣是发不出比蚊子大声的音节来！
“醒了吗？”一堆人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从门外相我的床冲过来！！！
“有没感觉那里不舒服？”
有啊！你们太可怕，吓坏我了！！！
而且。。。他们的耳朵也太灵敏了吧。。。我的第二个音节还蓄势待发中。。。我。。。还没听过自己作为人的声音啊。。。
“可是。。。”为了听清楚自己的声音，我努力开口，“你们到底是谁啊？我又是谁？”不错不错，澄澈透亮。
显然经过我昏迷前那一个问题的冲击，他们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了。“来，我们一边回学校一边慢慢告诉你。”
我偷偷地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周围，还好，韩秋宇斜倚在门边，虽然不知在想什么，但应该短时间内不会离开的。
一路上，从自称是我同学的人口中，我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
我，林贝，是这所华南最好的理工学校足球队的队长，昵称“小贝”，号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一笑倾国二笑倾城三笑倾心人称英俊无双潇洒极致晕倒一片、为不让女球迷们伤心至今仍属单身贵族”的。。。贝贝。至于今天，是我们球队，和校外朋友临时拼凑而成的足球队的友谊赛。而事实却是----听我的队友说----是因为我听说某个踢前锋的男生比我还要厉害！厉害一点也就算了，居然比我更有男子汉气概！！！最最不可饶恕的是！有人说，“只要他出场，原来给你打气的女生至少一半会倒戈！”
。。。这是什么烂理由阿，自恋过头了吧。。。难怪没有女朋友，有也被吓跑了。——‖
算了，看在你好心提供了身体给我的份上，我就不嘲笑你了（。。。这个。。。‘好心提供’有待商酌阿。。。）
而那个人。。。不巧就是韩秋宇！当年我的眼光果然不错啊，呵呵。
“结果呢？”
“0比0完场。”
“啊？”我好像有点能理解那个人的不舍了，难得棋逢对手啊。“韩秋宇这么厉害？”
“这个。。。他好像不叫韩秋宇啊。。。”
“什么？！”难道我认错人？！但是。。。那对眼睛清亮如昔，很少见的啊。。。“那他叫什么？”
“。。。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你是怎么差点被溺死的啊。。。”――‖

6
乍看之下，这是一幅风景画，人物仅为画中的一部分。
但仔细看才会发现，事实上画中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陪衬。
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孩子，纤雅而清秀，半撑着身子，慵懒地躺在明媚地阳光下。微微敛起的眼眸看似平静，又仿佛是蕴藏了无限生机和力量的大海。再一看，又似乎刚才所见都只是错觉，只有清澈不见一丝杂质的眼睛，黑黑亮亮的，清朗又似无意地看着你，既不会掩饰它们自己，你的一切也无从隐遁。甚至，还流露出一丝与外表年龄极不相称的悲天悯人。也许是刚从海里上岸，淡蓝色的T-shirt随意套在身上，还隐隐贴着身子，修长纤细的腿稍微蜷起，还可见到水珠慢慢滑下，渗进细软的沙砾中再无痕迹可寻。湿湿软软的头发顺从地伏在白皙的脖子上，淡淡的眉尖，柔柔的唇微微地笑着。这一笑，却使画中沉滞的空气仿佛也开始流动，带动着少年背后的海也微微泛起了波澜。从远处延伸而来的大海，在他背后像是想上前来拥抱他，又怕不小心伤害了他，只能静静在不远处守候着，这从海里来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