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无悔————爱我所爱

18
下了车，没走多远就看到一栋暗红色的宏伟建筑，很有古典的味道，建筑风格也挺艺术地别具一格。应该那就是他要带我去看画展的艺术馆了吧。
不出我所料，萧峰带着我走进那栋建筑的正门。他见到工作人员时都很热情地打招呼，挺热络的样子，看来是熟客了。
他领着我在走廊里穿梭，直接走过几个展室，我还没来得及欣赏一下两边挂的书画，就被带到一扇厚重的檀香木门口。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母亲让我学画画的事吗？”他转身向我微微一笑，“虽然后来想开了，但始终不喜欢母亲逼我学的各种东西。”
他顿了顿，“除了画画。”
“因为。。。”他的笑愈发温柔起来，“这是唯一一种我可以把他留下来，至少留在我心里的方法。”
是谁？让他笑得这样温柔，温柔得。。。像在想念情人一样。。。
对自己苦笑一下。看来，情敌还真不少，而且一个比一个分量重。
像是生怕吵醒了什么人，他轻轻地推开门，一幅油画映入眼帘。
“这幅画叫做。。。海的精灵。”
无尽的海水，一反以往的深不可测，像是想代替谁似的，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一个精灵般的纤细人儿，
这幅画之所以散发出深深眷恋的感觉，是因为，作画的人，就是带着这种感情下笔的吧。。。其实，想要守护那人儿的，就是我面前这个笑得蕴含着诉不尽的深情、深情得让我心碎的人。。。
细细看着这让我无法嫉妒、却又无法不嫉妒的画中人，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在哪里见过吗？还是。。。
仿佛是触碰什么奇珍异宝似的，他轻柔地抚过画面，“这里面的人，就是我上次和你提过只有一面之缘的故友。我常常想，我们会在什么情况下再见。。。抑或永不相见。。。”
！！！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
他爱的。。。分明就是我！原来的那个我！但确确实实也就是我！
难道他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他对画中人抱着什么样的感情？
而我的最后一个情敌，竟是我自己！
可我又怎么能告诉他，我就是他。。。
告诉他，我其实不是人？
告诉他，我只是趁这具身体的主人死去，霸占他的躯体改变他的生命？
。。。我无法说出口。
久久地无语。整个大厅寂静得只能听见分外清晰的呼吸声。
我们并肩站着，凝视着相同的画，却怀着不同的感情和想法。
就这样站着，恍惚中，我甚至觉得，仿若这样就可以天长地久，这样就可以海枯石烂，这样就可以相伴一辈子。。。
可他不知道，不会知道，他日夜思念的人，无意识中深爱的人，就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我的泪，在没有人能看见的地方泛滥成灾。
我的心，前所未有地绞痛起来。
我们相遇，互不知道地相爱，又毫无希望地坚持爱着对方。
而这一切都是梦。
梦，一碰就碎。

19
“只有在他的面前，我是韩秋宇。在一个又一个秋天坚持着，寻找着，等待着终于收获的那一个秋。”似乎仍然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他的视线梦幻而迷离。
“APOLLO!”我聚起所有的力气，像是要在这一刻耗尽似的，向着他——在这一刻只属于我的秋，绽放最美最真诚的笑容，直直地望进他的黑瞳：“我所知道的太阳神，是勇气、智慧和温暖的化身，让世上所有人不能不被他吸引、不能不被他感染。所以，我相信，你所等待的人，一直都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欣赏着这样的你，期待着你们碰面的那一天。”
他的眸子渐渐从混沌中摆脱出来，清晰明亮得一如第一次相遇时——那个富有正义感的小男孩。他略带羞涩地笑笑，“不好意思，每次总是让你看到我这么不成熟的地方。很逊吧？”
“怎么会？你是我见过最帅的男人！当然，除了我自己啦！”我继续笑着。仿佛。。。这辈子所有的笑容都要用完般，不停地笑。希望他没看出来，我笑得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正准备转身退出这房间，萧峰突地抓着我的衣袖。我不解地看向他，他好像也是被自己的举动下了一跳似的，慌忙放手，讪讪地说：“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做。。。只是突然觉得，不抓紧你，你就要消失了。。。可能是最近功课比较忙，有点神经过敏了吧。。。”他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我怔怔地看着他，却不期然看见，他身后的那幅画上。。。两行清泪正从画中男孩珠玉般的脸上滑落。那依旧慵懒的脸此刻看起来却只见深不见底的哀伤。。。那泪，让我忍不住伸手去接，不愿泪珠摔在地上，碎成星星点点。。。
就像我此刻的心一样。。。
原来，连画里的我，也能感受到这种绝望啊。。。
萧峰奇怪地顺着我无意识中伸出的手望去，只见画上两道水珠划过的痕迹。他大吃一惊地大叫：“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再揉揉眼睛，仔细看去时，画上的湿痕却已经不再复见。
“不是吧。。。难道真的是这段时间经常熬夜看书，产生幻觉了？”他自言自语。
“回去吧！”我已无心久留于这里——这袒露我内心所有秘密、让我连呼吸都觉得艰难的地方，拉起他的手便跑了出去。
匆匆拖着他冲回他的学校，直到看见他们学校旁边的那家附属医院——刚才见证了那个口包间的吻的地方，才反应过来。
回忆起那一幕。。。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眼角余光偷偷看了他一眼，才发现对方也是处于相同境地。
是留念吧。那个吻。
该知足了。
本不应有感情的我，不仅成为了人，还拥有了一份不为世界、伦理所认同的爱恋。
偷偷爱着你，偷偷感觉着你对我的爱，已经够幸福了。
即使这秋天的暖暖阳光只在这一刻为我停留，也已足矣。
“对了，你没来过我的宿舍吧，我带你上去！以后如果联系不上我，直接来这里找我就行了！”他亮晶晶的眼睛在阳光下闪亮得让我无法直视。
如果有一天，无法再见面，我一定、一定会，让灵魂来这里找你。。。
还没来得及应声，已经被拖到了四楼。我这才知道，他居然还是七年制本硕连读的学生。不过更让我吃惊的是，他们宿舍旁边的那几间。。。都是女生宿舍。
“嘿嘿，你也知道，我们学校地处市中心地段，寸土是金啊，所以我们这整栋楼都是男女混住，分得不是很清楚，男女生住隔壁很正常的。”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像唐梓，就住隔壁，所以她一有什么事就会找我出去聊，大家就误会了。。。”
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他不好意思地向我笑笑，接起了电话：“喂，你好！哦，是你啊。。。啊！你不提我真忘了今天要去打篮球！现在去？可是。。。”看见他为难地皱起眉，我向他连连打手势并作口型：“没关系，不用在意我，我很快要走的了。”
他想了想，对手机说：“好吧，马上就过去。我还会带多一个人过来。先挂了。”说罢，冲我一笑：“我现在下去宿舍楼下等同学，免得他们来了见不着我干着急。你也来吧？”
我无奈地勾勾唇角，应道：“行。”
看着他转身向门口走去的挺拔背影，我心里像是有什么异样感觉喷涌而出，脱口道：“你爱他，不是吗？”

20
“你爱他，不是吗？”

他的背影一僵，几秒钟后微微颤抖起来。
他缓缓转过来的脸上，布满了不可置信的表情，眉毛紧紧地打着结，优美的唇型艰难地吐出那几个字：“你。。。说什么？你说。。。我。。。爱。。。他？”似乎想笑，却又笑不出；觉得很不可思议，但细想之下。。。又不能否认。。。他的眼睛里溢出数不清的震惊。
看着他错综复杂的表情，我大大地后悔了。不是已经想好要离开，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怎么还临走前刺激他这一下？！想说什么安抚他，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我只好手足无措地呆站着，眼睛放哪都好像不对劲。
他的动静慢慢小下来。我抬眼望去，见他垂着眼 ，看不清表情，只有长长密密的睫毛轻微的颤动显示出他内心的震撼。
“萧锋。。。”
他没有反应。
“萧锋。。。”我试探地轻轻问道，“你同学。。。是不是还在楼下等你？”
他这才蓦然惊醒般，避开我的视线，像是想逃开什么似的，慌张地向门外跑去。
“嘭！”他的头一不小心撞到了门角上，却揉都没揉地侧身就跑出去，只传来一句“你也赶快下来。。。我先下去了。。。”
我的心猛地一阵抽搐，彻骨的疼。
的确，要他立刻接受这个事实，好像挺强人所难的。
那。。。我的爱。。。又算是什么？
复杂的思绪纠葛着，剪不断，理还乱。身体好像处于一团乱麻之中，手脚灌了铅一样，动一动都觉得艰难。。。
我无力支撑重于山石的脑袋，只能让它慢慢低下。唇边，缓缓荡开一丝笑，是苦涩的笑。。。
我兀自沉浸在自己混乱的思绪中，不知过了多久，才注意到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
“我要你的身体！” 声音极其悦耳动人，说出来的话却让我不禁眯起眼疑惑地看向她。
我不由一呆。一个温婉如水的女子很随意地倚在门边，分明很肯定从未见过，透着的灵秀清雅之气却又似曾相识。脸色苍白，像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而眼底。。。竟有着那样深切而哀愁的寂寞。。。如千年寒冰般清冷，又难以融化。。。
要我的身体。。。？这可有很多种解释的啊。。。她。。。到底为什么而来？
“你不是林贝。”恬柔得像缓缓流淌的溪水的声音，此刻却如惊涛骇浪般拍击着我的心！
“什么？”我惊惶地瞪大眼睛，她是怎么知道的？怎么可能。。。难道这世上还有和我一样的存在？冷静冷静！还不清楚她到底知道多少。。。
“。。。你是开玩笑吧？”我故作镇定地扯开一个笑容，情势可大大不妙啊。
“呵”她轻笑一声，可笑意只在她疲惫的眼里泛过一丝波澜，转瞬又不见。“你本不是人。在水里独自过了千年，不久前因耐不住寂寞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从而成为一个人。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她怎么知道？她是谁？我大骇!
“所以，我需要你的身体。”此时，她的眼里，只有深不见底的哀恸和。。。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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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水里独自过了千年，不久前因耐不住寂寞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从而成人。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原来，我的寂寞，源有千年之久。。。
那么。。。她可知道，我的父母——若我也能奢侈地拥有，以及。。。我的名字？很想很想，听秋叫我一次啊。。。
我敛了敛眼幕，算了，何必执着于这些身外之物呢。。。
“你的灵魂，是超脱于尘世的纯净。而由其净化过的躯体，才能够。。。”说着，她的眸子一黯，却又无比温柔地从前胸的衣服里慢慢拉出一条无色的水晶坠子。“救这里面的人。”
乍看之下，水晶里好像什么都没有。但若放在阳光下，晶体折射出的光才隐隐显出里面的浅浅混浊。我凑前仔细一看才发现，水晶里的，竟是个干净清俊的男人！沈静如水的英挺面容，如同刀刻出的面部轮廓，线条分明，却不显生硬。嘴角绽开的笑容，幸福而温暖。
“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愈发透明了。。。再这样下去，他会。。。真的会消失的！”她清艳绝伦之极的脸庞上，积聚了或许千年的伤悲，甚至渐渐蔓延到我身上。不知为何，连我也能感她所感，不可自抑地伤恸起来。“所以，他的魂魄必须在林贝这经你净化过的身体里才能存留！”
“同时，这具躯体，快不能承受你的灵魂了。因为，它不足以封锁你的力量，又不得不封。再这样下去，林贝这个人将再一次从这世上消逝。。。”她坚定的眼神桎梏着我的视线，不准我游离躲避。“于你，也不过是回归所属之处，最多也不过再不能出现在人世间；但于我们，却是生死攸关的唯一的办法！就算你怪我自私也好，这个机会。。。我已经等了千年！他已经不能再等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就算要我硬夺，也决不手软！”
“那。。。”我勇敢地迎向她决绝的眼睛，“你既然知道这么多，可知道，如何我才能作为一个人继续活下去？”
“你。。。也爱上了一个人？”见我决然地点头，她的眸子转而变得深邃，让人摸不透是什么情绪。“唉。。。也是。真没有其它什么理由，可以让我们对人生如此执着了。。。”
“只要你告诉我，我就心甘情愿把这个身体给你！”我加上了最后的砝码。虽然她的决心坚不可摧，但我也有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来的意志！
她久久地看着我不语，眼里浮起的，是心疼？
“是我对不起你。”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惨然一笑。“一直都是我。。。”
“你相信自己的决心，愿为之放弃一切，并且不到最后一秒钟绝不后悔放弃？”话锋陡然一转，只见她的眼眸漆黑闪亮如冬夜星子，一字一句直直射入我的心里。
如誓言般，我铿然应对：“愿为之放弃一切，不到最后一秒钟绝不后悔放弃！”
“好！那就随我来！”她一把握住我的手，便一起消失在一片虚无中。
门口闪现的一个纤纤身影，牙齿把下唇咬出深深的痕迹，双手重叠紧紧地抓住心口，随即也转身离开。空无一人的寂静房间里，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都是为爱而放不开的人啊。。。”
是谁的感叹，飘洒在若有若无的秋风中。。。
22
再睁眼时，我已和她一起站在水镜的前面了。
我不由惊讶起来。
须知道，自从变成人后，我连在水里自由呼吸都不可以了；而她，居然可以轻松带着我穿越空间！甚至来到这我以为只有我一人知道的地方！
她，到底是谁？
“作为替天行道的存在，是有很多限制的。比方说，不能拥有感情；不能刻意让世人注意到你，等等。如若违反，得到的惩罚将是与你所违反的条目相反待遇。所以，当你成为人后若想再回来，就永世不得再出现于人世间。”她顿了一顿，脸色平静得看不出悲喜，“若是你因爱上了一个人而想成为人，从而与他相伴厮守到老，就必须接受一次考验。”
她严肃地直视我：“这考验就是，靠你的精神力形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他，必须第一眼就认出你，并承认他爱上了你。若没有认出你，或是没有承认爱上你，当你离开他的视线后就会彻彻底底地从这世上消失。当然，全过程你对他不能有任何的暗示，否则，形同失败。”
我不禁咋舌。
这考验也太严酷了吧！巫婆对人鱼公主的要求都好办得多了！
她的语气更加沉重了：“而最难的地方在于：其一，用精神力形成人是件很困难的事情，非常有可能你的力量只够你形成一个轮廓；其二，就算你成功，你所形成的人将与你的本体样貌截然不同，所以不要指望他会很容易认出你；其三，他必须当场承认他爱上了你，在那之后才承认或是间接表达都不行。最重要的是，你若失败，你原本永恒的生命将在那一刻完结！你能接受吗？”
“我接受！”不需多加思考，答案已经脱口而出。
“不用再考虑一下？失败的后果可不是你能轻易承受的。”她郑重其事地提醒我。
“不用了。”我微笑地说，“再怎么考虑，结果只可能是一个。”
“这么有自信会成功？”
“不。不是自信。我只是，宁愿消逝于最璀璨之时，也不愿抱憾终生，再也不能看见或触摸相爱的人，寂寞地永恒下去。”我扬扬眉，绽放出一个耀眼的笑容，由衷地说：“谢谢你，让我有了这个机会尝试一次。即使失败，我也无怨无悔。”
她愣愣地看着我，一直昭示着顽强和坚持的眼里开始泛起雾蒙蒙的一片，然后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溢出了眼眶，划过她清丽的脸颊。